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洲从侧面观察杨屿的口型,看不懂他在和校长说什么。因为戴着口罩,杨屿的嘴如何张开、如何闭上,看得都不清楚。只不过他好像又看到了杨屿的尖牙齿,脸蛋上好像又疼了,好像又被人按住咬了一口。
他咬自己,第一次见面他就狠狠地咬了自己,可是戚洲还是把手递给了他,让他抓着,还将半边身体躲在杨屿后面。
他咬自己可用力了,牙印当时就留在了脸上。爸爸叫来了医务兵,给自己消毒。不止是脸蛋疼,胳膊上还挨了一针呢,因为医生说,不确定这个外来的孩子身上有没有什么病,会不会传染。
生病是很可怕的,在基地里,药物的价格很贵,其次是工艺品。尽管自己家里的工艺品很多,可是药物却有定量。爸爸说过,地球上有很多能一下子要人命的东西,那种东西叫作病毒。
只要被感染了,再多的点数也换不来救命的针剂。所以医生给自己打了狂犬病的针。好疼啊,针头扎进皮肤里,平白无故还挨了一针……戚洲忽然又有点不想让杨屿拉手了,刚要把手抽出来,却被紧紧地攥了一下。
杨屿问完了这句话,发现面前的大人都没有给自己答复。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松开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攥住,可是这样一攥,戚洲的手就悄悄溜走了,但是身体没有溜走,紧贴着自己的肩膀。
可是面前的事更让杨屿好奇了,究竟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事,让大向导的儿子吓成这样?
“咳,戚洲的室友我们会安排好的。”宿舍教导员先一步回答,她甚至走到杨屿的面前来,弯下了腰,还笑了,“我们会给戚长官的孩子安排最好的卧室,和最聪明勇敢的室友。但是如果你在这里上课,就要学会服从基地的法则。”
“我不想在这里上课。”杨屿殊不知自己已经挡在了戚洲的前面,心里想着的,是戚洲刚才伸过来的小手,小手放在自己的衣兜里都出汗了,“是他们非要逼着我来的,是戚斯年逼我来的。”
“可是你现在已经在这里了。”王校长也走上前来,“在基地里,比你高一层的人说话就是命令,低级永远服从高级,一切都是为了伟大的胜利。在军校,你要长记性。”
“如果我不长呢?”杨屿看着校长制服上的肩章问,早熟的孩子,已经学会了拧眉头。
“如果你不长,这里有的是人让你长记性。”王校长的眼皮跟着跳动两下,伸出一只手,敲打似的,在杨屿的口罩上一敲一顿,说话也是一个字接一个往外蹦,摆明了就是警告,“这个东西,在这里你最好摘掉,军校可没有规定说学生可以佩戴首饰。”
“不可能。”杨屿扬着眉梢甩出一句,“我这辈子都不会摘掉,绝不。”
这种话,对大人无法造成任何威胁,王校长只是笑笑。“绝不?所以你为什么戴上了这个?低年级学生杨屿,请回答我的问题。”
低年级学生杨屿,这句话杨屿以前就听说过很多次。
基地层级森严,军校就是基地中的小型基地,从小培养孩子们的服从意识和战斗意志。10岁时分水岭,分出低年级和高年级。
低年级无条件服从高年级的命令,所以每个孩子都在高压下盼望长大,盼望18岁左右觉醒。就算同为低年级,9岁的孩子也可以命令5岁的,年龄变成了等级。
但是杨屿以前的军校并没有太严重的事件发生,大家普遍都是哨兵们的孩子,每个人的父母成分和住宅都差不多,可是在这里,显然很不一样。
看到他没有回答问题,王校长以为这个孩子被自己吓唬住了。“很好,现在你的这种反应就很好,只要在这里不惹事,平平安安度过,等待你们18岁的觉醒就好。觉醒后每个人都要为基地付出一切,贡献一切。下面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傲慢地等待杨屿的回答,戚家送来一个养子,看起来也不是很受重视,这本来不该算什么大事。
可是下一秒钟,他就被重重地扑倒了。
杨屿用足了力气撞他,将一个成年人扑倒在地,他就是不喜欢这个人说话的样子,还有那种命令式的语气。反正现在自己已经是没有爸妈没有顾虑的孩子了,所有的规则在他的身上都失去了效力。王校长被他的突然行动袭击,直接倒向了后方,趁着这个机会,杨屿将嘴探向他的喉咙,想要咬死他。
只是现实无可奈何,他并没有咬到校长的皮肤,又因为戴着口罩而判断不好位置,直接撞在了校长的鼻梁骨上。他无比痛恨这个基地里的一切,发疯一样开始攻击一个成年人,但很快就被学校的警卫员拎了起来。
这一次,又甩出了几米远。
“举!”戚洲叫了一声,想要跑过来,但是马上被宿舍教导员抓住,无论怎么挣扎都挣不开。
再一次被甩出来,杨屿的脸被磕破,刚好是金属丝压住的那一块鼻梁骨上的皮肤。耳边的声音很吵,有警卫员跑步的动静也有戚洲的尖叫声,那叫声很尖锐,像是找不着调的哨子被人吹响。
很快,杨屿又被人拎了起来,耳朵里有轰鸣,他又一次耳鸣了。现在他跪在地上,头发被警卫员朝后方抓起,脸不得不微微昂起看向正前方。王校长的脸同样也挂彩,这让杨屿多多少少心里好过了一些。
他还是没学会戚斯年给他警告,要想当一条狗,就先把狼的眼神收起来。
“很好,很好,戚家就收养了你这么一个东西,你的父母牺牲前没教过你好好听话啊。”王校长擦着鼻子上的血,“在把你关禁闭之前,低年级学员杨屿,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杨屿浑身都好疼,好像到了这个基地之后,自己就在不断的受伤。耳鸣声开始减弱,他还没学会成年人的冷笑,只能用一个孩子最恨最恨的眼神瞪着他:“等着吧,我一定会咬死你。”
这个答案,让王校长和管理住宿的杨指导员很惊讶,他们还没见过这么不服从管理的学员,但是不要紧,关上几天禁闭,饿也饿服了。“很好,我很期待这一天。把他带到禁闭室去。”
话音一落,杨屿的双脚就离地了,他像个小摆件,被高大的警卫员拎了起来,只能看着自己的军靴荡来荡去。禁闭室是什么样?他还没去过呢,以前只听说过,说是军校为了惩罚犯了大错的学员用的。
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灯啊……杨屿看着地板,忽然,自己又停下了。
“啵,啵!啵去!举……举!”戚洲张开双臂,挡在了他们的前面,嘴里发出不清不楚的叫声,稀里糊涂地说着。他不能让他们带走杨屿,可是一长串的话绕在舌头上,完全说不出去。
听不见他们刚才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杨屿为什么忽然发狂,更不清楚他们要把杨屿带到哪里去。唯一能做的,就是拦住他们。
这些警卫员都是哨兵,他们一只手就能把杨屿打死,戚洲知道哨兵有多强。
如果可以的话,他好希望自己在18岁那年觉醒,成为一名厉害的哨兵,保护基地,保护身边的每个人。不让秦清叔叔的牺牲再次发生。
王校长看到戚洲之后,脸色一变。他可以惩罚戚斯年的养子,但是对戚洲,还是要退让一些。虽然学校里大部分学员都是向导的孩子,可是戚斯年的地位这些年逐渐攀高,很有可能再次升职。他如果再给基地立下军功,很有可能升为基地第一向导。
“好吧,既然戚戚为他求情,放开他。”至于这个不懂规矩的孩子,他也懒得再管,军校里自会有人教训他。于是,他给了警卫员一个眼神,杨屿从无助的半漂浮状态砰声落地,直接摔了个面朝地。
摔倒之后杨屿立刻直起身来,不想让戚洲看到自己这么丢人的样子。
等到杨屿落地了,戚洲才停止叫喊。他嗓子里好疼,刚刚自己喊了什么完全不清楚,唯一能证明他出声的证据,就是嗓子疼。
“举,我……我……”他将杨屿扶起来,“举,举,许……数……”
来来回回,戚洲把那个口型能发出来的音,都试了一遍。
“你叫什么啊?好吵,你怎么这么吵啊?”杨屿还是没听懂他在叫什么,只觉得耳膜快要被人撕裂。他的鼻梁骨上流出一道血痕,胸口里无处发泄的思念也让他想喊几声。可是他都不知道该对着谁喊。
谁要来这个该死的基地啊,他和爸爸妈妈在另外一个基地生活得好好的,活得好好的,然后……忽然之间……一切就都变了。
没有人问过自己的意见,也没有人问过自己愿不愿意来,现在却要自己无条件接受?笑话!迟早他要报复回去,要把这个基地都杀光!
就在他在心里实施着自己远大又宏伟的报仇计划时,一个温暖的小嘴巴,突然贴住了自己。
杨屿愣住了,刚刚所有的杀戮想象嘭地裂开,消失,不见。
戚洲亲在了杨屿的额头上。
他能说的话不多,杨屿又不接自己的本子,没有交流的话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以前爸爸总是这样亲自己,只要这样一亲,无论心里再难受都不会再继续难过。
他又用手擦了擦杨屿的伤口,然后含了一下指尖,再把沾了自己口水的手指伸过去,继续擦他的血。擦完之后又踮起脚尖,抱着杨屿的肩膀,在他的额头上再亲一下。
杨屿无处可躲,耳边又响起了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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