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大雨冲刷着午夜的城市,圆月被乌云遮挡在后面,透不出一丝光亮。雨水剥离了两侧路边橘黄色的灯光,整个世界看上去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混沌。
写字楼里的灯光已经寥寥无几,宋念撑着一把黑伞从大厅走了出来。
她手里的这把伞有些大,小小的手握着,像是来阵风就能吹走似的,手腕上挂着的礼品袋也是摇摇晃晃的,被雨水沾水了一角。
今天是她转正的第一天,上司送了她一本狗血玛丽苏小说作礼物,顺手交给她一个“大任务”。
虽然说转正后,她这个点下班肯定会有加班费跟打车费,但是有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这样的天气,打车软件上排队的人都排出三位数了,还不如找个附近的酒店临时住一晚呢。
宋念正盘算着自己是走回她在几里地开外租的的小破屋,还是找个便宜点酒店住下,就看到马路对面停下了一辆刚刚亮起绿灯的空出租车。
宋念的眼睛都亮了。
她就知道今天一定会有好运气的。
人行道上的绿灯在雨水中格外的亮眼,小皮鞋踩在斑马线上溅起来的水花都比方才欢快。
宋念撑着伞快步奔向她的好运气,根本没有注意到距离她愈来愈近且丝毫没有减速迹象的车子。
“砰!”
原本应该在红灯前停下的车子就这样在大雨中直直的朝她冲了过来。
黑伞在空中划出一个狰狞的弧度,扭曲的滚在地上,停在斑马线尽头的“好运气”被一对小情侣捷足先登。
猩红的鲜血从宋念的额头流出,和着雨水将那本上司作为礼物送给她小说浸染。
宋念就这样吃力的看着这个被雨水冲的涣散的世界,肇事车停顿了又疾驰而去,不知道谁会来给自己收尸……
……
“当当当!”
“小姐,时间快到了,您再不开门就要误了吉时了。”
“当当当……小姐,您给开一下门吧。”
嘈杂的声音混合着飘忽的雨声杂乱的传进了宋念的耳朵,发胀的疼痛跟着从她的后脑勺传来。
两方夹击,宋念忍不住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
却不想映入她眼帘的不是什么医院的白炽灯,更不是车祸现场的瓢泼大雨,而是一间洒满了阳光的大屋子。
方方正正的窗户将白日的阳光毫无保留的收揽进来,柔白的窗帘被风吹的微微浮动。
宋念怔怔的从地上坐了起来,像个从来没有见过阳光的人一样,伸出手来挡住了窗户框住的太阳。
纤细的手指触碰到温热的阳光,暖暖的。
这里没有雨声。
晴空万里。
宋念诧异于自己所处的一切,不可置信的将挡在太阳前的手动了动。
也就是这样,让她发现这个身体好像不是她的身体,又是她的身体。
一模一样的身形,倒映在窗户上相差无几的样貌。
就是很多地方更精致了,粗糙的手被将养的细嫩细腻,干枯毛躁的头发变得柔顺乌亮……
“怎么了?”
“大小姐,小姐她一直都不肯开门,会不会小姐她趁咱们不注意逃跑了……”
“孙妈。”
“是。”
门外的混乱在这时换了一种方式,钥匙丁零当啷的声音在门外人的命令下响起。宋念还没有从这份惊奇中回过神来,身后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为首的正是方才佣人口中的大小姐。
一席黑色鱼尾长裙衬得她身形高挑,盘起的长发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满是不容侵犯的距离感。
宋念心里瞬间咯噔一声。
一种自己是冒牌货的恐惧感遍布全身。
只是还不等她害怕太久,这位大小姐的眸子就变得柔和了起来。
宋念就这样看着她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道:“怎么不开门,一定要姐姐来请你吗,宋念小朋友?都是要结婚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小孩性子?怎么,真不想跟瑾言结婚?”
宋念还没有从面前人极大的反差中恢复过来,耳边响起的一连三句话,就让她瞬间感觉五雷轰顶,脑袋后面的那处疼痛愈发明显。
重名,结婚,瑾言。
这三个关键词迅速在宋念的脑海中串联,汇成了车祸前她上司送给她的那本狗血玛丽苏小说。
虽然宋念心里吐槽这小说故事狗血套路还玛丽苏,但说实话还是挺好看的。
尤其是里面的反派顾瑾言,一中午就赚了宋念不少眼泪。
顾瑾言身世凄惨,作为大商贾顾家老爷子被设计流落在外的孙女,从小就被养母打骂虐待,大婚当日新娘逃婚出车祸成了植物人,被宋家骂做扫把星,被嘲笑痴心妄想,入赘也变不成凤凰。哪怕是后来回到了顾家,给过自己一瞬温情的爷爷也被大伯设计去世。
属于自己的得不到,想要留住的求不得。
顾瑾言万念俱灰,在悲恸中黑化,毁掉顾家,毁掉一切后,在男女主的注视下决绝跳楼。
而让她黑化的开端,宋念一直认为是那场只她一人出席的婚礼。
如果不是宋家经历的这些磨难,顾瑾言肯定早就通过养母家的线索跟顾老爷子相认,何必拖到顾老爷子的权利被大伯掏空,被设计枉死。
周围人交流的声音乱糟糟的,宋念也被人扶着坐到了化妆台前。
她看着镜子里倒映着的房间,方才被她忽略掉的满屋子的囍字变得刺眼的要命。
这是不是就那场万恶之源的婚礼?
自己是不是成了那个被自己在心里骂了八百遍,顶着跟自己一样名字对顾瑾言恶语相向,逃婚出车祸被撞成植物人的炮灰?
“……”
她穿书了。
她居然真的穿书了。
扫在脸上的刷子在这时停了下来,妆造小姐看着宋念眉间蹙起的一道道深深的沟壑,忙小心翼翼的紧张问道:“宋小姐,是这个造型不满意吗?”
要知道她们这个宋家小小姐可是一言不合就会对他们发疯的。
只是妆造小姐没有想到,这次宋念皱起了眉头却没有把自己放在桌上的任何物品掀翻在地,眼神平静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摇了摇头,道:“没有,你继续。”
这是转性了?
不,这是壳子里面彻彻底底的换了一个人。
宋念面无表情的观看着镜子中这间被原主折腾得像是叙利亚风格的房间在佣人的打扫下重新充满了结婚的喜气,更加老实端正的坐在椅子上让妆造团队给自己化妆。
跟大反派顾瑾言结婚不行,当众逃婚就更不行了。
她可不想开局就领半永久便当,在床上躺到大结局,最后非但没有痊愈,还被身为妻子的大反派顾瑾言带着共赴黄泉。
“我们念念今天真好看。”
宋念的心中正翻涌着惊涛骇浪,方才佣人口中的那位大小姐就分外欣慰的感慨了一句。
她看向宋念的眼睛里写满了宠溺,宋念记得,她就是原主的姐姐,一个因为觉得是顾瑾言害得她妹妹瘫痪在床,而对她格外刁难的妹控,宋棠。
“念念,姐姐知道你不喜欢奶奶给你指的这门婚事,但奶奶这么做一定也是有她的理由。你看咱们这一辈孙子孙女那么多,奶奶最疼你了。”宋棠握着宋念的手宽慰道。
“虽然瑾言她出身不好,可能力却是格外出挑,姐姐给你的公司由她帮你打理,姐姐也是放心。婚后你们相敬如宾最好,要知道妻妻一体,很多事情在外面念念也要顾全些她的面子。”
宋念听到宋棠这些劝慰的话,心中顿时浮现出了些不好的预感。
她像是意识到什么,揣测着原主的性格,佯做一脸无辜的试探问道:“姐姐,我是不是对之前当着外人的面顾瑾言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啊?”
宋棠看自己妹妹眼睛里的无辜不解,忙摇头否认道:“没有,姐姐知道我们宋念念还是个孩子,那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瑾言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说罢,宋棠便伸过手去揉了揉宋念的脑袋。
宋念也点头应着,却觉得后脑勺的疼痛更厉害了。
小说中对顾瑾言跟原主的描写极少,宋念也以为两人不过几次见面关系不会差到离谱。
但宋棠的话里赤|裸|裸的偏心,让宋念觉得原主跟顾瑾言的关系,可能比她认为的还要糟糕。
周围环境的嘈杂与喧哗扰乱着宋念的大脑,她现在的心里满是对自己所处现状摸不清楚的惊慌恐惧。
原主跟顾瑾言的关系已经发展到哪里了?
究竟是怎么个糟糕法?
宋念根本无从得知。
而就在这时,宋棠的手搭在了宋念的肩膀上,道:“念念,刚才咱们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了,婚礼就要开始了,咱们上车吧。”
宋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宋念听着却像是一道催命符。
她僵着身子着从位置上起来,努力的掩饰着自己的紧张:“我知道了,姐姐。”
.
这个世界的节气同宋念原世界有着一个季度的差距,那边是春日雨水,这边就是银装素裹。
道路两侧的松树上挂着厚重的一层雪,压弯的树枝看上去沉甸甸的,阳光一照格外的好看,可身为这场婚礼的主角之一,宋念却丝毫没有欣赏的心情。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出了场车祸不仅穿书了,现在还要紧赶着去跟未来的大反派结婚。
更要命的是,原主在她没来之前就已经在顾瑾言面前刷了不少仇恨值。
纯白的雪铺在草坪上,不用任何多余的装点就是同婚礼最适配的圣洁景色。
可宋念却不这么觉得,她觉得这满目的白色更像是在为她这个炮灰送行。
宋棠在车里跟宋念叮嘱一些待会婚礼要注意事情,教堂的尖顶就已经进入了宋念的视线。
婚车在周围漂亮气球的簇拥下驶入了教堂,穿着礼服燕尾的室外交响乐团奏响了音乐。
远远地宋念就看到有另一辆款式近乎相同的白色劳斯莱斯在教堂门口的一侧,像是在她们的等待汇合一样,乖巧安静停着。
阳光打在这辆白色劳斯莱斯后排的车窗上,清晰的勾勒出一个人的侧影。
这人的长发全都利落的全部盘在了脑后,毫无顾忌的露出了一整张脸来。
那鸦羽般的睫毛微垂着,细长的眉毛淡如云烟,略挺的山根带起一枚精致而挺翘的鼻尖。
明明每一处单瞧都够不上极致饱和,却又因为这份恰到好处的留白让人看着就觉得漂亮。
宋念坐在车里偷偷瞧着,视线忍不住继续随着这人的骨相曲线向下走。
那紧闭着的红唇平静的抿成一条线,瞧不出喜悦伤怀,只是下颚微抬,颈肩紧绷端起,笔直的身线写着疏离的清冷。
她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坐着,没有人留在车里陪她搭话解闷,也没有人上前关心照顾。
受人冷落的,只有手中的捧花靠在手臂上,无言的陪着她。
注意到这个细节,宋念的脑袋蓦地一紧。
——这个备受冷落的人,正是即将与她结婚的妻子,未来会天天折磨报复自己的黑化大反派,顾瑾言。
虽然顾瑾言是入赘宋家,可宋家奶奶还是顾全了她的颜面,两辆婚车分头而行,至教堂汇合,两家的女儿既都是嫁人也都是娶人。
宋念乘坐的车子停稳后,侍者们便同时打开了两位新人所在的后车门。
冷风携着室外交响乐的倒灌进车内,宋念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再抬头就看到见对面车子探下了一只纤细而匀称脚踝。
银白缀着碎钻的高跟鞋完美的包裹着顾瑾言的削薄脚,只一瞬就被落下的裙摆绸缎掩盖了。
鱼尾的婚纱设计将这人的身形紧紧地包裹在一起,尽管是再简单基础的设计,也还是被这人不赢一丝赘肉的腰肢穿出了量身定制的高级感。
不知道是不是原主苛刻,严丝合缝的布料只给顾瑾言留了一段锁骨的表现空间,可也就是这一处成了她的点睛之笔。
皙白的肌肤伏着两道笔直光洁的一字骨,一颗小痣清晰的缀在左侧边缘,漂亮又干净,在这片清冷之中带着无言的诱惑。
哪怕宋念自诩为直女,喉咙也还是偷偷地滚了一下。
有风从两人之间吹过,宋念原本是想对着这位漂亮姐姐笑的。
可是等到她理好鬓边的发丝同顾瑾言站到一起,脸上的笑却凝滞在了嘴角。
顾瑾言的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双眼睛看起来温和而有礼,却又平静的像是一条蛰伏于死水深处的黑蛇,让人心底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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