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郁苏一袭银色锦袍,衣角被雨水打湿,如墨长发微乱,随着步伐微微飘飞。
他容貌俊秀,棱角分明,乌木般的瞳孔眯了一瞬,静静地看着永王夫妇,愣是让永王夫妇瑟缩的挪了挪位子。
“郁苏……”永王妃不安的绞着帕子,“你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儿子对苏凝这个妹妹有多上心,她当娘的都吃醋!
凤郁苏眸光落在苏凝身上一瞬,动了动薄唇:“凤纤在苏家同样养了十五年,这笔账,父王和母妃想好怎么和苏家算了么?”
要钱的时候手不软,心不虚。
等这事儿落在自己身上,永王妃不甘不愿的瞪着凤郁苏,瞥着苏家几位公子冷哼:“谁都知晓,士农工商。阿凝在王府长大,从小得的是郡主之尊。不仅如此,更是因着出生在王府得了祁郡王的亲事。这些,可都是没法用银子衡量的。”
闻言,前厅众人心思各异。
凤纤没料到永王妃连这话都说的出来!
苏漠还好,苏越和苏珩到底不如苏漠冷静自持,一不小心就露出了嘲讽。
永王妃面皮尴尬,强撑着没拂袖离去。
“母妃说的有道理。”凤郁苏好似认同了永王妃的话,轻点头。
凤纤忍不住想出头争辩。
苏凝拽着她的手,柔声说:“姐姐不必再为我出头。你日后是永王府的郡主,上头坐着的是您亲生的父母。若是被外人知晓,一顶不孝的帽子就得扣下来了。”
说完,苏凝把凤纤轻轻一推,推到凤郁苏身后,让自己展露在永王夫妇跟前。
她弯着眉眼,矮身,盈盈一笑。
“王妃所说有理。但祁郡王的这门亲事,又与我何干?那是您和祁家太夫人指腹为婚的亲事,既是在腹中便已定下,这门亲事认的是王府的郡主娘娘,而非是我苏凝此人。”
永王妃脸色微变。
“这件事,并不是您跟苏家谈判的筹码。不过您说的也对,郡主这个身份的确给我带来了很多的尊荣。之前的十五年,在您和王爷,尤其是世子的关怀下,过得很好。”
这话,说的可就耐人寻味了。
苏凝这些年的确光鲜亮丽,尊荣加身。
一出生,便赐封为郡主。
可这一切,和永王夫妇无关,都是皇家看在凤郁苏的面子上给的。
“凤纤。”凤郁苏凤郁苏眸光微动,狭长的凤眸随意扫过苏凝,最后落在凤纤身上,冷淡道,“你在苏家月银多少?”
凤纤被他的声音冻得一颤,“一……”
“一两?”永王妃兴奋的看着她。
凤纤:“……一千两。”
永王妃跌坐在椅子上,撑着额头装晕。
一月一千两,一年十二个月,便是一万两千两。
十五年……
这还仅仅是月银。
凤纤伸出五个手指,“第一,月银一千两。第二,一年四季,每季各色衣裳二十套,用的都是时新的云锦纱,稀缺的双面绣,最次也得是苏绣。”
她收回两个手指。
那头永王妃脸色惨白,止不住的手抖。
凤纤微微一笑:“这衣裳,双面绣一套也得一百两吧。苏绣的便宜点,算七十两。第三,每天的糕点都是外头吃不到的,因为厨子是苏家走商时在四处高价搜罗的。我每天都得吃水晶桑葚糕和罗云卷,这其中的桑葚可是个稀缺物,到了冬日必须得在暖房里才能长成……”
“别说了!”永王妃厉声打断:“我就当十五年养了个白眼狼,快走!都走,我不想再见到这些不相干的人了。”
苏漠微垂着眉眼,眼角溢出一丝冷淡,周遭空气陡然变冷。
他敲了敲折扇,眼角看到苏凝的动作,默了一瞬,勾着唇角偏头。
苏凝提起裙摆,弯腰跪在冰冷的地上,俯身磕了三个头:“王爷,王妃。这十五年承蒙您二位照顾,今日我既离去,日后自和永王府再无关系。但为报十五年的养育之恩,逢年过节,苏家该给的节礼还是会如数奉上。”
踏出永王府的那一刻,苏凝朝着恋恋不舍的凤纤摆摆手:“郡主姐姐,您若是想来看我,欢迎随时来苏家呀。”
凤纤立刻点头:“我明天就去找你!”
苏凝:“……”
倒也,不用那么着急。
柳叶跟着苏凝踏上第一辆马车。
一进去,扑面而来的热气。
柳叶一声惊呼:“姑娘,这也太舒服了。要不是知晓在马车里,奴婢还以为是在您床上呢。”
苏漠几人上了后头的马车。
第一辆,就是给苏凝准备的。
空间大,里头的陈设也好。
熏香用的是百合瓷梨香,据说前朝就已失传。
苏凝知道,还是因为宫中的太后极喜熏香,偶然得到了那么一点,她进宫的时候正好闻了一次。
可即便是太后,也就只用了那一次,因为得到的实在是太少了。
可苏家这次燃的不一样,一看便知已经熏了好久,连软被和茶杯都染上了淡淡的清香。
江南的云锦被,洛阳的月纹纱,上等的雨前龙井,景德镇的淘明瓷……
不算马车本身,这里头就得有个上万两。
凤郁苏和凤纤目送苏家的马车走远。
凤纤闲的跺脚:“羡慕凝妹妹。”
凤郁苏垂着眉眼,“她不是邀请你去看她么?”
“我知道啊,但父王和母妃不愿意我和苏家亲近。”凤纤咬唇。
凤郁苏眸色深深的看着远处晕红的灯笼,声音极淡:“想去?”
凤纤连连点头。
凤郁苏挑眉:“那就想想吧。”
凤纤:“……”
想揍人。
想弑兄!
*
苏家廊檐下挂满了红灯笼,深夜府门大开,人头攒动,都在等着苏凝回府。
“来了来了,老爷夫人,姑娘的马车进了胡同,马上就到了!”
“哎呦,可算是到了。”苏夫人一颗心定了:“房间都准备好了吗?也不知阿凝喜欢什么熏香,先准备百合瓷梨香,至于吃的……”
“都准备好了。”苏老爷揽着苏夫人的腰。
他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看上去不到四十,气质儒雅。
比起商人,更像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苏凝抬眉看着慈眉善目的两位长辈。
“阿凝。”苏夫人拉着苏凝的手,边走边介绍:“今天太晚了,等明天娘带着你在府里好好逛逛。我和你爹住在正院,西边是你几位哥哥的住所。之前纤儿住在东边的绣楼,另外一栋绣楼,便是你日后的住处了。”
苏夫人温柔的抚着苏凝的脸,“阿凝,我们这么安排,你……”
“很好。”苏凝说,“娘,您不用这么迁就我的,您和爹并不欠我什么。姐姐待我也很好,她还说以后要常回来给您和爹请安呢。”
苏家和永王府不同。
永王府是很明显的北方建筑,而苏家的装饰更偏江南。
小桥流水,雕梁画栋。
五步一景,十步一阁。
两栋绣楼都在东边,彼此之间隔着一片梅花林,可相望却不会互相打扰。
苏凝连夜回了苏家的消息,大街小巷就传开了。
祁灿媛攒了个局,京城官宦人家的姑娘来了八成。
“她呀!”祁灿媛声音尖锐中透着幸灾乐祸:“我给苏凝递了帖子,她可不敢出现在这儿。从郡主变成小小商户之女,脸都丢完了,哪里还乐意出门呢。”
“可我听说,苏家在京城的产业铺子不少。城东那条街十家有八家是苏家的。城南最大的冰炭铺子,也是苏家的。”
“还有呢,前儿皇家放出一处宅子,就在皇城根下。我听我爹说,那宅子刚放出来就被苏老爷买走了。两万两呢!”
两万两?祁灿媛扭着帕子,恨恨不甘。
苏家买的起,难不成他们郡王府就买不起了吗?
这宅子,她只要开了口,哥哥必定买给她。
此时,苏凝也在震惊于苏老爷拿出来的图纸,不确定的再次询问:“爹?您确定是这个宅子?”
苏老爷摇着扇子,一边摇一边讨好的笑:“阿凝,爹送给你的礼物可还满意?你若是满意,今天咱就去过户,把那宅子买了放在你名下。如果不满意,爹就再给你找其他的。你喜不喜欢温泉?爹在京郊给你找个带温泉的庄子?但说起来,还是这个宅子好!虽然小了点,可这是皇城根的,有价无市。”
苏凝再次震惊于苏家的财力。
同时也对苏家好奇的不得了。
皇城根的宅子,何止是有价无市。
就算有市无价,寻常人也不敢去买啊。
偏偏,苏家准备买,手续只剩下最后一道。
莫不是……苏家还和皇家有关系?
苏老爷对这个宅子非常满意,苏凝想劝不用买来着,但苏老爷非给不可。
半个时辰后,苏凝和苏老爷站在宅子门口。
两人刚要去付钱过户,就听见不远处吵吵嚷嚷的人声,不由驻足观看。
“哥,我就要那个宅子。宫里好不容易放了这么一处出来,那苏家能给两万两,难道我们祁家就给不起吗?哥哥,我就要那个宅子,日后作为嫁妆,让我带去永王府,好不好?”
苏凝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好巧,她认得二人。
那女子听得这边的声音,转过头,一看苏凝立刻瞪圆了眼睛:“哟!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咱们那位被赶出永王府的假郡主苏姑娘么?鸠占鹊巢这么多年,一朝被人识破,怎的还不知羞耻的到处乱跑?”
“你都好意思出门,我怎么就没脸了?”苏凝凉凉反驳。
祁郡王的这位妹妹,名唤祁灿媛,从小到大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
反正在祁灿媛眼里,谁都配不上她哥哥。
这一点,还真是和苏凝不谋而合。
苏凝以前也这么想的,谁都配不上凤郁苏,尤其是祁灿媛!永王府有她就没祁灿媛。
如今……
“你什么意思?”祁灿媛咬牙切齿:“苏凝,你现在没凤郁苏护着,还当你能耀武扬威呢?”
苏凝挑眉一笑,转身跟着苏老爷进了宅子。
祁灿媛拉着祁郡王赶快跟了上去:“哥,你今天带两万两银票了嘛?我……”
“苏家给的是两万两黄金!”苏老爷儒雅的笑着,看祁灿媛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不可能!”祁灿媛不可置信,“两万两黄金,这怎么可能!你绝对是骗我的。哥,我们能拿出来吗?”
祁郡王不屑的看着苏家父女:“苏家只剩下钱了,你跟他们计较什么?你不是喜欢凤郁苏么?有这时间还不如去永王府和凤纤打好关系。两万两黄金又如何?从郡主之姿降为商户之女,苏姑娘可还习惯?”
苏凝不太懂祁郡王。
一开始嫌弃她的人是他。
如今也算是摆脱这门亲事了,怎么还对她不满意?
苏凝低头翻了两个白眼,等苏老爷那头把手续办完,拿到钥匙和地契房契后,还不忘在祁家兄妹脸上晃了晃。
祁灿媛脸色绿了。
祁郡王眉宇皱的更深了。
“你给我站住!”祁灿媛受不了轻视。
尤其苏凝已经不是郡主了,她的身份眼下可比苏凝高多了。
“我叫你站住,你算个什么东西……”祁灿媛上前拽住苏凝的手腕。
“啪!”凌空一鞭子落下。
不轻不重的打在祁灿媛的胳膊上。
布料绽开,弥漫着浅浅的血色。
“啊!”祁灿媛看见血,尖叫着倒在祁郡王怀中。
苏凝看过去,那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凤郁苏。
只见他正慢慢的绕着鞭子,收好后随手挂在马头上。
“祁灿涟,胆肥了?”凤郁苏居高临下的看着祁郡王。
祁郡王抿唇,不甘不愿的拱手:“世子,都是误会。”
祁灿媛捂着胳膊,脸色从痛楚立刻转成娇娇欲滴,她轻轻一欠身:“世子,今日这事不怪我哥哥,是因为……”
“本世子允许你说话了?”凤郁苏看着祁灿媛的装模作样,哂笑:“这身衣服……”
祁灿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我听闻世子爷最喜欢白色,便着人特意做了这么一身。”
凤郁苏挑眉,视线不再看祁家兄妹,略微挪动后落在了看戏的苏凝身上:“祁姑娘,这衣服颜色太浅,别穿了。”
祁灿媛委屈的看着他,眼眸含泪,仿佛在看一个负心汉:“世子,您不喜欢我穿白色吗?”
“衣服很好看。”凤郁苏意有所指。
苏凝忍不住笑出声,她有仇报仇,抱着胳膊冲着祁灿媛抬了抬下巴:“衣服很好看,但你撑不起这么好看的衣服,平白辱没了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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