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近三个月,顾深再次回到了小县城。


    相比于s市大刀阔斧的各种发展,小县城里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大家的日子依旧慢悠悠的,大部分时间在工厂/单位和家里两点一线。


    不过现在物资基本上都敞开供应了,街上也多了好多小摊小贩,大家的日子不像六七十年代那样紧巴巴了。


    顾深一下火车,就直奔当地的派出所户籍科。


    因为有s市那边的接收,且手续齐全,所以也没费太大的功夫就给办好了。


    完成了回来这一趟的主要目的后,顾深又回了趟顾家。


    顾高天和谭春红并不在家,可能是在上班去了,两老口气性大,他找上去估计也是吃个闭门羹。


    想了想,顾深便直接去了大哥顾康家里一趟。


    从顾康家里拜访出来后,顾深又绕道去了一趟李玉梅家。


    李玉梅家住在县城瓷器厂的家属院里。


    今天是工作日,家属院没有太多的闲人。


    因为蒋俊才的父亲是瓷器厂的厂长,所以他们家住房条件也很不错,不用挤狭窄的筒子楼,而是在家属院靠里侧的地方找了块地,单独建了有几间房并且带院子的平房。


    顾深在靠近院子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小孩的哭声,脸色一变,快步走过去。


    推开没关的院门,顾深一眼就看见坐在地上大哭的蒋茉。


    顾深大步走到蒋茉面前拉起她,见到她脑门处肿了一个大包,心下一沉,问道:“小茉,你爸妈呢?”


    蒋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伸手指了一扇房门。


    房门里传来隐约的动静。


    顾深先把蒋茉抱起放在院中的椅子上坐着,朝着蒋茉指着的那扇门走去,伸出大掌用力地拍了拍门,喊道:“大姐,你在吗?”


    里面的动静停止了一瞬,又过了一会儿,门被拉开,走出来的是蒋俊才。


    蒋俊才个子不算高,眼睛浮肿,身上还带着一股难闻的酒气。


    看到门口站着的高大的顾深,蒋俊才眯了眯眼睛,认清楚是谁后,也没打招呼,就要擦身走过去。


    顾深却看到了屋里头被摔在地上的各种东西,忍着怒气按住了他的肩膀:“你动手了?”


    蒋俊才身体一僵,虚浮的脚步随之一停。


    他的脸上先是闪过一抹心虚,随后又露出一脸凶恶,挣开顾深按住自己肩膀的手,骂道:“关你什么事?”


    顾深简直被气笑了,怒气也压不住了,直接握拳往他脸上砸了一拳,冷笑道:“你打女人还有理了是不是?”


    蒋俊才本就是个身体素质不行的,顾深这一拳直接砸得他往后退了几步,撞到墙上。


    右边脸颊的疼痛让蒋俊才清醒了一些,他用手指碰了碰发麻的嘴角,然后吐出一口血沫,骂道:“你他妈——”


    顾深并不解气,走上前,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嗤笑:“我他妈怎么了?”


    蒋俊才被激怒,但是在力量的压制下,他并不能做出什么反抗。


    这时,屋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又走出一个人,正是李玉梅。


    “顾深。”李玉梅叫了顾深一声。


    顾深听见李玉梅出来了,也松开揪住的蒋俊才的衣领。


    蒋俊才得了自由,狠狠地瞪了顾深一眼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李玉梅后,怒气冲冲地走了。


    蒋茉看到自己妈妈出来,立马哭着跑向她。


    李玉梅抱住自己的女儿,心疼地看着她的额头,红着眼问:“小茉,疼不疼啊?”


    蒋茉哭着摇头,抱着李玉梅抱得更紧了一些。


    顾深也走了过来,视线落在李玉梅红肿的脸上。


    李玉梅也注意到了,有些慌乱地把头发抓下来,挡住自己的脸。


    她轻声哄了哄蒋茉后,又把院子里踢倒的椅子给扶回来,有些不知所措地说:“你怎么到这来了?小兰也回来了吗?”


    顾深摇头:“她没来,就我一个人回来办点事。”


    说完后,两人都有些沉默。


    想了想,顾深还是没忍住,说了句:“大姐,他经常这样吗?你没必要一直忍着的。”


    顾深最瞧不上打女人的男人,也知道这种事情你越不反抗,对方就越觉得你好欺负。


    但李玉梅显然就是个不会反抗的性子,想起刚刚看到的画面,顾深的眉头皱得有点深。


    李玉梅听到这话,垂下了眼睛不说话。


    又是一阵沉默。


    虽然是亲戚,但这种家务事,作为外人顾深也不能管太过,而且李玉梅自己不立起来,别人就算是想帮她都帮不了。


    想了想,顾深拿出纸笔,写下了一行地址和电话。


    地址是他们新家的地址,电话也是装在新家的座机。


    “这是我和小兰的地址和电话,小兰很欢迎你过来。”顾深把纸递过去。


    李玉梅看到上面的地址一愣,她记得李玉兰当初明明说的是去省城李玉梅不是个蠢的人,很快也猜到了什么,便也没有多问。


    顾深又想到什么,把纸拿回来后,又加上一个地址,不过这个地址是本县城的,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家,如果你有需要的话,也可以去找他。”顾深又说。


    李玉梅动了动嘴唇,最后问了句:“小兰她,还好吗?”


    “她挺好的。”顾深叹了一口气,觉得相比于自己妻子来说,面前的大姨姐才更让人担心。


    “她挺担心你的。”顾深最后说了句。


    顾深不放心在s市的李玉兰母子,急着赶火车回去,便也没在李玉梅这里呆多久。


    而且他呆在这也没用,只希望李玉梅自己能想通了。


    不过在去火车站前,顾深还是先去找了朋友一趟,拜托他关照关照李玉梅。


    剩下的也不是他能管的了。


    顾深走后,李玉梅给蒋茉的额头上了药,把她给哄睡了后,有些麻木地又收拾了一下身上的伤口。


    看着桌上放着的那张纸条,李玉梅的眼眶一红。


    真好,她还有个惦念着她的妹妹。


    李玉梅擦了擦眼泪,听见院门又被人大力地推开。


    她先是身子一颤,有些惊慌地看过去,风风火火走进来的正是王银莲。


    看到自己的母亲,李玉梅心里升起一丝期待。


    只是很快,王银莲就打碎了她的那丝微弱的期待。


    “小梅,我听人说看到顾深回来了啊?他有没有过来这里找你?”王银莲大着嗓门问道。


    李玉梅没说话。


    “你说这顾深和小兰那死丫头到底去哪里了啊?我之前听那些从省城回来的人说,也没见到过他们啊?”王银莲又继续说,脸上闪过一抹狐疑,“该不会他们是骗我的吧?”


    李玉梅捏紧了手中的纸条,垂了垂眼睛。


    王银莲见李玉梅没搭腔,便也以为顾深没到这边,兴致缺缺地就要走。


    没想到李玉梅却突然拉住了她。


    “你还有事?”王银莲略微有些不耐。


    李玉梅伸手将散在脸颊的头发别到耳后,露出肿起的脸颊。同时,她又将衣袖给撸上去,露出胳膊上青青紫紫的伤痕。


    “妈,这都是蒋俊才打的。”李玉梅声音沙哑地说。


    王银莲一看,瞪大了眼睛,抓住她的手大骂道:“蒋俊才那个杀千刀的,下手怎么这么重啊!”


    “不行,这件事必须得找他们家讨个公道!”王银莲面露气愤地说。


    听到王银莲这样说,李玉梅也终于鼓起了一丝勇气。


    “妈,我想和蒋俊才离婚。”


    “什么?!”王银莲拔高了音调,甩开了李玉梅的手,瞪着李玉梅说,“你在说什么胡话,离什么婚,你这是要气死我吗?”


    “妈,我和他是真的过不下去了。他不仅打我,他还打小茉”提起女儿,李玉梅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哪个男人不打老婆孩子啊?离婚这种话我就当没听过!”王银莲冷了脸色,“你自己看看,咱们县城有几个离婚的?这要是传出来,我和你爸的面子往哪放?你不要给我没事找事!”


    听到王银莲这话,李玉梅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行了,你也别提离婚了,这事是蒋家做的不地道,我会帮你讨个公道的。”王银莲软着声音安抚了李玉梅一句。


    离婚丢面子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则是,蒋家虽然现在大不如前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银莲才不可能放弃这只“骆驼”呢!


    随口安抚了李玉梅一句后,王银莲急急忙忙地回了家。


    李玉梅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一个凄婉又自嘲的笑。


    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她从来不应该对家人抱有什么期待的不是吗?


    等到傍晚的时候,王银莲带着李家人气势汹汹地上门了。


    李玉梅面无表情地看着王银莲和蒋俊才的母亲像两只老母鸡一样掐着架,两家人互相指责着。


    说是为她讨公道,可是没有一个人往她这里分来半个眼神。


    王银莲借着女儿被家暴发散,想要从蒋家这边讨取好处。蒋俊才的母亲也不示弱,口口声声说李玉梅生不出儿子,男人打一顿又怎么了?


    李玉梅冷漠地看着这一切,捂住蒋茉的耳朵把她带回了房间。


    外面不知道吵了多久,可能最后王银莲终于拿到了好处,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蒋俊才带着怒气推门进来。


    李玉梅背对着他躺在床上,手指发白地捏着床单。


    “你把那事告诉你妈了?”蒋俊才指责道,“现在闹得这么难看你满意了?”


    李玉梅身子发僵,并不说话。


    蒋俊才这会儿酒醒了,想到今天的所作所为也有一丁点的后悔。


    看到呈一副抗拒姿态的李玉梅,他的声音软了软,继续说:“今天是我做得不对,我喝酒了后,有些控制不住,而且外面的人都这么说我,我实在是气不过”


    气不过,就借着酒精,把怒气都发泄在老婆和女儿身上。


    “小梅,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了。”蒋俊才服软道,“我以后肯定不这样了,你知道的,我是爱你的,我是真的很爱你。”


    听到这话,李玉梅只觉得恶心。


    这样的话,蒋俊才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


    第一次暴力结束后,蒋俊才也说过这样认错的话,那时的李玉梅信了,相信他能变。


    可是呢?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就有无数次。


    蒋俊才见李玉梅依旧不说话,坐上床伸手扶住她僵硬的肩膀。


    李玉梅的身体一颤,扭了一下肩膀,挣脱开了他的手。


    好在这会儿的蒋俊才没再有其他的动作,他在李玉梅旁边躺下来,并不准备做什么。


    李玉梅依旧侧对着他,眼睛淌下滚烫的泪水。


    隔着模糊的泪光,她死死地盯着窗户下面的墙缝,那里有一张被她塞进去的纸条。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