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
辛妄失笑,在他看来哭没有任何用处,因而从他懂事以来很少掉眼泪。
"其实我感觉师兄都挺怕我哭,沈师兄也是。"褚丹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深深思考,"师兄是不是遇见欺负你的人了?是门派里的师兄?你试试嘛,哭得越惨越好,让别人一眼就知道他欺负你。"
辛妄想,他不应该一直这样。
温从山也说,他不比沈栖霜差。
"我明白了,那我要怎么说?"辛妄偏着头虚心求教,这种事褚丹比他熟练,问清楚过程按照他说的来,应当不会有太大问题。
"我娘说了,哭了之后告状,但是要懂事,表示自己不生气。"褚丹笑眯眯看着辛妄,颇有些小老师的自豪感。
两人一问一答十分愉快,以至于沈栖霜扭头时怀疑得揉揉眼睛,怎么也想不到辛妄跟小孩还挺有共同话题。
这次出行原本就是想让他们下山玩玩,并不急着赶路。走到山下,有师弟喊累,一行人便想在镇上找一家客栈落脚。沧阳山名门大派,虽不让外人久留,却有不少慕名而来。山脚下的镇子客栈酒楼不少,仍然爆满。
他们住处不够。
"不然这样,这几间房大家挤挤。"温从山问过掌柜,回来跟师兄弟商量。
他这么提议也是没有办法的,好在师兄弟都听他的,纷纷点头。再耽误下去说不准这几个房间都没了,于是众人或两人一间或三人,如此分,就住得下了。
沈栖霜跟辛妄理所当然是一间。
褚丹想跟辛妄换换,便拉着他袖子哀哀假哭了几声。可惜他忘记,这些他才教了辛妄。
这不,人无动于衷看着他。
两秒之后,辛妄想松口换房,话还没来的及说出口,褚丹就被温从山提溜走了——后领子一提,褚丹就离辛妄好远。
"师兄,其实我……"
辛妄也不想跟沈栖霜一间房,他看着褚丹踢着小短腿挣扎,想救下他交给沈栖霜,又觉得现在过去会被误伤。
温从山手上提着个小孩丝毫不费力气,他善解人意道:"不用管他,你跟沈师弟一间房。"
辛妄:"……"他僵在原地,左肩上忽然搭了一只手,偏过头去看——指尖粉白,桃花瓣一样。
"委屈你了?"
沈栖霜在右侧开口,他的语气辛妄十分熟悉,这是有人要倒霉了。
现在这个倒霉的人多半是他。
"……没有。"辛妄深情僵硬移开视线,又看到褚丹望过来丧气又羡慕的眼神。
师兄弟都找的自己熟悉的人拉在一起,之后由温从山统一分房间,再做出一些调整。大些的房间多放个人,小房间少个人,最后还多了一间房。
"有想自己住的么?"温从山问。
听见这话,辛妄心念一动,垂放在腿侧的手轻微抬了起来。
"师兄,就这样吧,多的房间退掉就是。"
沈栖霜按着辛妄肩膀用了点力,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反抗镇压。
"好,你们房间在楼上。"
客栈都是木头,不知道建了多久,沈栖霜松开压制住辛妄的手上楼。鞋子踏在楼梯上,木头缝隙挤压,发出摩擦声。
辛妄犹豫下还是跟了上去。
这是在外面,沈栖霜应当不会……
他这么想,上了楼梯扭头时不期撞上褚丹的视线,似乎在指责他不顾师生情义。他停留一瞬,抿着唇走了。
小孩站在楼梯侧面,温从山去退房前交代他不要乱跑。大师兄交代了,褚丹也不敢追沈栖霜,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两人上楼。
*
推开客栈的房间门,一眼就看尽了内里。客栈简陋,桌椅床榻是不缺,也没有多余的空位再添置其他物件。
好在屋里干净,沈栖霜勉强接受。
他走进门,拉开椅子坐下。
眼睛闭上时,周围的任何动静都逃不过神识范围,从楼上到楼下,这一切清晰得仿佛在眼前。
按照他所记得的剧情,辛妄是在路上被抓,可是那些人在哪,又是从什么时候盯上他们?
沈栖霜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好作罢。
跟随其后的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近,在门口停留住。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沈栖霜睁开眼,头也没抬,"有什么委屈?跟我说说?"
辛妄方才的抗拒他都看在眼里,现在没外人在,算账的时候到了。
"怎么不说话?"
沈栖霜转头看去,整个人表情一片空白。
他以为怎么逗都没事的辛妄低下头,一颗水珠从半空跌落,他咬着唇角一声不吭,仿佛遭受了多大的委屈。
他说什么了?这个也哭了?
沈栖霜哀叹造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人怎么了。虽说是要欺负来着,这不是还没有么?
想起后面还有几个师兄弟要上来,他赶忙压低声,"进来!"
门口的人似乎被吓住了,定在原地挪不动脚。
楼梯发出杂乱又频繁的脚步声,其他师弟上来了。沈栖霜当机立断抬起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辛妄拉进门,随后衣袖挥动门自动关上。
不好!
辛妄心头一跳,眼泪还没擦掉。看起来有几分可怜像是被丢弃的猫咪。
他下意识就是伸手去开门,手腕被抓住,沈栖霜站在他身后问:"我干什么了,还没进门就开始哭,现在又想跑。"
沈栖霜堪称温柔地擦掉辛妄脸上的眼泪,手指触碰时,辛妄感到一股寒气涌入皮肤,逐渐蔓延到心底,将心脏彻底封冻。
桌上有一套青瓷茶壶,托盘杯子一应俱全。
沈栖霜手压在辛妄肩上,按着他在桌边跪下,但凡辛妄挣扎,他便以术法压下去,无形的压力加注在肩上,令人动弹不得。
"说话?"沈栖霜不愉,"不想说你就一直跪着。"
"说什么?"辛妄反问,"你还让我说什么?"
此情此景,辛妄跪着,沈栖霜手还按着他,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方才进门的时候,你哭什么?"
这才是他不懂的,他还没来得及干什么。
两人之间境界差距挺大,辛妄直面这个事实,因为挣不动分毫,而气红了眼。
"我难受我不高兴了,哭怎么了?"辛妄问:"你难道什么都要管,我这些年还不够听话?"
"我也没做什么……"沈栖霜说。
他分明是按剧本走的,罚跪书里一直都有。
沈栖霜欺负主角不遗余力,不过没什么体罚的癖好。除了那张嘴,真心漂亮、真心说话过分,他半点对辛妄动手的意思都没有。
总不能标个无公害、无污染,一朵小白花样子供着辛妄让他彻底放心吧?
太无聊了。
"是没什么。"
辛妄也觉得没什么,这些年都这样过来了。
偏偏他看见沈栖霜对别人好。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从没见他这么对一个人。
辛妄胳膊掐到乌青才逼自己掉了一滴泪,沈栖霜却毫不犹豫按着他跪在地上。
深山峡谷、平原荒野之中各有各的活法,前提是生活在一处的不曾见过另一方的广袤,不曾穿过纵裂沟壑。
从沈栖霜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辛妄的头顶。
老人说,头上有发旋的孩子聪明,辛妄就有。沈栖霜不觉得他有多聪明,直觉跟他说,辛妄一身反骨。
无论是之后独自离开沧阳派,或是定三宗、平七门、封印界碑……一桩桩一件件都不如他先前表现出来的顺从,让沈栖霜觉得好掌控。
不过这是几年后的剧情,也与他无关,兴许是辛妄成长了也说不准。
沈栖霜神色复杂,他不清楚原文是否有这种情况,但他眼前似乎察觉到列车脱轨前的预兆。
【我求你,他要哭了。哄一下,一下也行,后面真的有需要主角救命的地方,真的!】
77的话忽响,沈栖霜如梦初醒,他收了力道,手放在辛妄头顶遮住那个小小的发旋,蹲下身跟辛妄平视。
"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你的情绪不对劲。"
"别哭了?"
"好啊。"辛妄气极反笑,眼眶红彤彤,像变异种大熊猫,他推了沈栖霜一把。
身后就是桌子,沈栖霜磕到桌边。
桌子摇晃,连带着其上的杯子和茶壶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沈栖霜手撑在地上勉强止住了向后倒的身体,桌子也在此时回落,又是一声。
他眨眼的瞬间,便红了眼眶。
不就是哭。
沈栖霜回望辛妄,两只变异熊猫。
许是动静太大,引来人了,门外传来敲门声,温丛山试探着问:"师弟,你们怎么了,没事吧?"
屋里两人一个跪一个坐,面对面都没说话。
辛妄张张口没出声,看口型是"对不起。"
温从山还在门外,没听见回应心里着急,就差闯进门,他在耐心用完前问:"可以进来吗?"
这么进来,看到两人这样子总归不太好。
沈栖霜:"不用了师兄,辛妄绊到桌子摔了,没什么事。"
"好……”温丛山方才听声音确实是桌子,也没有怀疑,便叮嘱说:“有事过来找我,我就在隔壁。"
“好。”
温丛山在门外停留片刻便回房了。
“你……你没事吧。”辛妄木讷问,好像他从有理变成了没理。
“手。”
方才沈栖霜手心撑在地面,似乎拉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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