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


    朝灵站在原地,看着不知为何忽然被弹飞的剑术长老,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恍如梦中。


    虽说云间剑术天下无双,可就算是惊才绝艳的修道奇才,修炼短短几年,也不至于厉害到把苍云派的长老打飞,自己还能安然无恙吧?


    太离谱了。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厉害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上的东西。


    陆霁的保护禁制被触动,此刻正杀意大开,漠月示警,银铃声仿佛催命。


    大猫是上古大妖,陆霁是风云剑榜第四,两个人的实力叠加,足够剑术长老喝一壶。


    剑术长老撑着剑从墙边站起,胡子上落了一大撮灰,脸色更是难看,朝灵下意识上前,剑术长老脸色更难看了:“你给我站那儿别动。”


    她体内禁制大开,见人就攻击,再来一次他这把老骨头就真的要碎了。


    朝灵担忧道:“长老你没事吧……”


    剑术长老不敢靠近,目光却紧盯着朝灵身后的荆姑:“你护着这妖孽做什么?”


    朝灵摇头:“此事疑点诸多,若贸然下手伤人,线索肯定会断。”


    “她奏邪曲召集妖物,为祸乡里,现下又引怨魂肆虐,还有什么要查的!”


    朝灵一顿,目光向外看去,果真愣住。


    参天的古槐被成千上百的怨魂围绕,镇中黑雾弥漫,阴气四散,俨然是大祸降临之象。


    荆姑没有修为,又为何能召动这些邪物?


    荆姑口中的“那个人”,到底又是谁?


    剑术长老已经再次提剑:“你给我让开,老夫今日留她不得。”


    朝灵张开手摇头:“不行。”


    剑术长老气得胡须都在发抖:“你…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亲眼见二人对峙,荆姑已经愣在了原地,待反应过来时,笛声已经再次奏响,那些盘旋飞舞的怨魂四散飞逃,朝着镇中飞去,开始攻击镇上的平民。


    苏钰忽然从门口闯入,他一身狼狈,神色却十分惊恐:“快阻止她……这是乱魂之曲,曲子奏完,我们都会走火入魔!”


    朝灵回头:“停下!”


    荆姑充耳不闻,依旧鬼使神差地醉心吹奏。


    情况危急,剑术长老怒喝一声,再不管朝灵,又一次提剑往前。


    朝灵被剑术长老一掌推开,她来不及说话,只见长剑穿过荆姑的身体,笛声突兀中断,竹笛落地,被剑术长老的内力碎成粉。


    朝灵无力地闭上眼睛。


    荆姑像是一只断了线的木偶,缓缓倒地,她的白衣被鲜血染红,却仍然固执地转动头颅和眼珠,双眼死死盯着朝灵。


    失去笛音指引,空中的怨魂动作也慢了下来,剑术长老见地上的女人大势已去,又看了一眼呆愣在原地的朝灵,冷哼一声,出屋指导苍云弟子除魔去了。


    朝灵急忙上前,慌乱地跪在荆姑身侧,尝试着给她输送灵力,然而凡人残破之躯,早已无力回天,朝灵愣愣地说不出话:“我……”


    荆姑咳了一下,鲜血从她口鼻流出,伤重难返,她的神智清醒了些,看见朝灵这幅模样,反而笑了一下:“谢谢你帮我,我自知罪孽深重,迟早有一天会死,只是你的嫁衣还没做好,不能见你出嫁,真是遗憾。”


    朝灵这回也忍不住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分明……”


    分明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接近,想取她性命,可对方却真心相待,抓住了自己却只是关在洞中,从未下过毒手。


    荆姑脸色愈发惨白:“我看见你,就像看见过去的我……天真烂漫不谙世事,我不能让你步我的后尘,也不能让别的姑娘和我一样。”


    朝灵:“可夺走了她们所爱之人,她们真的会开心,会感激你吗?”


    荆姑没说话。


    “那些男人可能背叛新娘,但尚未发生之事,又怎么确定一定发生?可若杀了十四……我这辈子都会恨透你。”朝灵涉世未深,不会讲道理,只能呆呆看着荆姑,有些委屈地劝人。


    荆姑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把恍惚的目光转向门外古槐,看最后一眼。


    “这是我自己做的选择,血契已定,无法回头,我做之事虽有错,但我并不后悔。”


    血契?朝灵敏锐地捕捉到今天来第二个可疑的词语:“和你定契的人是谁?”


    荆姑闭了闭眼:“我不知道……他只是教我怎么驱蛛和缚住生魂,在我杀了人之后帮我逃到嫁衣镇,我没见过他的脸。”


    “他要你做什么?”


    “他让我找烈灼之炎。”


    可这么多年,她仍是毫无头绪,那个人也没有再出现。


    “我找不到……”说完最后一句话,朝灵就感觉眼前的人失去了生息,再也吐不出任何一个字。


    朝灵有些无措地唤了她两声,在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只能抱着怀里的剑往外走,准备先帮忙。


    外面的吵闹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怨魂,蜘蛛,剑术老头,苍云弟子的声音都静了下来,只有一片朦胧压抑的黑雾,伸手不见五指。


    “十四……你在吗?”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人呢?都去哪儿了?


    刚才不还在打打杀杀人蛛大战吗?


    黑雾迷人眼,朝灵捏了个火往雾中走,身后的小木屋突然和她拉开了距离,远远只能见到一下个轮廓。


    若有若无的香味漂浮在空气中,闻久了脑袋也有点晕乎乎的,朝灵攥紧了剑,心知这雾有古怪,不敢掉以轻心。


    走了很久,久到她都忘记了自己到底摸索了多久,仍不见人影,朝灵也逐渐放下戒心,无聊起来。


    直到微弱的光透过黑雾虚虚地穿过来,她喜出望外,朝光源奔去。


    那是一个颇为雅致的庭院,庭院的大门两侧挂了大红灯笼,火光就是从灯笼里传出来的。


    推开院门,黑雾陡然散去,月明星稀,到处都贴满了大红喜字,前院像是在办喜事,觥筹交错间,笑闹声隐约传来。


    朝灵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褪下的大红嫁衣,心知自己闯了办喜事的人家,怕被误会,转身准备走人,却听得一道门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有什么人的惨叫声。


    “人呢?那么大个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


    朝灵想都没想,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气吞山河道:“发生了何事?”


    屋中的喜婆和丫头全愣住都回头看她,半晌,朝灵从她们的脸上发现了震惊,庆幸,喜悦三种神情依次变换。


    喜婆看见她,两眼放光欲哭无泪:“哎哟喂,我的姑奶奶啊,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又跑哪儿去了?!”


    朝灵:“嗯?”


    “新郎官待会儿就来喽,我还以为新娘子要逃婚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盖头盖头,把盖头盖上!”喜婆不由分说,抓着朝灵的手就往床边拽,朝灵简直莫名其妙。


    “不不不……我不是你们的新娘!”她反驳道。


    “都嫁人了,还那么跳脱,整日舞刀弄枪,也不怕你夫君教训你,拿来!”喜婆忽得跨下脸来,恶狠狠夺了朝灵手里的剑,一把扔进后院的大黑井里。


    朝灵大惊:“诶我的剑!”


    丢了佩剑,宋闻星会打死她的!


    喜婆才不管剑不剑的,大红盖头兜头罩在朝灵脸上,朝灵手脚都被侍女们按住,挣脱不得,又不能对凡人下手,只能任由她们残害。


    “若是再跑,明儿个就把你嫁给街上的臭乞丐!”喜婆拍了把朝灵想揭盖头的手,拍得她手背通红。


    待人走后,朝灵才一把扔开盖头,直扑大门,然后扑了个空——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朝灵怒了。


    岂有此理,连新娘子是谁都认不熟,就直接把她这种毫不相干的路人拖到房里关起来,还有没有天理了?!


    她气得在房中打转,思及此刻十四他们可能还在和蜘蛛大战,自己不仅跑了出来,还跑错了路,又被人误会成新娘子抓起来洞房,就更是绝望。


    这可是她的第一次委托,现在弄成这副模样,剑术老头下次肯定不会再让她下山了。


    她被困在房中,门窗打不开,就连法术都使不出来,红帐里的喜被床褥被她一怒之下搅得乱七八糟,可大闹一通,外面却仿若未闻,铁了心要把她关洞房里。


    朝灵欲哭无泪,趴在桌上,一边心酸地抓起盘子里的葡萄和橘子往嘴里塞,一边等那个破新郎来,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告诉他:你认错人了,你老婆跑了!我是假的,还是被逼的!


    明月西移,朝灵吃完了桌上的橘子,新郎却迟迟不来,她已经从绝望等到麻木,吃饱喝足,那股奇异的香味又萦绕在鼻尖不散,很快她就困了。


    迷迷糊糊中,像是有什么人轻轻推了推她,朝灵从一堆凌乱的被褥里醒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身修长又凌厉的红:“醒醒,别睡。”


    她揉了把眼睛,慢慢抬头看新郎官,眼神从迷茫变成了苍茫。


    “十四?”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