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纪澄上到二楼, 一双美眸流转,室内一片狼籍,地上躺满了受伤的人。

    她精准的看向唯一坐着的沐晚晴, 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五皇子府还有年纪这么小的侍卫?”她有种荒谬的感觉,不会是被耍了吧。

    沐晚晴微微侧头,稚气未脱的脸让她看起来像个天真的孩童, 但说出来的话就不天真了,“ 行走江湖有三种人不能惹, 女人, 孩子, 老人。知道为什么吗?”

    她一开口就推翻了纪澄的怀疑,“他们是弱者, 却能在江湖存活,自然是有所依仗。”

    “你很聪明也很勇敢, 我很喜欢这样的人呢,坐吧。”沐晚晴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气场极为强大。

    敢孤身走进来,不光光是勇敢,恐怕也是有依仗。

    纪澄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坐在那个位置, “我想看看五皇子府的令牌。”

    沐晚晴扬了扬下巴,“给她。”

    沈永默默将手中的令牌放在桌上, 纪澄愣了一下, 跟她想像的不一样,太干脆了。“就不怕我毁了令牌吗?”

    沐晚晴忍不住哈哈一笑, “你是聪明人不会犯傻, 令牌不可能只有一块, 自然,也不止我们这一支队伍。”

    她话里的深意让纪澄脸色变了几变,暗中还潜伏了几支队伍?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你们此行的目的,能告知一二吗?”

    沐晚晴眉眼带着轻笑,“抱歉,无可奉告。”

    她笑容很明媚,但行事作风坚定又强势,不容别人质疑。

    两种不同的特质在她身上完美的融合,不显得违和,反而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她亲手泡了一壶茶,姿态优美,如行云流水,“纪大小姐,来,喝茶。”

    纪澄嗅了嗅,清香扑鼻,喝一口顿时唇间留香,馥郁而又甘甜,回味无穷,“好茶,这是什么茶?”

    “大红袍。””贡茶?“纪澄错愕不已,一般人可吃不到这金贵玩意。

    “对,五皇子也只分到了半斤。”沐晚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编的像跟真的似的。

    别说纪澄相信,就连沈永一行人都快信了。

    纪澄沉默了,她试探了半响,只得出一个结论,对方真的来头不小。

    沐晚晴慢悠悠的喝着茶,一点都不急。

    反而是纪澄有些沉不住气,“我先申明一点,何家只是我父亲妾室的娘家,他们做的事情我们纪家一无所知。”

    沐晚晴不禁笑了,真把她当成孩童哄了,“你若真一无所知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而你的父亲,身为城中最高长官,不知道可能吗?退一万步来说,真不知道,那失查之罪逃不了。”

    纪澄的脸色一变。

    沐晚晴直接扔出一个炸弹,“可据我了解,令尊兼祧两房,娶了两个妻子,不分大小,何氏不算是妾室。”

    从礼法上来说,何氏也是纪成栋的妻,但生的孩子叫他爹,却算是隔房的,写在伯父名下。

    她一直觉得这个游戏规则很有意思,糊弄人一套又一套的,但又没办法自圆其说。

    “你母亲李氏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年幼,今年才五岁,而何氏生了三子一女,靠能生稳稳压了你们这一房,最关键的是,她的长子只比你小一岁,算是纪家的嫡长子。”

    纪家的情况特殊,一个算字,包含了很多信息。

    纪澄闭了闭眼,感觉在她面前无所遁形,“你还知道什么?”

    沐晚晴云淡风轻的继续说下去,“军籍是世袭的,你弟弟和何氏生的三个儿子都有资格继承卫指挥使一职。”

    说句实话,何氏的孩子更有继承的可能性,年纪大占优秀,家族的资源都倾注在他们身上,轮到李氏生的儿子,就不好说了。

    当然,这是纪家的乱账,跟他们没有关系。

    纪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你们为什么要调查这些?”

    沐晚晴懒懒的靠坐在椅子上,眉眼淡然,“一听这话就知道你是个外行,每一个将官的身家都调查过,朝庭有存档,我们会时不时的更新最近的状况 ,以便上面的人随时翻阅,做决定时做到不会出差错,算无遗漏。”

    她哪是调查的,是刚刚审讯地上这些狗腿和掌柜小二得到的信息,非常全面。

    “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必要的,正常的上下沟通交流方式。”

    纪澄:……从未听过如此古怪的解释。

    她忽然发现,说话的节奏已经被对方掌握。

    她努力拉回来,“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沐晚晴微微颌首,“可以,但回不回答全凭我心意。”

    纪澄是将门虎女,习得一身好武功,心思也比一般人深,但坐在沐晚晴面前感觉束手束脚,“你们为什么故意挑事?”

    沐晚晴扬了扬眉,“首先,甘州城的守卫指定我们住进这客栈,刚住进来,这胖子就来了,掌柜给他指认我们,这分明是黑店啊,上下勾结,沆瀣一气,乱象丛生。”

    “再次,是何飞熊主动挑事,跑来敲诈一万零二百两银子,向来只有别人给我送钱的份,还没人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所以,他死定了。”

    她张扬而又笃定。

    “不不,别杀我。”角落里传来一道惊恐的声音。

    胖子浑身是箭头,直挺挺的躺尸,嗯,还活着!

    沐晚晴没想到这胖子生命力这么强,“哟,你还活着呀,命挺大,江侍卫,你最擅长打断别人的腿,也请这位也尝尝。”

    沈永毫不犹豫的照做,“啊啊啊。”惨叫声响彻全场,传到下面何千户的耳朵里,顿时色变,“上面的人听着,若敢伤我儿子,我必百倍的奉还。”

    他是个心狠手辣的,天高皇帝远,很是肆无忌惮。

    沐晚晴让人将胖子拉到窗边,特意让何千户看清楚他儿子的断腿。

    沈永拿着长剑对准胖子的脖子,“这就是胆敢得罪我们的下场,我还有一百多种刑罚手段,轮流试试吧。”

    胖子吓的裤子都尿湿了,“不不,我错了,是我瞎了眼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饶了我这条贱命,爹,救我。”

    他以前怎么整治别的人,如今全被还回来了,这算是报应吗?

    何千户勃然大怒,“兄弟们,给我杀进去,活擒这些人。”

    手下们面面相视,不杀人?活擒吗?这个可以。

    沈永当场就怒了,“你们这是要造反啊,你想斩草除根,也不想想有没有那个能力,我们这一行做事向来是留足后手,不怕半夜被灭门的话,就安份些。”

    “纪大小姐,何千户不把你的命当一回事啊。”

    纪澄脸色不好看,走到窗边,手一挥,一支娘子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将何千户团团围起来。

    何千户仰头冷冷的看着纪澄,纪澄丝毫不怕,狠狠瞪回去。

    他们起了内斗,沐晚晴笑眯眯的看热闹,打吧,越乱越好。

    “江侍卫,让他们拿钱赎回这胖子,你看着办吧。”

    沈永眼睛一亮,立马扬长叫道,“刚才这胖子跟我们勒索一万零二百两,既然这么爱钱,那就出出血吧,想要赎回他,那就用十倍来赎,我们也不图钱,就图出一口气。”

    他这是学沐晚晴行事,凡事就用钱解决嘛。

    何千户脸色变来变去,交赎金等于认怂,他的威望就毁的差不多了,还怎么带兵?

    沐晚晴淡淡的开口,“一个时辰内没有收到钱,就打断他的另一条腿,哦,不对,中间的第三条腿也打断了,让他当一辈子废人吧。”

    胖子吓的魂飞魄散,失声尖叫,“爹,救我,快拿钱赎我,我不要当废人,爹,爹。”

    何千户要疯,儿子丑态百出,一边还有一个纪大小姐虎视眈眈。

    他不得不忍下这口气,让手下去府里取来十万两银票。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沈永大摇大摆的拎着胖子走下去,亲自交接,“何千户,我气也消了,不打算追究下去,我们就此罢手,你看如何?”

    何千户想咬死他的心都有了,但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眼中有警惕。

    那里有一个人,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可,那人连面都没有露。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而那人似乎跟纪大小姐联手了!

    “ 行。”

    越是说的干脆,越是不能相信。

    沈永倒是不担心,反而同情的看着他,“我老大说了,若你想报复,她随时欢迎,她正嫌无聊找人练练手,比如,掀翻一座城,比如,让一个卫所重新洗盘。”

    得罪沐三小姐的人,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何千户:……???这是人话吗?他在说什么鬼话?

    让他静一静!!

    何千户带着人退了,沐晚晴轻敲桌面,“请其他客人出去住,把掌柜和小二都清出去,这客栈暂时由我们接管。从这一刻起,没有我的允许,不许随意出入。”

    “是。”

    “派几人盯着何家,有任何风吹草动向我报告。”

    “剩下的人分成三批,轮流值班,每班四个时辰。”

    “去厨房看看食材够不够,不够就让人送些进来。”

    “通知城外的人,随时做好接应的准备。”

    一道道指令发下去,完全是战时总动员。

    一个个的动起来,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行动力超强。

    纪澄看的目瞪口呆,别看那个身影瘦小,但发号司令的气势太强了,不输给那些老将。

    沐晚晴扭过头,冲她微微一笑,“纪大小姐,你这支娘子军很不错,借我用几天如何?“

    这是要让她表态?纪澄抿了抿嘴,“我有什么好处?”

    沐晚晴喜欢直接了当的谈条件,“每人发十两,至于你,若纪家哪天落败,我保你一命。”

    纪澄:……

    这人怎么说话的?这是咒纪家出事呢,不对……难道是在暗示她什么?

    不知不觉她想多了,“保我?就凭你?你的话能信吗?”

    “爱信不信。”沐晚晴的姿态高着呢。

    纪澄脑子转的飞快,咬了咬牙,赌了。“我只能拨给你五十人。”

    “够了。”沐晚晴要的就是一种姿态,纪家大小姐是站她这一边的,不管如何,纪澄是纪家的嫡长女,又有一支娘子军,说明她是受倚重的。

    “就让她们住进来吧,包吃包住。”

    她大大方方的送上一份礼物,“作为回报,这就送你,拿回家搞事情吧。”

    纪澄定晴一看,好家伙,是何胖子写的认罪书。

    她的心情很复杂,“那你就没有拿捏何家的把柄了,何千户这个人桀骜不驯,连皇命未必听。”

    沐晚晴深深看了她一眼,既上眼药水,又撇清关系,还挺努力的。

    她笑吟吟拿出一叠认罪书,上面全是有何胖子的签名和画押。

    “要不要散的全天下都看到,就看何千户接下来的表现了,放心,我会优先配合你搞事情,不急着发出去。”

    她赌一根辣条,何千户一定不会善罢干休。

    纪澄:……这幸灾乐祸的建议,该死的让人心动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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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客栈四周有娘子军巡逻, 门口有侍卫们守着,一层层的防守,密不透风。

    大门口高高挂着告示, 东家有事,休息几天。

    这么一来,普通人都不敢靠近, 而有心之人躲在暗处盯着。

    沐晚晴又换了一身装扮,不再是普通富商家的小公子, 而是一身锦衣, 外披大红色的斗篷, 头束玉冠,一副贵公子的风流作派。

    “沈永, 你就带着人守在客栈,保护我们的货, 我带几个人去探探互市。”

    “这不安全吧。”沈永很不放心,沐晚晴什么都好, 就是手无缚鸡之力。

    沐晚晴摆了摆手,“我自有分寸。”

    沈永说服不了她,只能提了一个建议,“要不, 你从后门偷偷溜出去?”

    “后门也有人盯着。”沐晚晴很淡然,前门后门都被监视了, 那又如何?

    她堂而皇之的从正门坐车离开, 果然不出她所料,几个暗影跟了上来。

    她看似没有目地的乱转, 在每个店前都停顿半响, 但就是不下车。

    看的后面跟梢的人一头雾水, 什么情况?

    沐晚晴走走停停,观察着这座甘州城,按理说,互市就建在这里,全国各地的商人都赶来了,应该很热闹。

    但,没有想像中的热闹。

    客栈多,青楼多,酒楼多,而商业街并不繁华,甚至有些寂寥。这正常吗?

    百姓们衣衫破烂,面黄肌瘦,食不裹腹。

    “走吧。”

    忽然,马车被一群人拦住了,“贵人行行好,赏我们一点吃的吧。”

    “求求你们,我们好几天没吃饭了,快要饿死了。”

    沐晚晴在车窗里看出去,都是饿的皮包骨头,像是骷髅般吓人,精神亢奋的不对劲,人数众多,感觉分分钟钟能掀翻马车。

    沐子昂紧张的护在妹妹身边,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

    风很大,沐晚晴捂着口鼻,打开窗子探出脑袋,饿民见状,全涌了过来,疯狂的哀求,仿佛她是所有人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这种情况下,能拒绝吗?

    沐晚晴还没有说话,人群里爆出一声,“大家看到了吧,这种为富不仁的东西根本不会施舍给穷人,他们巴不得饿死我们,跟他们拼……”

    饿民和暴民只在一线之间,饿死了就什么都不顾,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沐晚晴眼睛微眯,轻快的声音响起,“大家都跟我走,我们去吃肉,大鱼大肉,走走走。”

    这是要借饥民的手置她于死地?好啊,一起搞事情吧。

    所有饿民的眼睛都亮了,欢呼雀跃,全跟在她的马车后面。

    隐在人群里的几人面面相视,不知该怎么办。

    这一路上,沐晚晴还不停的招呼路人跟上,“免费的酒肉请你们吃,请全城的百姓吃。”

    百姓们乐疯了,纷纷跟上,人越聚越多。

    沐晚晴将人带到一家酒楼前,“小二,给我备上好的酒席,我要请甘州百姓们吃饭。”

    小二的脸绿了,嫌弃的不行,这么脏兮兮的一群人进了门,他们还怎么做生意?

    他断然拒绝,还把话说的很难听。

    “你们这些乞丐再不走,我就让官府抓你们。”

    沐晚晴顿时恼了,“说的好像官府听你命令似的,你以为你是谁呀。”

    小二头昂的高高的,骄傲的不行,“我们酒楼的老板是纪家,官府是纪家开的。”

    沐晚晴立马大叫,“大家听到了没有?甘州城的生意全是纪家的,纪家赚的盆满钵满,库房都盛不下白花花的银子,晚上就睡在银子山上,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吃一只鸡扔一只鸡,就是不给城中快要饿死的百姓吃!因为不配!”

    最后两句话着重语气,还带上了强烈的愤怒。

    这可把饿民气坏了,又闻到酒楼飘出来的饭菜香,更加刺激了他们脆弱的神经。

    那道声音顿时急了,“你别信口开河,纪家每个月初都会施粥,这城里的百姓谁没有喝过?那是活菩萨……”

    沐晚晴用力点头,“对对对,吃民脂民膏的活菩萨。”

    这话真是绝了。

    一起跟随沐晚晴出来的娘子军目瞪口呆,这可不行啊,这把火不能烧到纪家头上。

    机智的嚷了一声,“纪大人公务繁忙,生意都是由何千户掌管的,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何千户家可有钱了。”

    “对对,城中最有钱的就是何家,他们家为富不仁,特别坏。”

    沐晚晴淡淡瞥了她们一眼,不错,一切尽在她掌握,“何千户口家的儿女个个圆圆胖胖,伙食可好了,大米鸡鸭鱼肉堆满库房,我们去求求何家,他们吃不完就扔了的白米饭,施舍给大家吃。”

    “不肯给呢?”

    沐晚晴眼中闪过一丝凉意,红唇一吐,“那就打土豪分大米。”

    “打土豪分大米,一起一起去。”饥饿的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办法吃饱。

    人是相互影响的,就连普通百姓也被这一股狂热的气氛挟裹,跟着一起跑。

    人群里的探子惊呆了,“乡亲们,她这是挑事,别听她的……”

    沐晚晴的手精准的锁定他们,“这是何家的走狗,他们吃的饱饱的,却不让你们吃饱,凭什么?揍他们。”

    探子们被揪了出来,胖揍一顿后齐齐晕了,饥民们扔下他们浩浩荡荡的杀向何家……

    何家

    何家姨太太抱着昏死过去的儿子哭哭啼啼,肝肠寸断,“老爷,熊儿的腿断了,身上还有这么多伤,这得多疼啊,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他要是不好了,我也不活了。”

    何千户面色阴冷的快滴出水,“别哭了,让儿子好好养伤。”

    他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的大亏,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姨太太眼含热泪,恨意熊熊燃烧,“老爷,您一定要为熊儿报仇,将对方碎尸万段才能解我的心头大恨。”

    何千户重重按在她肩头,发誓般说道,“放心。”

    这年头消息不灵通,状况频频,在路上死几个人太正常了。

    就算是五皇子府又如何,天高皇帝远,谁知道是他下的手。

    眼下,最重要的是摸清楚他们的底,除了这一支队伍,还有多少人潜伏在暗中。

    要搞就全部搞死,一个都不留,永绝后患。

    姨太太的心在滴血,“现在就带着人杀过去,将那些外乡人乱刀砍死……”

    随从在外面禀道,“姑奶奶回来了。”

    何千户嗖的往外走,远远就看到被簇拥在人群中的贵夫人,“妹妹,你怎么回来了?”

    何氏穿着大红的衣衫,珠翠环绕,涂脂抹粉,保养的相当不错,虽然不年轻了,但看着依旧美艳。

    “我已经全听说了,大哥,熊儿没事吧?”

    他们兄妹感情深厚,她对侄子们很是关心,出了这样的事,她第一时间赶过来慰问。

    何千户轻轻叹了一口气,“大夫说,他的腿废了。”

    何氏微微蹙眉,“真的是五皇子府出来的?”

    “应该是。”

    何氏眼神闪了闪,“曼儿今年不小了,不如将她送进五皇子府博一个前程。”

    她就一个女儿,养的格外精细,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高嫁。

    这是何家的老传统了,何家祖先是走街串巷的卖货郎,之后买下铺子做生意,好不容易积攒了几个商铺,却子孙不肖,染上赌瘾,将家产卖了个精光还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卖进青楼。

    这个女儿也就是何氏,关键时刻,何千户带着妹妹逃跑,遇上了正回城的纪指挥使,英雄救美。

    当年落魄到那种地步,但靠裙带关系搭上了纪家,一步步成了千户,手握实权的人物。

    在甘州城横着走,无人敢对他说个不字。

    有这样的成功例子在前,何氏自然想将亲生女儿送进皇子府。

    不说侧妃,当个侍妾也是好的,皇子的妾跟普通人家的妾不一样,说不定哪天还能往上爬,当个贵妃啥的,运气好,还能混个后位呢。

    何千户一眼就看出妹妹的打算,微微摇头,“恐怕不行,我将人得罪狠了,你家的大小姐已经跟人联上手,娘子军都借给了对方。”

    他那个外甥女虽好,但毕竟出身在西北,没见过大世面,心眼玩不过跟那些京城的千金大小姐。

    与其赌一个未知的明天,还不如抓住眼前能看到的东西。

    何氏恨的咬牙切齿,“那个丫头片子就知道坏我的好事,也不知大人为什么那么宠着那丫头。”

    她虽然生了三子一女,但最受老太太和老爷宠爱的是纪澄,从小到大都压在他们这房子女头上。

    最夸张的是,纪澄提出要整一支娘子军。老爷居然一口答应,还夸什么女肖父。

    一想到这,她忍不住又想爆粗口。

    何千户对此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前半生再尊贵又如何,嫁的好不好,才是最关键的。

    “五皇子府是攀不上,但都司府少夫人的位置完全可以,家世也够得上,而且小曼花容月貌千娇百媚,小将军见了肯定会动心。”

    杜家不仅仅是都指挥使,还是杜家军的统帅,集权势尊贵于一身,是西北的无冕之王。

    而杜家,只有一个独子,那才是所有西北少女梦寐以求的夫家。

    只要嫁进杜家,就是未来的西北女主人。

    虽然没有远嫁京城名头好听,但实惠多了。

    何氏之前也是这么盘算的,但听到有更尊贵的皇子难免心猿意马,骑驴看马。

    却不想想,人家会不会看上她的女儿?

    她愤愤不平的说道,“老太太有意将纪澄许配给小将军。”

    她也是正妻,还给纪家开枝散叶了,但有什么好事,只会先轮到纪澄,这让她耿耿于怀。

    何千户当初靠着妹妹上位,如今想靠外甥女更上一层楼,比谁都心热。

    “小将军至今没有娶妻,杜帅不是不急,但也拿他没办法,据我所知,小将军要自己挑选妻室,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老太太……”何氏最怕的人不是夫君,而是那个老不死的,纪指挥使非常孝顺,得罪了他还有活路,得罪了他娘就等着倒霉吧。

    何千户觉得她钻进了牛角尖,“又不是杜家的老太太,作不了杜家的主,若是小将军看上了小曼,难道老太太还舍得往外推?”

    何氏的眼睛刷的亮了,说的对,到时,那一房彻底被她压的死死的,再无翻身机会。

    她的儿子会继承纪家和军中的职位。

    她的女儿将成为西北的女主人,尊贵无双。

    看纪澄还怎么嚣张!

    “既然得罪了五皇子府,那就索性将人做了,不留一点痕迹。”

    她也是个心狠不择手段的,否则也不会混的这么好。

    何千户早就安排上了,“我已经派人做了,如果死于饿民,就跟我们没有一点关系,我还能打着替人家报仇的旗号,彻底撇清关系。”

    何氏露出了笑容,“大哥,你还是这么足智多谋……”

    有这么一个哥哥当帮手,她在纪家的地位牢不可破。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不好了,不好了、”

    何千户看着慌张的管家,气不打一处来,“慌什么?“

    “饥民砸门了,砸我们何家的大门。”管家惊慌失措的连话都说不利落,面色惶恐万分。

    何千户兄妹相视一眼,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管家还来不及说什么,一个下人连滚带爬的冲过来,“不好了,大人,我们府的大门被砸开了,饥民们全闯进来了,直奔库房抢东西……”

    何千户气的一脚揣过去,“废物,全是废物,连几个饥民都拦不住……”

    下人还是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大人,不是几个饥民,而是全城的饥民。”

    何千户:……?!!

    他一定是听错了!

    饥民?他安排的棋子居然反噬了?!

    是谁干的?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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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何千户第一时间吩咐下去, “马上把我的手下士兵都叫来,不许放走一个乱民,杀无赦。”

    今天, 他要大开杀戒,杀的人头滚滚。

    要让所有人知道,动他何家的下场只有一个, 就是死!杀鸡儆猴!

    否则,以后是个人都敢冒犯何家, 他又如何立足?

    何氏脸色不好看, 非常愤怒, “大哥,怎么会这样?那些泥腿子怎么敢? ”

    她倒是不怕, 士兵一到,乱民哪是对手?

    她恼怒的是, 那些人居然敢犯上!她可是甘州城的女主人,有人居然闯进她的娘家杀烧抢掠?不要命了?这是对她尊严的冒犯!

    何千户眉头紧皱, “是那个人。”

    “什么人?”何氏没听懂。

    “五皇子府侍卫头领。”何千户之前吩咐手下拿饥民当棋子去对付那些侍卫,但显然,他被反将一军。

    不愧是皇子府出来的,心思就是深沉, 反应够快够敏捷。

    “是个睚眦必报的,这就是他的反击。”

    可至今, 他依旧没有见过那个人。

    何氏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那更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甘州城。”

    她一把抓住何千户的胳膊,眼神阴沉沉的, “大哥, 调动你的亲信封锁悦来客栈, 放一把火,将里面的人全烧死,那就死无对证。“

    何千户有所顾忌,他见过的越多,顾忌越多,“我是担心暗地里还有人。”

    事情要是走漏了风声,会有后患。

    何氏却是个胆大妄为的,她有恃无恐,“怕什么?那时就将责任推给北楚奸细,说是他们干的,天高皇帝远,难道还能将我们叫去京城问话?就算钦差来查,那就用钱砸,砸到对方站在我们这一边。”

    “我们只需要哄好都司府和纪大人就好了,纪大人不用担心,就算他知道,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也会死保我们。”

    “至于杜帅,他的心思都在治军上了,治城不是他擅长的。”

    是人就有软肋,杜帅在军中威望极高,百战百胜,有军神之称,但对城务就有所不足。

    应该说精力有限,不可能样样都精通。

    至于杜小将军,他常年在军中历练,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有纪指挥使和杜帅在前面挡着,朝庭难道还会为几个死人翻脸?那会寒了功臣的心。

    又不是什么皇子,死几个侍卫算什么。

    何千户一拍脑门,年纪越大胆子越小,还没有一个女人果断呢。“好,就听你的。事不迟疑,我这就派人去办。”

    兄妹俩商量着怎么将事情办的妥帖,怎么善后,就在此时,管家跌跌撞撞跑回来了,“不好了。”

    何千户听不得这三个字,脑门疼的厉害,“又怎么了?”

    管家一脸的惊恐,“大门被堵住了,出不去。”

    何千户真想一脚踢飞他,“蠢货,去角门后门,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我教吗?”

    管家疯狂摇头,急的不行,“每一个门都堵住了。”

    事发突然,他像没头的苍蝇乱撞,没有了平时的精明。

    何千户错愕万分,都堵上了?乱民有这脑子吗?这么有组织有次序……

    “妹妹,我们这次遇到对手了。”

    对方的反击来的如此猛烈,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就教教那个人规矩,这是他的地盘,是强龙也得给他趴着。

    “别慌,去把家丁们都集中起来,我亲自指挥……”

    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火光冲天。

    “不好了,着火了。”何千户脸色大变,那是库房的位置,那是何家存放好东西的地方。

    “快让人去救火,快快。”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有人在四处纵火,到处是火光。

    他脑海里不合时宜的想起他们兄妹密谋的事,想烧死那些人。

    可,那个人提前预判了他的行为,提前了一步。

    好可怕的心计!

    何氏惊叫一声,“大哥,那是花园吧?”

    兄妹俩相视一眼,皆看到了急怒,气到崩溃。

    两人不顾形象的提着衣摆飞奔过去,什么都顾不上了。

    奔到花园,何千户看着熊熊燃烧的假山,脑袋一懵,如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整颗心都凉透了。

    他发疯般冲向火场,被他的长子拦住,“父亲,危险。”

    何千户面色狰狞,眼眶通红,几近疯癫,“快救火。”

    何大少也很心痛,那些人闯进他家里烧杀抢掠,糟蹋何家的东西,同时,也将何家的脸面往地上狠狠踩。

    但,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父亲,不过是座假山,烧毁就毁了,我们以后再建更好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滚。”何千户歇斯底里的将何大少一把推开,不顾一切冲向火场。

    何大少摔了一个大马趴,挣扎着爬起来就看到何氏,委屈极了,“父亲,姑姑,父亲他疯了。”

    何氏这会儿哪里顾得上安慰他,喃喃自语,“假山下是何家的秘密宝库,藏着很多宝贝,是何家的一条退路。”

    可现在,被人就这么毁了。

    何大少惊呆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是啊,何家大少爷不知道,就何氏兄妹知道。

    可就是这样,被人精准的找出来一把火烧了,几十年的心血啊。

    何千户状若疯狂,想冲进火场,但火势太大,愣是将他拦在外面。

    他怒喝着救火,下人们端着盆去河边取水,再跑回来泼水,场面极为混乱。

    而且,这是特意打造的假山区域,怪石嶙峋,通道弯曲回转又狭窄,好不险峻,这对救火更增加了难度。

    见火势一直灭不掉,何千户急疯了,一把抢过下人手中的水盆冲过去。

    路太狭窄,他又心急如焚,不知怎么的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出去,“啪”一声重重砸在凸起的石头上,脑袋顿时血如泉涌。

    “大哥。”

    “父亲。”

    “大人。”

    忽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懵了,场面更乱了。

    何府外,一条小巷里停着一辆马车。

    一条矫健的身影窜过来,“小姐,办妥了。”

    帘子撩开,沐晚晴看着浓烟窜起的何府,挑了挑眉,“没伤到人吧?”

    “没有。”侍卫小声禀道,“我趁乱放火时是避着人的,看着没人才放,那些饥民拿了东西已经从后门跑了,小已哥他们将人带去互市了,东西一出手,就没有实证。”

    他的责任是放火掩护那些饥民安全离开,其他人各有任务。

    沐晚晴微微点头,打的就是一个闪电战,一进去就封住所有的门,将局面控制住。

    接着就目标明确的闯进库房,一人抢一样东西就往后门跑,有人接应。

    不伤及无辜,也不杀人。

    杀谁呢,下人是无辜的,杀官员要夷族。

    而且,一旦开启了杀官员模式,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有些事情就控制不住。

    还是那句话,饥民和暴民只有一线之隔。

    暴动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选择。

    杀戒不能开,否则有样学样,这座城彻底乱了。

    战争,最受伤害的永远是平民百姓。

    沐晚晴微微颌首,“官印呢?”

    “啊。”侍卫一拍脑袋,差点忘了。

    他双手奉上一块官印,是从何家外书房偷摸出来的。

    “您怎么知道何千户的官印藏在墙上字画后的暗屉里?”

    沐晚晴拿着沉甸甸的官印笑而不语,这才是她此行的最终目标,一切都如她所料。

    至于消息,自然是纪大小姐提供的。

    别看纪大小姐从来没登过何家的大门,但对何家的格局了如指掌。

    可见,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对手。

    她远远看到一群人策马狂奔过来,嘴角微微勾起。

    “有人来了,你拿着官印过去,就这么说。”

    一群士兵急匆匆的赶到何家大门口,跳下马就要往里面冲。

    咦,大门锁上了。

    他们狂拍大门,但没有人来开门。”吴百户,这是什么情况?我们要撞门吗?”

    他们都是何千户的手下,听说何府出事了,纷纷骑马赶过来支援。

    吴百户迟疑了一下,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况。

    他们没有接到手令擅自行动的,已经是违制。

    若是擅自闯进去,事情不是他们想像的那样,他们该如何交待?

    他索性扬声大叫,“何大人,何大人,您还好吗?”

    是进去,是在外面等?赶紧给他们一个准话吧。

    “何大人有令。”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大家齐刷刷的回头,只见一个年轻人手持何大人的官印而来,忍不住急急的问道,“何大人怎么说?”

    侍卫落落大方的将官印收起来,“大人说,正在关门打狗,一切都在他掌控中,等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装作不知道。”

    他举止太自然了,而且,何千户平时行事确实是这个调调,永远一副高人一等,他比别人聪明能干的样子。

    士兵们相视一眼,好嘛,“是。”

    侍卫传完话就跑了,沐晚晴也没有多停留,“通知沈永,带着货去互市,我们在那边会合。”

    侍卫愣了一下,“小姐,互市今天不开,要等到后天。”

    沐晚晴把玩着官印,“拿着官印去衙门走一趟,发一通布告,提前开市,日期就定在今天,我刚才看过了,大部分商户都到了,随时能开市。”

    侍卫恍然大悟,三小姐刚才走走停停,就是在观察这个呀。

    不愧是神一般的沐三小姐,大部分人走一步看一步,而她,走一步看十步,计策百出。

    “是。”

    他们一行人分头行事,而吴百户一行人不敢离开,在何家大门口一直等啊等,等了好久才等到大门打开。

    几个下人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披头散发,衣衫乱糟糟的,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把城中的大夫都叫来,动作快。”

    吴百户赶紧冲过去,“管家,这是怎么了?”

    管家一把揪住他的衣服,满脸通红,愤怒的直喷火,“你们怎么才来?啊? ”

    吴百户愣住了,“不是说,让我们守在外面,不许闯进去吗?”

    管家一头雾水,“什么?”

    家丁不耐烦的大叫,“先别说了,最重要的是找大夫,把最好的大夫都叫来。”

    吴百户伸长脖子往里看,却不敢闯进去,先探探下人口风,“大人这会儿在干吗?暴民都抓住了吧?”

    纪大人出巡时能将甘州城的大小事都交托给何千户,何千户是有几把刷子的。

    整治一些暴民是轻而易举的事。

    谁知,管家眼眶一红,“大人摔了一跤,摔晕过去了。”

    众人:……

    这就离谱了!

    还有更离谱的事等着他们!

    开市了!铁打不动一旬一次的互市提前了!全城轰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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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互市一开, 闻讯赶来的人迅速将摊位挤爆。

    北楚和西芜的商贩就慢了一步,等他们赶来时,好位置已经被占光了。

    不过, 没关系,他们就是过来换货的。

    一时之间,热火朝天。

    有两个摊位特别受欢迎, 一个是卖杂货的,商品五花八门, 精致又奢华, 美中不足的就是旧货。

    “咦, 这是好东西啊。”一个北楚的商贩蹲下来,看看金鼎香炉, 看看象牙扇,又看看红彤彤的半人高珊瑚树, 林林总总,都是极为难得的宝贝。

    商贩爱不释手, “这怎么卖?东西是哪来的?”

    同样蹲在地上冒充摊主的侍卫神色冷淡,“不要多问,想买就买,不想买就算了, 单卖一件一千两,打包价二十万, 不接受还价。”

    好几车的东西呢, 打包一起卖才二十万,肯定是便宜的。

    北楚的商贩自知东西来路不正, 但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利益足够, 什么都敢干啊。

    他灵机一动,立马叫来一帮同行,一起出钱买下了。

    至于怎么分,是他们的事。

    侍卫拿着钱就跑了,在约定的暗处找到那些饥民,一人发十两银子,拿了钱就赶紧去买吃的。

    “记住,都闭上嘴保密,烂在肚子里,否则谁都救不了你们,最好是带着家人离开,换座城池重来。”

    饥民们拼命点头,迫不及待的拿钱走人,有了这一笔钱去哪里不行呀。

    另一个摊位上煮着一锅茶,感兴趣的都能喝一碗。

    大家都好奇的尝了尝,出乎意料的香醇,“这就是这块黑乎乎的东西煮出来的?”

    侍卫卖力的解释,“这叫茶砖,经过特殊工艺制成,方便储存,而且这茶砖越陈味道越香,这是我家的独门秘法。”

    茶叶对草原牧民来说是必需品,每天吃完牛羊都要来上一碗,清清肠胃。

    所以,消耗量特别大。

    一听这么多好处,价格也比想像中便宜,那还等什么?

    你要一万斤,我要二万斤,很快就将这一批茶砖分完了。

    侍卫又拿出上品茶,卖力吆喝,“这茶叶是压箱底的宝贝,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就收到几千斤,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年只此一次的机会。”

    这算是奢侈品了,但也不缺市场,不管哪里都有权贵,他们享用最好的一切。

    另一个摊位上是各色的布料,有上好的绸缎,也有一般的素衣麻衣,品种繁多。

    “江南最好的绸缎,试试这手感,顺滑如牛奶,丝质绵密又轻薄,我们走遍江南产地,也就搜罗到这些……”

    “我们用东西跟你换,我们有牛养肉,奶制品……”

    侍卫微微摇头,看向人群里的商贩们,“谁跟他们换换?再跟我们交易,我们只要银票。”

    三小姐说了,银子都不要。

    这么三方交换,也是一个方案,大家都同意。

    就是有些不能理解,“你们为什么只要银票,像这种毛毯皮草拿去京城卖,能翻几倍。”

    侍卫但笑不语。

    他们带的都是紧缺品,品质也相当不错,价格适中,而且,这是过年前最后一次互市,过年前多备货是一种常态,所以需求量特别大。

    他们赶上了好时候,所以一天就将货出完了,钱包顿时鼓了起来,多的让人头晕目眩。

    沐晚晴也没有闲着,挑了一些必需物资,分成几份。

    等钱一拿到,她按照事先的协议,将钱都分下去了,连同从何千户手里敲诈来的钱也统统分掉。

    沈永拿到一叠厚厚的银票,满心的欢喜,数了又数。

    将近十万呢,他全家这辈子吃喝不愁了。

    这一趟真值。

    每一个人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发财了,发财了。

    沐晚晴也分到了一笔,她真的是赚钱赚到手软,“金额都对吗?”

    沈永笑的开怀不已,“对对对,您怎么可能出错?您可是天才呀。”

    沐晚晴微微颌首,“那就行,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什么?”侍卫们的笑容僵住了。

    沐晚晴环视四周,神色淡然,“当年说好了,赚了一票后各奔东西,如今,路途到了终点,大家该赚的钱都赚了,到了分开的时候,我祝各位富贵平安,一生喜乐。”

    沈永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小姐,你不管我们了?”

    “我又不是你们的什么人,没事干吗管你们?”沐晚晴嘴角抽了抽,这些人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们该回京城了,我也该去凉城,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沈永和同伴们面面相视,说不出的纠结,“就你们兄妹三人回去?这一路不安全,不如,我们护送你到凉城再离开。”

    大家纷纷响应,“对对,就这么办。”

    这些日子跟着沐晚晴混,狠狠赚了一大笔钱,最重要的是,他们在沐晚晴身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是的,安全感,是一个手无敷鸡之力的女孩子带给他们的,有点可笑,却是真实的。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沐晚晴轻声提醒道,“不过,你们赶紧回去,趁五皇子还没有搞清状况前将家人秘密接走,随便找一座喜欢的城定居,隐姓埋名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说。”

    “动作一定要快,打一个时间差,明白吗?”

    他们打着五皇子的名号搅风搅雨,时间长了,自然而然会暴露,到时就是灭门的灾难。

    众人的心一凛,“明白。”

    沐晚晴拢了拢毛茸茸的领口,纤细的手指白嫩,“都走吧,趁纪指挥使还没有回来,何千户还没有反应过来,权力真空时,正是我们脱身的最好时机。”

    一名侍卫脱口而出,“不把何家掀翻了?”他还想跟着三小姐大干一场呢,跟着三小姐干太有意思了。

    沐晚晴忍不住笑了,“说什么傻话?我们才多少人?甘州城外驻扎着上万士兵,只要何千户一声令下,我们插翅也难飞。”

    沈永壮着胆子说道,“他有把柄落在我们手里,怕什么?”

    他儿子的认罪书,他的官印,都是把柄。

    沐晚晴觉得他们还是天真了,不像她,经历过信息爆炸,人性有多黑暗她太清楚了。

    “何家在这里经营多年,盘根错节,跟很多人家利益相关,又有纪家撑腰,可以说在这座城一手遮天,百姓的想法重要吗?”

    沈永有些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他们?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沐晚晴淡淡的道,“纪家一天不倒,何家就倒不了,但纪家世代都是杜家的部下,忠心不二,还骁勇善战,打了小的来了老的,犯不着。”

    所以,只要能打,能保住疆土,还忠心耿耿,杜家就会力保,皇上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人无完人,水清则无鱼。

    而她,又不是生死存亡之际,为什么要挑战这些巨头?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再说了,谁能保证换上来的一定是个好的?

    她永远清醒的可怕,沈永一众侍卫面面相视,也对,就听三小姐的。

    临行前,沐晚晴还给他们安排的明明白白,“都改一下装束,扮作生意人,夹杂在人群里,实在不行,就找官府求助,将事情闹大,让他们投鼠忌器,知道吗?”

    善始善终吧。

    “知道了。”有人的眼眶红了。

    就这样,兵分三路,侍卫们回京城,镖局的人回家,沐晚晴三兄妹去凉城,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甘州城,何千户昏迷两天后醒来,第一时间就是赶去悦来客栈抓人,但,人去楼空。

    他以捉拿奸细为名封锁城门,连夜一家家的敲开门搜查。

    但,依旧一无所获,别说沐晚晴一行人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些暴民也没有抓到一个。

    搜查了一夜后,有人禀道,“大人,那些人去了互市。”

    “他们去互市干吗?难道是交换情报?”他找的借口说了一百遍,连他自己都相信了。“通知下去,关市,我要严查。”

    手下弱弱的说道,“今天已经结束了,商贩们有些昨天就走了。”

    因为临近年头,大家做完生意就心急如焚的赶着回去。

    当然,也是因为甘州城大乱,让人不安,赶紧跑吧。

    何千户懵了,“三天互市,今天才开始。”

    手下一脸的茫然,“提前两天开市了。”

    何千户感觉一切都失去了控制,不禁暴怒,“你说什么?谁允许的?是谁?”

    手下更奇怪了,“是您呀,您……的伤还没有好?是不是伤到脑子了?”

    当事人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别人都以为他知道。

    何千户整个人都傻掉了,这怎么可能?

    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飞快的奔向书房,书房一片狼籍,他抖着手拿下一幅画,打开后面的暗屉。

    不好,官印不见了。

    又一记暴击!打的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丢失官印是大罪,要吃官司的。

    外面传来下人的禀报声,“纪大人回城了,召您马上过去。”

    何千户脸色一变,深吸一口气,打算换身衣服再去,但迟疑了一下,就这么匆匆赶过去。

    纪指挥使看着胡子拉渣,面色苍白,衣衬皱皱的,头上包扎着的舅子,眉头微蹙,“你是说,你跟五皇子府的侍卫斗了一场,斗输了?”

    何千户羞愧难当,“是属下无能,连官印都被摸走了,他们对我府上了如指掌,我不得不怀疑,我们何府有内奸。”

    “而且,我们何府只是一个幌子,他们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目标是您啊。”

    纪指挥使挑了挑眉,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我从来没跟五皇子结过怨,根本不认识。”

    他从来没去过京城,人家是眼高于顶的皇子,何来的仇怨?

    何千户一脸的愁容,“我猜是想先找到官员们的把柄,然后拿捏住,任由他摆布。”

    “这是你自己猜的?”纪指挥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还是你有什么证据?”

    何千户愁云满布,“我有九成的把握,否则干吗拿走官印?这就是要挟啊。而且……”

    他欲言又止不敢说话,纪指挥使很不耐烦,“说。”

    何千户期期艾艾的上眼药,“大小姐……似乎跟那些人合作了。”

    “放屁。”纪指挥使勃然大怒,拿起茶碗狠狠砸过去,愤怒的质问,“我亲生女儿出卖我有什么好处?啊?”

    何千户不敢躲,被砸了个正着,额头又流血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外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父亲,我有重要的事,能进来吗?”

    “进来吧。”纪指挥使又变的和颜悦色了。

    纪澄双手举着一封信,“父亲,那位给您留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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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纪指挥使接过信, 看了一眼封口,是密封的。

    他拆了,取出里面的信, 入眼的是一手秀丽小楷。

    “纪将军:我无意跟您为敌,也无意得罪人,无奈你的妻舅和夫人又蠢又坏, 先是狮子大开口,又想放火烧死我, 那就不好意思了, 他们做初一, 我就做十五,烧了他们的老窝。”

    开门见山, 直接了当,还写的特别白。

    “我不惹事, 但也不怕事,在此特意说明一下, 纯属个人恩怨,希望不要上升到地方和京城之间的矛盾。”

    “当然,如果你执意要为那两个蠢货报仇,那我也很乐意奉陪, 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注(1)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 我已经在千里之外, 但随时关注甘州城的动静。”

    “最后,我想说一句, 互市让何千户管理真是糟蹋了, 明明可以借此契机打造一个繁华似锦的西北第一城, 每年能上交千万两税收,可惜,太可惜,空有宝山不会用,蠢货啊。”

    他看着最后的落款,青天。

    他嘴角抽了抽,“青天?这是暗示自己是青天大老爷?还是暗示自己是钦差?何千户,你可把人得罪狠了。”

    他再看妻舅时,不知怎么的,脑海里闪过两个大字,蠢货。

    何千户这次的亏太大了,恨不得立马挽回这一局,“大人,眼下是想办法将人抓住,以儆效尤。”

    纪指挥使无声的叹息,凡事就怕有个对比,之前他觉得妻舅是个聪明人,虽然太贪。

    但,这一次,人家把他耍的团团转,玩弄于鼓掌之间。

    “你抓不住他的,他早就跑的老远。”

    何千户目露凶光,“那就发文给各个关卡,将人截住。”

    纪指挥使不置可否,“那是一个什么人?”

    何千户强压着怒气,看了纪澄一眼,“我没见过,大小姐见过那人。”

    纪澄像是无事人般,目不斜视。

    “你没见过?”纪指挥使玩味的笑笑,“不露面就将甘州城翻了个底朝天,还能全身而退。”

    这样的人物当对手太可怕了。

    何千户的脸火辣辣的烫,嘴巴还挺硬,“他在暗我在明,有心算无心,自然是他占了上风,但我相信,在我有准备的情况下,他一定会输的很惨。”

    他顿了顿,“何况,他还有内线。”

    他又将矛头对准了纪澄,但不敢说的太白,纪指挥使听出来了,有些腻歪,“澄儿,说说那人。”

    纪澄张了张嘴,却将话咽了回去,看了何千户一眼。

    纪指挥使看在眼里,挥了挥手,“何千户,你先退下。”

    何千户心里气的要死,平时喝酒称兄道弟,但关键时刻,还是女儿更亲。

    他的四个外甥都要排在纪大小姐之后,憋屈。

    等他走了,纪澄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谈笑之间,樯橹灰飞烟灭。”

    纪指挥使错愕万分,这么高的评价居然出自他心高气傲的女儿之口。

    他更加好奇了。

    “真有那么厉害?”

    纪澄向来亲近父亲,有事都会直说,“何千户引饥民对付他,想让他死于乱民之手,而他将计就计,几句话就将全城饥民带去冲击何府,趁乱取走了官印。”

    “拿到官印的第一件事,就是发布告示,提前开市,他将货出掉后第一时间离开了甘州城,何千户封锁城门时,人家早就跑的老远。”

    纪指挥使已经让人去查了,但还没有出结果,“你都知道?”

    “他借娘子军之口告诉我的,说,这是他的诚意。”纪澄对沐晚晴是很佩服的,有些人天生就是闪闪发光的。“父亲,他这个人非常有手段,但心地很好,何府没人伤亡,哦,何千户是自己摔晕的,可能老天爷看他不顺眼?”

    纪指挥使默了默,“他是带着货来甘州城的?”

    纪澄虽然没有出面,但互市提前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不知道。

    “对,货挺多的,这一次应该赚了将近百万两银子,当然,还没有去掉成本。”

    纪指挥使纵然见过更多的银子,但还是惊到了,“百万两?”

    那般作妖,还不忘赚钱,真是人才啊。

    纪澄微微点头,当时她就在现场,亲眼所见。“对,他手头有上好的茶叶布匹,还有神奇的茶砖,所有的货被一抢而空。”

    她取出一块茶砖,“是这个,还挺神奇的,取一点就能喝,我来泡给您喝。”

    她亲自动手,泡了一壶茶,第一杯双手捧给纪指挥使。

    纪指挥使尝了尝,立马悟到了这茶砖的好处。

    “那你觉得,他是什么人?”

    “生意人?不算,他更像智囊,但那年纪……“纪澄回想起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年,看着平平无奇,其实光芒万丈。

    “太老了?年纪大经验丰富,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纪澄默了默,“比我小多了。”

    纪指挥使:……

    “五皇子府的令牌确认是真的?”

    “是真的。”纪澄亲眼见证过。

    纪指挥使陷入了沉思中,纪澄不敢打扰他,过了好一会儿,纪指挥使才回过神,“那就试试他的本事,如果他真能从我布下的天罗地网脱逃,那这事就到此为止。”

    纪澄的心提了起来,“那不能呢?”

    “抓回来给我当军师,给我管理互市。”他倒想看看怎么才能税收千万。

    纪澄嘴角直抽抽,好嘛,抓人是假,看上了人家的本事是真。

    她故意说道,“何千户会不高兴的。”

    “那个蠢货谁管他高不高兴。”

    纪澄愣住了,这态度不对劲啊,以前可没有这么明晃晃的嫌弃。

    外面,何千户等的很心急,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

    何氏带着丫环过来,“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他们父女俩有话说。”

    何氏冷哼一声,心底冒酸气,扬声叫道,“大人,妾身带了亲手做的汤,您赏个脸吧。”

    她声音娇媚极了,一把接过丫环手里的汤,袅袅婷婷的走向书房。

    房门打开,纪指使挥定定的看着她,又不受控制的浮起信中的评价,又蠢又坏。

    不得不说,这封信太鲜活,太有感染力。

    何氏妖妖娆娆走上前,“大人,妾身这次受了极大的惊吓,差点被火烧着,太可怕了,您一定要为妾身出一口气,在您的治下出了这样的狂徒,死一百次都不够。”

    确实够毒!纪指挥使深吸一口气。

    “来人,给各个关卡发文书,缉拿……”他转头看向何千户,“他叫什么?”

    何千户先是一喜,后是一愣,“不知道。”

    好嘛,交手了半天,对方将他们的底都摸透了,他们居然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不输才怪。

    “名字不重要,现取一个,缉拿纪家仁一行人,记住,不能伤他们性命。”

    纪家仁?纪家人?纪澄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何千户兄妹可不知道纪指挥使的心思,还道是替他们出气,心中格外得意。

    他们已经想好将人抓到后,怎么折磨人了。

    可惜,他们注定不能如愿。

    沐晚晴换回了女装,梳着边关少女最喜欢的发型,活脱脱一个当地姑娘。

    沐家兄弟也换了当场男子的服饰,轮流驾着双乘马车,日夜兼程。

    一路上经过好几次盘查,每一次看到他们兄妹三人,就草草走个流程。

    沐晚晴编的身世天衣无缝,轻轻松松就闯过一个个关卡。

    寒风凛凛,马车内温暖如春,沐晚晴闲着没事干,捣鼓各种美食。

    奶羹,奶糕,奶酪,奶茶,奶豆腐,奶皮子,样样都好吃,吃的沐家兄弟俩都胖了一圈。

    沐子昂吃着嫩嫩的奶豆腐,眉眼弯弯,一脸的幸福。“都说边关苦寒,物资匮乏,可明明有这么多美食呀。”

    “那是我手艺好。”沐晚晴当仁不认的自夸一波。

    “妹妹说的对。”沐子昂是个开朗爱笑的,吃吃喝喝日子过的挺逍遥,就是那些关卡挺烦人的,一次次的查验。

    “也不知爹娘怎么样,过的好不过,我们过年都没有陪在他们身边,哎。”

    沐晚晴也没办法,这个不受她控制,“能陪他们过元宵节。”

    沐子昂眼睛一亮,扯着膝盖上的毛毯,高高兴兴的说道,“元宵吃汤圆,妹妹,我爱吃芝麻馅的。”

    沐晚晴哭笑不得,他怎么总能联想到吃的?“行,我记下了。”

    正在赶车的沐子诚扭过头,“我爱吃豆沙馅的。”

    “好好,都有。”沐子昂想起一事,“对了,我送爹娘皮筒子当新年礼物,你们别跟我重复了。”

    互市上买了不少好皮料,狐皮、貂皮、猞猁皮,灰松鼠皮,还有一块完整的虎皮,可把他乐坏了,冬天就不怕冷了。

    买的不多,但足够全家用了。

    “那我就送毛毯。”沐子诚很随意,毛毯是最常见的货物。

    沐晚晴想了想,“我就送羊毛线吧。”

    市集上有现场制作毛毯的,沐晚晴买了毛毯的同时,还买了十几斤原材料。

    沐子昂愣了一下,“呃,要不,我们换换?“

    羊毛线没啥用啊,也不知妹妹为什么要买。

    沐晚晴知道他是一片好心,怕她的礼物比不上他们兄弟的。

    但他哪里知道,羊毛能织成衣裤,能做手套和袜子呢。

    “没事,我就算什么都不送,也是爹娘最爱的宝贝。”

    好吧,这是事实,沐子昂也不嫉妒,妹妹这么好,父母偏爱太正常了。

    “看,禾木村。”这个村子离凉城只有一日的路程,大家约好了在这里会合。

    沐子昂迫不及待的撩起帘子,还真是的,禾木村,目的地到了。

    沐晚晴趴在窗边眺望外面,“咦,那是……爹娘?”

    寒风中,两个身影索索发抖,相携站在村口,眼巴巴的看着通往外界的路。

    这是在翘首以待游子归来。

    沐子昂的鼻子一酸,这么大的寒风怎么不待在家里?“是他们,大哥,再快点。”

    他拉开窗子,拼命挥手,“爹娘,我们回来了。”

    沐二爷夫妻俩也看到了他们,眼睛刷的亮了。

    作者有话说:

    注(1)毛爷爷说的。感谢在2022-04-23 12:34:49~2022-04-23 23:5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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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白白胖胖的汤圆在锅里翻滚, 起起伏伏,白色的雾气袅袅升起,甜香在鼻端萦绕。

    沐晚晴深吸了一口气, 这才是人间烟火味。

    父母待的地方,才是家,游子不管走的多远, 只要有家在,总有一个归处。

    回到安全的地方, 身边又是至亲, 来回奔波的疲倦渐渐涌上来, 她的眼皮不知不觉往下垂。

    身边的人见状,都停下了交谈, 默默的看着她。

    千里奔波,把人累坏了。

    更何况, 脑子不停的转,精神消耗巨大, 能不累吗?

    沐二爷夫妻看着三个儿女,怎么看都不够,心中盈满了喜悦。

    这些天可把他们担心坏了,寝食难安, 生怕出什么事。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三妹妹, 三妹妹,你回来了。”

    沐二夫人赶紧跑出去, 手放在嘴边做了噤声的动作, “嘘, 小声点,她刚睡着……”

    “进来吧。”沐晚晴已经被吵醒了,坐直身体,裹在身上的毛毯往下滑,她及时拉住。

    沐榕雪站在门口,很不好意思,“对不住,我不知道你睡了……”

    沐晚晴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没事,我饿了,该吃东西了。”

    沐二爷赶紧捞起一碗汤圆,端给女儿,“赶紧吃,还想吃什么,爹给你做。”

    沐晚晴舀起一颗汤圆,咬了一口,滚烫的芝麻倾泻而出,满口甜香。

    “有骨头汤吗?有的话下碗汤面,没有的话,就吃拌面。”

    虽然在过年,但也没有什么好伙食,毕竟,都是流放犯人,每天吃二合面馒头已经是开恩。

    而沐二爷夫妻跟官差吃的一样,有米饭有肉菜,偶尔还有一顿加餐。

    伙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欢天喜地的说道,“小姐想吃汤面,那必须有啊,等着。”

    不一会儿,沐晚晴就吃上了热气腾腾的排骨面,再浇上辣肉臊子,一碗下去浑身热乎乎的,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沐榕雪也分到了一碗,吃的格外满足,“三妹妹,你总算回来了,大家都等的好心急。”

    虽然知道她不可能一去不回头,但是吧,沐晚晴已经是他们的主心骨,她不在,大家都有些不安。

    沐晚晴微微一笑,“明天一起聚聚,我请大家吃杀猪饭。”

    沐榕雪欢呼一声,立马跳起来,“我这就去通知大家。”

    大家散落在村民家住,吃住都很凑和,没办法,就这条件,边塞的百姓过的很苦,都吃不饱,住的屋子又破又漏风。

    沐晚晴吃饱精神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二哥,去把曾大人请过来,刚才只打了一个招呼,估计他还没有睡下。”

    “好勒。”

    不一会儿,曾大人就过来了,看着眼前一身边塞少女的打扮,还挺像一回事的。“小姐,有什么事明天再谈吧,你先好好休息。”

    刚回来时她脸上写满了疲惫,这会儿看着好多了。

    “没事,先把钱分了,有事尽量不隔夜。”沐晚晴打开一个袋子,掏出一个鼓鼓的红包。“你的。”

    曾大人拆开来一看,好厚一叠银票。他数了数,呃,又数了一遍,还是一万两?!

    他瞠目结舌,“这是不是放错了?”比他想像的要多。

    沐晚晴又拿出一叠红包,每一个红包写着名字,“你一万两,其他兄弟都是八千两,就当是新年红包。”

    虽然整个过程他们都没有参与,但配合了,给予了很大方便,所以,都分润些。

    曾大人默了默,他们当一辈子差都赚不到这么多钱,“谢谢小姐,你真是财神爷。”

    人家流放是苦哈哈的,是赔钱。而沐晚晴是大赚特赚,还带着身边的人一起赚。

    光是这一路赚的就有几千两,再加上这一万两,他这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沐晚晴多说了一句,“回去后就买个小庄子吧,小富则安,种点麦子稻谷,种点蔬菜,养些鸡鸭,挖一个池塘养养鱼,种点莲藕,一家子吃喝尽有了。”

    这一点钱看似多,但在京城也不算什么,你做生意吧,没有靠山很难,有什么秘方被权贵看中了,分分钟钟能让你家破人亡。

    还不如买个小庄子太太平平过日子。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曾大人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这些他都懂。

    “我真要谢谢一个人,此行是他建议的,我本来是选了去南边的流放队伍。”

    沐晚晴愣住了,“是谁?”

    曾大人眼神有些复杂,“乌衣卫副统领吴东明,我们是童年玩伴。他说,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女孩子,让我看着点。”

    对他来说,去哪里都一样,就是赚外快。

    既然小伙伴有这个意思,那就换一下呗,谁知,生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是监视?”沐晚晴秒懂,吴东明从一开始就对她一直抱着探究的态度。

    当然,这也是她故意的。

    “也是照看。”曾大人当时不以为然,觉得他是犯了职业病,想的太多了。

    一个十三岁的纤纤弱质,养在深闺多年,能有什么特殊?

    现在,他才意识到,人家是敏锐,干那一行比一般人敏锐。

    沐晚晴微微一笑,“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交接?”

    曾大人是无所谓,哪天都行,“看您方便。”

    沐晚晴略一沉吟,“那我休息三天,也烦请曾大人派人去打个前站,打听一下情况,我们这一行人会被安排去哪里,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分到一个好点的地方。”

    按照规矩,流放犯会分到各个卫所,去军垦。

    有的条件很艰苦,主管特别凶残,还喜欢催残流放犯。

    “好,我来处理。”曾大人一口答应下来。

    第二天,沐晚晴一觉睡到下午,等她爬起来,门外已经挤满了人。

    族人们看到她高兴坏了,像过年般兴奋。“族长,你总算回来了,你不在,大家连年都没有好好过,都担心的不得了。”

    “族长,看到你平安回来,我的心踏实了。”

    当听说晚上吃杀猪饭,高兴的直欢呼。

    说话之间,三头猪一头羊送了过来,杀猪宰羊,热闹的不得了。

    沐晚晴还把村民们都请来了,邀请他们一起聚餐。

    村民们又惊又喜,还有这样的好事?

    沐晚晴见村民们面黄肌瘦,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就算在现代,消灭贫穷,让每一个人吃上饱饭,也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罢了,她现在都自身难保呢。

    一下午,沐晚晴走到哪里身边都围着一群人,众星捧月。

    方家主看到她特意跑过来,热情的攀谈。

    大家都很识趣,没有一个人问她出门办什么事。

    但,也有不长眼的,方家三少爷好奇的问道,“沐小姐,你出去了这么久,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方家主阻止不及,气的直瞪眼,这混账东西就是没脑子。

    沐晚晴挑了挑眉,“你的九九乘法表背的滚瓜烂熟了吗?明天考试,不及格的人就等着跑十圈吧。”

    她表示,这绝对不是体罚,而是,成绩不好,那就努力锻炼身体,好好做体力活。

    “呃呃。”方家三少爷脸都绿了,扭头就跑,啊啊啊,学渣最讨厌考试了。

    少年少女们对他直翻白眼,让你嘴欠,这下好了,大家都被你拖下水。

    好好过一个大年,不好吗?

    沐晚晴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呢,美美的吃了一顿杀猪饭,第二天就开始考试,考的好的有奖品,考的不好就去外面跑步,没得商量。

    一家欢喜一家愁,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倒是幼儿园的小朋友最开心,人人都分到了糖果和点心,把小家伙们乐的直蹦哒,围着沐晚晴不停的叫姑姑。

    第三天,曾大人来找她了,“小姐,我让人去打听了,随机分配,端看主官的心情,我已经打点过了,会分到条件最好的凉州卫,离凉城最近,都司府就驻扎在凉城。”

    可以说,凉城就是省会,其他地方就是府县。

    沐晚晴心思飞转,“杜家军驻扎在哪里?”

    那是西凉最精锐的军队,千里挑一,是正牌军队。

    大齐是军垦制,卫所士兵平时是种地的民,战时是兵,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天天训练,更像是现代的民兵。

    “在岐山军营,离凉城不远,凉州军垦田出产专供杜家军。”

    沐晚晴微微颌首,明白了,凉城就是西凉地区的军事政治中心。

    “那行,我们明天一清早就起程,晚上就能到达凉城。”

    她一声令下,天刚蒙蒙亮就出发了。

    风很大,敲打着车窗,发出啪啪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

    沐榕雪眉头紧皱,又是一声叹息,沐三夫人看在眼里,忍不住问道,“榕雪,你在担心什么?”

    沐榕雪欲言又止,有心不说,但沐三夫人一直催促,她终于说了,“我们可能不会跟三姐姐一家分在一起。”

    沐三夫人吓了一大跳,“啊?什么?不可能吧。”

    “据说会打散分配到各个地方。”沐榕雪经历了种种,不再是以前的深闺少女,懂了很多东西。

    打散,是为了防止他们抱团。

    一听这话,沐三夫人也急了,没有沐晚晴的庇护,他们一家残的残,弱的弱,哪能存活?

    “你去跟你三姐姐说说,让分在一起。”

    “这是她能决定的吗?”沐榕雪特别无奈。

    沐三夫人思索了半响,“我觉得能,没有她办不成的事。”

    不光是三房这么想,其他族人都想到了这一点,都打起了小九九。

    都想跟沐晚晴分到一块!

    对此,沐晚晴没有什么想法,到了边关她就解放了,以后各活各的吧。

    京城,皇宫

    皇上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少年已经跪了几个时辰,面色苍白,浑身伤痕。

    “你说你是韦太医的儿子?你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要告诉朕?关系到大齐朝的生死存亡?”

    这是乌衣卫报上来的,就算用了刑依旧不肯开口,坚持要亲口告诉皇上。

    少年头也不敢抬,“是,我是韦家五子韦绍辉,从小体弱被送去山上学武,几年才回一次家,外人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所以逃过了灭门之祸,这祸……来自宫庭。”

    韦太医告老还乡,在路上被土匪杀害,皇上是知道的,但只以为是意外,他微微皱眉,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说,什么秘密?”

    少年深吸一口气,“太子并不是先天体弱,而是……中了毒,积毒已深。”

    他冷不防扔出一个重磅炸弹,室内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皇上手中的茶杯翻了,热水洒在身上,他却一无所觉,震惊万分的站起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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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韦绍辉脸上浮起一丝冰冷的恨意, “太子中了慢性毒。”

    皇上暴怒,“不可能,整个太医院不可能没有查觉, 天天诊平安脉……”

    君王一怒,千里伏尸,但韦绍辉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他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我父亲查觉了,所以, 被杀了灭口, 而我被千里追杀, 差一点埋骨在荒山野外。”

    父亲是给他留了后路,以防万一, 可惜,还是被发现了他的存在。

    皇上脸色漆黑如墨, “你是怎么知道的?“

    韦绍辉豁出一切只为了给家人复仇,“我曾经收到一份家信, 看似没有问题,其实暗藏秘语,说,太子素日用的逸心香熏单用没问题, 但配上龙涎香就是巨毒。”

    在信里,还特意嘱咐他 , 不要回家, 就安安心心的待在山上。

    可他怎么放心得下……

    皇上如五雷轰顶,身体晃了晃, 龙涎香是他专用的。而逸心香熏是太医院集全院之力针对太子的身体研制的。

    如果消息属实, 那就是说, 他也成了别人手中的枪,甚至有可能是目标之一。

    他有没有中毒?

    “你敢保证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

    韦绍辉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我用项上人头担保。”

    皇上的眼神明明灭灭,终于做出决定,“将太医院围起来,严查,彻查,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都给朕查个水落石出,若是谁敢阻止你们办案,杀,哪怕是后宫。”

    “是。”暗卫应了一声往外走。

    就此,一场腥风血雨徐徐拉开序幕。

    皇上眉头紧皱,在室内走来走去,越发暴躁,“去,请太子过来。”

    太子第一时间赶过来,听闻了一切后,脸色变了几变,无数个念头闪过。

    但,最终他没有多问,能在他和父皇身上动手脚的人,肯定是最亲近的,他们不设防的。

    “父皇,您打算怎么做?”

    皇上见他还稳得住,心口一阵阵刺痛,他最骄傲的儿子啊。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他换了一身常服,让太子也换上低调不显眼的衣服,“走,我们去承国公府。”

    承国公府,平常只是一个摆设,主人都在边关。

    今年格外热闹,因为小主子回来住了一段时间。

    杜少煊看到忽然出现的一行人,有些傻眼,“皇上,表哥,你们怎么出宫了?我就算回凉城也会进宫辞行。”

    他打算这几天就要走了。

    皇上不请自来,还是擅自闯进来,他最大嘛。“借你地方一用。”

    杜少煊看他们的脸色不对,心中一沉,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招呼大家坐下,亲自奉上热茶和点心。“来尝尝我家的陈皮饮,我喝了能多吃一碗饭。”

    这方子是沐晚晴给的,酸酸甜甜的,他偶尔会喝上一杯。

    太子拿起热饮喝了一口,“比宫里的口感更淡些,你平时不爱吃酸甜口的,调整过了吧。”

    杜少煊十岁以前是在宫里抚养,跟太子同吃同住,情同手足,说话也没有那么多顾忌。“对,我更喜欢酱香萝卜和凉拌菜。”

    太子心里微暖,这些年很多事很多人都在变,唯独这个表弟没变,对他依旧一片赤诚。

    “养胃粥我喝着挺好,推腹法也不错,最近饭量都大了。”

    确实多吃了几口,但睡眠质量依旧很差。

    “那就太好了。”杜少煊非常高兴,“不枉我厚着脸皮讨来,你多吃点饭,多锻炼,身体就会好起来。”

    也只有他敢跟太子这么说话,满满是关切。

    太子微微一笑,“好。”

    皇上看着表兄弟俩闲话家常,眼神温煦。

    说话之间,一个个大夫被请进府,分开诊治。

    “公子是先天体弱,慢慢调养,我给开个方子,您先喝一段时间。”

    “老爷气血充足,比一般人都要健康。”

    二十几个大夫都这么说,但皇上和太子的脸色不见好转。

    杜少煊在一边看的心急如焚,是谁的身体出了问题?

    好不容易逮了个空档,“皇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眉头微蹙,难道是误报?只是一个误会?

    不不不,无风不起浪。

    随从在外面禀报,“皇上,大夫来了。”

    他把京城大大小小的大夫都请过来了,连这游医也没有放过。

    游医是来京城见世面的,没想到半路被人硬拖过来。

    他的手指搭上太子的手腕,神色微变,看了看太子的脸色,诊完了左手,又换右手。

    折腾了好半天,他才吞吞吐吐的开口,“这……”

    太子面带微笑,语气平静,“请大夫直说,我想知道真实的病况。”

    游医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些人一看就不好惹。“公子平时胃口不好,睡眠不好,一整晚都不能睡一个好觉,经常发烧?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严重?”

    太子唇边的笑渐渐淡了,“是。”

    “公子可能……”游医豁出去了,“是中了寒心毒,此毒的症状跟这一样,所以,一般人很难查觉。”

    “但,寒心毒非常罕见,因为药引是龙涎香。”

    如一道炸弹在室内炸开,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皇上倒抽一口冷气,“一般人很难查觉,那太医呢?”

    游医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坑,但能怎么办呢,“我是之前见过一个病人,才知道有这样的奇毒,太医……不好说。”

    一句不好说,意味深长。

    皇上这时顾不上其他,急急的追问,“那个病人是怎么医好的?”

    游医低下头,不敢看他们的脸色,“……已经毒发身亡。”

    “已经查出是毒,为什么还……”皇上的声音嘎然而止,还有什么不懂的?肯定是没有解药。

    他心中一阵剧痛,“既然你能查出这毒,一定能解,朕命令你,必须解。”

    他的心彻底乱了,虽然儿女众多,但太子三岁就被抱到他身边,他亲自教养,一心想为帝国培养出一个完美的太子。

    可以说,他在太子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太多的希望。

    若他的父爱是十分,那太子独得七分。

    太子从小聪慧,悟性极高,学什么都很快,风光霁月,手腕心术都具备了,是让他相当满意的储君。

    太子也是继承了他政治理念的人。

    对他来说,太子不仅仅是他的儿子,也是他政治理念的延续,是大齐皇朝的光明未来。

    太子唯一的弱点就是身体太弱,让他担心不已。

    但,现在告诉他,这一切是人为的,不是体弱,是中毒。

    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游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草民孙甘草见过陛下。”

    皇上的眼睛微眯,“孙?隐医孙升云是你什么人?”

    几十年前孙升云在江南名声很大,但,他拒不接受朝庭的诏令,不肯进太医院。

    之后,就隐居于一地,再无半点消息。

    “是家祖。”孙甘草伏在地上,又一次后悔,不该来京城的,他该听爷爷的话,当一个走街串巷的铃医,安安份份的积攒经验。

    皇上定定的看着他,强势的下令,“去把你祖父请来京城,这事关大齐朝的未来,由不得他拒绝。”

    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皇上。”孙甘草嘴里发苦,搭上他一个不够,还要搭上他的家人。京城的水太深了,稍不注意就要完。

    杜少煊看看强势的皇上,又看看脸色苍白的表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上,臣主动请缨去请隐医孙升云,再把沿途的名医都带回来。”

    皇上在这个时候不相信任何人,但杜少煊不一样,这个孩子从小长在眼皮底下,品性为人很了解。

    最重要的是,杜府跟太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拍拍灶少煊的肩膀,“好,少煊,姑父现在能信任的,只有你了。”

    杜少煊心中焦急,“事不疑迟,管家,让人帮我收拾行李,多带点干粮,我连夜就走,皇上,表哥,你们等我的好消息。”

    皇上就喜欢他这般赤诚的年轻人,重情重义。

    就在此时,管家走进来禀道,“主子,晋王世子求见。”

    “不见。”杜少煊很不耐烦,都火烧眉毛了,谁还有心情应酬?“说我没空,下次要见我提前下帖子。”

    他喜怒都写在脸上,毫不掩饰,皇上忍不住感慨,“你还是这么不喜欢他呀。”

    按理说,这几个孩子都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应该不错,但,性格相差很大,合不来。

    杜少煊跟太子关系最好,而晋王世子跟谁都挺好的,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最烦脸上笑嘻嘻,背后捅刀子的人了。”

    太子嘴角抽了抽,表弟什么都好,就是太直来直去,不过,父皇就喜欢这样的人,用着放心。

    “父皇,少煊不是告状,他就是有感而发。”

    皇上默了默,表弟是不是告状不得而知,表哥一定是在上眼药。

    “朕还不知道他的性格吗?从小就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半点委屈都不能受,那一年老大自己打破了花瓶,却说是少煊干的,其他人都帮着老大,这家伙二话不说就拿起花瓶砸破了老大的脑袋,那一年他几岁?”

    杜少煊不好意思的笑道,“皇上,您怎么还记得这事呀?那时我才七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当时,他一个人打好几个,直到太子带着人过来帮忙。

    那一场群架打的轰轰烈烈,将所有的勋贵子弟都卷进来了,连太子都亲自上阵。

    而晋王世子是中立,两不偏帮,两不得罪,这也是杜少煊不喜欢他的原因。

    不管站哪一边,都是一个立场。

    没有血性,没义气。

    管家又跑进来了,“主子,晋王世子说有极要紧的事要见你。”

    杜少煊只等收拾好行李就要出发了,哪有心情见 一个不讨喜的家伙。

    太子微微蹙眉,“既然他想见,那就见一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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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晋王世子轻裘缓带, 轻摇扇子,端的是一派风流贵公子。

    “少煊,你……”

    他一开口就被杜少煊打断, “大冬天的摇扇子看起来好傻,真不懂你脑子里想什么,整天装模作样不累吗?我看着都累。”

    晋王世子的脸黑了, 隐在内室的皇上和太子不约而同的嘴角抽了抽,还是这么耿直, 太得罪人了。

    要不是他武功高强, 早就被人套麻袋狂殴了。

    杜少煊才不管呢, 从小恣意随性,谁敢欺负他就开揍, 就算将大皇子的脑袋开瓢了,也被皇上一句小孩子打架很正常给带过去了。

    大皇子恨死他了, 但照样拿他没办法。

    他在宫里横着走,在西凉也是无人敢惹的存在。

    “有事说事, 没事滚蛋,别浪费彼此的时间。”

    晋王世子默了默,就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讨厌自己?明明,大家都很喜欢他。

    可能是天生气场不合吧。

    “你这人……哎, 你要回西凉了吧。”晋王世子眼神微闪,“我想提醒你一件事, 你治下有一个不安份的家族, 你小心点,免得哪天连累了你。”

    杜少煊奇怪极了, “你有这么好心?我以为你巴不得看到我倒霉, 然后狠狠踩上一脚。”

    晋王世子:……这人真的太讨厌了!瞎说什么大实话。

    但他, 还要微笑,“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你对我有误会,但我还是希望你好好的。”

    杜少煊受不了他这么虚伪,还好兄弟呢,呵呵,他对谁有过真心?“就这?你可以走了。”

    晋王世子的神情彻底崩坏了,他自问涵养功夫一流,但遇到这样的莽夫,谁能忍得住?

    分分钟钟想揍他!

    可惜,打不过!打不过!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我是真的替你担心,那一族人自觉受了委屈,对朝庭极为不满,万一搞出什么事情,纵然皇上再相信你,也得给世人一个公道。”

    “搞事?你就直说人家造反,干吗绕来绕去的?”杜少煊顿时来了兴趣,“谁能让你如此重视?”

    晋王世子嘴唇微抿,“前户部侍郎沐仲德家族,之前被抄家流放到凉城……”

    内室的皇上愣了一下,一脸的错愕,沐仲德?那废物?沐仲德若是敢造反,算他看走了眼。

    但可能吗?沐仲德能力是有的,但不是不可替代的。

    杜少煊毫不留情的嘲笑,“沐仲德要造反?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一个流放犯而已,还能翻天?你对流放犯的待遇到底有什么误解?到了军垦地老老实实种地,上面管的人太多了,按时交粮,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流放犯还不如军户,是没有什么人身权利的,不能单独立户,不能有私人财产,是个军户就能呼来喝去。

    “你的胆子越来越小了,也是,你从小连打架都不敢,你不行。”

    咦,沐家?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呀。

    晋王世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是他,是现任沐氏族长沐晚晴,此女心思诡异,后脑有反骨,对皇权对皇室没有半点敬畏之心……”

    沐晚晴?内室的天家父子齐刷刷的呆住了,这个名字听说过。

    只是,没想到又一次从晋王世子嘴里听到。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才十三岁,还是未出阁的纤纤少女。

    真是个神奇的女孩子,能让乌衣卫副统领和晋王世子不约而同另眼相看的人。

    “沐晚晴?女孩子?”杜少煊也愣住了,是他认识的那个小姑娘吗?她把沐仲德干掉,自己当上族长了?怎么这么棒呢?

    晋王世子只当他不信,“你千万不要小看此女,她年纪虽轻,但比那些官场老油子还要老谋深算……”

    杜少煊哈哈大笑,“你在她手里吃了大亏?快说说,她怎么对你了?”

    草,晋王世子忍不住想骂人,这么严肃的时刻,他笑个屁啊,还笑的这么开心。

    真应该让皇上父子亲眼看看,他们嘴里的耿直热诚好少年,其实就是小鸡肚肠,幸灾乐祸的家伙。

    一点素质都没有!

    “我不认识她!”

    “那你还知道人家姑娘的名字,一口一声骂人家反骨,要借着我的手干掉她。”杜少煊并不傻,相反,他很聪明,外莽内秀。

    有时,耿直是一层保护色。

    晋王世子本来也没想怎么着,事情过去就抛到脑后,但没想到沐晚晴使贱招……

    “我……”

    下人匆匆来禀,“主子,五皇子来了。”

    一听这话,杜少煊还没有反应过来,晋王世子立马作了个揖,扭头就跑。

    啥情况?

    杜少煊来不及细想,就长手一伸,一把拽住晋王世子的衣服,“别走啊。“

    “快放开我。”晋王世子气死了,这家伙还是这么贱嗖嗖的。

    一个要跑,一个死拉着不放,杜少煊是武将,武力值比文弱的晋王世子强多了,硬是没走脱。

    就有纠缠之时,一道身影冲了进来,“萧熙腾。”

    对方一拳挥过来,杜少煊立马松手,退到一边,眼睛闪闪发亮。

    哇哦,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晋王世子被打中了右脸,气的不行,打人不打脸。

    他立马反击,五皇子也不甘示弱,两人打的热火朝天,不一会儿就双双挂彩了。

    内室的皇上气的脸色发青,好啊,一个个在他面前装乖,一转头就狂野的互殴。

    太子却饶有兴致的围观,五皇弟和晋王世子是半斤八两,分不出输赢。

    晋王世子脸上挂彩,疼的直吸气,但他只敢往五皇子身体下手,不敢打五皇子的脸。

    “五皇子,你够了,要是让皇上知道您为了一个女人殴打宗室……”

    五皇子特别暴躁,“放屁,你抢我的女人。”

    md,事事不顺,先是派去掳沐锦遥的人一去不回。

    接着是地方豪族送女上京,十里红妆,声势浩大的送到五皇子府前。

    他当时都惊呆了,什么鬼?

    直到听说江侍卫替他安排的,给他找了一个钱袋子,他才不得不收下。

    但是吧,他的名声开始不好了,什么好色,什么贪财。

    再从女人嘴里听说,江侍卫从中拿了十万两银子的好处费,他更怒了。

    这都什么破事!拿他换好处?!到现在,人还没有出现!拿了银子也不知去哪里鬼混了。

    他等着江侍卫一行人回京后清算,但等啊等,又等来了一个噩耗。

    他心心念念的美人被晋王世子收入房中,而且,还暗中嘲笑他没本事,连女人都争不过。

    好气啊。

    晋王世子一迭声的叫屈,“五皇子,我真的没有,我根本没见过沐锦遥,也不知是谁在您耳边瞎说,那人是挑拨我们俩的关系,您可不能上当啊。”

    这一定是沐晚晴搞的鬼,那丫头又精又坏。

    五皇子一个字都不信,“呵呵,萧熙腾,我现在才知道你就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伪君子,亏我以前把你当成好兄弟,你怎么对得起我?“

    但凡晋王世子能坦诚些,他也不会这么生气。

    对他来说,是双重的背叛。

    他现在相信,那些对他不利的流言都是晋王世子放出来的,故意抹黑他。

    这是做了亏心事心虚,提前下手啊。

    他越是脑补,越是生气,又一拳挥过去。

    晋王世子憋屈的要命,他事先也不知道五皇子看上了沐锦遥。

    但木已成舟,他总不能将自己的女人拱手相让吧。

    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唯一庆幸的是,沐锦遥够聪慧,帮了他不少忙,还帮他挡了一次毒杀。

    沐家女果然名不虚传,都有未雨绸缪,提前预案的能力。

    如果,能将沐氏一族归依于他,那就如虎添翼。

    所以,才有了这么一趟。

    他本意不是要干掉沐晚晴,而是,让她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改投向他。

    沐氏双姝合壁,必能助他青云直上。

    “五皇子,您这是糊涂啊,不相信一起长大的兄弟,反而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您太让我失望,我太痛心了。“

    见他还想倒打一耙,五皇子气的浑身发抖,将一份书信拍到他脸上,“你自己看吧。”

    晋王世子迫不及待的拆开来,顿时眼前一黑,上面写着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还附上了一张简笔画。

    虽然简单几笔,但依旧能看出晋王世子和沐锦遥的脸部特征,一眼就能认出来。

    两人含情脉脉的凝视,还配了一句对话,男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女人:纵然被弃也无怨无悔。

    这画其实不咋地,但胜在有感染力,让人身临其境,感受那一份甜蜜的氛围。

    “是她,一定她。”

    除了沐晚晴,没有别人!

    她欺人太甚,明明拿了十五万的封口费,还这么不讲究,整一个小人。

    五皇子也不是被一份信就随意摆布的,他特意让人去查过这家客栈,确有其事。

    几件事夹杂在一起,过年时又被父皇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骂了几句,他憋了许久的火气一下子被点燃了。

    md,是个人都敢欺到他头上,他不敢对父皇说什么,但总要有个人当出气筒!

    晋王世子,就你了。

    承国公府没有长辈,只有一个爱打架的杜少煊,是个约战的好地方,打破了脑袋也没人敢管。

    晋王世子心思飞转,“你先别激动,我们被一个人耍了,是沐晚晴,沐锦遥的堂妹,她从小嫉妒堂姐出色,所以……”

    一听这话,五皇子更生气了,“放屁,你找个背锅的也这么不上心,这么敷衍,这是看不起我呢?”

    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孩子,能有什么本事?

    晋王世子头疼欲裂,再这样打下去,谁都落不了好。

    “杜少煊,你别在一边看热闹,快过来帮忙啊。”

    “行啊。”杜少煊大步跑过来,对着晋王世子的鼻子就是一拳,晋王世子只觉得一阵剧痛,流血了。

    “混蛋,你居然打我。”

    杜少煊不乐意了,“瞎说什么呀,我这是在拉架,忙中出错,别不识好人心。”

    这么不要脸的话怎么好意思说出口,晋王世子气的直发抖。

    “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我要进宫告状。”

    他只是吓唬一下对方,真进宫是不敢的。

    别逗了,先不论对错,一个是皇上的亲儿子,一个是皇后的内侄,那对最尊贵的夫妻难道还会帮他?

    “告什么状?”一个凉凉的声音响起,“你们一个个平时装的挺像一回事,私底下争抢女人,还打架!都挺能耐的!”

    晋王世子和五皇子不约而同的呆住了,猛的回头,啊啊啊,完蛋了。

    皇上为什么会在这里?

    杜少煊这个大坏蛋,明知皇上在此,却不提醒他们!

    偏偏,这么腹黑的家伙,居然还有人眼瞎,说他耿直宽厚,有赤子之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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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皇上满脸的失望, “你们都多大的人了,居然还打架,丢不丢人?”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 齐刷刷的往地上一跪。

    “父皇,儿臣错了。”五皇子认错格外顺溜,反正, 他老子吃这一套。

    同一时间,晋王世子也开口了。“皇上, 我们是闹着玩的, 从小到大都打打闹闹, 闹惯了。”

    五皇子猛的扭过头,“谁跟你闹着玩?父皇, 他将一个流放女犯私自收房了,公然挑战朝庭律法。”

    他犯的是小错, 打个架怎么了?哪个男人不打架?

    但晋王世子犯的是大错!

    他虽然很倒霉,但看到晋王世子比他更倒霉, 他就安慰了。

    晋王世子在心里将他骂的狗血喷头,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玩意,也是,宫中出来的能有几个好的?

    但, 他不敢否认,有些事情经不起细查。

    “皇上, 是我年轻不懂事, 一时犯糊涂,请皇上责罚, 皇上要打要骂要罚怎么都行, 是我辜负了皇上这些年的教诲。”

    他低头认错, 姿态很低,还大打人情牌,毕竟他也算是皇上教养的。

    若是在以前,皇上顶多小惩大戒,但这会儿正是最焦燥的时候,他们非要撞上来。

    “萧熙腾,你就那么喜欢那个沐家大小姐?”

    一听皇上叫他全名,晋王世子心里一凛,这是动了真怒。

    他面上不露,苦恼的叹气,“她那么美,又自荐枕席,皇上,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啊,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诱惑,我只是犯了一个天下男人都犯的错。”

    杜少煊:……好家伙,这是在内涵他?

    他不干了,“呵呵,明明贪花好色,说不定是你强迫人家,你是晋王世子,强取豪夺是你最擅长的。”

    擅长个鬼!晋王世子气死了,这家伙为什么非要掺和进来?“你这是血口喷人,我是堂堂晋王世子,还会缺女人吗?”

    “是不缺普通女人。”杜少煊不慌不忙的顶回去,“沐大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女人,算是稀缺资源,能满足你变态的心理,你看着就像个色胚。”

    五皇子乐呵呵的应和,“没错,没错,一看就不是好人。”

    两个幼稚鬼,晋王世子气的不想搭理他们,“皇上,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是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您想怎么惩罚我,全听您的。”

    皇上没心思替他们断官司,“罚你一年的俸禄,去国子监学礼记。”

    王爷和世子都是有俸禄的,当然,靠俸禄只能喝西北风。

    “……是。”晋王世子的脸都绿了,罚俸禄不算什么,不痛不痒,但他这年纪了,让他重回国子监学礼记,太打他的脸。

    还等于告诉别人,他的规矩不行,品行也不行。

    这才是最要命的。

    五皇子暗暗偷笑,被皇上瞪了一眼,“还有你,一起去。”

    五皇子大惊失色,抱着皇上的大腿苦苦哀求,“父皇,父皇,我错了,你饶了我这一回吧。”

    一个没有品行的皇子注定是登不上那个位置的,没人会傻到追随他。

    无形中断了他夺嫡争位的可能。

    就因为打了一架?!这后果太严重了!他不服!

    皇上正烦着呢,“闭嘴,滚出去。”

    五皇子还想再求,被宫庭侍卫硬生生拖了出去。

    晋王世子也是同样的待遇。

    五皇子呆呆看着紧闭的大门,整个人失魂落魄,受了极大的刺激。

    他的随从小心翼翼的劝道,“主子,皇上这会儿心情不好,您先回去,等皇上气消了再去求求情。”

    五皇子猛的扭头,脸色阴沉的滴出水,眼中全是熊熊燃烧的恨意。

    “萧熙腾,你害我好惨,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扔下这句狠话,他含恨离开。

    之前只是打一架出口恶气,说不定打个几架,斗几个来回,如果有共同的利益就握手言和了。

    可现在,是彻底结下了梁子,不死不休的梁子。

    晋王世子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大发雷霆?

    五皇子的前程没有了,难道他就有?

    不行,得去查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皇上喝了一杯一杯热茶,怒气还是消不下去。

    太子也不吭声,默默的坐着。

    室内的气氛有些低沉,杜少煊只好使出绝招,“皇上,您别生气,尝尝我珍藏的牛肉粒,就这么一小袋了。”

    他肉痛的模样让皇上既好气又好笑,“牛肉粒而已,至于这样吗?朕让御厨多做些给你,你带着路上吃。”

    只是,当牛肉粒进入嘴里时,他的表情瞬间不一样了。

    杜少煊又递给太子,“好吃吧?我都舍不得多吃。”

    太子不重口舌之欲,但这牛肉粒又酥又香,极为爽口,让他忍不住又拿起一颗。

    “哪里买的?”

    杜少煊看着越来越少的牛肉粒,心疼的不行,“沐晚晴做的。”

    皇上呛到了,“咳咳,你说什么?”

    怎么又是这个名字?无处不在的感觉。

    一个流放家族的庶房之女,何来的魅力?怎么跟这些人都产生了交集?多疑的他忍不住脑补了。

    杜少煊笑嘻嘻的说道,“是沐晚晴做的牛肉粒,那几张方子和牛肉酱都是出自她之手。”

    “沐家祖传的方子?”皇上略一沉吟,就自己否定了,“这不可能。”

    “那就不知道了,我跟她要,她就给。”杜少煊很自然的说起那一段往事,每一个片段依旧生动鲜活。

    他格外怀念牛肉面,牛肉丸,卤牛肉,每一样都好好吃。

    听着杜少煊生动的陈述,一切栩栩如生,皇上对沐晚晴升起的一丝忌惮也烟消云散了。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沐晚晴愿意拿出秘方,只因杜少煊的救命之恩,可见是个懂得感恩的。

    嘴巴毒了点,厨艺好,孝顺聪明,恩怨分明,这是杜少煊嘴里的沐晚晴,很难让人生出恶感。

    当然,他不会承认,是因为那几张秘方。

    “你居然会这么夸一个姑娘。”而且,是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

    杜少煊哈哈一笑,“她不一样,特别大气,特别聪明,特别仁义,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是个女的。”

    “噗。”太子嘴里的热茶喷了出来,这表弟想笑死他,继承他的牛肉粒吗?

    皇上嘴角直抽抽,“女的怎么就不好了?”

    “女人怎么跟着我上战场打仗?”杜少煊理直气壮的反问,“我本来想好好培养她当个小将军,结果,她只是穿着利落方便的男装,其实是个女的。”

    他特别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哎,我还送了她《孙子兵法》呢。”

    “哈哈哈。”太子笑疯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到底是怎么想出送人家小姑娘兵书的?

    皇上忍俊不禁,这傻孩子,“你这样是娶不上妻子的。”

    杜少煊见他们都笑了,暗暗松了一口气,沐晚晴的危机算是过去了。

    “皇上,您这话说反了,是我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总有一天我会娶一个世间最好最出色的姑娘,让世人都羡慕哭。”

    他的婚事是老大难,家里很着急,皇后更是急的直上火,恨不得给他赐婚。

    可惜,他是个犟种,早早就放言,若是赐婚,他就不接旨!

    说到底,他这性子是大家纵出来的。

    看着意气风发,锐气骄傲的年轻人,皇上又笑又叹息,“那朕等着。”

    当晚,杜少煊就带人下江南,日夜兼程,赶到孙氏一族隐居的地方,请出孙神医携至京城。

    他来去如风,不光带回了孙神医,还将江南有名的大夫一网打尽。

    回来时,整个人瘦了一圈,有些邋遢,一进宫见过帝后和太子后,一头扎在床上就睡着了。

    皇上看着连鞋都来不及脱的杜少煊,感慨万千。

    “这孩子实在难得,听说一路都没有好好休息,一日八百里急赶路,生生累着了。”

    “他从小就这样,对认准的人一片赤诚。”皇后眼含热泪,“对您对我对太子,恨不得将心都掏出来,真是个傻孩子,我总是担心他会吃亏。”

    “有我们看着,谁敢。”皇上也很疼爱这个侄子,别人把他当皇上敬着,而杜少煊把他当至亲维护。

    这是截然不同的感受,让他的心暖暖的,忍不住将杜少煊护在羽翼下。

    他看着憔悴不堪的正妻,不禁叹了一口气,“你也别太担心,我们的太子不会有事的。”

    正妻是先皇挑的,他不是很喜欢舞枪弄剑的武将之女,但,看在太子的份上,对正妻给足了尊重和体面。

    皇后出身将门,不擅长宫心计,夫妻感情一直淡淡的,但,她有一个聪慧过人的儿子,这就够了

    对一个女人来说,儿子才是依靠。

    没见,宫中一茬茬的美人轮番上场,但最终留下的都是生育的宫妃。

    “我是心寒,是自责。”

    这一波清洗死了很多人,不光太医院,朝庭后宫都死了不少人,血腥味还在京城上空弥漫,久久不散。

    皇上眉头紧皱,“朕也没有查觉,不是你的错,你宽厚待人,但有些人得陇望蜀,欲壑难填。”

    一名下人通禀,“皇上,太后绝食想见您。”

    皇上的眼睛危险的眯起,冷笑一声,“那就让她去死。”

    虽然不是他亲娘,是盟友,但这些年没有亏待过半分,谁知,趁他不注意时狠狠捅了他一刀。

    果然,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凉城

    曾大人将公文给当地的主官,“人都在这里,这一路死了五个,这是名单。”

    主官还挺惊讶的,路上折损的这么小,还是第一次见。

    核对了人数,确定无误后,交接结束。

    “这一支队伍就分到凉州卫所,来人,将他们送过去,就交到……姜百户手里。”

    手下有些惊讶,姜百户是出了名的宽厚,这一批流放犯的运道不错。“是。”

    沐晚晴看了曾大人一眼,曾大人微微颌首,是事先说好的那一个。

    到了那边,不会为难他们,只要表现好就有机会。

    以沐晚晴的能力,还怕没有机会吗?

    一个胡子拉渣的壮汉闯了进来,“老江,我那边又死了一批人,我人手严重不够,你得帮我填上。”

    主官懊恼的皱眉,“怎么又死了?这是第几次了?我早就说过,老李,你不要太残暴……”

    “不是我残暴,是他们太弱了。”壮汉看到了沐方两族的人,眼睛顿时一亮,“咦,这是新来的流放犯人?太好了,给我一百个。”

    主官断然拒绝,“不行。”

    壮汉已经盯上了这一伙人,“那就八十个,不能再少了。”

    他嬉皮笑脸,死缠烂打,缠的主官实在没办法,“只能五十。”

    “行,我先挑。”壮汉右手一指,“就要这一拨人,现在就跟我走。”

    他指的方向,正是沐晚晴所站的位置,她的身边簇拥着很多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这不,就被李百户看上了。

    众人脸色俱变。

    沐晚晴微微蹙眉,这就是传说中最难侍候最凶残的李百户?

    人算不如天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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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李百户要的全是年轻人, 岁数大点的都不要。

    哪有这么挑人的,等于把一家子拆散了。

    大家急坏了,纷纷看向沐晚晴, 沐晚晴心思飞转,“等一下,我们的家人……”

    李百户狠狠瞪了她一眼, “男人都在,什么时候轮到女人说话?我不跟女人说话。”

    哟, 还是一个极度的大男子主义。

    沐晚晴神色淡淡的, 随手砸出一块银子, “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李百户惦了惦银子的份量,有五两重, “这一点钱就想……”

    沐晚晴又扔出一块银子,“够了吗?”

    李百户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把你身上的钱都交出来,流放犯人不允许有私人资产, 你们所有人都不许私藏银子。”

    得,还想明抢。

    规矩是这样,但,也没有说不让人身上留一点银子。

    沐晚晴微微蹙眉, 这人不行啊。“曾大人,人家想抢你的钱喽。”

    曾大人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 “怎么?这是要跟我过不去?”

    他身穿黑色狐皮大氅, 头戴貂鼠暖帽,毛皮无比稠密细滑, 看着就不是凡品。

    先敬罗衣后敬人, 李百户见他一身富贵, 哪敢得罪,“请问是哪位?”

    曾大人神色淡淡的,“我姓曾,负责押解犯人的京城官差。”

    李百户错愕不已,这年头京城的官差都这么有钱了?

    光是这一件黑色狐皮大氅就值几百两银子!

    或许,是家里有钱?

    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挺客气,“原来是曾大人,你怎么帮着这些十恶不赦的流放犯人?”

    曾大人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是帮,而是,这些钱是我给的,你拿走得经过我的同意。”

    “啥?”李百户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毛病,官差给犯人发钱?到底谁有病?

    曾大人看向沐晚晴,沐晚晴冲他比了一个二的手势,这是要开启第二套方案。

    曾大人立马摆出一副高傲的模样,看向主官,“大人,我想在城里城外都买些地,不知该去哪里打听情况。”

    主官和李百户面面相视,这是有钱没地方花?

    “你们不是要回京交差了吗?”

    “我想置办一点产业,我料定这里大有作为。”曾大人说的极为肯定,沐三小姐在的地方通常会出奇迹。

    主官瞠目结舌,“你进城时没有注意城里的情况?”

    曾大人本来是想暗搓搓置业的,但眼下,情况有变,计划也跟着变化。

    “看到了,只有一条十字商业街还算热闹,集市也还凑和,其他都不行,城外荒地荒山不少,跟京城没办法比,跟其他繁华的城池也不能比。”

    但是吧,这是边塞,常年打仗,敌军冲荡一波,再繁华也全毁了。

    边关百姓只有一个要求,活着就好。

    见他是认真的,主官叫来了手下,“去,通知钱大人过来,有人想买地。”

    钱大人很快就来了,兴冲冲的问道,“你真的要买地?买多大的?”

    哪来的冤大头?必须牢牢抓住。

    曾大人看向沐晚晴,请示道,“小姐,您看呢?”

    钱大人惊了,主官和李百户更震惊,啥情况?

    你置地为什么要问一个流放犯人?语气还这么尊敬?这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沐晚晴抿了抿嘴,“买入一万亩,附近要有水源和山林。”

    钱大人眼珠一转,“有个人要卖牧场,二万五千亩,地方是大了点,但便宜啊,也就一万五千两银子,不知有没有兴趣?”

    李百户翻了个白眼,也就?他祖宗三代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没办法,边关百姓都穷,官员也捞不到什么油水。

    沐晚晴挑了挑眉,“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卖?”

    钱大人忍不住问道,“这是……”

    曾大人郑重其事的介绍,“沐氏一族的族长沐晚晴小姐,她对种地很感兴趣,是她建议我在此置地,说是,这边的地便宜,上田也才一两银子,这上哪里去买?她没说错吧?”

    钱大人的心情复杂难言,女孩子当族长?这世道是怎么了?

    还有,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居然将一个京城官差耍的团团转,说什么都不信,简直是荒谬。

    但,他还得硬着头皮瞎说,“没有,她很有眼光。”

    曾大人满意的笑了,“我买地要让她作参谋,可行?”

    钱大人满脑子都是税银,只要做成这一笔生意,他们就能过个好年了。

    “没问题,你觉得行就行。”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不行,我要去卫所报道,过时会被罚。”

    是沐晚晴,她左手拉着父亲,右手拉着母亲,“走吧,李大人,现在就走。”

    李百户刚想说什么,钱大人就扑过去捂住他的嘴,“规矩是一回事,实际操作是一回事,买地对于曾大人是一件大事,我想,李百户是不会反对的。”

    “老李,你说呢?”

    面对两双暗含警告的眼睛,李百户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被迫点头。

    沐晚晴看在眼里,为难极了,“太勉强了,这样不好,我怕之后会被穿小鞋。”

    穿小鞋?大家略一思索就听明白了,这比喻还挺形象的。

    钱大人拍着胸口保证,“我保证不会。”

    谁知,沐晚晴来了一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是不信的。”

    钱大人:……

    “那你想怎么样?”

    沐晚晴眼珠滴溜溜的转,“钱大人是管钱粮的,不知道需不需要帮手?我大哥很会算账,几年的账本半天就能搞定。”

    这可掐中了钱大人的命门,他手下算账都算不利落,每次让他头疼不已。“你确定?”

    沐晚晴微微笑道,“当然,是马是骡拉出来溜溜嘛。“

    钱大人想了想,“去,把五年前的账本翻出来。”

    不一会儿,一堆账本送到沐子诚面前,沐子诚看了妹妹一眼,沐晚晴冲他微微颌首。

    沐子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拿出一身本事。

    室内很安静,只闻拨动算珠的声音,沐子诚一只手拨的飞快,一只手拿着笔在纸上勾勾画画。

    钱大人始终站在他身后,全程围观。

    开始时,他还有些不以为然,这写的什么呀,1234?还有古里古怪的表格。

    但后来,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眼睛越来越亮。

    沐子诚终于算好账了,双手将结果呈上去。

    钱大人接过报表,迫不及待的问道,“这表格解释一下。”

    是一个新的系统,比起旧式记账法简单明了,还能节省很多功夫。

    沐晚晴之前就给沐子诚几个考试成绩好的开小灶,沐子诚还给普通学生上课,早就烂熟于心,也很会表达。

    他讲的很详细,也很清楚,有一点基础的人一听就懂。

    钱大人眼中异采连连,这报表好啊,还有这……阿拉伯数字也很好,“老江,这个人我要了。”

    他想推广这个系统,造福别人,也造福自己。

    每一次查账都让他脑门疼,下面的人一屁股烂账。

    有了这个表格,只要填数据进去就行了,多简单啊。

    主官没有异议,“行,把手续办一下就带走。”

    李百户跳了出来,“我不同意,这是我的人。”

    钱大人眼睛一瞪,“你办手续了吗?办了吗?办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撩起衣袖,准备干架了。

    李百户一时之间分不清谁才是武官,“老钱,你讲点道理,凡事先来后到,我先来的……”

    他敢跟老钱打架,钱粮对接都要经过老钱之手!

    钱大人蛮不讲理的表示,“明明是我先来的,我一直在这里。”

    这是他的地盘。

    李百户气的直翻白眼,“你这是活土匪。”

    钱大人狂野的怼他,“说的好像你是斯文人,你能抢,我为什么不能抢?”

    说的好有道理,让人没办法反驳,李百户只能退败。

    就这样,沐子诚成了钱大人的小跟班,平时算算账,工钱没有,但包吃包住。

    这可比去军恳强上百倍,还能庇护家里人,众人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钱大人一转头又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南城有一块闲置的地,不如现在就去看看?”

    “行啊。”曾大人没说话,沐晚晴直接拍板了,“李大人,一起去吧。”

    “去。”李百户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到底何德何能让这么多人另眼相看。

    一行人坐车去的,李百户这才发现这一群流放犯都有马车,衣服也干干净净,很保暖。

    他心里不是滋味,这些人以前锦衣玉食,就算落魄了也过的比一般人舒服。

    “你们抄家时窝藏了很多银子嘛,我要举报你们,除非你们把银子交出来。 ”

    这话里的不快全溢出来了,沐晚晴定定的看着他,“您对乌衣卫的办事能力有什么误解?要不,你给乌衣卫副统领吴东明大人写信质疑一下?”

    李百户特别不喜欢她,父兄俱在,她一个女孩子抛头露面,实在是不好看。

    “说的好像你能跟吴副统领搭上线似的。”

    “我是不行。”沐晚晴顿了顿,话风一转,“曾大人可以啊,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这次西行也是吴大人建议的。”

    李百户:……

    不是吧,不是吧,他刚才没有将曾大人得罪了吧?

    果然,京城来的人都不能得罪,鬼知道他们背后站着什么人。

    或者是,他们的亲戚朋友有没有厉害人物。

    曾大人微微一笑,“瞧您说的,您又不是不认识东明哥,我跑这一趟是专为您保驾护航,您好好的,大家才能好好的。”

    李百户的心咯噔一声,暗叫一声不好。

    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不是说,普通的犯官之后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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