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响了足足四声,季凡笙才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裴羽很是不悦:“忙什么呢?怎么现在才接电话。”


    “抱歉。”季凡笙揉了揉眉心,语气略显疲惫,“宝贝,那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带你出去玩。再过五分钟,我的车到你家楼下,你抓紧下来,别让我等你。”


    沉默。


    季凡笙抬眼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垂着脑袋、可怜巴巴的弟弟,顿了两秒钟,道:“宝贝你回去吧,今天我乏了,不想出门。明天我再给你补过生日。”


    闻言,裴羽气笑了,陆易阳却惊喜地抬起了头。


    季凡笙这才注意到,弟弟眼圈竟是红的,有泪水隐隐在他眼眶里打转。


    裴羽明显是动了肝火,语气森森的:“你胆子不小了,敢对我说不?”


    季凡笙没说话,但却用行动证明了,他不仅敢说不,还敢挂电话——


    弟弟疑似出门在外被人欺负,他现在根本没心情应敷裴羽。


    顾不得去考虑裴羽会有多么恼羞成怒,季凡笙将手机静音扔到一边,正色问陆易阳:“阳阳,今晚到底发生什么了?”


    陆易阳抿抿唇,没吱声。


    他趴在桌子上,对这件事避而不谈,只可怜兮兮地问:“哥哥,你晚上可以陪我一起看电影吗?”


    这种情况下,季凡笙当然不会拒绝。


    电影是陆易阳挑选的,名叫《一剪梅》,是个爱情片。季凡笙本想着看电影,放松下心情,可谁知这部影片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影片中,主人公爱而不得,在自己的心上人与别人结婚后,走向了黑化之路。他不仅杀死了心上人的老婆孩子,还把心上人也捅了。


    故事最后,主人公躺进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合棺里,与心上人的尸体睡在了一起,他笑着念叨着“生不能同衾,所幸死得同穴”,紧接着便一刀抹了脖子。


    血痕溅在棺木上,如一朵梅花绽放。


    “……”


    这破电影,季凡笙看得差点心肌梗塞。


    导演拍这片子是想报复社会吗?


    但陆易阳看完影片后,却意犹未尽。


    “真感人啊。”他说着,问季凡笙道,“哥哥,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季凡笙毫不犹豫地摇头,含蓄指出:“这主人公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正常。”


    “哪里不正常?”陆易阳歪着头看着他,“如果你喜欢的人结婚了,还天天带着他的老婆孩子在你面前晃,哥哥你会甘心吗?与其这样,还不如都死干净得了。我倒是很能理解主人公的想法呢。”


    “阳阳,你……”


    “哥哥,你别担心,我只是在说电影而已。”陆易阳笑道,“而且我啊,可不会像电影主人公一样傻乎乎地等到心上人结了婚了才黑化。我才没那么蠢呢。”


    ……


    因着这个惊悚的爱情电影,季凡笙这一夜又没睡好觉。


    这次,他梦到自己病入膏肓,一边咳着血,一边仓皇地逃命。


    在他身后,一群保镖追着他,逼他回家同陆易阳完婚。


    他逃啊逃啊,眼看就要逃出狭窄的巷子,谁知道路尽头,陆易阳却突然出现,堵住他所有的生路。


    季凡笙满头虚汗地惊醒。


    梦境的最后,他走投无路,一口老血喷在了墙壁上,血痕犹如梅花。


    与电影《一剪梅》结尾的那一滩血的形状、色泽完美重合。


    “这日子没法过了!”


    可怜的枕头再度被季凡笙摔到床下。


    时间尚早,此时凌晨刚到四点半。


    季凡笙无法继续入睡,只得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去露台的恒温泳池里泡了两小时。


    平日里,他总是七点半时与弟弟一起吃早餐,但这次,季凡笙却避开了阳阳,提前解决掉自己的早餐问题,刚到七点钟,便只身来到车库里。


    司机刘师傅没想到季凡笙会这个时间出现,急忙从休息室里出来迎接他。


    季凡笙却只是摆了摆手:“今天给你放一天假,我自己开车上班。”


    他大概扫了一眼车库,在一众迈凯伦、宾利、劳斯莱斯中发现了一辆不怎么起眼的宝马,指明要开这辆车。


    刘师傅将钥匙递给他,犹豫着提醒道:“先生,这是带阿水和绿萝去美容洗澡的车。”


    阿水是陆易阳的金毛犬,绿萝是季凡笙的蓝猫。


    若是平时,季凡笙不会跟自家的宠物抢车,但是今天不行。


    季凡笙只稍稍一顿,便格外坚定地道:“我不介意,就这辆!”


    季凡笙早早出发,照着梅姨给的名片,按导航指引,独自一人将车开到了“欣嘉心理”,他足足在车里窝了近一小时,才等来了欣嘉心理咨询机构的开门营业。


    季凡笙今日目标非常明确——他要找吴老师解决自己的噩梦问题。


    吴老师是个年过五旬的中年大叔,平时只有每周四上午和周六下午会到“欣嘉心理”兼职。虽然没有提前预约,但季凡笙到达得够早,因而顺利地成为了吴老师今日的第一位来访者。


    “……梦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季凡笙戴着口罩,将自己的噩梦如实复述了一遍,“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最近会梦到这么可怕的东西。我今天早上甚至不敢见我弟弟。我该怎么办?”


    吴老师奋笔疾书,将季凡笙梦境里的一些意象提取出来,一一记录。


    他盯着笔记沉思了一会儿,推了推眼镜,沉稳开口道:“根据弗洛伊德《梦的解析》的理论来解释,你之所以会梦到这些,很有可能是因为你想要正名化自己对弟弟的不/伦/恋情。”


    “我这么说吧。一方面,你内心渴望得到你口中所描述的、像小天使一样的弟弟;另一方面,你又觉得这种渴望是不符合伦理道德、不足为外人道的。于是,在梦里,你的潜意识塑造了一个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爱你欲狂的弟弟。”


    “来,你放开心扉,诚实点告诉我,你是不是对梦境的内容并不全然感到惊悚,其实还有那么一点窃喜?”


    “……”


    季凡笙面无表情地看着吴老师,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几秒僵持过后,吴老师被季凡笙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尴尬地一笑:“哎呀,没有就没有嘛……那我们把这种可能性划掉,来分析一下另外一种可能性。”


    “心理学上有过不少做连续梦的案例,大多是因为压力过大。你最近是不是有很大的压力?比如工作不顺、家人催婚……”


    “有。”季凡笙的脸色缓和了一点,“我爷爷让我24岁之前把婚结了,距离我24岁只有100天左右了。”


    “那就得了,找到根源了!”吴老师言辞凿凿,“你对即将到来的婚姻充满恐惧,而将你推向这种恐惧情绪的人是你最亲近的家人。你对亲情产生了怀疑、抗拒的情绪,对亲人的信任感缺失。因此,过往越是和你关系好的人,就变得越是面目可憎。爷爷想让你死,弟弟想要逼你和他结婚……”


    季凡笙半信半疑:“那我要怎么改善这种情况呢?”


    “从根源入手吧。你想想,你为什么对未来的婚姻会抵触、恐惧呢?”


    “因为……我不爱裴羽。”季凡笙喃喃道,“我一想到后半生要和他度过,我就觉得我这辈子完了,前途无光。”


    像是打开了一个口子,这些话,季凡笙过往一直憋在心里,从来没有诉说过。但这次,因为面对的是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吴老师,季凡笙打开了话匣子,将所有压抑的过往都抖了出来。


    “我的求婚对象男女通吃,对外一直经营着红旗不倒彩旗飘飘的人设,我从来没有拆穿过他。”


    “但我是个成年人,找情人除了为饱眼福之外,多少也有生理诉求。”


    “可是,您能想象到吗?我跟他恋爱两年了,居然一次关系都没发生过!他总说自己有感情洁癖,让我守本分,别妄想爬他床。呵,都找替身情人了,还好意思说感情洁癖?谁信呢?!”


    说到这里,季凡笙禁不住握紧了拳头,言辞激愤起来:“我估计他要么是不举,要么就是早/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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