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她腿弯的手紧了紧,他轻笑道:“在下以为姑娘还是先想想,如何应对外面的陈家人比较好。”
没想到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笑出来,安乐不禁另眼看他。
从遇见他开始,他给她的感觉便是个话不多、生人勿进的人。
被人欺负他不会反抗、天上掉馅饼他也不会主动去接。
要不是因为小说带给她的滤镜,或许她根本不会搭理许裴昭这种人。
而在这个时刻,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安乐搂紧他,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和我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许裴昭喉头一紧,故作平静:“那……姑娘心中在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回想书中描写,安乐言语间都染上暖意:“是风光霁月、光彩无暇,是世人口中的谦谦君子,是举世无双。”
就听他郑重地说了声“好”,再无下话。
安乐有些不知所措,他这“好”是什么意思?
而屋外,张氏见势不对,想也不想便把她自己的亲生闺女安喜推了出去:“安乐在这!”
一时间周围看过来的眼神充满了各种意味,她却装作浑然不知。
只要能把女儿嫁进陈家,被这些穷乡亲说几句又怎么样?
风言风语怎比得过日后的锦衣玉食?
陈府管家目光落到安喜身上,小姑娘个头才到张氏肩膀,面黄肌瘦宛如孩童。
他不太相信地问道:“据我所知安姑娘今年也该十五、六岁的模样,怎生得这般……”
怕婚事不成,张氏一嘴便接过去:“家穷,孩子们时常吃不饱饭,所以不长个头。”
“嘁。”
讥讽的笑声从屋里传来,众人只见身穿红衣的少年郎背着他的小娇娘从里面走出来。
路过管家身侧时,安乐让许裴昭停下,她轻轻的说:“安喜什么时候改名叫安乐了?可去县衙换过户籍姓名?”
她的话让管家脸色骤变,管家立刻怒视张氏:“你们安家这是想干什么?”
安乐积极抢答:“想让别人顶替安乐的婚事呗。”
“荒唐!”管家勃然大怒,指着张氏破口大骂,“想我家老爷念着安夫人的旧情,不计较尔等家室贫困,愿聘娶安夫人之女为媳。而你这些刁民居然想用狸猫换太子,用他人之女顶替,此事我定会回禀老爷。”
说完他对安乐拱手,怒火稍熄:“多谢姑娘告知真相,还请姑娘留下姓名,以便陈家他日登门拜谢。”
“登门拜谢就不必了,”她捏捏许裴昭的肩膀,示意他注意,“改日我和夫君再到陈府向陈老爷谢罪。”
管家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就听到一声“快跑”,红衣少年背着少女朝着门外冲刺而出,一溜烟从视野中消失。
这时,才有看热闹的村民好心告诉他:“刚刚跟你说话的人就是安乐。”
瞬间管家脸色铁青,他对抬抬手小厮,凶狠地放下话:“今日这番耻辱我记下了,我们走!”
*
而另一边,因为许家在山上,村里大多数人都去了安家,只有小部分人来许家庆贺。
许母杵着拐杖站在门口,远远看见红色的身影忙迎出来。
她看着气喘吁吁地许裴昭心疼极了,但想到他是为了把安乐从山下背回来才累成这般模样,又忍不住欢喜。
来许家帮忙的大婶们也瞧见了两位新人,喜滋滋地呼唤道:“新娘子来了!快出来看新娘子!”
在欢声笑语之中,许裴昭牵着她来到喜堂。
媒人招呼好看热闹的乡亲,站在许母边上,主持仪式:
“一拜天地——”
红裙及地,谢上苍让新人相遇。
“二拜高堂——”
俯身叩首,谢父母养育之恩。
“夫妻对拜——”
弯腰作揖,望日后举案齐眉。
“礼成,送入洞房——”
许裴昭在外面陪宾客,安乐独自坐在房里等他。
直到腰间坐得发麻,她忍不住想扯了盖头躺一会儿的时候,门口传来细微的“嘎吱”声。
鼓点似的脚步声慢慢逼近,敲得她胸腔里心脏不由自主合奏。
一时间,呼吸声都被放大,她仿佛还能听到来人衣摆摩擦的音响。
忽然所有的声音都在她跟前停止,一只清痩的手,慢慢地从盖头下方探了进来。
冷白如玉的手像是误入他地的猛兽,张嘴咬住火红的盖头,惊得抬头上的流苏惊蹿。
定眼细看,那只手好似也在微微颤抖。
他在紧张。
这个认知让安乐心稳,甚至勾了勾嘴角。
“嘶!”
发丝被勾扯痛得她惊呼,也把她思绪拉回。
而那扯掉盖头的罪魁祸首仓惶垂头靠近,她轻抬眼眸,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眸映入眼中。
红霞渐渐飞上他隽秀的脸,淡淡的酒香随着他温热的呼吸喷洒于唇齿之间,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就看见他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薄如蝉翼般的睫毛慢慢垂下,害羞的星眸躲到了云雾里。
唇上陡然微凉,安乐蓦然瞪大双眼,但随着酒香的微醺,她只觉脑子昏昏沉沉,情不自禁也闭上了眼睛。
紧紧缠在腰间的系带忽地被扯松,有只手扶上后背,揽着她往后倒去。
触及到柔软的被褥,她猛然睁开眼,只见满脸通红的许裴昭俯在上空,抬手扯下勾在床头的帷帘。
帷帘把后面的一切遮掩,就听到门外传来轻悄悄的脚步声。
“呼——”
安乐重重呼出口气,许裴昭也适时翻身滚到她身侧躺下。
她望着头顶上的红色,压着声音小声问:“听墙角的都走了?”
许裴昭点点头,而后反应过来安乐看不见,他回复道:“听动静,应是都离去了。”
“成亲也太累了,幸好这辈子我就打算弄这一回。要是多来几次,非得把小命搭里面不可。”
她趴过去,揉揉僵硬的腰。
却没发现身旁之人眼中闪过笑意,但又飞快掩饰,生怕让她发现。
光线昏暗,伴着外面的虫鸣,安乐有些昏昏欲睡。
意识越来越迷糊的时候,她感觉到许裴昭起身下床,她憨憨地抓住他衣摆,声音柔得近乎撒娇:“你去哪儿?”
许裴昭侧首便看见她不设防的模样,还有她凌乱的衣领微微扯开,露出一抹刺眼的雪白。
他下意识别过眼,扯过被子把她裹起来。
怕吵到她睡觉,他刻意压低声线:“我去打地铺。”
“嗯?”裹成蝉蛹的安乐挣扎坐起,她困得睁不开眼,“打什么地铺,这么宽的床还装不下你?”
许裴昭欲言又止,他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耐心解释:“你我既是假成亲,又怎可同床共枕。若是日后让人知道,恐对你名节有损。”
“可拉倒吧。”她打了个哈欠,重重摔回去,侧身弓成条蚕宝宝,“今晚你就算睡月亮上去,从明天开始我也是已婚妇女,谁还当我是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不成?”
她把头往被子里深埋,声音闷闷传出:“别搞事情快睡觉,今天起那么早,我可太困了。”
坐在床边的许裴昭看着她的身形,最终无奈去熄了烛火,合衣躺到床上。
第二天,安乐是被热醒的。
睁开双眼便是一块凌乱的红色,她僵硬抬起头,就见许裴昭脸比衣衫还红,整个人绷得像块石头。
她默默缩回箍在他腰间的手,以及跨在他大腿上的脚。
身侧之人明显松口气,她不好意思地说:“忘了告诉你,我睡相不大好。”
他回答道:“无碍。”
话是这么说,但重获自由的许裴昭立即从床上弹起,去衣柜里拿了长衫换掉红色喜服。
皱皱巴巴的喜服被他仔细折叠,郑重放入衣柜之中。
衣柜的一半已经放入了另一种鲜艳,他从中取出两件回头问安乐:“姑娘想换哪套衣衫?”
只是回头刹那正好看见安乐脱掉喜服只着雪白中衣,昨晚惊鸿一瞥再次回到脑海,刚退下去的红又爬上他的脸颊,他立马背对过去,不敢看她。
安乐没察觉到不对劲,从他手中取走粉蓝那套换上。
趁她换衣服之际,他快步出了房间。
安乐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这才回味过来她的举动与礼不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在她看来,她身穿中衣中裤,就像是穿了长袖长裤的睡衣。在睡衣外面再套衣衫,哪还用得着避人耳目。
然而笑意还没散去,只听许裴昭在惊呼:“娘!你怎么了!”
安乐神色立便,也顾不得衣服有没有穿规整,立刻冲出房间,往声源方向奔去。
房间里许裴昭跪在床前,颤抖着手在轻摇许母,企图把她摇醒。
安乐过去探了探许母鼻息,若有若无的呼吸打在她手上,她松口气。
她立刻扶住许母,让许裴昭背起许母:“快带娘去镇上找大夫。”
却见许裴昭面露悲恸,神情尽是懊恼:“母亲病重已久,家中早就拿不出银两。近日我抄书赚的银两全花在昨日的婚事之上……”
万万没想到许家竟是穷成了这样。
她算了算现在手中的银钱,然后坚定地说:“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先带娘去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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