将温容玉送回主院, 傅吟惜才不紧不慢地往清荷院走去,经过花园的小石桥时,她忽然想起一事, 对着云珠吩咐道:“你找个可信的人,替我去沈宅给清清传个信,就说我这几日在家,让她得空来将军府一趟。”
云珠并未多问,立刻应声去办事。
傅吟惜独自一人下了小石桥, 远远便瞧见裴衍之朝清荷院走去的身影, 身后只跟着一个崇林,她目光一亮, 快步朝前头走去。
“裴衍之!”
颀长挺直的背影随声一停, 回头看来。
傅吟惜见他停下等自己,便又大了点步子,微喘着气跑到他跟前:“我, 我二哥呢,怎么只你一人?”
裴衍之抬眸扫了眼她微红的双颊, 说:“你二哥去军营了。”
傅吟惜哦了一声, 点点头:“那他都同你说什么了?”
裴衍之回过头, 继续朝前走,道:“你想问什么?”
被看出心思,傅吟惜也不遮掩,跟上前说:“二哥不是找你谈春猎发生的事吗, 那宣王他可有认罪?”
“他的罪不论认不认都已是既定事实,如今三法司尚在调查的是涉及此事的其他人。”
傅吟惜心下一顿, 微侧着身子, 带着点试探地抬眼问他:“那你可知是哪些人涉及其中?”
裴衍之察觉到视线, 脚步一停:“你好像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我毕竟也经历其中,自然想了解清楚些。”
裴衍之闻言,不自觉朝她伤口处扫了一眼,沉吟片刻,回道:“宣王宣称刺杀一事乃有人怂恿,所有计划亦是那人为其筹算,自己只是听信小人谗言,一时受蛊惑才铸下大错。”
傅吟惜一下便想到那支带着“翊”字的箭矢,问道:“宣王所言之人是谁,陛下可知?”
裴衍之听到这里,已然能确定什么,他眉心微拧,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我藏了一支箭,”傅吟惜缓缓抬手抚住胸口的位置,“正是那支伤了我的箭。”
裴衍之眯了眯眸:“那支箭有什么特别之处?”
傅吟惜原本也没打算隐瞒此事太久,只是之前大婚诸事烦扰,一直没有机会开口,现在裴衍之问起,她便索性直接回道:“那支箭上有你翊王府的标识。”
裴衍之面上没有太大意外之色,可目光却明显一沉。
“那支箭我留在了清荷院,你若是想看,我可以带你去。”
“……好。”
匆匆赶回到卧房,傅吟惜便直奔着衣柜走去,裴衍之跟在她身后,凝眸道:“你是不管什么,都会选择藏在这儿吗?”
傅吟惜手下一顿,轻咳一声道:“我只是怕自己忘了,再说这个地方除了我与云珠,一般人都不会接触到。”
贴身的东西,她只放心交给云珠整理。
裴衍之没再多问,很快,傅吟惜从一叠衣衫下取出一方素色绢帛,转过身,递到了他跟前。
“哝,就是这支箭。”
她将绢帛打开,一支约有六寸的断箭静静地躺在帛上。
裴衍之伸手取过,指尖稍旋,很快便在靠近箭羽的箭杆上瞧见了一个“翊”字。
傅吟惜见他用大拇指指腹轻轻地在标识上抚过,又见他上下打量断箭,良久沉默,最后实在没忍住主动问道:“有什么发现吗,这支箭是伪造还是……”
裴衍之抬起眼,语气有些冰冷:“不是伪造的。”
“什么,那……这真是翊王府的箭?”傅吟惜一惊,她原以为这最多是仿造的箭。
可翊王府的箭怎么可能会在宣王的人手里?
裴衍之看出她眼底疑惑,扬声将崇林叫了进来。
“王爷?”
“让蒋照来将军府一趟。”
“是,小的这就去!”
傅吟惜见崇林快步离开,不解道:“叫蒋照做什么?”
“各个王府亲兵侍卫名单皆记录在册,领用带有王府标识的兵械也需登记于案,这支断箭既来自王府,追根溯源,总能查到那个人。”
“你的意思是王府侍卫里有宣王的眼线?”
裴衍之语气微沉:“眼线一定,是不是宣王的人还未知。”
傅吟惜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想到之前二人在花园的对话,才恍然道:“你是说,宣王口中怂恿他的人确实存在,王府中那个眼线也很有可能是这一方势力的人,他们将翊王府的箭混入宣王的兵械中,一面怂恿宣王谋逆,一面又给你埋了祸患。若是一切顺利,那此刻在大理寺狱的除了宣王,可能还有你。”
裴衍之眸光泛冷,薄唇一掀,道:“不错。”
傅吟惜忽觉得背后冒着冷汗,这一石二鸟计,若不是她挡下了那箭,以皇帝多疑的本性,只怕没查到裴衍之怂恿宣王的证据,也会先将其下狱。
“那这支箭,怎么办?”
她问着,总归是不能带到王府的,谁知道府里还有没有什么眼线。
裴衍之默了默,右手一抬,将断箭重新放回到她手中,说:“既然你存着了,便由你处理。”
“我?”傅吟惜眨眨眼,“那烧了?”
裴衍之不置可否,只道:“将军府目前很安全,你若是不想引起你爹娘兄长的注意,保持原样便可。”
傅吟惜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说:“那还是先藏在衣柜里吧,等……”
等爹娘兄长更信任裴衍之一些的时候,才说明这些事,处理断箭也来得及。
将断箭重新藏好,云珠便从外面跑了进来,说是事已经办成。没多久,蒋照到将军府,裴衍之与他便去了隔壁书房谈话。
一整个下午,裴衍之都十分忙碌,和蒋照谈完话,又让人在傅凌院外等候,待傅凌回府,又与他见面议事。
一直到用完晚膳,傅吟惜才得以和他说上一句话。
“我怎么觉得你快要把将军府当翊王府使了。”
从前厅回清荷院路上,她不由小声调侃,这书房归他用,还有傅凌一回府便与他见面,方才席上连傅桓征都开始同他谈起了朝政。
想起来之前她爹与二哥可都是不怎么喜欢裴衍之的。
裴衍之听见她的嘀咕,眉峰微扬,道:“你介意?”
傅吟惜没想他会有回应,一愣,立刻摇摇头:“当然不介意,我只是……”
她想着措辞,迟疑后接着说:“只是意外你能同我父兄那般自然地交谈。”
“傅大将军戎马一生,虽是武将,却对燕京朝堂局势洞幽察微,颇有见地,而你二哥,看似随心随性,但大事上却知分寸懂变通,与他们二人相谈,我受益良多。”
傅吟惜还是第一次听裴衍之夸人,心下不由欢喜。
“我爹和二哥都是很好的人,当然还有我娘亲,日后若是可以,逢年过节我们都可以回来。”
她下意识这么说,是觉得偌大王府每次用膳只有他们两个人,实在无趣,若是逢年过节能回来与爹娘兄长一起过,那多少也热闹一些。
傅吟惜期待地看着裴衍之,可他却似乎并没有多么感兴趣,望着前路的目光平静无波,久久没有回答。
“算了,我也只是随口一提。”
她淡淡说着,脚步不由变快,但就在这时,身侧的人却忽然开了口:“过年过节,我们都得进宫,回不来将军府。”
傅吟惜一愣,一时觉得尴尬,她怎么忘了,她嫁的这个人可是皇帝的儿子。即便备受冷落,可节庆之日仍需与旁的皇子皇孙一同进宫赴宴。
傅吟惜也是去过几次宫宴的,但并不是什么节日,所以她不免好奇地问:“过节时宫宴上有什么比较有趣的吗?”
“有趣?你指的什么。”裴衍之淡淡问道。
“就比如放烟火,中秋一起赏月,对了,还有除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守岁,茶点瓜果摆在中间,一起祈盼来年顺遂如意。”傅吟惜说着,不免有些怀念,“除夜那日,大哥也会争取从北疆回来,虽然……时常赶不及。”
裴衍之无法想象这些画面,语气依旧毫无起伏:“宫里什么也不缺,但你说的这些,我不记得。”
傅吟惜微怔,但她很快想起了裴衍之在宫里是个什么处境,那样的家人,只怕就算有再多漂亮的烟花,再精致美味的茶点瓜果,也感受不到多少节日的喜悦与温暖吧。
裴衍之不知不觉走得有些快,傅吟惜回过神来,心头忽然有些冲动,她快步追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轻声道:“裴衍之,以后让我陪你过每个节日,就算要先进宫赴宴,回来后我们也有自己的小家,也可以围在一起赏月赏烟花。”
她的嗓音温柔又低缓,如拂过身上的春风。
裴衍之停下脚步,双眼不由垂落望着她握住自己的手,他感觉到左胸膛处起伏不定,也感觉到一股陌生的热.涌从心口缓缓流淌至四肢百骸。
这种陌生的反应让裴衍之感觉到不安,进而让他渐生出隐隐的烦躁。
“放开。”
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傅吟惜唇边的笑一滞:“什么?”
裴衍之微蹙起眉:“放开。”
傅吟惜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她微微一愣,下意识松开了手。
裴衍之感觉到手臂一轻,可心里却并没有想象中的自在,愈渐烦闷下,索性丢下一句“早些歇息”便立刻大步走远。
傅吟惜僵在原地,明明方才还好好的,甚至与她谈父兄,谈过节,怎么突然又冷下来了。
她不明所以,苦涩地笑了笑,难道是她要求得太过吗?
这一夜,两个人第一次宿在傅吟惜自小长大的地方,同榻共眠时,却也心藏异梦。
作者有话说:
就是说,不会说话,可以憋着……
会后悔的,会后悔的(此处建议裴衍之抄写一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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