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 这个少年不好惹(14) ◇
小丑
“那我就不打扰申总了,”老赵朝申浩然微微点头,随即转身走向总裁办公室。
“等等,”申浩然眉头微皱, 阻止了一直想要开溜的老赵, 冷声道,“这个项目是我一直跟进的,就算工作交接出去, 我依旧有权利跟你一起去做最后的报备。”
老赵:“”
这种小项目申浩然之前看都没看过,这会居然还能大言不惭的说是自己跟进的,实在是有些牵强。
但心里这么想, 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即便申浩然失势,老赵依旧做不出对昔日的顶头上司甩脸子的事情。犹豫再三后, 只好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要不这样吧,您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跟孟总说一声,”老赵说,“如果孟总同意见你,我们再一起进去,可以吗?”
孟珺之前特意强调过,最近不愿意听到申浩然的任何消息, 想要给他求情的更是免了。
这样的情况下, 老赵自然不能未经允许就将人带进去,能开口帮申浩然问这一句, 就已经足够给他面子了。
“现在她对我有误会,”申浩然还是不愿意放弃,“你这么问她, 她当然不会同意。”
“这样的话, 那我也无能为力了,”老赵脸上一直存着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眉眼间也浮起一丝不耐,“既然明知道孟总不想见您,那不如先把误会解决了,再回来找孟总也不迟。”
申浩然抿了抿唇,控制住了张口骂人的冲动。
说了有误会,不见面怎么解释清楚!
但老赵是目前唯一肯帮他的人,他自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轻易得罪他,只好退了一步,点头道:“那好,满烦你帮我给孟总带一句话,就说看在共事多年的份上,请让我进去跟她解释一下。”
老赵松了口气,点头道:“好,那您先等一下吧,我去去就回。”
申浩然朝他点点头,目送他行色匆匆地走向走廊尽头的办公室,眉眼彻底冷了下来。
另一只手抬手拿出手机,边拨号边慢悠悠地朝孟总办公室走。电话接通后,申浩然简洁的吩咐道:“叫上小张和小陈,五分钟后去孟总办公室。”
电话那头的人静了几秒,短暂的沉默刚好能听清周围略显吵闹的环境,和透过话筒传过来,微微有些失真的谈话声。
像是在看电影。
申浩然微微皱眉,下意识透过半透明的玻璃墙朝自己管辖的区域看过去——那些刚到工位,本应该投入工作的人竟然三三两两的聚在电脑前看着什么东西。个个表情惊讶,一脸震惊,仿佛是刷到了什么惊人的娱乐头条。
他才离开公司几天,这群人就懈怠成这样了。
“不好好工作,你们在做什么?”申浩然冷声问。
“没什么,”接电话的是跟了申浩然两年多的老部下,听到对方这么严肃的口吻,立刻下意识询问道,“您有什么事吗?”
“叫上小张和小陈,”申浩然略有些不耐地重复了一遍,“五分钟后去孟总办公室。”
小张和小陈就是当时带着席涉去医院处理伤口的那两个年轻人,他们和接电话的老部下一样,他们都是那天事件的见证人。
既然要解释,当然要所有人都在现场,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这是唯一的机会,他不能放弃。所以就算等下老赵的答案是不行,他还是会强行走进去。
一切计划都已经安排好,这个时候不能因为孟珺的决绝,错过最佳时机。
——
另一边,老部下失魂落魄地挂了手里的电话,转头看向身边的两个人,“申总说,让我们五分钟后去孟总办公室。”
小张和小陈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那我们”老部下捏着电话犹豫了一下,“还去吗?”
“去,”小张抬手关掉了电脑上还在循环播放的音频,声音很低,“只要他在这个职位一天,就还是我们的领导,我们自然要听他的。”
老部下缓缓放下手机,抬眼看向电脑屏幕上的东西,眼里有一丝纠结。
“更何况,你们不想最后确认一下吗?”小张毕竟是男生,思绪比小陈她们要清晰许多,“确认他是不是真的那么无药可救。”
——
老赵推门走进孟总办公室的时候,孟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屏幕,像是在看什么视频。
不过声音开的太低,老赵没听清内容,也不敢听。
没有什么比抓到领导摸鱼更尴尬的事情了。
“孟总,”老赵将公文包里的文件取出,依次递了过去,“这是这个项目的报价表和企划案,您看一下。”
“嗯?”孟珺顿了一下,回过神后立刻抬手关掉了屏幕上的东西,点头道,“好,我看一下。”
迅速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理智,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失神只是老赵的错觉。
老赵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孟珺的电脑,有点怀疑她刚才是不是在看初恋的结婚视频,不然为什么神情会那么复杂。
愧疚中含着一丝悔意,仿佛在责备自己,又仿佛在埋怨老天。
总之就是很丰富。
“这些文件先放这里吧,”孟珺大致将资料翻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大的错误之后,放在了自己桌面上,“我看完之后,有什么问题在叫你。”
“好的孟总。”老赵退了一步,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那个”
“还有什么事吗?”孟珺看了一眼依旧杵在原地的老赵,下意识调转视线瞥向桌面上的资料,“是文件”
“不是,文件没有问题,”老赵立刻否认,微顿了一下,随即直言道,“刚才在外面碰到了申总,他说想要见您一面”
越说声音越小,尤其注意到孟珺逐渐冰冷的神色,老赵的声音也彻底消失。
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不该脑袋一热就答应申浩然的要求。
“知道了,”孟珺平静地点了点头,目光往电脑屏幕上瞟了一下,眼底涌出一丝嘲讽,“让他进来吧。”
已经做好准备挨骂的老赵:“”
“好的,我这就去把人叫过来。”老赵不敢耽误,转身走向门口。
还没来得及开口,一直守在门外的申浩然径直将其推开,大步走到孟珺面前,“孟总,那件事真的有误会,请您听我解释”
“不急,”孟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他,神色和往常无异,“慢慢说。”
“您愿意给我时间了吗?”申浩然心里一喜,脸上迅速涌上一层笑意。
不愧是亲自把自己扶持上位的亲领导,果然还是愿意相信他。
申浩然立刻快步上前,酝酿了一下情绪,刚要开口就被孟珺打断了。
“老赵,你也来吧,”孟珺起身走向一侧的沙发,转头看了老赵一眼,“你既然愿意帮他带话,就是愿意相信他不是公司里传的那样不堪。既然如此,不留下来听他解释一下吗?”
老赵捏了捏公文包,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同意带这句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什么,低着头走到沙发一侧站着,准备当个沉默的背景板。
申浩然也俯身坐下,就像以往一样,自然地坐在了孟珺身侧,一副这个公司二号人物的派头。
孟珺淡淡的侧过眼瞟了一眼身边的人,没有开口阻止。
这一次申浩然没有着急,从容地给自己和孟总倒了杯茶,直到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小张他们也一起走进屋内,才整理了一下情绪,缓缓将之前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办公室里站了一屋子的人,除了坐在沙发上的孟珺和申浩然之外,之前目睹这件事的所有人,外加一个临时被扣住的老赵,都低头沉默,没有答话。
“我原本不想把这些事说出来,”申浩然继续沉浸在悲伤自责的情绪里无法自拔,“毕竟这是我的家事,且孩子叛逆不服管教,这样的事情说出去对孩子以后的将来也不好。”
孟珺俯身拿起面前的茶杯,垂眸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茶。
“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申浩然抬手取下眼镜,眉眼间有一丝疲惫,“你们都把我当成了变态的家暴继父,甚至因为这件事,直接影响了我的工作我实在是无路可走了”
小张他们依旧保持沉默,没有一个人出声附和,也没有一个人开口劝慰过度难过的申浩然。
就在申浩然犹豫着要不要加大戏份,好让自己看起来更悲伤的时候,孟珺缓缓开口了:“席涉真的像你说的,那么难管教吗?”
申浩然垂下眼,迅速看了一眼手腕,确认时间已经到了10点,随即继续悲伤地点头,“他身上的那些伤口,都是在学校里欺负其他同学,被人报复打架才受的伤。”
孟珺缓缓放下手里的茶杯,淡声道:“是这样吗。”
“是,”申浩然颓然地点头,“之前甚至还有小混混找到家里来,搞得我妻子整天惶惶度日,甚至提出过搬家,躲开那些惹事的人。”
申浩然低头叹息,趁机又看了一眼手表,“这孩子实在是太让人生气了我那天也是气急了才会对他下狠手,我只是想让他改一改这个坏脾气,想让他听话一点而已”
“你一直在看时间,”孟珺垂下眼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是在等什么吗?”
“没有,”申浩然顿了一下,立刻否认道,“我只是想解释清楚”
蓦的声音被打断,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在原地微微震动,上面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众人齐刷刷地震动的方向看过去,很快便认出,那是申浩然的手机。后者的眼睛一亮,方才还沉浸在悲伤里的双眸迅速染上了一层窃喜。
但这份欣喜只存在了不到一秒便迅速消散,紧接着他沉下眼,缓缓滑动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喂,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才响起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是我,席涉。”
申浩然的唇角微不可查地翘了翘,随即一脸严肃地说:“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席涉缓缓勾了勾唇角,淡声道:“跟你说一声,早晨临走的时候,用你的邮箱往你们公司里群发了一份文件,我想你应该有兴趣。”
申浩然唇边的笑意缓缓凝固,他迅速挂掉电话,用手机登录邮箱,看到了那份躺在群发文件里,足足有五分多钟的音频文件。
手指微微一抖,点开了这份免解压的文件,属于少年略显单薄的声音立刻跳了出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明天周一,我还要上学。”
手指快速按下关闭按钮,申浩然闭了闭眼,他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怎么关了,”孟珺抬手接过他的手机,优雅地重新按下播放键,“你不好奇录音里是什么吗?”
申浩然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脸色倏然惨白,鼻尖处也渗满了细密的汗珠。
再次开始播放的音频文件里很快便再次传出席涉的声音:“公司里的那些人之前帮过我,听说我在学校里出事了,一定会跟着你一起去学校。到时候你再利用那些跟我有过节的同学大肆渲染我的叛逆难管教,把自己变成一个为了管教孩子失控之下才对孩子下手的失败父亲。是这样吗?”
“不错,变聪明了,居然能猜出我完整的计划。”或许是透过冰冷扬声器传出的原因,申浩然的声音显得格外冷漠。
和平日里那个温和随性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申浩然,”孟珺将后背靠在沙发上,眼神冰冷,“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申浩然缓缓抬起眼,看向屋内站着的所有人。
除了一脸震惊,还没有完全消化眼前现实的老赵之外,那些原本熟悉温和的面容,此刻都被陌生的冷漠取代。
他绝望地抬起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忽然明白过来,他们都看过了这个视频。
除了老赵之外,屋内所有的人,在这之前都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只有他还被蒙在鼓里,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他们面前拙劣地表演着那些早已被看透的戏码。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 这个少年不好惹(15) ◇
一个醉鬼
夜色沉沉, 城市上方的天空一颗星星都没有,周围的一切都陷在无尽的黑暗中。四周很静,连房间内微微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明显。
卧室的床头边亮着一盏小小的夜灯, 借着这一缕微弱的光芒可以清晰的看到两层小床的下铺上, 少年侧身缩在被子里, 睫毛安静地垂着,睡得很沉。
「咚咚咚」卧室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一声接着一声,仿佛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才急不可待地要把人从床上薅起来。
陆驰翻了个身, 慢吞吞地用手扶着床铺撑起身子,略有些懵地转头看向那扇因为被猛烈敲击微微震动的薄门, 眉头微蹙。
上铺的席雨也醒了,她裹着被子趴在床边的栏杆上,用细细的胳膊去够席涉, 迷茫的眼睛里有一丝对未知情况的恐惧,声音也带了哭腔,“哥哥”
“没事,哥哥在。”陆驰从上铺接过席雨,将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抱在怀里, 转身走向门口。
手指还没来得及接触门锁, 房门便被人从外面用钥匙迅速打开。依旧穿着睡衣,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的席梦兰单手扶着门锁, 面色紧绷地抬眼看了席涉一眼, 想说什么又抿唇忍住, 随即抬手将紧紧抱着哥哥脖子的席雨抢了过来。
“哥哥!”席雨本能地反抗, 手中下意识用力, 在席涉脖颈处留下一道浅浅的抓痕。小姑娘眼泪都出来了,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尖利,“放开我,我要哥哥”
“让她闭嘴。”门外传来申浩然略显不耐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阴森。
“好,好!”席梦兰立刻点头,同时抬起手紧紧捂住了席雨的嘴,低声在她耳边哄着,“小雨别闹,不然你会和哥哥一起挨打的”
这是席涉之前就和她约定好的,申浩然怎么对他都没关系,他都可以忍耐。但那个人要是敢伤到席雨,哪怕一分一毫,他都会直接跟这个家里的人拼命。
自己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席梦兰最清楚,席雨是席涉唯一的软肋,如果她不听劝,没有在必要时候及时将席雨拉出局,让她被波及、被牵连,席涉不知道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
也因此,每次申浩然发疯的时候,席梦兰都会冒险将席雨带走,即便醉酒撒气的时候,也不敢例外。
陆驰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半抬着眼睛看向席梦兰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眸中毫无情绪。
随着木门打开再合上的撞击声,周围的一切又恢复了安静。
他淡淡地收回视线,眸光微转,看向站在阴影里一脸阴鸷申浩然,唇边缓缓泛起一丝笑。
早晨穿出去的高定西装早已满身褶皱,原本被发胶固定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脸上一成不变的自信和傲然也早已消失不见,整个人颓丧又萎靡。
这幅备受打击的颓唐样子,还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没看出来,”申浩然森然开口,“你还挺有能耐。”
陆驰依旧靠在门边,闻言莞尔一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不光有能耐,也还算有胆量,”申浩然一边说,一边缓步朝席涉走过去,声音也越来越冷,“不然也不敢这样算计我。”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浓重的酒味混合着难闻的热气扑面而来。陆驰微微蹙眉,嫌弃地退后了一步,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啧,这几乎可以直接发酵的味道。
“你就没想过后果吗?”申浩然停在席涉面前,一双阴沉的眼睛扫过少年苍白消瘦的脸颊,视线在被席雨抓伤了的脖颈处停了一瞬,目光变得幽深,“就不怕,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吗?”
“那就要看你,”陆驰勾了勾唇,“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申浩然缓缓调转视线,落在少年微微敞开的睡衣领口内,眸子里涌出一丝粘腻的贪婪。
像是狩猎许久的怪物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猎物,连呼吸里都带了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挪动脚步走进房间,另一只手迅速将门带上,「啪嗒」一声,拧上了锁扣。
这个过程中,视线一直黏在席涉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欲望。
“想活命的话,”陆驰的声音依旧很低,透着一股淡淡的冷意,“把你的眼睛从我身上挪开。”
之前席涉因为暴力反抗申浩然,导致两个人发生意外的时候,周轶曾经试着调查过这件事,但当时席梦兰因为情绪波动太大,没有给出任何有效信息。
席雨也在那件事之后,彻底将自己封闭起来,不接受任何人的靠近。周轶担心这样的情况下提起席涉,会给小姑娘带来更大的刺激,只好作罢,暂时将这件事放下。
也因此,直至今日依旧没有任何人知道,一直对申浩然忍气吞声的少年,为什么会忽然拼命反抗,甚至导致那样惨烈的结局。
“我原本想今天晚上好好让你吃点苦头,毕竟你让我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在那些人面前丢尽了脸面。”申浩然顿了一下,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可我忽然改变主意了,打算让你先尝点甜头。”
语毕他抬手去碰席涉的脸颊,同时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靠近他的后颈。
陆驰倏然退后了一步,侧身躲过了申浩然碰向脸颊的手,抬腿狠狠一踹,正中他的胸口,将人踢出了几米之外。
下一瞬,陆驰的身形顿了一下,迅速抬起手肘,将不知何时插到自己侧颈上的注射器拽了下来。
泛着冷光的注射器在落地灯下显得格外冰冷,里面透明的药水也已经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注射了大半,只剩下小小一格。
一股微不可查的酥麻感顺着脖颈缓缓爬向头皮,陆驰脚下不稳,踉跄着退了半步。注射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向黑暗的角落。
陆驰迅速抬起一只手拽住一侧的书架,下意识甩了甩头,才稳住没有倒下。
耳边也是微微的轰鸣声,眼前的画面开始重叠,以至于没有看到申浩然趴在地上呸了口血,然后狞笑着爬起来,一步一步走近。
“狼崽子,力气还不小,”申浩然抬手蹭掉了嘴角被席涉踢出来的丝丝血迹,冷笑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猜到了你是一头会咬人的狼,现在一看,果真没错。”
陆驰下意识退后了一步,脊背紧紧贴着身后的实木书架,扶在木格上的手指尖微颤,“阿统沈星烈你在哪里”
数据屋内异常安静,没有任何人回应。
陆驰狠狠掐了下手心,努力压制住了睡过去的欲望,转头看到身侧空空的数据堆,才忽然想起临睡之前,A01说过要去处理一些系统内的事情,会在天亮之前赶回来。
天亮之前吗?
陆驰抬头看向依旧一片漆黑的窗外,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看样子不能靠外挂,还是得自己来。
他靠着书橱缓缓下滑,肩膀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不过我还就喜欢你眼里带着一股狠劲儿的样子,够野。”申浩然停在席涉身边,伸手去扶席涉的下巴,声音里带了一丝浓浓的遗憾,“只可惜,我给你注射的是镇定剂,早知道该给你打一针催-情针。”
他没对其他男人有过兴趣,甚至在此之前也没有对席涉有过其他想法,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准备下手。
只是看到少年纤细苍白的脖颈和领口处露出的细长锁骨时,忽然很想尝一尝这味道是不是和他本人一样,野性又倔强。
就算味道不怎么样也没关系,换一种方式折磨他,倒也不失为一种新的乐趣。
申浩然越想越兴奋,连带着声音里都多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愉悦,“让你跪在地上,求着我-上-你。”
“明明是晚上,”陆驰微微偏头躲过了申浩然的手,声音微冷,“你怎么还做起白日梦了!”
话音未落,陆驰迅速从身后抽出那根握了许久的棒球棍,反手甩在了申浩然的脸上。后者本就因为醉酒行动迟缓,再加上刚才被陆驰踢中胸口,还有点头晕犯恶心。所以即便已经注意到了陆驰的动作,依旧没能顺利躲开。
实木棍子撞击骨骼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听起来格外清晰。即使陆驰因为药物作用,手底下没有那么足的劲儿,依旧一棍子就将对方拍在地上,没了动静。
他摇摇晃晃地用棒球棍撑着地面站起身,准备先将地上的男人扔出去,然后再锁上房门睡过去。
毕竟他这一闭眼,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但申浩然却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
只是一直紧绷着的情绪因为击倒敌人迅速溃散,第一步还没迈出去,脚下一软,整个人毫无预兆地摔向地面。
身体倒下去的瞬间,肩膀被人扶住,紧接着一个有力的手臂将他托起,稳稳地抱在怀里。
陆驰费劲地抬起头,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微微松了口气,放心地将脑袋抵在对方的肩膀处,睫毛缓缓垂了下来,“阿烈你来了。”
沈星烈的呼吸顿了顿,原本还算沉得住气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
他不清楚面前的人是因为程序出错,想起了所有的事情,还是只是睡懵了,才会喊出那个名字。
来不及细想,趴在怀里的人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彻底昏睡过去。
“把屋里那个丢出去,臭死了。”语调微软,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亲昵。
沈星烈抿了抿唇,缓缓点头,“好。”
俯身将人轻轻放在床上,又盖好被子,才转身走向倒在地上的男人,弯腰拎起他的衣领,毫不客气地将人提了起来。
申浩然挣扎了一下,晕头晕脑地睁开眼,抬头看到拽着自己的陌生男人,眉头微蹙,“你他妈是谁”
话音未落,沈星烈抬手在对方的脑袋上补了一拳,男人脑袋一歪,再次安静下来。
单手提溜着烂泥一样昏睡过去的申浩然,另一只手抬手拧开门锁,就像丢垃圾一样,随手将人丢了出去。
男人软趴趴地扑在客厅的地面上,连眼皮都没再翻一下。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 这个少年不好惹(16) ◇
只是把你给我的,还给你而已
陆驰依旧睡得很沉, 沈星烈把他放在床上的时候什么样,再回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连睫毛的弧度都没变。整个人看上去温和乖巧, 跟刚才拎着棍子抡人的时候判若两人。
沈星烈俯身坐在床边, 目光落在床上人安静沉睡的眉眼上, 许久,缓缓松了口气。
主神进入深度休眠以后, 基地的事务便交由政事阁的几位长同执掌。
除非有意见严重不统一或者没办法决断的事情,才会拽上沈星烈一起处理。
比如这次。
他原本不打算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数据屋, 申浩然目前的状态不太稳定,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次发疯。
但耐不住长老们的催促, 再加上确实有重要的事务等着他参与处理,沈星烈只好点头答应,一直在陆驰身边守到后半夜, 确认不会有任何意外才离开。
只是没想到即便是这样,依旧差点让陆驰卷入危险之中。
在会议桌上察觉到陆驰身体数据异常变化的时候,沈星烈立刻意识到是任务世界这边出了问题。来不及跟其他人交代清楚原委,更来不及隐藏本体,直接敲出穿越代码, 用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任务世界。
几位一起商议事情的长老从数据资料里再抬头的时候, 位置上的人就凭空消失了,只剩下了一把空荡荡的椅子留在原地。
但还是来晚了。
还好, 即便没有了记忆和能力, 他依旧是那个坚不可摧的人, 轻易不会被打败。
抬手想要蹭一蹭身边人沉静的眉眼, 却在指节靠近皮肤的时缓缓停住。
沈星烈迅速收回手, 睫毛缓缓垂下。差点忘了,虽然他眼里的陆驰永远是自己的本体,但眼下这幅躯壳却是另一个少年。
沈星烈搓了搓指尖,下意识挪开视线,抬手在虚空中敲出一串淡蓝色的数据,缓缓消失在房间里。
周围的一切再次恢复平静,仿佛没有什么人来过,也没有什么人离开。
——
镇静剂的效用很好,陆驰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昏黄灯光和窗外漆黑的夜色,让他错有种觉。好像他只是短短的睡了一下,很快便醒过来了。
“你醒了,”身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星烈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声音是平静的,语气也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陆驰还是察觉到了一丝隐藏起来的小心翼翼。
像是在怕着什么,又像是期待着什么。
“没有。”陆驰摇了摇头,以为他是在因为自己没能及时赶回来自责,便带着笑意补了一句,“比平时睡得还香。”
“嗯,”沈星烈松了口气,“那就好。”
没有恢复记忆,昨晚也只是困迷糊了。
所以才会顺口叫出那个熟悉的名字。
陆驰依旧躺在床上,懒散地挪了挪肩膀,随即注意到趴在床沿上的瘦小身影。
席雨依旧穿着昨天晚上的睡衣,头发也乱哄哄的,脸上还残留着哭干了的泪痕。小姑娘大概是哭累了,拽着陆驰的一根食指,趴在床沿上睡着了,半张脸贴着被子,睫毛都被折成了直角。
能明显看出这一天不止他旷了课,席雨也没去学校。
陆驰抬起手肘,将另一只手的手心垫在脑袋下,漫不经心地询问,“第二天了吧?”
“嗯,”沈星烈点头,“你已经睡了快20个小时了。”
陆驰没忍住轻啧了一声,“那席涉真又旷课一天啊。”说着他垂眼看了看拽着自己的小丫头,“还有这孩子,也少听一天的课不行,得找个时间让他们补回来。”
缩在主意识里发呆的席涉:“”
曾经被支配着每天定点读书的沈星烈:“”
“对了,”感慨完他们的学习,陆驰才想起正事,“申浩然没事吧?”
昨晚那一下,他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又是直接拍在对方脸上,感觉他就算不死也快残了。
要是真这样,就太可惜了。
毕竟他可没打算就这样放了他。
“没事,”沈星烈说,“昨天晚上就醒了。”
自己挣扎着爬起来,捂着鼻子骂骂咧咧地去洗手间洗完鼻血就睡了,一直到中午才醒过来。可能被陆驰一棍子拍出了脑震荡,吐了几次之后,被席梦兰带去了医院。
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小丫头呢,”陆驰偏过头看着半张脸都陷进被子的席雨,声音里不自觉低了一些,“昨晚是不是吓到她了?”
被席梦兰抱走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的,就算被捂住嘴巴,依旧能清晰地听到她绝望无措的呜咽声。
哭得主意识里的席涉都隐隐有些躁动。
睡到半夜骤然被惊醒,睁开眼就被迫和最亲的分开。就算是成年人都不能一下子接受,更何况是心理状况本来就不佳的席雨。
陆驰不得不担心。
“哭了一会,”沈星烈说,“主要是担心你,小孩子不懂,不知道为什么你怎么都叫不醒,只好寸步不离地守着你,连学校都没去。”
“看样子不能继续玩了,”陆驰捏了捏握住自己手指的那只小手,略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不然反而会让小孩跟着受折磨。”
沈星烈松了口气,还好,终于算是想起了来这个世界的主要任务。
不容易。
“这段时间,他们两个的数据值有变化吗?”陆驰懒懒地问。
“有,”沈星烈调出两个人的实时数据图,示意给陆驰看,“可能是因为近期这些事情带来的影响,两个人的数据都有一些变化。”
陆驰调转视线,目光落在那片莹蓝色的数据上,眸中凝出一丝饶有兴致的笑。
数据显示,申浩然此时爱意值是30,厌恶值则是20。席梦兰那边就更低了,爱意值只有可怜的20,厌恶值则飚到了40。
“这么点数据,”陆驰摇了摇头,一脸可惜,“还真是没得玩了。”
沈星烈:“”
——
为了不让席雨的功课拉下,小姑娘刚一清醒,陆驰就打开台灯逼着她自学今天的功课。
还没从哥哥没事的惊喜中醒过来的席雨,只好苦着一张皱巴巴的小脸,低头认真写作业。
作为妹妹的榜样,陆驰自然也不会让主意识里的席涉闲着。跟班主任要了今天的课程之后,便将所有课本拿出来,认真监督一大一小埋头学习。
全程围观的沈星烈暗暗吸气,不敢说话。
生怕陆驰随手拿出一本《资治通鉴》让他全文背诵,外加写一篇不低于八百字的阅读理解。
直到次日下午,在医院里待了两天一夜的申浩然才重新回到莲花小区。
经过这两次交手,申浩然对席涉野有了一丝忌惮。毕竟是挨了一针,还能把他打趴下的狠角色,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自己都暂时不是席涉的对手。
但若是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又实在太过憋屈,向来盛气凌人惯了的申浩然自然没办法做到这样宽容大度。所以只好在「养精蓄锐」期间,将所有火气都撒在席梦兰身上。
从一开始的讽刺谩骂,发展成了打耳光、薅头发,最后直接将其关在房间里拳打脚踢。
凄厉的惨叫透过两层木门清晰地传到卧室里,坐在窗边写作业的席雨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手里的铅笔在田字格上画出了一条重重的痕迹。
陆驰微微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钢笔,抬手捂住了席雨的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才逐渐停止。男人因为揍累了,转身拎着外套推门离开了这个混乱的家。随着入户门打开又关上,周围也只剩下低低的、略显哀怨的抽泣声。
陆驰松开席雨的耳朵,抬手在小丫头的头顶轻轻按了按,示意她继续写作业。
还没等席雨重新拿起笔,卧室的房门便被人从外面倏然推开。头发蓬乱、满脸血污的席梦兰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捂着受伤的胸口控诉道:“为什么我是你妈妈,生你养你的人,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妈妈被打却无动于衷!”
陆驰侧过脸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你妹妹只不过被欺负一下,你就护她护得跟个宝贝一样,”席梦兰抬手指向缩在一侧的席雨,越说越悲愤,“我可是你妈妈,我都快被人打死了你却跟没事人一样冷眼旁观,任由我再怎么跟你求救都假装听不见看不见!”
陆驰安抚性地揉了揉搁在席雨脑袋顶上的手,低声说了句别怕,才缓缓站起身,一步步朝席梦兰走过去。
在她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落在她额角鼓起的淤青和唇边泛着血色的伤口,淡声问:“疼吗?”
因为这一句陌生的「关怀」,席梦兰的委屈更盛,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声音也愈发哽咽:“当然疼我现在喘气都疼,也不敢太大声说话”
陆驰调转视线看向席梦兰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唇边勾起一丝略带嘲讽的笑。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丝好奇,“那您猜,申浩然打我的时候,我会疼吗?”
“”席梦兰的哭泣倏然停止,脸上原本的委屈、不甘、愤恨和埋怨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眼底缓缓蔓延出的尴尬和难堪。
“我头上至今还有一条十几厘米的疤,胳膊脱臼过两次,小腿骨折过一次,”陆驰一一细数着席涉受过的伤,声音冷淡,“至于那些深深浅浅的皮肉伤,更是多到数都数不清。您猜,我经历这些折磨和虐-打的时候,有没有疼过呢?”
席梦兰的脸色白了白,嘴唇翕动,却连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面对小雨的时候,我可以拼尽全力保护,”陆驰依旧淡淡地看着她,语气平静,“但面对你,就可以不闻不问,置身事外吗?”
席梦兰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心底有一丝慌乱。
“因为您就是这样对我的,”陆驰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席梦兰听清每一个字,“不管是小雨被欺负的时候,还是我被殴打虐-待的时候。您一直都是这样装聋作哑,漠不关心。”
席梦兰的身形顿了一下,脸上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两个耳光一样,火辣辣的疼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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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 这个少年不好惹(17) ◇
好年轻的长老
数据屋内一片静谧, 周围安静的落针可闻,连一直持续微微跳动的数据都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不行,”沈星烈的声音依旧温和, 却带了一丝不容抗拒的坚持,“这样做太危险, 我必须要为你的安全着想,不能任由玩家处于危险之中而坐视不理。”
陆驰将手肘搭在座椅扶手上, 几根手指斜斜地撑着下巴,半垂着睫毛看着身边的数据堆,须臾, 唇边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我也就是这么一说, 一个大概的计划而已。”
“那也不行,”沈星烈顿了一下,仿佛是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过于强硬, 只好悄悄将声音放低,小心地解释道,“想要彻底除掉申浩然有很多种方法,没有必要让自己冒险。”
陆驰缓缓收回目光,垂眼遮住了眸底的情绪。
刚才他大致地跟沈星烈说了自己对付申浩然的计划之后, 后者立刻对这件事提出了反对。理由和上次不经过他允许, 擅自用虚拟伤口避免他受伤时候一样,都是不希望玩家处于危险之中。
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 但他还是从中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不管是这次还是上次, 他都明确提出会严格把控事件的发展, 又有他在身边协助, 自然不会出任何意外, 顶多是受点外伤。
但沈星烈还是毫不犹豫的拒绝,并且试图用那些几乎站不住脚的原因说服他。
似乎很怕他受伤。
那天晚上出现的时候也是,虽然他当时头昏脑涨,几乎可以直接睁着眼睡过去。但还是注意到了沈星烈眼底看似冷静,实则还没有来得及掩饰的担心。
像是早知道他遭遇危险,才匆匆撇下事情赶过来,呼吸都是慌乱的。
“算起来,”陆驰沉吟了一下,慢吞吞地说,“前几天是你第二次在我发生意外的时候,碰巧赶回来帮我。”
沈星烈的目光微微一滞,缓缓抬起眼睛。
“是巧合吗,”陆驰偏过头看向沈星烈,状似无意地问,“还是不管你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能轻易的探查我的情况。”
“我”沈星烈捏了捏搁在数据台上的手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有底气一些,“我是你的专属系统,从你进入系统的时候,就自动和你形成了感知数据连接,所以我能及时感受到你身体的数据变化。”
“这样啊,”陆驰点了点头,“怪不得每次你都能及时赶过来。”
沈星烈缓缓垂下眼睫,没有再答话。
“之前H19说,你也是普通世界的人,只是从小在系统里长大,”陆驰侧过脸看向身侧的数据堆,缓缓地问道,“那你还记得来系统之前的事情吗?”
“不太记得了,”见陆驰不再纠结感知数据的事情,沈星烈不由得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回答道,“我来系统世界本来就是个意外,后来又因为不适应系统环境病了一场,醒来之后,大多数事情都不记得了。”
“意外,”陆驰微微挑眉,“系统世界会存在意外吗?”
“会,”沈星烈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回答道,那时候刚建立系统,需要大量的人员协同工作,为了让基地早点步入正轨,我们主神亲自去普通世界寻找能直接参与工作的人,能力异常或者天赋极高的人都有可能被选中。”
陆驰点了点头,想起H19说过沈星烈A01的编号就是因为他是系统工作人员中能力最强的,那他能被选中,应该并不意外才对。
“那时候我只有六岁,”沈星烈的语调很慢,提起过去,声音都低了很多,“见到主神之后,抱着他怎么都不撒手,主神没有办法,只好把我带回了基地。”
虽然之前的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但是被主神捡回来那天的记忆却一直印在脑海里,从没有变淡过。
他依稀记得自己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跌跌撞撞地在集市边低头捡吃的。捡着捡着看到一双干净漂亮的鞋,是他从没有见过的样式,纯白色的,上面系着同色系的带子,好看的很。
他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呆呆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漂亮的冰蓝色眸子。
那人缓缓弯起眼睛,声音低沉悦耳:“这么漂亮的小孩,该抱回去好好养着才是。”
他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长期的颠沛流离让他对周围的事情有一种天然的戒备,他见过太多前一秒还笑嘻嘻地聊天,后一秒就立刻翻脸,对其拳打脚踢的人。也见过很多穿得干干净净、面向温和的人,转头对试图靠近乞讨的人大声呵斥,甚至出言辱骂。
但他还是忍不住伸手接过了那人递过来的糖,一边戒备地盯着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把糖往嘴里塞。
那人似乎笑了,笑的很好看,随即又转过头跟身边的几个穿白衣服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转身缓步离开。
没有丝毫犹豫和留恋。
他愣在原地,傻傻地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和自己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样。
没有嫌弃他,也没有厌恶他。
对他笑,还给他糖。
说他漂亮,要抱回去好好养着。
抱回去好好养着他说要把自己抱回去好好养着。
那他是不是忘了抱自己。
悄悄握紧手里剩下的糖,加快脚步朝他离开的方向怕跑过去。
那个人忘了没关系,他记得就行。
那个人不愿意抱他也没关系,他可以抱他。
只要以后能每天都有糖吃,每天都能看到他温和的朝自己笑,就够了。
后来每每回忆起这件事,沈星烈都替自己捏了把汗。幸好他当时脑子一抽,直接上去抱住了主神的腿,不然恐怕这一生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陆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唇边不由得抿起一丝笑。六岁多的小沈星烈,得有多好看,换谁谁能忍得住。
也不怪他们主神一时没控制住,把他带回了系统。
低头掩去了眼底的笑意,陆驰继续慢吞吞地想,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沈星烈自然不会因为在之前的世界跟他有过什么渊源,才格外对他照顾有加。
是他想多了吗。
或者沈星烈对所有的玩家都是这样体贴备至?
陆驰一直放空的视线忽然顿了一下,睫毛微动,目光落在不知何时走进数据屋,正规规矩矩朝自己行礼的两位白袍年轻男子身上。
脸上虽然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搁在另一边扶手上的手指却缓缓捏紧了。
这谁?
为什么这么虔诚的跟他行礼?
“长老,”沈星烈立刻站起身,离开数据台的区域后,隐约能看清他修长匀称的身影朝来人点了点头,“你们怎么过来了。”
“上次事情还没处理完你就走了,给你发数据信息你也不回,”其中一个略瘦一些的年轻人板着脸道,“我们只好亲自来请你了。”
沈星烈下意识朝陆驰这边看过来,注意到后者波澜不惊中透着好奇的视线,只好上前一步解释道:“这两位是我们系统的长老,孙长老,”说着又指了指孙长老身边的另一位,“还有徐长老。”
“你们好。”陆驰微微点头。
他以为所有的长老都应该是那种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头,再不济也得是能看出岁月痕迹或者长桑感的长者,不然又怎么能被称为「长老」。
只是没料到,系统里的长老不仅毫无老态,还满脸胶原蛋白。
既没和「长」沾边,也没和「老」沾边。
“陆先生。”两位长老再次朝陆驰行礼,态度认真到让陆驰实在坐不下去,只好站起身,再次朝他们点头。
“我这里实在是走不开,”沈星烈没有耽误时间,直接转过身跟他们谈正事,“等过几天,主陆先生这边走出任务世界以后,我再抽时间参与政会。”
“但有些事不能再拖了,”孙长老道,“主系统那边催的紧,我们也没有办法。”
“其实也用不了多久,”另一位面容和蔼一些的徐长老道,“最多几个小时就能处理完。”
“可”
“你先去忙也可以,”陆驰抱着手臂靠在数据椅上,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你知道的,申浩然这段时间对我避之不及,我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可以抽时间去忙系统的事情,实在不放心,也可以找另一位系统帮忙照看一下,比如之前的”
“他还有事情忙,可能没时间。”沈星烈下意识反驳,本能的不想再让陆驰口中的那个「小朋友」再他有机会接近他。
“那我在这里守着吧,”徐长老接过话头,“这些事情我和其他三位长老商议过很多次了,我的意见他们都清楚。”
“那辛苦您了,”陆驰朝徐长老点了点头,“请多指教。”
“应该的。”徐长老立刻回了个礼。
一来一回之间,直接将这件事定下了。
沈星烈微微蹙眉,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孙长老拽住衣袖往门边走,“行了,走吧,老徐在这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所有人都等在那里了,就差你了。”
“你答应我的,”沈星烈被拽走之前只来得及将想说的话交代了半句,“不能实施你说的那个计划”
数据屋的门打开又关上,将沈星烈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彻底淹没。
陆驰缓缓收回视线,再看向徐长老的时候,眸子里多了一丝笑意,“我有个问题不太明白,能请教一下徐长老吗?”
“您请说,”徐长老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属下一定知无不言。”
“属下?”陆驰微怔了一下。
“我是说,”徐长老顿了一下,重新开始组织语言,“属于在下管辖范围内的,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感知数据连接,”陆驰没有计较他的口胡,直截了当地问,“在你的管辖之内吗?”
“在,”徐长老立刻点头,随即补充道,“四大长老基本上可以控制系统内所有的数据,您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就行。”
“那你可以解开这种数据连接吗?”陆驰问。
“当然可以。”徐长老坦然地点头,随即意识到了什么,“是谁给您建立感知数据”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徐长老囫囵着重新吞回肚子里,一口气没顺上来,侧过身猛烈地咳了一阵。
还能有谁,除了一直跟主神在一起的沈星烈,谁又有胆量敢和主神建立共享感知连接。
“没事吧?”陆驰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里第一句上,没注意后面说了什么,“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不用,”徐长老已经顺过了气儿,脸色也早已恢复如常,在陆驰「果然还是年轻,恢复得还挺快」的目光下敬业地问道,“是需要我帮您解开连接吗?”
“嗯,”陆驰点了点头,“解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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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 这个少年不好惹(18) ◇
你只是在保护自己
门锁微微响动, 须臾,入户门被缓缓打开。单手牵着席雨的少年缓步走进房间,转身将钥匙挂在门后的置物柜上。
贴着面膜坐在客厅里插花的席梦兰听到动静, 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 视线顿住,“你手怎么回事?”
那天跟席涉吵完之后,或许是因为内疚, 或许只是单纯的埋怨儿子的记恨,席梦兰好几天都没主动跟席涉说过话。
这还是那天之后,两个人的第一次交流。
陆驰垂眸瞥了一眼自己裹着石膏和纱布的手, 声音很淡,“骑车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
“严重吗?”席梦兰依旧看着他, 眉眼间隐隐有一丝担忧。
「不严重」陆驰摇头,“只是骨头裂了一点,”
“裂了?”席梦兰抬手拿下脸上的面膜, 清秀的眉头微蹙,自言自语地起身去浴室洗脸,“那晚上喝骨头汤吧,至少要补一补。”
陆驰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转身牵着席雨走回自己的房间。
席梦兰一直是这样, 只要不牵扯到她的利益,不用让她面临危险, 偶尔也可以承担起照顾孩子的母亲的职责。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 才会让之前的席涉贪恋于这样廉价的温暖, 一次次毫无原则的隐忍退让, 任由她予取予求。
回到房间之后, 陆驰靠在书桌前监督席雨写作业,意识却开始走神,从身体里找到席涉的主意识,俯身坐在他对面,跟他低声商量着什么。
毕竟想要彻底除掉申浩然,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这个代价有一部分陆驰可以替他完成,但后续的事情还需要席涉自己面对。
这些事情,或许需要消耗掉大量的勇气才能做到,他必须要征问过席涉的意见之后再做决定。
单薄瘦弱的少年缩在房间一角,听了陆驰的计划之后,几乎没有犹豫,重重地点了下头。
陆驰松了口气,唇边浮起一丝欣慰的笑。
——
晚餐之前,申浩然才从外面回来。丢了工作以后,他开始积极地在圈内找人牵线,试图在市区找一个不输上家的工作。
但他家暴继子、鼓动未成年寻衅滋事的丑闻在业内早已传开,这个节骨眼上,没有哪家公司肯要他。
处处碰壁之后,回到家面对席家母子三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但眉眼间的烦躁却在看到席涉吊起来的手臂时渐渐散开,眼底缓缓涌出一丝愉悦。
手脚健全的席涉,他或许不是对手,但折了一条手臂的半大孩子,他却能轻易捏在手心里。
没了獠牙的狼崽子,又能翻出什么花。
申浩然心情舒畅地吃完晚饭,心里已经将怎么处理席涉的细节来来回回想了想了无数回。直到席梦兰按照席涉的要求带着席雨出去剪头发,他才恍然回过神。
时机成熟了,可以下手了。
刚要从沙发上起身,视线倏忽瞟到了什么,他迅速转过头,目光落在了穿着睡衣,边抬手用大毛巾擦头发,边俯身在电视柜前找东西的席涉身上。
少年的腰背纤瘦薄弱,弯腰时拉出的线条却柔韧漂亮。宽松的睡裤刚到膝盖,露出笔直白皙的小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腿上留下了记几道崎岖的疤痕。
但正是这点「瑕疵」,更让蠢蠢欲动的申浩然口干舌燥。
少年没理会一直盯着他的那道火辣辣的视线,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转身走进了房间。
卧室门「嘭」的一声关上,周围再次恢复了平静。
——
“他过来了。”时刻注意着申浩然动静的徐长老坐在数据台前,低声说道,“正在开门。”
陆驰依旧保持坐在书桌前写卷子的状态,垂下的眼睫下意识动了动,不动声色地落在身侧微微转动的门锁上。
「啪嗒」一声,门锁被人从外面打开,紧接着房门微启,一个高大的身影挤了进来。
少年听到门口的动静,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转过身,微微睁圆的眼睛里里写满了惊恐。
“你你做什么?”少年扶着桌子退了一步,声音都在微颤。
“怎么,”申浩然抬手将衬衫的袖口解开,慢吞吞地挽着衣袖,“知道自己残废了,开始怕了?”
“我我不怕你,”少年下意识贴着书桌,肩膀微微蜷缩,“你不能再打我了,我会还手的”
“不,今天不打你,”申浩然缓缓走到席涉身边,声音微低,“今天我好好疼疼你。”
骤然间,少年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一把推开了期身靠过来的男人,下意识想要往后躲,“你干什么,你摸哪里?!”
申浩然一时没防备,被推出两米远,眼睛里有一丝隐隐的震惊。
他都还没来得及下手,摸哪了?
还有,这手断了,还能有这么大劲儿吗?
来不及细想更多,怕极了的少年试图越过申浩然,朝门口的方向跑去。后者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将其狠狠地摔在了床上。
少年瘦弱的身躯重重地撞向床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闭嘴!”申浩然迅速压了上来,抬手捂住了少年的嘴,声音里隐隐透着不耐,“再叫我掐死你!”
以往不管怎么虐-待席涉,他都跟吞了哑药一样,抵死不肯求饶一句。这还是第一次,他还没下手,对方就叫的这么惨烈。
再这么叫下去,楼上楼下的邻居都能被惊动。情急之下,他手中用力,彻底捂住了席涉的嘴,连呼吸的余地都没给他留。
少年的身体陷在被子里,由于嘴被捂住了,拼命地摇着头,都快摁不住了。
申浩然松开一只手,握成拳狠狠地砸在少年脸上,后者被砸懵了,一时忘了挣扎。
“妈的,就是欠打,”申浩然三两下脱掉自己的衬衫,随手甩在地上,声音里带了一丝兴奋,“我今天就要把你干老实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反抗我!”
“不”这个空档上,少年逐渐清醒,看到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你别碰我!”
或许是因为极度恐惧,少年竟然推开了压制住他的男人,转身想要往房间外跑。申浩然被推的一个踉跄,单手扶住两层小床的木质楼梯,伸手拽住少年绑着石膏的右手,重新拽了回来。
少年的脑袋重重地嗑在木床上,登时便没了声音。
申浩然重重地喘了口粗气,视线落在少年颈后逐渐染红枕头的血迹上,眸底迅速染上一层兴奋。
床上的少年很快清醒过来,抬手摸到桌面上的台灯,重重地朝男人的头上砸了下去。
申浩然正在低头脱衣服,毫无防备地被砸了个正着,来不及叫一声,一头栽在地上。
握着半个灯座的少年缩在床上傻傻地愣了一会,才摸出手机,颤抖着播出了一个号码,“喂周警官”
——
处理完手头上的几个聚众捣乱的年轻人,周轶和其他几个同事回到自己的位置前,边聊天,边各自掀开泡面的盖子。调侃着约定好,下次再加班一定要叫个盖饭外卖,坚决少吃这不能久放的泡面。
用叉子挑了挑几乎快凉掉的面,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桌面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周轶认命地叹了口气,目光瞥向屏幕上的名字,下意识顿了一下,迅速按下接听键,“席涉,出什么事情了吗?”
“什么!”周轶猛地站起身,差点顺手掀翻了桌上的泡面。
跟他对桌的同事刚把面送嘴里,听到这平地一声吼,叉子一甩,剩下的半拉泡面,尽数挂在了周轶搁在办公桌的台历上。
“你在家等着,我这就带人过去,”周轶脸色铁青,起身拿起外套,示意对面的那兄弟跟他一起走,“不要怕,一切有我。”
对面的同事匆匆吞下嘴里的半口面条,又快速地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随即站起身,边擦嘴边跟在周轶身后走出办公室。
一路上周轶的脸色都很难看,坐在身边的同事比他晚来了一年,算得上他的小跟班,平时不管大案子小案子,都是他们搭档处理。
跟班小王偷偷看了一眼脸色几乎可以和锅底有一拼的周轶,小心翼翼地问道:“是熟人出什么事情了吗?”
“你也见过,之前在医院里遇到的那个小孩,”周轶烦躁地抬手将车窗降下来一点,凉风迅速卷入车内,连带着他的声音都冷了几分,“一个人渣欺负他。”
冷风兜头袭来,小王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小心地往车子另一侧挪了挪,没敢开口让周轶把窗户关小点。
来到莲花小区11楼的时候,刚出电梯,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缩成一团的少年。
周轶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紧接着加快脚步跑过去,蹲在地上低声询问着什么。
小王快步跟在后面,走近了才听到少年低哑的声音:“我不敢在屋子里怕他醒过来,又怕他不醒周警官,我不会杀人了吧”
或许是因为受惊过度,少年的脸色看起来格外苍白,后颈和肩膀被暗红色的血迹染透,眼角红肿,口鼻处还有一道重重的淤青。
是手掌的形状。
可以明显看出刚才捂着他嘴的人到底有多用力。
“不会,别害怕,”周轶抬手蹭了蹭少年短短的发梢,声音微低,“你是在保护自己,你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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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 这个少年不好惹(19) ◇
这能忍??
同一时间, 另外几名带着执法记录仪的警员迅速走入屋内,抬手推开了席涉卧室的房门。
趴在地上的申浩然骂骂咧咧地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几个穿警服的人站在身边, 一时以为自己睡糊涂了, 抬手摸了摸鼓出一块的后脑勺, 一脸的莫名其妙,“你们干什么, 来我家怎么不敲门。”
“我们是湖州市公安局第一支队的警察,”为首的警员亮出自己的警察证,垂眸看了一眼申浩然的上身和脱了一半的裤子, 眉头微蹙,“现接到报案, 怀疑你暴力侵-害未成年,请配合调查,跟我们走一趟。”
“什么?”看到对方拿在手里明晃晃的警察证, 申浩然才倏然清醒过来,很快意识到这不是梦,是席涉报警了。
被再次敲晕的恼火和又被狼孩子摆了一道的烦躁搅得他头皮发胀,他用力甩了甩头,抬手拍开了对方的证明,“警察怎么了, 警察就可以听信一个孩子的一面之词私闯民宅吗?”
“我们出警的时候,全程都有执法记录,”警员收回自己的警察证, 面色冷了下来,“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如果您有什么意见, 可以去行政监察机关对我们进行举报。”
“你们哪个警局的啊,”申浩然眉头紧皱,没好气道,“能不能去查一下案底,这孩子就是个叛逆不听话的主,也不是第一次诬告我了。”
说话的空档,他已经重新穿好了衣服,底气也更足了,“你们警察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抓人吗?”
若是以前,他还是那个外企高管、业界精英,自然愿意花时间跟这些警察周旋。但眼下他丢了工作、丢了人,几乎什么都没有了,自然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大不了再次出国,一切照样可以重头再来。
他可不愿意再在这些琐事上忍气吞声。
“我再说一次,我们没有对你进行抓捕,”警员沉声道,“我们只是请你去配合我们调查,如果你再拒不合作的话,我们只能执行强制措施了。”
“老郑。”客厅里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申浩然转头看向门外,视线顿了一下。
少年披着明显大一号的外套,缩着脑袋站在说话的男子背后,只露出半个身子,一副唯唯诺诺、惊弓之鸟的样子。
感受到申浩然的视线,少年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周轶立刻挪了半步,伸出手彻底将人护在身后,淡淡地看了申浩然一眼,话却是对着警员老郑说的:“这里你处理吧,我先带受害人去处理一下伤口。”
嗓子里跟含了一口冰似的,吐出的每个字都是凉的。
“嗯,”老郑点了点头,“你们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申浩然抱着胸站在原地,一脸冷漠地调转视线看向不远处的周轶,眼底浮起一丝疑惑。
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周轶没有给他过多打量的机会,转身扶着几乎站不住的少年走出房间,看都没再看申浩然一眼。
“申先生,”警员将手里的记录本收了起来,随时准备动手摁人,“我再问您最后一次,您到底能不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可以。”申浩然收回看向门口的视线,忽然改变了想法。
他不想再草草解决这件事,反而要好好利用这次的事情做一做文章。
方才说话的空档,他已经记起,刚才那个一直护着席涉的警察,是处理两年前猥亵案的年轻人。
申浩然抬手整理了一下衬衫的衣领,眼底浮出一丝轻蔑。
以为找了个警察做靠山,就能将他定罪。
还真是天真又愚蠢。
“”警员只好收起架势,淡声道,“请吧。”
申浩然抬手比了个等一下的手势,冷声道:“我需要联系我的律师。”
“可以,”警员的语气淡淡的,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找律师是每个公民的权利,在此之前,还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先跟我们去警局接受询问。”
“还有,”申浩然补充道,“我要起诉席涉,他对我造成了严重的人身伤害,之前几次住院也都是他的手笔,医院那边有我的住院记录,你们可以去查。”
“可以,”警员忍着脾气道,“这也是每个公民的权利,您当然也可以提起诉讼。”
——
周轶先带席涉去取了证,然后才对伤口做了简单处理。做完这些之后,他将席涉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和另外两个同事一起,仔细地问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确认了席涉不再继续忍耐,打算直接起诉申浩然之后,周轶才算是松了口气。
随即想到一个问题,“刚才我同事说,申浩然已经找了自己的律师。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我这边可以帮你申请法律援助。另外开庭的时候,我们也会因为案件的特殊性,申请细节不对外公开。”
陆驰抱着装满水的一次性纸杯,缓缓地点了下头,“谢谢你,周警官。”
周轶说的这些事情,正是陆驰一直犹豫的原因。
法律援助的事情还好,只要提供相关的材料,法庭那边也会提供相应的律师帮助原告。
他担心的是后者。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一个未满十四岁的男孩子在面对这种事情时候的绝望和无助。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如果案件细节大白于天下,一定会有一些难听的流言蜚语对男孩子恶意中伤。
所以即便周轶不提,陆驰也会自己申请案件细节做不对外公开处理。
“不用谢我,”周轶将小王递过来的笔录本收好放在一侧,声音里有一丝欣慰,“你能不再沉默,学会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我真的很开心。”
——
席涉在周轶的安排下,住进了警局一侧的休息宿舍。几乎同时,席梦兰和席雨也接到消息,赶往警局接受询问。
在警察的询问下,席梦兰再次否认了席雨曾被猥亵以及席涉长期被暴力虐-打的事情,回答和申浩然差不多,都是叛逆孩子对家长管束的反抗。
得知席涉要起诉申浩然,同时申浩然也要起诉席涉的时候,她几乎当场愣在原地,随即提出要见席涉的要求。
但是被周轶驳回了,理由是受害人不想见她。
对席雨的审问却出奇的顺利,小姑娘不再像之前那样拒绝所有人的交流,只会一个人坐在座椅上埋头掉眼泪。而是冷静地交代了自己两年来在莲花小区遭遇的一切,以及哥哥席涉为了保护自己曾多次被虐-待、暴力侵-害的事情。
甚至还补充了来之前母亲对她的嘱咐——不可以乱说话,否则哥哥回去之后,会被打得更重。
给席雨做笔录的,是科室里素来以脾气好闻名的老警察。做完笔录之后,气得手抖了一晚上,喝了三杯菊花茶都没把火降下去。
——
直到过了凌晨,席雨才被送到了陆驰身边。小姑娘抬眼看到陆驰被包得跟个粽子一样的脑袋,还有眼角下巴上未消的淤青,眼睛倏然红了。
陆驰立刻坐起身,弯起眼睛拿吃的逗小姑娘,哄了半天才算是哄好,抱着个皱巴巴的枕头伏在哥哥身边睡了过去。
将熟睡的席雨抱到房间的另一张床上,又小心地盖好了被子,陆驰才直起身子,缓步走到自己的床边,脑袋懒散地靠在偏硬的枕头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整夜他的思绪几乎没停过,因为计划实施得太匆忙,很多细节都需要仔细地核对很多遍,以保证不会出现一丝一毫的偏差或问题。
直到得知一切都没有脱离自己的计划,一直绷着的情绪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头上和脸颊上的伤口处也开始传来一阵阵细细密密的疼。
不会疼的太过分,但又时时拉扯着神经,惹得他想休息都没办法完全放松。
不知疼了多久,就在陆驰微微蹙着眉,靠在硬板床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所有的疼痛和不适倏然消失,久违的温暖舒适缓缓涌了上来。连带着,原本冰冷的手脚都开始微微发热。
沉重的眉头缓缓松开,唇边也不知何时挂上了一丝满足的笑,声音带着一丝懒懒地笑意:“阿统,你回来了。”
数据屋内一片寂静,没有徐长老的声音,更没有沈星烈的回应。
陆驰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侧过头看向一侧的数据堆,眸中有一丝疑惑,“你没有回来吗?那”
“回来了。”沈星烈的声音淡淡的,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便再次消失,连数据堆都没有再跳动。
陆驰微微眨了眨眼,抬起手用指节蹭了蹭下巴,后知后觉的明白,这是生气了。
虽然玩家在走任务的时候,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选择来,没有跟系统解释和商量的必要。但毕竟沈星烈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帮过他,并且不是系统对玩家的帮助,是朋友之间真心的照顾。
所以他还是很愿意在对方生气的时候,哄一哄他的。
最重要的是,生着气,还闷闷地回答问题的沈星烈,实在是太可爱了。
陆驰依旧靠在数据椅上,睫毛缓缓下垂,遮住了眼底的笑意。随即眉头微蹙,低低地吸了口凉气。
“怎么了,”沈星烈立刻站起身,身体偏离了数据操作台,“哪里不舒服吗?”
陆驰依旧皱着眉缩在椅子上,没有答话。
几乎没有犹豫,沈星烈转身走出操作区,快步来到陆驰身边,小心地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数据。确认没有什么异样之后,眉头皱得更深了,“陆驰,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
“心”陆驰依旧皱着眉,手底下却悄悄拽住了沈星烈工装服上的腰带,“我的心”
“心口不舒服吗”沈星烈微微俯身,迅速敲出数据检查陆驰心脏的状况,“等一下,我帮你”
“因为你不理我,”陆驰抬起眼睛,眸中有一丝狡黠,唇角也勾着一丝浅浅的笑,“所以我的心难受死了。”
沈星烈微顿了一下,下意识想要退后一步,脚步一滞,缓缓垂下眼睛。
一根白皙的手指,勾住了他的腰带。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 这个少年不好惹(20) ◇
庭审(一)
沈星烈的呼吸倏然消失, 整个人缓缓僵住。
他到底知不知道,拽住一个男人腰带意味着什么。
“我没骗你,真的,”陆驰一脸真诚,“所以你就大人有大量, 别跟我计较了,行吗?”
说话的时候, 尾音不自觉的拖长,带了点讨好的意味。
沈星烈抿了抿唇,保持着方才的动作, 没有答话。
陆驰的视线顿了一下,手中的力道不由得松开, 下意识抬手想要蹭一蹭身边人的耳垂,“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啊。”
沈星烈退后了一步, 侧身躲过了陆驰的触碰,微微偏头清了清嗓子,遮住了声音里的喑哑,“可能是最近太忙了,有些上火。”
“原来系统也会上火,”陆驰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随即话锋一转,眼底带着一丝笑意问,“那你还生气吗?”
“你有自己的计划,”沈星烈垂下眼睫, 声音淡淡的,“没有必要因为系统的意见改变自己的想法。不想和我建立感知共享也是你的自由, 所以我没资格生气。”
是没资格生气。
不是没生气。
陆驰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并且,沈星烈好像不止在意他不顾劝阻让自己受伤的事情,更气他让徐长老取消了那个感知数据连接。
“我没有不想和你建立那个什么感知共享,”陆驰立刻解释道,“只是这次的事情特殊,我不得不这么做,又担心你会再次阻止我,所以才暂时让徐长老取消了那个数据连接。”
沈星烈抬起眼睛:“暂时?”
“嗯,”陆驰点头,“我问过了,他说随时可以再次建立,就算取消过也完全不影响以后的数据连接。”
“你不讨厌我这样随时共享你的数据,”沈星烈捏了捏垂在一侧的指尖,缓缓地问,“是吗?”
“当然不讨厌,”陆驰弯了弯唇角,“并且徐长老说,这种数据连接是相互的,如果你的数据波动较大的话,我也能感受到你的变化,好像还挺好玩的。”
沈星烈收回视线,缓缓吐了口气。
幸好感知共享被暂停了,不然陆驰刚才如果有意感知他的数据,难保不会被他发现自己的情绪变化。
看来,以后要小心些才行。
“这次的事情我考虑了很久,”见沈星烈不再纠结之前的事情,陆驰松了口气,懒散地将自己靠在椅背上,慢吞吞地说,“最后才发现,不付出一些代价,真的很难将申浩然绳之以法。”
席涉的能力太弱,没有金钱、没有人脉也没有背景。这样的情况下,跟实力雄厚的申浩然对峙,几乎没有什么胜算。
只抓住以前的事情针对他,那些薄弱的证据不一定能让申浩然得到应有的惩罚,就算定罪了,也极有可能是缓刑,或者监外执行。
如果最后的结果是这样,他努力了这么久的意义又是什么。
不管是为了席涉,还是完成任务,他都有必要将所有被掩盖的真相一一揭发出来。席涉曾经承受过的苦难、经历过的绝望,也不该被掩藏。
“所以,我可以跟你保证,以后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一定会好好跟你商量,也不会再刻意隐瞒你,”陆驰偏头看向靠在数据屏前的沈星烈,“你能也保证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先跟我商量之后再做决定吗?”
沈星烈抬起眼睫,目光落在陆驰冰蓝清澈的眼睛里,许久,重重地点了下头。
陆驰微微弯了弯唇,保持着躺在数据椅上的姿势,慢悠悠地抬起一根手指,“那我们重新建立感知共享吧。”
沈星烈微微顿了顿,调转视线看向那根白皙修长的手指,神差鬼使的,想起它缠在自己腰带上的样子。
略有些狼狈地侧过脸,不再去看眼前的人,垂在一侧的指尖微动,快速敲出一片数据。然后缓缓举起自己的手指,对了上去。
——
周轶帮席涉找的法律援助是自己高中时候的好友邹阳,邹阳在湖州和朋友合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上十分尽心,人也很随和。没有因为是法律援助就放松懈怠,反而积极地帮席涉整理细节、收集证据。
在案件开庭之前,席涉和席雨一直住在警局附近的休息宿舍,除了白天上学和打工的时候,几乎没有离开过警察宿舍的范围。
期间席梦兰找过席涉几次,无非就是想说服席涉撤诉,但是在被陆驰冷冷地反问申浩然愿不愿意撤销对自己起诉的时候,沉默着低下了头。
最后终究是席涉这边的案件先开庭,由于案件性质的特殊性,法庭的旁听席上没有其他人,整个审判现场都格外安静。
申浩然悠闲地坐在被告席上,身边是同样意气风发、一身精英范儿的代理律师。律师低头整理着面前的文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反观另一边的席涉就显得寒酸了许多,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握着妹妹的手,规规矩矩地坐在原告席位置上,身边的律师衣着简单,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远远看上去跟刚入行的菜鸟一样。
光是气势就低了一截。
候审室内,周轶趴在门缝上看了一眼,转身坐下。刚坐了不到两秒,又迅速站起身,再次趴在门缝上,往外面看着。
“大哥,”同样作为证人等待传唤的彭越忍不住啧了一声,“你看看你自己,还有没有一点人民警察的样子。”
周轶略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转身走到座椅前再次坐下,“主要着差别太大,我担心我们这边会吃亏。”
“这是邹律师的战术,”彭越毕竟是心理医生,很快便了解邹阳的意图,“视觉上看,席涉这边的确弱了点,但正因为这样,审判长和审判员才会更倾向于弱者。”
就像在街上遇到吵架的人,围观的路人会不自觉的反感盛气凌人、凶神恶煞的一方,而去同情处在弱势的另一方。
这是人类的本性。
“是这样吗?”周轶半信半疑。
“是,”彭越点头,“所以不用紧张,我们有那么多充足的证据,没问题的。”
——
随着审判长的指令,庭审正式开始。
申浩然方的律师似乎很有自信,一开始就否认了席涉对申浩然的控诉,并且提交了相关证据证明席涉曾不止一次使用暴力伤害被告申浩然。
试图把席涉塑造成一个叛逆且暴力成性、难管教的孩子。
邹阳立刻反驳了对方律师的这一观点,并且提交了陆驰之前录下的证据,还有申浩然之前公司同事对申的评价,证明申浩然曾经为了保住工作试图鼓动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寻衅滋事。
申浩然方的律师直接请出了出庭证人,席梦兰。
席梦兰在法警的带领下,先宣读了保证书,随即坐在证人席的位置上,为自己的丈夫申浩然作证。指出席涉曾经要求他们跟他演一出戏,说是学校有什么晚会,需要提前排练,所以她和丈夫申浩然才跟席涉搭出了那些对话。
并且一再确认,申浩然从没有对席涉动用过暴力,更没有猥亵过自己的女儿。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审判长的方向,一脸悲伤虔诚。仿佛一个被子女伤透了心的失败母亲,全无平日里精致漂亮的样子。
陆驰淡淡地抬起眼看了她一眼,没有开口。
审判长看了看手里的材料,再次确认道:“你刚才说,原告提交的那段录音,是故意让你们照着稿子读的,并非你们的本意,是吗?”
席梦兰点头:“是。”
“你丈夫申浩然也从来没有对席雨和席涉实施过猥亵,没有暴力对待过席涉,”审判长问,“是这样吗吗?”
“是。”忍住了没有转头往席涉兄妹俩的方向看,席梦兰捏了捏搁在腿上的拳头,再次点头。
她没有办法,也别无选择。
如果帮助申浩然,那她还有一丝希望抓住眼前的生活,继续做她高高在上的富太太。甚至有有机会跟申浩然一起出国,开始新的生活。
但是如果选择席涉,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审判长,”邹阳平静地开口,“我申请我的一号证人出场。”
得到允许后,候审厅的门被打开,一直坐在一号证人位置上的彭越慢条斯理的走了出去。
“审判长,”彭越站在证人席上,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我是湖州市寻暖心理咨询室的总负责人彭越,从今年的四月份,我就一直在给原告之一的席雨做心理辅导。”
说着他拿出席雨的心理检测证明,“席雨在遭受了继父的长期猥亵和虐待之后,心理上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这是所有的相关材料。”
法警将复印的材料递交上去,审判长和审判员一一接过,垂眸看着。
“审判长,”申浩然方的律师反驳道,“我怀疑这些资料的真实性,申请重新对原告做心里检测。”
“审判长,”彭越提醒道,“下面是湖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心理咨询科针对席雨的情况,给出的检测报告。”
“检测报告不能说明什么,”对方律师一脸冷漠,“原告的心理问题是不是和外界有关,有没有遭遇其他人的侵-害,都是未知情况,所以并不能算直接和我的当事人有关。”
“我的当事人已经明确指出,”邹阳立刻说,“对她造成这种精神侵害的是被告申浩然,请审判长正视这个问题。”
审判看着手里的材料点了下头,同时警告道:“被告律师,请注意你的言辞。”
第38章
? 这个少年不好惹(21) ◇
庭审(二)
“是, 审判长。”对方律师立刻恭敬地朝审判台点了点头,随即申请自己的第二位证人出场。
得到允许后,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子跟在法警身后走进审判庭。
“审判长、审判员,”对方抬手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眼镜, 自我介绍道,“我叫王义德,是仁德中学的一名任职教师, 也是原告席涉的语文老师。”
“王老师你好,”对方律师询问道,“您刚才说席涉是您的学生, 是吗?”
“是的。”王义德点头。
“那您可以跟我们说一下,席涉平时在学校里的表现吗?”对方律师问。
“好的,”王义德先是叹了口气,才一脸失望地说,“我的学生席涉, 在学校里屡次违反纪律、霸凌同学,甚至跟社会上的一些不良青年有来往。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跟那些小混混在街边打架,把自己弄得一身是伤。”
“您是说,席涉身上的伤都是和那些社会上的小混混打架弄得,”对方律师准确地抓住重点, 确认道,“是吗?”
“是的,”王义德回答道,“我作为他的老师, 曾多次对他进行劝阻, 但他非但不听, 还多次威胁我再管闲事就找人打我。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语文老师, 也拿他没什么办法,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了。”
“席涉曾经威胁过要对您使用暴力吗?”对方律师一脸严肃,“请问这件事您跟其他人谈起过吗?”
“有的,”王义德点头,“我曾经趁家访的时候,跟席涉的母亲席梦兰说起过,但她也只是哭,说自己也没办法,因为席涉发起脾气来,连她都打。”
“席女士,”律师又转向席梦兰,再次确认道,“是这样吗?”
坐在原告席上的席雨猛地抬起头,看向另一侧的席梦兰。
席梦兰顿了一下,缓缓点头,“是,席涉不太好管教,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教育好他是我的错。”
说着,她挽起衣袖,露出胳膊上一道长长的疤痕,“这是前段时间,他打我的时候留下的旧伤他都长成大孩子了,我根本无力反抗”
话还没说完,她便哽咽着红了眼眶,抬手用手背擦拭眼泪。
席雨收回视线,遮住了眼底浓浓的失望。
手掌被抓了抓,她缓缓抬头看向身边的哥哥,后者回了她一个浅浅的笑,示意自己没事。
身侧围观全程的邹阳微微叹气。
兄妹两个,一个拼尽全力,才在那样险恶的环境下护住妹妹周全;另一个,自己所有的苦难都被母亲否认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反应,却在哥哥被诬陷时如此委屈。
几乎可以想象,两年来这兄妹俩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生存,才会本能的只顾及对方,全然忘了自己的感受。
“审判长,我的提问结束了。”对方律师成功把审判长对席涉的印象拉到最低,满意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审判长,”邹阳将手里的资料拢了拢,站起身道,“我请求我的二号证人出庭。”
随着法警将候审室的门推开,一身警服的周轶缓步走入证人席。
“两年前,席雨第一次遭遇猥亵的时候,案件是我处理的,”周轶缓缓道,“当时为了查清楚席涉的情况,我专门去仁德学校做过调查。很多人对席涉的评价都是,很安静、话不多、学习也好、但身上经常会出现莫名其妙的伤口。”
审判长捏着邹阳提供的那些书面问询笔录垂眸看着,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周轶转过头,看向另一边的王义德,平静地陈述道:“巧的是,我恰好问到了这位王义德老师,他当时给我的回答和今天在庭审现场的完全不一样。”
“您记错了吧,”王义德脸色未变,“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接受过您的询问学校里那么多老师,周警官怕不是认错人了吧。”
“那天我去调查的时候,恰好刚出完另外一个案子的警,因为行事匆忙,忘记了关执法记录仪。”周轶依旧看着王义德,缓缓地说,“所以那天所有人对席涉的评价,都被记录了下来。”
王义德脸上一直云淡风轻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嘴唇翕动了一下,却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出来。
“笔录资料下面就是当天的执法记录,”周轶转身面向审判台,解释道,“我当时习惯性地将所有的资料导入了自己的云盘,所以即便两年了,这些资料也依旧保存完好,请审判长审判员过目。”
审判长示意法警将周轶提供的影像播放,画面闪现的时候,第一个出现的就是王义德。
他穿着一件铁灰色的衬衫,胸口的口袋里还别着一支纯黑色的钢笔,面对周轶的询问,老实回答道:“席涉是个好孩子,不仅体育好,学习也好,前几天还拿了市区的作文奖就是家庭情况有点复杂,经常带着伤来学校,我们怎么问,他也不说。”
说到这里,王义德摇头感叹道:“唉一个好苗子啊,可惜家里不珍惜”
紧接着是其他几位老师和学生接受询问的画面,描述的情况和王义德说的都差不多。
坐在被告席上的申浩然脸色缓缓阴沉了下来,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多说什么。
证人席上的王义德低头掏出小手绢擦汗,反驳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意:“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人都是会变的。再说了,那时候席涉刚进学校才半年,我们对他的了解都是片面的”
“下面还有前几天取得的,仁德学校校长和其他老师对席涉的评价,”周轶没有理会王义德的辩驳,继续说道,“请审判长查阅。”
申浩然搁在桌面上的拳头悄悄握紧,忍住了冲上去将周轶揍一顿的欲望。
“审判长、审判员,”邹阳再次站起身,“我的当事人在和被告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一直饱受对方的摧残和凌-虐,但是为了保护年幼的妹妹,哥哥席涉只能一再容忍,步步退让。只是这些忍耐非但没有什么用,反而让被告更加肆意妄为,最后甚至试图对我的当事人实施性-侵。”
“你说谎!我才没有”被告席上的申浩然忍无可忍地站起身,但很快又被身边的律师按住了,律师立刻道歉,并表示不会再大声喧哗。
审判长看了申浩然一眼,警告道:“被告请保持冷静,如果再扰乱庭审秩序,我们会将你移出法庭。”
邹阳丝毫没有被这场短暂的闹剧影响,继续说道:“我的当事人为了自保,也为了彻底结束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所以在自己的房间里安装了针孔摄像头,记录下了所有真实且残暴的画面。”
一直紧皱着眉头,满脸不耐烦的申浩然倏然调转视线看向席涉,眼底涌出一丝不可置信。
从刚才起起就一直低头沉默的席梦兰也茫然地抬起头,仿佛没有听懂一样,呆呆地看向邹阳。
“这是我截取的席涉房间的部分录像,”邹阳将相关影像递出去,“请审判长查阅。”
法警按照审判长的示意,再次将录像带放入播放器。画面先是黑屏,紧接着,一个小小的卧室出现在屏幕上。
简单的书橱,普通的上下铺,床边的写字台前,少年的手从妹妹的耳朵上拿下来,示意她继续写作业。
忽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头发蓬乱、脸颊浮肿、鼻梁下还挂着血的女人扶着胸口走进房间,抬手指着坐在窗边的席涉骂道:“为什么我是你妈妈,生你养你的人,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妈妈被打却无动于衷!”
监控画面十分清晰,可以清楚地看到席梦兰裸露出的小臂上,有一道挂着血迹的、新鲜的伤痕。
正是刚才她挽起衣袖,给所有人看的、自称是席涉造成的伤疤。
看到这个画面,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坐在证人席上已经滞住了的席梦兰。后者倏然回过神,注意到周围异样的目光,下意识抬起手,拼命地否认:“不是不是这样”
紧接着,画面里少年的声音低低地传来:“我头上至今还有一条十几厘米的疤,胳膊脱臼过两次,小腿骨折过一次,至于那些深深浅浅的皮肉伤,更是多到数都数不清。您猜,我在经历这些折磨和虐-打的时候,有没有疼过呢?”
席梦兰慌乱的反驳戛然而止,眼底再次蓄满泪水。
她转过头,悲切地看向坐在原告席上,一直半垂着眼沉默的少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另一边的申浩然脸色苍白地握紧拳头坐在位置上,如同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紧接着画面里的光线变了变,还是原来的房间,原来的陈设,只是能明显感受到时间变了。
这次房间内只有少年自己,他随意地用毛巾擦了两下头发,转身坐在床边的位置上写卷子。
忽然间,房门再次被打开,穿着休闲衬衫,身材高大的申浩然推门走进了屋内。
坐在被告席上的人身子一抖,缓缓收回视线,自欺欺人地抬手捂住了眼睛。
随着视频的播放,男人邪恶的狞笑和少年绝望的惨叫缓缓回荡在审判庭内。无需看画面,只听声音就能清晰的感受到席涉从一开始的仓皇逃避,到后来的奋力挣扎,和最后孤注一掷反抗的时候,有多绝望。
不论这份视频能不能成为正式入档的证据,都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动容。
视频播放完毕,四周一时间静的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沉重,被告方的律师也沉默着没有抬头。
申浩然却缓缓站起身,脸色难看到极致,抬手指向席涉的时候都在微微发颤:“怪不得,以前怎么打你,你都一声不吭,死死忍着,那天晚上却叫得这么欢原来,是提前藏好了监控,就是为了算计我!”
陆驰平静地抬眸看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情绪,眸中却闪过一丝嘲讽。
“申先生”被告方律师立刻拽住申浩然的胳膊,“你在说什么!”
申浩然这才倏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过什么之后,整个人瞬间呆住。
像是被迎面砸了一拳一样,眼前凌乱纷杂,双耳一片轰鸣。
探出手扶住台面才勉强站住,没有倒下。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 这个少年不好惹(22) ◇
躲不过的
庭审结束后, 席涉牵着席雨的手,在周轶和邹阳等人的陪同下缓缓走出法院。看到等在门口,面容憔悴的席梦兰, 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席涉”席梦兰上前一步, 话还没说出口, 眼泪就掉了下来,“你你帮帮妈妈, 撤诉好不好,妈妈求你”
周轶眉头微皱,上前一步挡在席涉前面, 声音里带了一丝不可置信,“你看到了所有的证据, 知道了席涉经历的所有事情,居然还能说出让他撤诉这样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心啊你”
“周轶,”身旁的邹阳拽住周轶的胳膊,低声道,“冷静点,这里是法院门口。”
“席涉,”席梦兰趁机上前拽住席涉的衣摆, 带着浓浓的鼻音恳求道,“就当还妈妈把你养这么大的人情帮帮妈妈,撤诉吧, 妈妈没有申浩然, 真的活不下去”
她过够了以前的苦日子, 不想再重新跌回尘埃里, 也不想再被所有人踩在脚底下。
这些痛苦, 只是想想就足够让她不寒而栗,更不要说让她再次亲身经历。
周轶还想再说什么,被邹阳和彭越一人一边按住了。
“冷静点。”邹阳说。
“席涉有分寸。”彭越补充。
他恨恨地别过头,不愿意再多施舍眼前的人一丝眼神。
“欠你的养育之恩,以后自然会还给你,”陆驰抬眼看向她,眸中有一丝淡漠,“至少不会让你流落街头,也不会让你食不果腹。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以这种方式报答您所谓的养育之恩。”
席梦兰怔愣了一下,似乎没明白席涉的意思。
“您好像忽略了一件事,”陆驰微顿了一下,轻声提醒道,“在这个案子里,不是只有申浩然需要接受法律的制裁。您难道不知道,在法庭上做假证,也是犯法的吗?”
席梦兰的脸色倏然变白,眼底涌出一丝慌乱的无措。几乎下意识的,她以求证的眼神看向席涉身边的周轶等人。几个人跟商量好了一样,冷漠地别过脸看向别处,丝毫没有搭理席梦兰的意思。
周轶甚至用鼻息冷冷的哼了一声,虽然只是一个单音节,其中的嘲讽之意却不言而喻。
席梦兰后退了一步,心底缓缓涌出一股凉飕飕的恐慌。
对未来生活彻底无望的、扎扎实实的恐惧。
“不”席梦兰摇头,“你不会的,你怎么忍心把妈妈送进监狱”
“你都忍心帮狗男人做假证,把自己的儿子逼上绝路,”周轶瞥了她一眼,“为什么又不能接受孩子对你的反击。”
席梦兰愣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这样的情况下已经没办法顾及许多,她豁出去所有的面子,试图抓住席涉的手求情,却被后者迅速躲开,只堪堪抓住一截衣袖。
“席涉”席梦兰顿了一下,眼泪掉的更凶了,“你不会的对不对,你怎么会这样对待妈妈我是你妈妈啊”
她这次是真的害怕了,怕到只要一想到席涉说的那个可能,就忍不住浑身发冷。
她连重新回去过苦日子都不愿意,又怎么能忍受自己在黑暗冰冷的监狱里熬过几年。
“我给过您机会,”陆驰抬起手肘挣脱了席梦兰的手,声音很冷,“只要您不把事情做这么绝,这件事自然也不会牵连到您。”
席梦兰苍白的脸上泪痕斑驳,眼睛里满是不甘的绝望,“不”
“可您一再纵容申浩然肆意妄为、甚至帮他做假证诬陷自己的儿子,”陆驰缓缓地摇了摇头,眼底涌出一丝失望,“有这样的结果,难道不是您咎由自取吗?”
席梦兰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声音都在微微发颤:“所以你即便早就有铁证在手里,却还是选择一声不吭,表现出一副完全没有把握的样子。为的就是看我会不会为了申浩然对付你,是吗?”
终于聪明一回了。
陆驰勾了勾唇角,没有反驳。
虽然她之前对席涉和席雨做过很多过分的事情,但在对付申浩然的时候,陆驰依旧选择把席梦兰摘了出来。
不止因为她是生下席涉和席雨的人,更因为至少席涉人生的前几年,她也曾真心爱护过他。
虽然席涉没有跟他开口,他依旧看懂了席涉的为难。
可如果直接放过,未免又有些太便宜她了。所以陆驰才在席涉同意的前提下,用这个方法去试探。试探席梦兰的下限到底有多低,会不会为了一时的荣华富贵,彻底放弃自己的儿女。
结果显而易见,她最终还是屈服于那些物质和精神上的追求。亲自把自己埋入坑底,再无翻身之日。
“你怎么可以”席梦兰满眼失望,声音哽咽,情绪几近失控,“我是你妈妈,当初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千辛万苦才生下你,就是被你算计,被你愚弄的吗”
“为什么哭呢,”一直牵着哥哥的手,站在身边沉默的席雨缓缓开口,平静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好奇,“我和哥哥都没有哭。”
明明受到欺骗和背叛的是他们。
该哭的、该绝望的,也是他们。
毕竟从她毅然决然站在申浩然那边,不顾一切把席涉往死路上逼的时候,她和哥哥,就没有妈妈了。
席梦兰怔愣了一下,明白女儿简单表达下的意思后,脸色倏然变白,瘦弱的肩膀也开始微微发抖。
没有再理会席梦兰,陆驰一行人绕过她,缓步离开了法院门口。
——
或许因为确定了席涉不会轻易答应撤诉,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席梦兰都没有再出现在席家兄妹面前。而是改变策略,从申浩然那边动起了心思。
毕竟做了两年的高门太太,席梦兰手里有一些自己的积蓄。利用这些钱,她暗地里找了湖州最好的律师,试图把自己把责任降到最低。
律师在仔细地了解过案件所有经过以后,决定利用「家暴」这一事件做突破口。
之前席涉提供的证据里,有席梦兰被家暴过的间接证明。只要申浩然忍不住再次对她动手,她就可以利用这一情况做文章,指控所有的假证都是在申浩然的暴力胁迫下完成的。
虽然这样不一定能完全洗清罪责,但却能一定程度的减轻刑罚,甚至争取到缓刑。
为了避免牢狱之灾,席梦兰开始试探性地「挑战」申浩然。后者原本就因为席涉的事情对席梦兰多有怨怼,再加上这件事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人脉和金钱,却依旧求生无门。气急败坏下,自然不会对她手软。
所以这场蓄意为之的家暴,直接导致席梦兰肺部挫伤和全身多处骨折,差点让她丢了性命。
一直到二审的时候,席梦兰依旧在医院治疗,没能亲临现场。
即便席梦兰和申浩然互相推卸责任,又是找证据,又是托关系,最终宣判的时候,依旧没能达到他们的预期。
申浩然因为故意伤害罪、强制猥亵儿童罪、伪证罪和扰乱社会治安等罪名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席梦兰则因为伪证罪、包庇罪等罪名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庭审宣判结果之后,原本厌恶值就几乎满格的两个人,很快便到达了任务线。
至于申浩然之前对席涉的起诉,也因证据不足,被法院直接驳回了。
——
离开之前,陆驰跟周轶他们约好,要去带着席雨去游乐园玩了一天。
自从开始接受彭越的心理治疗之后,小姑娘越来越开朗了,大有恢复以往话痨体制的趋势。也因此,才一再缠着哥哥带她去一直向往的方特乐园玩一次。
小姑娘到现在都没有坐过云霄飞车,也没有玩过海盗船。
陆驰体贴地跟沈星烈解释:“我只是想让小丫头好好放松一次,万一以后席涉舍不得门票钱,不肯带她来怎么办。”
语气中掺杂了一分无奈,一分为难,剩下八分全是藏不住的期待。
缩在一角不敢说话的席涉:“”
沈星烈轻咳一声,垂眸遮住了眼底的笑意,非常配合地接话道:“那你就好好陪小姑娘玩一次吧,毕竟也做了人家哥哥那么久。”
有了正当理由,再加上披着个孩子的外壳,陆驰玩着玩着就开始放飞自我了。一会拽着周轶玩过山车,一会又喊着彭越上跳楼机。
一直到天边开始擦黑,还是没有一丝要停下休息的迹象。
“我从不知道,”周轶抬手擦了擦额角疯出来的汗,靠在旋转木马的外栏上跟自己的高中同学吐槽,“席涉竟然还有这么野的时候。”
邹阳捏着席雨递过来的奶茶悠哉地喝着,“人有千面嘛,你看彭越平时一本正经的,或许私下里是个喜欢穿小裙子的女装大佬也不一定。”
周轶猛地扭过头,一脸震惊:“真的吗?”
“我就那么一说,”邹阳啧了一声,一脸嫌弃地摇了摇头,“一看他那一脸的直男样,就算席涉穿小裙子,他也不会穿的。”
席涉穿小裙子?
周轶收回视线,下意识嘬了一口手里的奶茶。暗搓搓地想,席涉如果穿小裙子的话,应该比彭越那个傻大个要好看很多。
毕竟他皮肤白,长得也好看。
甜腻的奶茶被吸入口腔,过度香甜的味道直冲味蕾,激得他心跳微乱。
“你们俩愣什么呢,不会是怕了吧!”彭越站在流星锤排队区朝他们喊,“快来,上流星锤了!”
“来了,”周轶抬手将空掉的奶茶杯丢进垃圾桶,心里一闪而过的异样也随之抛到脑后,快步跑进夕阳里,“谁怕了,你怕小爷都不会怕!”
作者有话说:
有些人啊,即便被人幻想穿小裙子的样子,以后依旧会是个攻。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 大佬就是大佬(1) ◇
这玩意是啥??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已经彻底从席涉的身体里抽离。陆驰靠在数据椅上,双手垂在扶手两侧,眉眼间有一丝无力,“虽然已经是第二次了, 但还是有点不习惯这样的大起大落。”
他说的大起大落,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主意识从轻飘飘的状态,再次恢复了实体, 像是一只浮在虚空中的云,骤然被拽回了硬邦邦的地面上。
“除了眩晕感,”沈星烈坐在操作台边, 快速检查着陆驰的身体数据,“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陆驰摊在数据椅上,眼皮都抬不起来了,“就是好累, 我现在只想睡觉。”
游乐场的那些东西是真好玩。
玩完之后也是真的累。
确认陆驰身体数据的各项指标都正常之后,沈星烈微微松了口气,调转视线看向另一边歪着脑袋靠在数据椅上的人,忍不住提醒道:“有了实体之后,再在椅子上睡, 会落枕的。”
“没事,”陆驰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好, 低声嘟囔,“我要睡上三天三夜, 谁也别吵我。”
“先别睡,”数据操作台前的人缓步走出操作室,“我带你回去休息”
话音未落,说话的人先收了步子,缓缓停在原地,视线落在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人身上,顿了一瞬。
数据椅上的人十分安静,像一只收了爪子的猫,把自己团成一团,所有的锋芒都藏了起来。脸埋进臂弯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长腿微微曲起,搭在一侧的脚踏上。
整个人懒散又随意。
“别吵。”陆驰已经合上了眼睛,话音刚落,呼吸便平缓了下来。
从闭上眼睛到进入深度睡眠,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
沈星烈微怔了一下,眼底不由得漾出一丝笑,随即上前一步,俯身将椅子上的人抱起来,转身走出数据屋。
如果放任他这样睡下去,醒来之后估计就不止落枕脖子疼了,全身的骨头都得跟他叫板。
座椅上的人睡得很沉,只在身体腾空的一瞬间短暂地睁了下眼睛。涣散的视线落在沈星烈纯黑色的工装服上,顿了两秒,随即又乖乖合上,睫毛都显得格外沉重。
数据屋的门打开又合上,周围彻底恢复了静谧。
另一边,沈星烈直接走进了一个装修简洁的卧室,小心地将人放在床上,又整理好被子,才稍稍松了口气,转身走进了一侧的浴室。
——
陆驰以为自己能睡三天,结果第二天凌晨五点就醒了过来。
躺在床上愣了会神,转头看到床头上的电子时钟才意识到,时间还很早。
人类的生物时钟真是个神奇的存在,即便他已经不需要再早起送牛奶,也还是会在那个固定的时间再次醒来。
用手臂撑着床坐起身,又打了个哈欠之后,陆驰才注意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
略有些费劲地咽下嘴里剩下的半个哈欠,心底缓缓冒出两个问号。
这是哪里?
沈星烈呢?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苏醒,另一个房间里的沈星烈快步推门走了进来。看到毛着头发坐在床上发愣的人,眼底不自觉带了零星笑意,“醒了?怎么这么早。”
“生物钟惹的祸,”陆驰抬手抓了抓头发,声音里有一丝遗憾,但更多的是在陌生环境里看到熟人的安心,“我以为我至少能睡两三天的。”
“那还要继续休息吗?”沈星烈没有走进来,靠在门框上看着陆驰,“你至少还有两天的自由时间。”
“不睡了,”陆驰起身下床,走向浴室的中途没忍住,将刚才好不容易咽下去的半个哈欠又打了出来,“醒了就睡不着了。”
洗漱完整个人立刻清醒了不少,一边趿着拖鞋往餐桌边走,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问出了那个一开始就该问的问题:“这里是哪里啊?”
沈星烈已经将早餐摆在了餐桌上,抬手把陆驰喜欢的奶油蘑菇汤推到他面前,“这里是我家。”
陆驰坐在了餐桌的位置上,闻言挑了挑眉尾。
“你睡得太沉,怎么都叫不醒,”收拾好东西之后,沈星烈俯身坐在了陆驰对面的位置上,语气里有一丝无奈,“所以我就先把你带回来了,如果你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吃完饭我再带你去。”
“那倒没有,”陆驰捏着汤匙搅了搅面前的奶油蘑菇汤,“就是有点意外,我以为系统住的地方会是那种炫酷的数据屋。”
“我们的本体也是人,严格来说,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沈星烈说。
虽然很多东西确实是数据合成的,但实际用途却和普通人类的没什么两样。
陆驰低头喝了一口奶油汤,慢吞吞地问:“那你们主神也是人类的本体吗?”
沈星烈捏了捏面前的牛奶杯,缓缓点头,“主神和四大长老虽然都是真正意义上数据人,但本体也是人。”
只不过不会经历生老病死,也没有人类那么重的爱恨嗔痴,所有的情绪都很淡。失去了不会痛苦,拥有了也没有多开心。
除了工作,几乎很难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的情绪有起伏。
“也就是说,”陆驰抬眸看了沈星烈一眼,“系统里面,不管是原始人还是后来吸纳的普通人,都有人类的形态。至少外表看上去,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是吗?”
沈星烈点头:“是。”
“那系统里的人,会有因为犯错误,或者一些其他原因,”陆驰缓缓地问,“被洗掉记忆,封掉技能,罚去任务世界通关的吗?”
之前在任务世界的时候,没有太多时间供他怀疑思忖,但是并不代表他完全没有起过疑心。
面对沈星烈时候的熟悉和亲切骗不了人,沈星烈对他近乎固执的维护和关心也掺不了假。就连一人之下的长老都对他毕恭毕敬、唯命是从。
他不得不对自己的身份起疑。
“没有。”几乎下意识地,沈星烈立刻反驳道。
仿佛是为了让陆驰彻底死心,他微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犯了错误的人,会被直接踢出任务世界,根本没有再回来的可能。”
“是吗,”陆驰垂眸搅了搅面前的奶油汤,声音淡淡的,“我差点以为,自己就是那个被罚去任务世界历劫的倒霉蛋。”
沈星烈抿了抿唇,缓缓垂下睫毛,没有答话。
“那天徐长老走了之后,”陆驰喝光最后一口奶油蘑菇汤,慢悠悠地说,“我一直有个问题,没来得及问你。”
沈星烈立刻抬起眼,搭在餐桌上的手指下意识捏在一起。
“为什么你们都有名字,”陆驰问,“只有四大长老没有。”
那天闲聊的时候陆驰问起过徐长老的名字,得到的回答是,他们只有姓氏,没有名字。
还第一次听说,有人有姓无名的。
“”沈星烈看着陆驰,眸中有一刹那的怔愣,似乎没料到他的脑回路怎么忽然从自己的身世问题,转到了四大长老名字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陆驰回视着他,微微挑了挑眉,眼底带了一丝询问。
“哦,”沈星烈立刻回过神,垂眸清了清嗓子,缓缓解释道,“四大长老和主神一开始的名字都是数据编号,就像我之前的A01和你知道的那个H19。他们没有姓氏,自然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名字。
陆驰低头咬了一口餐盘里的三明治,默默地听着。
沈星烈的目地落在对面认真啃面包的人身上,声音不由得放慢:“直到我来到了这里。”
那时候沈星烈虽然年纪小,但也察觉到了不对,跟他一起来任务世界的人都有自己的名字,唯独他没有。登记身份信息的时候,他也说不出任何有用信息,在负责登记的系统面前无措地红了眼眶。
那个做记录的系统也是个新人,被沈星烈的眼泪吓到了,总怀疑自己是不是表情太凶吓坏了小朋友。正慌乱无措地低声哄着的时候,主神走过来,俯身将蹲在地上的小不点抱起来,带进了主系统室。
那天之后,沈星烈就有了自己的名字,不仅有了自己的名字,还缠着主神问他的名字。主神被小不点缠得没招儿,只好随便从书里摘出两个字,指给他看,“这个就是我的名字了。”
“路痴?”小沈星烈刚识字,读音分的不太清楚,但也很高兴,“好听!”
主神:“”
早知道就认真取个名字了。
小沈星烈又转向另外几个明显在憋笑的人,兴致勃勃道:“那长老们叫什么啊?”
四大长老立刻退了一步,生怕主神一高兴,随便指出更离谱的名字,只好纷纷胡诌,“我喜欢大圣,你就叫我孙长老好了。”
“我我我喜欢徐文长,”另一个立刻跟风,“我就叫徐长老了”
陆驰放下手里的三明治,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那几位长老还真挺惨的。”
莫名其妙就给自己安了个姓氏。
沈星烈垂下眼,没好意思指出他就是那个比四大长老还惨的人。
“你刚才说,你们主神是随便给自己取了个名字,才让四大长老慌不择路的拒绝,”陆驰将手肘搭在餐桌边缘,饶有兴致地看向沈星烈,“那个名字是什么啊?”
“驰骋,”沈星烈抬起眼睫,坦然地对上陆驰的视线,仿佛料定他早有此一问,几乎没有犹豫地解释道,“但是因为听起来很像「吃撑」,所以才被四大长老嫌弃。”
陆驰愣了一下,随即偏过头低笑出声。
没注意坐在另一边的人,缓缓地松了口气。
吃完早饭之后,陆驰几乎没有停留,直接让沈星烈将他带回数据屋,准备走进下一次的任务。
“不再休息一下了吗?”沈星烈略有些迟疑,“你的时间还很充足。”
“不用了,”陆驰已经缓步走到门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去任务世界玩。”
沈星烈:“”
——
这次的穿越格外顺畅,陆驰只觉得身体倏然一轻,再一睁眼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坐在一辆疾驰的越野车上了。
这倒不是重点,重点是,驾驶人是他。
他坐在驾驶位上,双手扶着方向盘,车子正以每小时180公里的时速飞驰。
由于刚进入原主身体,身体尚未完全适应,视线也还有些涣散,但依旧能看清车子正以不可控的速度冲向路边的一棵大柳树。
陆驰倏然间睁圆了眼睛,几乎下意识的,狠狠地踩下了刹车。
随着车子稳稳地停在离柳树不足两米的地方,身侧传来一声重重的闷响,「咚」得一声,震得陆驰手掌都微微有些发麻。
“老大,”坐在副驾驶上的小胖子抬手捂住脑门,被骤然的急刹顶得眼泪都冒出来了,“你怎么忽然停车了”
后半句话倏然消失,小胖子的视线转向陆驰身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老老老大,你你你后面”
陆驰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缓缓转过头,视线落在驾驶窗外的玻璃上,瞳孔猛地收缩,身体僵在了原地。
一个半人高,长相类似巨型螳螂的生物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陆驰的车顶,此刻正用细长的手臂攀着半个驾驶窗,以头下脚上的姿势贴在玻璃上。
可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生物,却长着一张人类的脸。
白皙、干净,甚至还咧嘴冲陆驰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大螳螂:嘻嘻,你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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