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旅行者。”


    初鹿野刚一睁开眼,耳边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转过头,发现钟离正坐在他旁边的桌子上,捧着一杯茶在慢慢地啜饮。


    “钟离、先生……?”


    初鹿野抬了抬头,从床铺上坐起身来,下意识地感到有些不对劲。


    比如说,这个房间看起来有些陌生,装潢显得十分古典,钟离端着的茶杯是带碗盖和茶托的古典杯子,坐着的桌子也是标准的中式桦木桌。


    而初鹿野虽然很少去钟离的房间,但也知道他的房间绝对没有复古得这么彻底。


    ——除非,他现在已经不在自己的房子里了。


    他又来到提瓦特了吗?


    初鹿野有些诧异地想到。


    上一次来到提瓦特的时候,是因为那个“未来的自己”和他交换了身体,而这一次……是因为时间线的断裂吗?


    初鹿野在心里猜测到,他想起了自己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未来的自己”的那句心声。


    【……我还有未尽之事,所以,对不起。】


    所以……他是再一次被交换了身体吗?


    而他现在所在的这个提瓦特的时间线,马上就要断裂了?!


    初鹿野睁大眼睛,一瞬间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他飞快地把头转过去,看向了依旧气定神闲的钟离。


    钟离掀开碗盖,撇了撇茶汤上的浮沫,不紧不慢地啜饮了一口,这才注意到初鹿野看过来的视线。


    “怎么了,是有什么想说的么?”


    初鹿野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这才想起来“未来的自己”的这具身体是无法发声的。


    他有些着急地四处看了看,还没等他比手画脚地索要,钟离就已经善解人意地递过来了一只硬头的笔和一块固定着白纸的硬木板。


    初鹿野微微一怔,立刻意识到了这些也许是为之前那个“未来的自己”准备的。


    他接过纸笔,飞快地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


    【这个时间线要断裂了!钟离先生,我们要想办法处理这件事情!】


    直接点出了重点,力透纸背,事态的紧急性被字体的凌厉表现得淋漓尽致。


    然而,这行字是用日语写的。


    直到把纸笔递还给钟离先生之后,初鹿野才意识到这件事。


    ……但是这该怎么办?


    初鹿野有些焦急地想。


    没办法用文字沟通,也没办法用话语沟通,他要怎么样才能用肢体语言把这件抽象的事情表达出来?


    接过纸笔的钟离很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看了看纸上光看字形就能感受到急切的异国文字,眼中流露出了些许无奈。


    即便是他,也没办法通过这一小段并不理解意思的文字,就解读出一种从未见过的语言。


    “难怪从前不曾见过你动用纸笔。”


    钟离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赤金色的眼睛凝视着初鹿野。


    “是相当紧急的事件,非得现在说不可?”


    ……钟离先生有办法!


    初鹿野眼睛一亮,用力地点了点头。


    “也罢。”


    钟离无奈摇头,将纸笔搁在桌子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摘下一只扳指和手套,露出修长白皙的一只手掌。


    他伸出手,隔着一段几近于无的距离,轻点在初鹿野的额前。


    “你想说的是?”


    钟离垂下头,眼瞳泛起一层微微的金光。


    初鹿野仰头看见这一幕,霎时就联想到了之前在“未来的自己”那里看到的那幅画面。


    【“我将造物之权柄,同你共享。”】


    “……嗯?”


    钟离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些疑惑于自己所听到的东西。


    初鹿野立刻红了红脸,赶忙收敛心神,不敢再想之前看到的那副画面,转而在心里专注地念叨起了那句要告诉钟离的话。


    【时间线要断裂了,钟离先生!我们要赶紧处理这件事情!】


    “……时间线要断裂了,钟离先生,我们要赶紧处理这件事情。”


    钟离一字一句地将初鹿野心里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附上了一个“是吧?”的微笑。


    初鹿野微微一怔,觉得自己心里的声音被钟离念出来,让他莫名感到有点羞耻。


    他默默压下心里奇怪的感觉,用力点头以表示肯定。


    然后抬起头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钟离,希望钟离先生能告诉他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钟离轻轻笑了一声,收回点在初鹿野额前的手指,没有露出任何一点惊讶的神色。


    就好像,他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初鹿野有些不解地看着钟离,试图用眼神告诉钟离,他还需要进一步的解释或者说明。


    然而钟离重新戴上了手套,又套上了扳指,再开口时却并不是初鹿野期待的解释,而是——


    “同我出去逛逛吧,旅行者。”


    一缕昏黄阳光从房间外照进来,映出了一柱在空气中上下沉浮的细尘,钟离拉开房门,微微偏头,眼中不知为何,竟莫名出现了几分落寞。


    初鹿野只好压下心中未解的疑惑,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穿好鞋子,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都已经变成了颇具璃月风格的服饰。


    “未来的自己”在提瓦特究竟在提瓦特经历了什么?


    初鹿野心里又“咕噜噜”冒出一个疑惑。


    但他没法开口问,只好把这个疑问连同之前的一同压在了心底,快步跟上了钟离。


    “所有你想得到解答的疑问,都会在此之后得到答案的。”


    推门之前,钟离微微低头,对初鹿野这样说道。


    初鹿野闻言,对此时的璃月港越发好奇了起来。


    他探头,看着钟离打开的那条门缝在他面前逐渐扩大,最后露出了外面世界的全部景象。


    门前的银杏叶在往下落,玩耍的小朋友欢快地从门口跑过。


    一个熙熙攘攘的璃月港,一如既往的热闹祥和。


    初鹿野并没能从其中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他抬起头,看向钟离。


    钟离却微微一笑,迈步踏出了门。


    “不要匆忙,旅行者,答案就藏在路上。”


    初鹿野满心疑惑,却又得不到解答,只好跟上了钟离的脚步,一路都在四处观察,试图找到钟离口中那个“藏在路上的答案”。


    也正因此,他没能提前发现,钟离带他走过的这条路,究竟通往什么地方。


    直到站在了那个熟悉的告示牌之前,初鹿野才发现,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竟然是万民堂。


    “……”


    初鹿野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但这并不妨碍他眨眼睛,试图用眼神向钟离发射疑问光波。


    “一份爆炒肉片,一份绝云锅巴,再来一份轻策农家菜。”


    钟离递给初鹿野一个安抚的眼神,熟门熟路地向卯师傅点菜。


    “呦,钟离先生,今天带了朋友来啊!”


    卯师傅热情地向钟离打招呼,一边忙活手中的菜,一边随口问道:“点这么多辣菜,不像您以往的风格啊?”


    “是,我这朋友喜欢辣菜。”


    钟离微笑,熟稔地和卯师傅寒暄。


    卯师傅闻言,立刻抬头看了一眼初鹿野,笑道:“那可是来得好,我们万民堂,最出名的就是辣菜。”


    “小兄弟,你可得好好尝尝我们家的菜,保证不叫你失望!”


    卯师傅挤眉弄眼,对初鹿野调侃道。


    初鹿野顿时感到一阵被不认识的亲戚热情招待的尴尬,只得硬着头皮,胡乱点了点头。


    “他是初次来璃月,尚不熟悉语言。”


    钟离见状,微笑着打了个圆场。


    “哦,这样啊这样啊。”


    卯师傅连连点头,也不在意自己的话没有回应,依旧热情地对着初鹿野夸赞:


    “小兄弟第一次来璃月的话,跟着钟离先生准没错,他可是个老饕,哪里的什么馆子好吃,他都了如指掌。跟着他,你绝对能把璃月的特色菜吃个遍!”


    初鹿野说不出话,只能连连点头,以示他听明白了。


    于是寒暄终于结束,钟离带着初鹿野坐到了餐桌上。


    “……”


    初鹿野张了张嘴。


    “你想问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


    钟离笑着,先初鹿野一步说出了他心中的疑问。


    初鹿野点点头,眼睛里是纯然的疑惑。


    钟离的眼神飘向远方,又拉回到初鹿野身上,夕阳昏黄的光芒笼罩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从原地消散一样。


    “因为……这里很快就要消失了。”


    初鹿野睁大眼睛,满眼都是惊恐和不敢置信。


    “……安心,不是璃月港,只是一些曾经存在的痕迹而已。”


    钟离看见初鹿野满脸震惊的样子,反而低眸轻笑起来。


    他伸手指了指远方的地平线:“你看。”


    初鹿野顺着钟离手指的方向望去,极目远眺,在视野的边缘,发现了一道逐渐升起的虚数浪潮。


    那道浪潮带着迷幻的电子色彩,时隐时现,宛如一道幻彩的霓虹遥遥地挂在地平线上。


    然而初鹿野知道,这道浪潮绝不会像彩虹一样无害。


    就凭它移动起来如山呼海啸一般的恐怖速度,初鹿野就能隐约感受到它其中所蕴含的威势。


    “那是世界在修正时间的轨迹,是普通人看不到的浪潮。”


    钟离遥望着那道浪潮,“等它席卷至此,这里所有过去的痕迹,就都会如浪潮中的泡沫一般,消失得无隐无踪。”


    他低头,看着眼带震撼,黑眼珠里映着霓虹色浪潮的初鹿野,轻声补充道:


    “这其中也包括,你我的记忆。”


    初鹿野骤然回头,他想到了一个可以解释很多事情,但他却不想相信的可能性。


    他低下头在桌面上找了找,用手指蘸起杯里的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一横,又把这一横涂掉,打上了一个问号。


    钟离垂眸看完了初鹿野的一系列动作,就对上了他眼巴巴看过来的眼神。


    他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肯定了初鹿野的猜测:


    “是,不止一次。”


    初鹿野先是不敢置信,然后意识到了什么,逐渐转变成了愤怒和害怕。


    他抿起有些发白的嘴唇,感到十分不理解。


    如果记忆这种东西真的被修正了很多次的话,那为什么钟离还会知道他的记忆被清洗了很多次?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用某种手段,将自己的记忆从浪潮中保存了下来。


    那么,为什么现在才让他这件事呢?


    如果是伙伴的话,这样的记忆不应该一起承担吗?


    初鹿野抬起头,注视着钟离的眼珠被怒火和后怕映得又黑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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