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是荧惑始料未及的情况!


    在她的设想里,这对明显是家族联姻的小两口很可能面都没见过几次。


    毕竟一个是正道的天之骄子,一个是名门的深闺千金,俩人肯定是满腹纲常礼教,面对和陌生人定亲这事也绝对没什么异议,最后稀里糊涂就成了两口子。


    而且在他们清正宗这边,修道之人的名声是一等一的重要,栾家退婚,岁家肯定不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那么之后的流言蜚语就都是栾如承担了。


    她能想不到这个?当然不可能!


    既然不可能想不到,就证明她已经做好准备了,宁可付出代价,也要退婚。


    为什么?


    栾如排行老三,没有修为、没有家业、甚至没什么人认识,她有什么底气拒绝岁家的求亲?


    难道是……


    荧惑不可思议地想,这小姑娘,其实已经有了别的相好?


    不是,选相好不选岁云岐?这姑娘审美是不是有点问题?


    沉默良久,荧惑心里转了一万个想法,最终含着泪这样回答。


    “我能知道理由吗?”


    这是个把问题打回去的好方法,对方解释的时候,自己也能得到很多有用的情报,她一边努力装可怜,一边兴致勃勃,等着对方的散伙宣言。


    岁云岐不疑有他,沉沉道:“那日你提出此事后,我就考虑过了。”


    荧惑想,栾如这小姑娘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他们正道这种联姻不就应该谁强跟谁联吗,难道正道还有更强的?不可能吧。


    他继续说:“你说得对。岁家与我的确都是都资历尚浅,与百年家业的栾家不相配,所以我同意取消婚约,并且由我来说。”


    ?


    如果真的是这个原因,那栾如真是脑子有点问题啊,荧惑心想。


    自己当初找清正宗麻烦的时候,这栾家也没少迎战,可能觉得自己家大业大,应该扛下抗魔的大旗吧。


    但是正道让出的那三千里地,就是栾家战败割的啊。


    家大业大、百年基业,结果养了一群废物出来,也好意思说别人资历浅?


    荧惑上下打量岁云岐,心想这小子真可惜,生错了地方,如果他是个魔修,现在怎么也能跟五明子混到一个梯队了。


    岁云岐察觉到对方不加掩饰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逡巡,虽有些疑惑,但也并没在意,他清楚眼前这少女向来看不起岁家,从定下婚约后就一直想着退婚。


    这次突逢灭门变故,她必定会自己独自撑起栾家复兴的大业。


    那自己倒不如先把话说了。


    “所以你就答应了?”荧惑问。


    岁云岐点头:“栾姑娘胸中有丘壑,本就不该被俗事困住。”


    话虽然是好话,但怎么那么奇怪呢?


    荧惑捋了捋整个事情,明白了。


    起先是两个人联姻,这个姓栾的不同意,觉得岁家配不上自家的名声,于是姓岁的小子也就顺水推舟,同意取消婚约了。


    想起岁云岐冷淡的神情,看来他也不想成亲啊,起码不想跟栾如成亲。


    还冠冕堂皇说“不该被俗事困住”,他爹娘可是正道有名的眷侣,也没看他们停止发展自己的事业。


    这套话说的,可真是生硬。


    由此,荧惑确定这对定下婚约的小年轻,很有可能是互相瞧不上。


    看着对方努力将礼数做足,但仍然掩饰不住的疏离和冷淡,荧惑心想,看来这次的计划比想象中要困难不少。


    既然如此,也就别怪她胡编乱造,给死人加戏了。


    “其实先前,是我爹的意思。”荧惑拭干泪水,同样郑重道。


    闻言,岁云岐用他那双乌黑的眼睛看了荧惑片刻,似乎在茫然眼前少女的说辞,他道:“你说是家中都在阻拦退婚,只是你想——”


    “他们当时都活着,我当然不敢说!”荧惑打断对方,开始尽情瞎编,“你也知道,我没有修为身体又差,不能和你们一样修道。我家中小辈个个天资聪颖,一个打我十个,所以爹娘其实并不看好我,想让你与我家其他姐妹成亲。最早,他们以为岁家看不上我,你们主动退婚就算圆满了,却没想到你并没有这个意思,反而不嫌弃我。”


    “你是个好人,”荧惑眼中含泪,模样很可怜,“我不想再骗你了。”


    岁云岐略微皱着眉,像是在严肃思考。


    二人之间静默半晌后,他问:“栾家主,为何看轻你?”


    荧惑:“嗯?”


    她想,没修为啊大哥,家里还能看重吗?


    岁云岐继续道:“虽然你没有修为,但是经你之前指点过后,栾家的修者皆有长进,而且进步得速度飞快。所以栾姑娘,你这份才能是世间难得的,你父母难道不知道吗?他们应该十分引以为豪才是。”


    荧惑:“……”


    她的确没想到这个体弱的小丫头还有这本事。


    这个技能说白了就是,人在修炼时都有不同的习惯,习惯嘛,肯定是有好有坏的,也就导致了每个人的最终修炼的成果各不相同。


    想要发现、梳理、纠正坏习惯是个漫长的过程,而且被纠正的人所要承受的痛苦,不亚于把长歪的骨头撅折了重新接。


    所以,一般人不喜欢指导一个修炼习惯已经成型的人该怎么做,毕竟就算看出问题了,想要找一个柔和的方法也不容易。


    显然栾如就有这个本事。


    有这个本事,自身却没有修为,这简直就像是个天大的玩笑。


    荧惑心思轻轻一转,反应迅速地说:“我爹他……主要是怕我拖你后腿,你想啊,我虽然会指点别人,但自己终归是不行啊,总要为下一代考虑不是吗?”


    岁云岐没想到这方面,登时一怔,面上虽然仍想维持着冷酷帅哥的架子,但却脸皮很薄地耳垂发红了:“栾姑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迷惑于眼前少女反复无常的态度,并且下了决心,对方借住可以,成亲真的免了,他对此事毫无兴趣,就算上次没有栾如突然发难闹着要退婚,他也是准备和自己母亲说的。


    于是岁云岐的表情更为疏冷,垂下眼,做出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模样。


    “此事已成定局,栾姑娘应该不会反悔吧?”


    荧惑津津有味地看着对方,对自己造成的这幅局面毫无愧疚,心想这小子还是年纪太小,说个结婚生孩子就能紧张害羞成这样。


    “你能收留我,我已经很开心了,”荧惑十分‘体贴’地打断对方,语气低落而温柔,“而且我父母刚去世,我也没有心思考虑婚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不必急于一时。”


    岁云岐听后松了一口气:“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长住也无妨。”


    荧惑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立刻绽开一个温婉的笑:“谢谢你,岁云岐。”


    这可是你把我留下的,有你反悔的时候。


    虽然暂时聊得还不错,但岁云岐很显然还是不愿意与她多相处,两人只在花园里散步了一小会儿,他就提议该回房休息了。


    荧惑倒是不急,干掉正道这件事是个长线买卖,反正她住下了,对方迟早对自己服服帖帖。


    “对了,岁公子,我家的事真的和魔修有关?”走到院落前,荧惑停住,好奇地问,她总觉得这事蹊跷,难道真有什么她不清楚的势力出现了?


    岁云岐点头,眉间有些忧虑:“那日事发,你看到过什么吗?”


    “我是被人从背后袭击的,”荧惑立刻否认,并马上泪光盈盈,做出自责又痛苦的模样来,“是我太没用了。”


    她早就想好了,反正栾家死的就剩三小姐一个了,一概说不知道不清楚好害怕就完事儿了。


    岁云岐道:“那日情形,还需要你完整详细地告诉大家,不过这几日你先好好休息,七天后其他六家到了,我们再共同讨论。”


    荧惑擦擦眼泪,点头:“劳岁公子费心了。”


    *


    陪着岁云岐飙了一场戏,荧惑还真有点累了。


    她回房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又吃了送来的晚饭。


    桑榆十分训练有素,哪怕见识过名门孤女扑进自家少爷怀里的画面,再出现时却已经调整好了状态,只送饭,不多话,完全不好奇。


    吃过饭后,这个小院进入了完全的安静。


    荧惑仰面躺着,然后对着天花板,举起了手。


    手指柔软、手臂纤细。


    和原本的她完全不一样,真正的荧惑尊主的身体很强壮,单手拎起个栾如不成问题,又经过上百年的修炼,几乎是金刚不破的。


    哪像现在,在外面吹吹晚风,居然有点头疼?


    荧惑叹了口气,然后一打响指。


    虚花倏然出现。


    当年她当尊主的时候就觉得这孩子来无影去无踪,平时不知道在哪儿猫着,总之她一喊,对方总是能瞬间到身边来。


    “来,坐,”荧惑往床中间挪了挪,拍拍床边,“今天都去做什么了?”


    虚花自小和荧惑厮混,完全不觉得深夜坐女子的床有什么不对。


    他听话地坐下,道:“槐川有消息了。”


    “哦?这么快啊,”荧惑翻身爬起来,“说什么了?”


    虚花乖乖递上一封信。


    荧惑笑眯眯地伸手摸了摸少年的乌发,越看越满意。


    这孩子听话懂事,刀法凶悍,一般的修者在他手底下撑不过三个回合,又会隐遁身形,来去随意,就算是修为高强的人,若非是贴在他两尺之内,那也绝对是发现不了的。


    带他冒险最合适不过了。


    两人一同看槐川发来的信,对方不仅聪明,情报网还遍布天下,栾三小姐就算再是个神秘无迹的深闺小姐,也让他探听了出了一些事情。


    除去已经被灭门的栾家之外,另外七家按照鼎盛程度排名是:岁离、方坤、姜乾、文震、杨坎、许艮、沈兑。


    这情报,就与其中的一家,文震有关系。


    “原来曾有三名年幼的小剑修跟着栾如学习过,并且颇有微词,”荧惑端来果盘,揪下一颗红色剔透的果子塞进嘴里,另一颗塞给虚花,“看起来是对栾如的指导不满意啊。”


    烛火让房间略有些昏暗,吃水果的少女乌发黑眼,五官秀气,肌肤更是像莹润的玉,白得几乎在发光。她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外皮,吃起东西来也仿佛画中人一样优雅。


    虚花不语,也不在乎信上内容,一直侧着头认真看荧惑。


    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她扭过头,笑盈盈地问:“怎么啦?是不是觉得我这张清汤寡水的脸没有以前美艳动人?”


    虚花摇了摇头,连忙垂下眼睛:“都可以。”


    他又嘟囔了一句:“你活着就行。”


    荧惑眉开眼笑:“你放心,这次我们是要叫别人死的。”


    虚花听后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虽然仍面无表情,但似乎心情好了起来。


    荧惑把信展开,念出最后一行:“那仙门的三名小辈纷纷称,‘栾如是他们见过的,最矫揉造作、尖酸刻薄的人’。”


    荧惑:“啊?”


    她懵了:“我演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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