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刑白皙在厨房里面安静的等着, 保持着阮晓云离开的时候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盯着盘子里面的十个枣汁千层糕在心里数了一遍又一遍。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刚好凑成一个十全十美,挺好的。

    其实她的意思是让他先吃,但是他现在不想动, 一个也不想动, 只想等她回来再一起吃。

    不管什么普通渺小的事情,只要是和她在一起, 便都变得五彩缤纷了起来。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他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

    忍耐的极限超过,他等不下去了。

    超过了这个时间还没有回来, 那就只能归结于那小子过于不识抬举了。

    他转头看向窗外, 意念向外扫去, 开始搜寻阮晓云的踪迹。

    结果正巧这时阮晓云拎着食盒从院门处走了进来。

    他迎上去, 很自然地单手从她手里接过。然后就是下意识地牵她的手。

    “谢谢。”阮晓云却躲开了, 旋即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疲惫地打了一个呵欠。

    刑白皙盯着她的眼睛。

    “果然熬夜对身体不好,还是你说得对。”阮晓云笑笑, 垂下眼眸:“恩……累死了,好困, 我去洗澡。”随即便进到主屋去了。

    刑白皙看着她伪装得很正常的背影,没有说话。

    步入厨房, 他重新将食盒放到了厨房的桌上。

    盘子里面干干净净, 一个不剩。

    他回头,将自己那一点没有动的盘子,重新放回到了蒸笼里面。

    即使一个都没有吃, 但是他都可以感觉到那一定是非常美味的。

    随后他再一挥手, 那食盒连着空盘子一起化成了齑粉。

    ——正因如此,那些不识抬举的东西, 可真该死啊。

    走到主屋的里间,阮晓云已经进了浴室。刑白皙在门口可以听到里面哗哗的水声。

    水声一直都很大,并没有因为有异性突然走到门口而变得收敛。

    站在门口,他说:“你哭了。”

    刑白皙说话总是这样,不是“你是不是哭了”,不是“你有没有在哭”,永远都是肯定的陈述句。

    水声哗哗,阮晓云在里面“啊”了一声,迷惑道:“你说什么,听不清,等我出来再说。”

    刑白皙:“听不见?”

    水声不减,阮晓云提高音量:“昂,你等等啊,有什么事情等会儿再说。”

    刑白皙:“我要杀了他。”

    水声立刻就安静了。

    阮晓云静默片刻,隔着一道木门,声音低低的:“我演的这么差啊……”

    刑白皙:“差。”

    阮晓云无奈叹息:“……你就不能,稍微婉转一点?”

    刑白皙向来不知道什么是婉转,他更习惯的是简单粗暴和睚眦必报:“杀了他,你就不用演了。”

    门内,阮晓云提高了音调:“等等,不是他的问题!”

    刑白皙:“他让你难过,就是他的问题。”说着,转身就要走。

    “真的不是!”阮晓云再一次提高了音调,旋即才终于像是抑制不住地露出一点点的哽咽之声,“……我就是,哎……你先进来再说吧……”

    进来?

    浴室门口,刑白皙有一瞬间的怔愣。不过他没有多耽误,还是下意识推开了门。

    浴室内,热气蒸腾。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泡在四四方方的浴池的最角落,像是冷极了,缩成小小一团,就连下巴都浴在水中,只留脑袋在上面。

    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眸子里含着荒凉的雾气。

    外裙就随手丢在池边,甚至有一小部分都落在了水中,若是平日里,她定然不会这么散乱。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竟然她的心神恍惚到这种境地?

    来不及细想,他竟径直下入水中,一把把她揽入了自己怀中!

    阮晓云:“!”

    那一刻,阮晓云都震惊了,甚至都忘记了难过。

    她让他进来,只是想要阻止他去找公山伟的麻烦,虽然场景比较尴尬,但是到底自己也算是衣着整齐,两人聊几句,解释清楚就好了。

    没有想到他竟然直接下水了???

    冰凉的脸颊贴在对方宽阔的胸膛上,她听到他低沉的声音缓缓地说:“别哭。”

    阮晓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半晌轻轻道:“没哭。”

    “可是你想哭。”

    这次的沉默时间更长了,阮晓云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在发热,但是依然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说:“是想哭,但是更加不想哭。”

    这话略微有点不讲道理,但是刑白皙听懂了。

    刑白皙:“那就不哭,好好跟我说。”

    这样的场景,在魔尊大人数百年的平顺人生里面是从未发生的,他不会哄人,不懂得甜言蜜语,只知道她现在伤心难过,就恨不能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去讨她欢心。

    他实在是嘴笨,一时间,他甚至冒出“若是霍无忧在此,会怎么哄她”的念头。

    当然了,只是一刹那而已。

    他单手抱着她,让她侧坐在自己腿上,于浴池里的台阶坐下,让温暖的热水浸过她的胸膛。模仿着她平时安抚灵兽一样,另一只手轻轻地在她的背后抚摸,不太熟练地哄慰道:“没事。”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事,但是既然他在,那就一定会没事的。

    这种仿佛哄小孩子的语气,让阮晓云有点难堪,不太愿意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上面,闷闷地说:“你啊,别总乱杀人……”

    “不是那小子?”刑白皙觉得自己懂了,“那你来说名字。”

    杀个人能解决的事情,都不是大事情。

    阮晓云:“……”

    她是让他别“杀人”,他却以为她是让他别“杀错人”,这就是代沟吗?

    “不关任何人的事情,我就是,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刑白皙不说话,只静静地听着。

    “我和琪琪姐……那天我们俩在同一个悬崖上……我被人推下来了……”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我说很想念她,嘴里也说着一定要找到她,说着相信一定不是她做的。但是事实上,这么长时间了,我一点动作都没有,根本就没有尝试过去寻找她。”

    “其实我最深的记忆一直都记得,那天就是她把我推下悬崖的。

    我甚至还能回忆起来那一瞬间她冷漠的眼神。

    十二年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样的表情。

    不是意外,不是不小心,就是故意的。

    她不要我了。

    所以,我在这里是找不到她的。”

    可是那样子,实在是太痛苦了,痛苦到她宁可相信是自己记错了。

    “我一直在欺骗自己,也在欺骗别人。”

    久而久而,她自己都信了,自己都忘了真相。

    “我就是……我就是不愿意去相信。”终于,她的眼泪一滴滴滑落在刑白皙脖颈处的肌肤上,很快滑落到下面,“十二年,我和琪琪姐在一起十二年。如果她都能欺骗背叛我,我……”

    我又该怎么去相信其他人?

    这直接摧毁了她对人性最后一点点的相信。

    她明明已经忘了,但是在今夜又重新回忆了起来。

    最贱的是,明明已经知道了,明明已经想起来了,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去觉得她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要不然……她这段人生,也活的太失败了……

    说完了一切的心声,她心里终于好受了一些,却听对方没有什么回应,心说也是,自己这些纠结拉扯的内心活动,放在人家活了几百岁的魔尊眼里,一定很莫名其妙吧。

    “我……我说完了,好像,是有点矫情哦?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她不自在扭动了一下身子调整坐姿,坐直了一些,却还是难堪地不敢看刑白皙的脸,“你就当我临时发疯吧,我睡一觉就好了。”

    刑白皙默默听了半晌,终于听明白了。

    总结一下,罪魁祸首是一个杀不了的人。

    这就有点难了。

    他思索片刻,发自真心地问出来一个问题:“十二年,很长?”

    阮晓云:“……”

    这人的重点真的很迷。

    阮晓云有理有据地帮他分析:“考虑到,我也就活了十七年。十二年,从逻辑上,挺长的。”

    很显然,活了几百年的魔尊大人并不这么认为,执拗地坚持道:“十二年,一点都不长。”

    阮晓云刚想和他辩论,就听到他继续说:“往后的岁月,十年,二十年,百年,千年,我们在一起,都不算长。”

    “你想要的,信任,永远,也都有。”

    “我说过,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全部都会有。”

    算起来,这已经是刑白皙第二次跟她说这样的话了。

    明明句句都没有说爱,但是又好像句句都在说爱。

    只是他每一次说话都看起来风轻云淡、顺其自然,并不是那种指天发誓的郑重,让人恍惚怀疑这只是随便说说。

    阮晓云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前的伤心难过已经完全烟消云散,她终于敢抬眼,定定地看着他,安静中她似乎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她努力调试着呼吸,强自镇定地问道:“真的?”

    刑白皙:“真的。”

    阮晓云问:“骗我怎么办?”

    刑白皙不假思索:“杀了我。”

    阮晓云笑弯了腰,额头抵在他的下巴上:“你有除了杀人之外的事情解决方案吗?”

    刑白皙想想,回答道:“废人灵根。”

    阮晓云:“。”

    可以,这真是将简单粗暴的风格一条道走到黑了。

    不过,虽然但是,阮晓云觉得自己大抵是被同化了,竟然从这么凶残的回答里面,品到了一丝丝的甜。

    她撒娇似的最后在他胸膛蹭了蹭,站了起来:“好了,我宣布,今天的emo时间结束了。”

    这浴池在建造的时候,就被沐承萱在每一块砖石上面都熏了草药,促进血液循环强身健体,只泡一会儿就已经觉得全身发热。

    池水本来就只有半人深,坐着的时候还不觉得,她一站起来刑白皙便能透过已经完全湿透的白色里衣看到里面被泡成淡淡粉色的雪白肌肤,就这么半点不遮避地在他一臂之外的眼前。

    还有那缠绕在白皙脖颈上的黑色丝质颈圈,反差感十足地勾起不可为人知的隐秘念想。

    他下意识地移开目光,甚至忘了去问“emo”是什么意思。

    阮晓云不疑有他,把手伸到他面前,想要拉他起来:“走吧,还等你帮我吹头发。”

    虽然她之前也学会一些火系的法术,但是像是通过“火系法术模拟电吹风”这种高精尖的操作,还不是她一个小菜鸟能掌控的。不烧成光头就不错了。

    刑白皙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此时连根根手指都被泡的白里透红,让他不由自主就联想到刚刚瞥见的星星点点。

    “没湿多少,用布擦擦即可。”他低着头,也不理会她伸过来的手,强撑着说道。

    阮晓云:“???”

    什么情况?这人刚刚是不是还说自己想要什么都可以,怎么现在吹个头发都不愿意了?

    她疑惑地上下打量着他,直到视线看清了水下的某一处。

    哦?

    ………………

    哦。

    好吧,怎么说呢,只能说,确实是个男人……

    阮晓云:“……”

    刑白皙:“……”

    无声的尴尬水面上浮浮沉沉。

    魔尊大人几百年的人生里面还未曾见过这样难以应对的场景,那一刻,铁骨铮铮的大乘期强者面颊也泛起淡淡微红:“你先进屋,我自会处理。”

    阮晓云从未见过这样的刑白皙,鸭羽似的睫毛微垂,干净如同晨露,轻柔如同柳絮,纯真的、脆弱的、乖顺的好像能让人随意摆弄一样。

    心跳如擂鼓,她像是被什么蛊惑一样,忽然伸出右手的食指挑起了他形状优美白净的下巴。

    刑白皙随着她的动作抬起头,有一瞬间的茫然。

    这样一个为所欲为,几乎无所不能的人,就能这么被自己的一根纤细的手指挑动。

    冲动是魔鬼,阮晓云觉得她自己已经被魔鬼蛊惑疯了。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着说:“你打算怎么处理,需要我帮忙吗?”

    第152章

    醒来的时候, 阮晓云侧躺在床上,盯着自己的指甲发了一会儿呆。

    她伸手把床帐扒开一条缝,趁着大亮的天光, 能看清楚自己几个指甲缝里面还残留着些许干涸的血迹。

    那是她昨天在他背上抓出来的。

    刑白皙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有问题, 既不抵抗,也不使用能力让划痕自己愈合, 甚至仿佛很喜欢一样,就由着她在自己身上放肆。

    一个刀枪不入的大乘期,小小指甲就能在背上划出血痕, 说出去谁信啊。

    刑白皙从后面抱着她, 用小指把黑色的丝质颈圈往下勾了一些, 才在后脖颈上印上濡湿一吻, 懒懒开口:“想什么?”

    阮晓云大脑还没有开机完成, 混混沌沌的,转身面对着他,才说:“在想你昨天疼不疼。”

    刑白皙:“………………”

    怎么感觉怪怪的?

    诡异的沉默片刻, 他缓缓道:“据我所知——”他停顿了一下,把措辞修改得精确了一些, “据我阅读书籍所知,这话通常是男方问女方的。”

    开机成功的阮晓云:“……”

    阮晓云:“我脑子坏了, 你现在先别理我。”

    刑白皙看她, 近距离地将她所有细微的表情都收在眼底,确定没有哪里不舒适后,才将轻笑着她一缕额发撩到耳后:“哪里坏了, 我看看。”

    好熟悉的一句话, 昨夜似乎也听到过。

    想起昨夜种种,阮晓云简直不堪回首。

    本来, 她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受过新时代教育的现代人,而且具有充分且科学的知识储备(from各种小说和漫画),对于这种事情应该算得上的处变不惊。

    结果却是大大的失算。

    公式虽然是对的,但是数据错了。

    她完全低估了一个大乘期魔修的血条有多么深厚……

    总结一下,她觉得自己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boss战。

    而且最离谱的是,每一次她自己的血条快要清空,准备缴械投降的时候,boss就会凑过来,连哄带迫地用嘴喂一颗清香的丹药过来,瞬间把她的血条加满了!

    反覆加血,反覆战斗,没完没了,不依不饶,不知天地为何物。

    想到这里,阮晓云抱着自己胸前的被子,往后面蛄蛹了两下,拉开和boss的距离,正色问:“对了,你先告诉我,你晚上给我吃的什么?”

    刑白皙说了一个名字。

    到底也算是半个医修,这丹药的名称阮晓云也认得,属于顶级的补药,补气补血补修为,能把重伤者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那种,材料无比珍贵,连丹凤岛一年也产出不了十颗。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阮晓云心疼不已,“以后不许这样了。”

    能不能不要把这种顶级红药当随随便便的蓝色小药丸吃?!

    刑白皙:“知道了。”

    阮晓云怀疑地看着他明显不思悔改的表情,问:“你知道什么了?”

    刑白皙:“知道以后不吃这么贵的。”

    阮晓云:“。”

    顶级理解。

    刑白皙还以为自己的处理方式得到了她的认同,重新张开双臂道:“过来。”

    阮晓云:“……”

    虽然但是,如此风姿的美男半裸着在床上要抱抱,真的很难抵抗。

    算了,随他去吧,还能离咋的。

    “哼……”磨磨蹭蹭地挪过去,钻进了他坚实的怀抱。

    “再睡一会?”刑白皙问。

    “睡不着了,这看起来都快中午了。”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她却依然没有动弹。就这么没有阻挡地依偎在一起,方能理解“腹肌和胸肌才是男人最好的嫁妆”是什么意思。

    这触感真的太绝了。

    虽然睡不着,但是也不想起来。她就这么趴在他胸口,闭着眼睛盘算着还没有完成的正事:“公山伟那边,如果他能放平心态继续参赛……能帮忙的,还是帮忙吧;然后,就是你弟弟的事情,按照霍无忧的说法,最后一场仙尊肯定要出现了,只是到时候各家的仙修门派都要去。到时候我们还是想办法和他私下沟通,不要把事情闹大。哦,还有那个仙尊,我总觉得他做的一些事情怪怪的,有很多我老家的痕迹……”

    刑白皙忽在她腰上轻轻掐了一下,正色道:“不许在这想别的男人。”

    阮晓云:“……”

    阮晓云:“这位大哥,你是不是忘了,我提到的三个人里面有一个是你亲弟弟。”

    刑白皙不以为意:“他嗜睡不是一两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过两年再解决也行。”

    阮晓云:“……”她强烈怀疑,他对于这dely的两年的计划就是单纯的没有计划,两人再打两年boss战再说。

    “还有,你提到的分明是四个男人。”这才是重点。

    阮晓云:“……”

    “特别是霍无忧。”这就更是重点中的重点了。

    阮晓云说的“公山伟……”“你弟弟……”“仙尊……”,刑白皙听到的大概是“霍无忧……”“霍无忧……”“霍无忧……”

    阮晓云:“………………”

    真的很难沟通。

    “哎……”阮晓云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不行,我要起来,你通灵玉牌呢,让我看看现在几点。”

    刑白皙手上那一块是她特制的,为此她还非常夹带私货地加上了时间显示。她到现在也学不会古人那种看一眼太阳就知道时间的高级技术。不过考虑到入乡随俗,还是用的“子丑寅卯”那一套时间标准,为此她还专门去学了这十二个字的写法,也算是她唯独认识的不多的字了。

    刑白皙伸手召过自己放在桌上的通灵玉牌,看了眼说:“巳时一刻。”

    阮晓云:“嗯?这么早?”

    居然才早上九点多,这让阮晓云有点意外。

    如果是这样的话,感觉还能再躺会儿。

    正想着,却看刑白皙修长的手指飞快地在通灵玉牌上滑动,似乎又很多消息的样子。

    “怎么了?”

    刑白皙随口道:“都是小事,不用管。”滑动的手指却没有停下来,可见消息之多。

    阮晓云不太信,这世上又不存在什么垃圾短信,再说了,谁有胆子发无所谓的小事情来烦魔尊?

    见她不信,他只能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划着通灵玉牌从头给她细数——

    “碧落城城西挖出来一片灵石矿。”

    “沧血门掌门走火入魔屠光了自家门派。”

    “有化神期修士在城北斗殴造成建地面坍塌。”

    ……

    (此处省略了无数条他弟弟给他发的,主题是“哥哥哥哥哥,你怎么还不理我”的发疯文学)

    阮晓云感觉自己在听新闻联播:“………………”

    不是,您把这些都当场小事啊???

    你这都不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这是直接以后都不上朝了!

    “然后是沐承萱说,再不把结界打开,她就让凤凰杀进来了。”

    “沐承葵则是问你,三天都没有出门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阮晓云瞬间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三天?!”.

    院中的结界撤掉的一瞬间,阮晓云首先听到的是凤凰的鸣叫。

    再一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保证每一处看起来都非常得体之后,阮晓云才心怀忐忑地推开了房门。

    从打开的院门看出去,就能看到院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沐承萱、沐承葵、公山伟,竟然还有洛花盈和甄向阳。

    一想到自己在房间里面“boss战”的时候,院门口竟然有这么多人等着,阮晓云就感觉一阵窒息。

    还好刑白皙设置了结界,是隔音的,要不然那真是妥妥的社会性死亡。

    凤凰和九尾第一时间就朝着她扑了过来,都非常懂事地幻成最可爱的两头身模样,一个蹲到她肩膀上,一个蹦进她怀里,磨磨蹭蹭地开始撒娇。真是把阮晓云的xp拿捏得死死的。

    原本沐承葵和甄向阳还同款民工蹲的姿势小声交头接耳,一见终于开门了,两人顿时跳起来,急不可耐地奔过来。

    秉持着一颗医者仁心的沐承葵着急忙慌地说:“你什么情况,不会是之前的蛇毒又复发了?来来来,给我把把脉。”

    结果爪子刚伸出去,就被刑白皙扣住了,冷声呵止道:“别碰她。”

    他真是烦死丹凤岛这群莺莺燕燕了,一个个都怎么回事,见了面都往上扑,鸟和狐狸他都算了,怎么连男人都敢直接上手了,当他死的吗?

    沐承葵:“???”这什么情况,怎么三天不见,还开始讳疾忌医了呢?

    怀里的九尾毫不避讳地开始耻笑自己的小主人,阮晓云要尴尬死了,用肩膀轻轻碰了刑白皙一下,刑白皙才松开手。

    阮晓云:“咳,我没什么,就是太累了,就多休息了几天。”

    从小到大都缺心眼的沐承葵满脸狐疑:“不可能啊,你平时三餐一餐都不会缺勤的。”他还特地观察了,这三天都没有炊烟。

    阮晓云:“……”我真是感谢你这个宛如饭桶一样的形容。

    阮晓云干巴巴地说:“减肥了解一下。”

    “你……胖吗?”沐承葵睁着清澈且迷茫的眼睛,陷入了怀疑。

    敷衍完这熊孩子,阮晓云的目光落在后面的沐承萱和洛花盈身上。

    沐承萱的表情很严肃,倒是洛花盈摇着扇子笑得一脸暧昧。

    “沐姐姐,盈姐姐,你们怎么都来了,我真的没什么,给你们添麻烦了。”阮晓云尴尬地搓着衣角腼腆道。

    巧的是,公山伟就站在沐承萱的旁边,不经意间,阮晓云和公山伟的目光有一刹那的接触,两人皆是愣怔了一瞬,就迅速分开了。

    洛花盈款步上前,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着她,巧笑倩兮:“我就跟你沐姐姐说了,正常现象,不用担心,她还不信。”

    正常情人之间发生的现象,就叫正常现象。

    摇曳生姿风情万种,差点没有把在场的前男友甄向阳迷死。

    沐承萱万分嫌弃地白了她一眼。

    阮晓云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强自镇定地对沐承萱说:“让沐姐姐担心了,我真的没什么。”

    沐承葵听不懂:“什么正常现象?”

    阮晓云:“……”真想给个棒棒糖让他走远点,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多问。

    洛花盈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抵在自己精致红艳的唇齿间,神神秘秘用充满魅惑的声音说:“自然是……”

    “洛宗主。”刑白皙充满了威胁性的声音打断了她。

    阮晓云脸皮薄,他希望某些人不要太放肆。

    洛花盈瞬间端庄:“自然是,减肥耗费力气,要少食多睡。”

    沐承葵:“??????”

    阮晓云:……6。

    这种话题,沐承萱光是听着都觉得脏,她不耐地把洛花盈扒拉到一边。

    洛花盈柔弱无骨地踉跄了一下,甄向阳赶紧扶住了她。

    洛花盈朝他微微一笑,再一次把甄护法迷得死死的。

    沐承萱:“……”好想让这些狗男女都滚出丹凤岛啊。

    深吸一口气,她对着刑白皙正色道:“既然没什么事了,就烦请魔尊去处理一下沧血门的事情。”

    阮晓云:“沧血门?”

    她想起来了,是刚刚“新闻联播”里面听到的名字。

    刚刚是怎么说的来着?灭门?听起来确实挺严重的。

    刑白皙只是冷漠地看向了甄向阳。

    老实说,这种事情基本上都是甄向阳他们四个护法去解决的,说的不好听就是,区区一个沧血门什么档次,轮得到他亲自处理?

    谁知道,这次一向能干的甄护法却无措地搓了搓手:“大人,这件事情属下一人确实有些难办。”

    然后就是案件详情通报——

    “事情就发生在昨日。虽然对外传说的是,沧血门掌门走火入魔屠杀所有子弟。但是最根本的原因是,不久之前,沧血门掌门在一处黑市购买了一只灵兽,是一只有毒的巨型蜘蛛。虽然灵兽通常不好驯服,但是却也从未听说过会主动攻击主人的。

    但是这只蜘蛛却攻击了沧血门掌门,和他周围的数十名弟子,这些人都出现了幻觉,在门口大肆杀戮互相残杀,才酿成如此惨案。”

    沐承萱补充:“沧血门共三百四十六人,现如今只剩下一个修为低下的小女孩尚留了一口气,已经送到丹凤岛医治。”

    洛花盈随口补充一路:“刚好呢,这沧血门和你沐姐姐还有点渊源。”

    “那小女孩是沧血门掌门的独生女,才十二岁。她身中的蛛毒绝不是那种品级的灵兽应有的强度。”沐承萱看向阮晓云:“晓云,人命关天,我需要知道那灵兽是如何被加强到如此地步的,才能对症下药。只有你能做到。”

    阮晓云:“噢,知道了。”

    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答应的好像太快了,转头去看刑白皙。

    刑白皙哪里会不知道她对沐承萱的请求没有任何抵抗力,已经开始点兵:“你,跟着。”

    “我?”沐承葵茫然地用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尖,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这种听起来就很危险的事情,需要他一个不重要的小菜鸡呢?

    阮晓云却懂了:“那个……主要是御剑风太大了,要用一下你的飞行器。不过你放心,仅此一次了,我们马上就买。”

    主要飞行器这东西需要认主绑定,所以就必须把他这个司机带上。

    不过每次都找别人借东西总不是个事,反正也不差钱,这件事办完了就去买。

    洛花盈笑眯眯,抓住了重点:“哟,这都‘你们’了?”

    阮晓云:“……”长时间和一群迟钝的单身份子在一起,都已经习惯了,忘了今天这里有个专家。

    刑白皙难得冲洛花盈一点头,对她抓重点的能力表示了认可。

    甄向阳瞬间与有荣焉,脸上都是“老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嗑到了嗑到了”的感动。

    “那行吧。”沐承葵依然懵懵懂懂的,不过还是答应了下来。随后下意识地看了眼公山伟。

    这些年,只要出门,都是他们俩在一起的。

    三天前的夜晚,他们确实大吵了一架,但是第二日天亮,阿伟就来和他道歉了,说自己只是一时冲动,口不择言,并不是真心的。并且再三保证,他并没有责怪阮晓云的意思,只是受了升仙阁那样的羞辱,情绪激动,才没有分寸。

    他说的那样情真意切,几乎要指天发誓,自己也不得不信了。

    公山伟此刻的目光也落在阮晓云身上,神色略微有些犹豫,刚想张口说些什么,没想到却被另外一个人抢了先。

    沐承萱冷冷宣布:“你该去你师尊那边帮忙。”

    公山伟一愣,心下怅然,到底还是变换了一副懂事的样子,恭敬道:“弟子遵命。”

    第153章

    根据甄向阳的调查, 那一只酿下惨案的剧毒蜘蛛,是来自一个地下黑市。

    这一点倒是很符合阮晓云的刻板印象,果然购物还是应该选择正规机构。

    这个黑市不仅不正规, 而且地理位置也非常特殊, 就在距离巨熊宗一百里的地方,在一座冰山内部的火山溶洞里面。

    阮晓云:“……冰山内部的火山溶洞, 也是很难再找个比这个还危险的地方吧?”

    甄向阳:“重点就在于,这个地方太容易被摧毁了,但凡打斗得过于激烈, 岩浆溢出, 冰水倒灌, 所有的证据就都找不到了。不过运气还挺好, 明日就又有一场拍卖会, 正巧抓个现行。”

    阮晓云:“……”

    别说是证据没了,这要是倒霉一点弱一点,小命都会没了吧?

    考虑到还有一个小女孩命悬一线, 而且路程还挺远的,阮晓云、刑白皙、沐承葵三人带着九尾当即启程。

    甄向阳没去, 他还需要去沧血门处理后续的安葬事宜。

    又是熟悉的大花苞飞行器,沐承葵对着甄向阳提供的地图观察了好办点, 才种预设定好了终点。

    再一看, 对面的魔尊正在和自己的九尾严肃对视,互不相让。

    争执的内容大概是,一方希望阮晓云能坐自己腿上, 另一方面希望自己能坐阮晓云腿上。

    阮晓云坐在一人一兽的中间, 一只手牵着魔尊,一只手摸着九尾的脑袋, 带着点无奈的笑笑,说着“好啦好啦”,像个看着新宠旧欢在自己面前争风吃醋,虽然略微烦躁实际内心欢喜的海王。

    沐承葵简直看不下去:啧,好渣。

    想到了什么,他正好找了个由头打断道:“哦,对了,有个东西送你。”

    阮晓云:“嗯?”

    然后沐承葵递过来了一个木质的椭圆形小挂件。

    刑白皙手长,比阮晓云更快一步地拿了过来,便仔细端详起来。

    阮晓云也偏头去看,椭圆的红木小牌,雕刻着镂空的圆形法阵,用红色的绳子穿起来,下方还吊着金色的穗子。别说,如果单纯作为装饰,还挺好看。

    见他看得认真,完全没有给到她手里的意思,阮晓云不解:“怎么了吗?”

    刑白皙:“检查有无毒和诅咒。”公事公办得像一个机场安检员,不留半点情面。

    阮晓云:“……”

    沐承葵:“……”

    检查就检查,怎么还当着人面说呢?这和刚刚收了红包就拿出验钞机出来有什么区别?

    沐承葵小声嘟囔:“放心吧,阿伟亲手做的,没毒。”

    刑白皙闻言更加冷酷无情:“那就更要检查了。”

    沐承葵:“………………”

    “……他送的?”阮晓云表情复杂,“怎么突然想到要送东西给我?”

    沐承葵眼神飘到一边,语气略微低落:“就是那天我们回来的时候,他态度不太好,给你甩脸了……后来……”他吞下了他和阿伟吵架的事情,想着反正这件事情也没有别人知道,“总之,后来我也骂他了,他知道错了,就给你做了一个小礼物。他说这是他们家族祖传的一个符文,据说是祈福的。”

    刑白皙的全方面检查终于结束了,冷漠地说出了来自大乘期大佬的判断:“废物一块。”

    倒也不知道说的是东西,还是人。

    沐承葵:“……”刚刚说了可以祈福,就被认定无效,这就非常打脸了。

    “好了。”听到没有任何效用,阮晓云反而放心了下来,从刑白皙手里拿过那小小的挂件,温婉一笑,“当个小装饰也好,总之是一片心意。”虽然多少有些龃龉,但是她还是直觉公山伟对她没有恶意。

    刑白皙一脸冷漠,烦恼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多阮晓云“一片心意”,好想把他们的心都挖出来看看。

    沐承葵看着阮晓云,弱弱地问:“所以,你没有生气吧?”

    阮晓云笑:“这件事情我本身处理的也有问题,把话说的太满了,他当时一下子情绪上头,想不通也正常。”

    沐承葵生性单纯,一听这话顿时高兴地鼓掌起来:“那就好,我就知道你人美心善最大方了!”

    阮晓云:“呵。”

    刑白皙和九尾同款冷漠表情看向沐承葵:谄媚虚伪的臭小子.

    几个时辰之后,三人按照甄向阳提供的情报到了这地域奇葩至极的黑市现场。

    路上,考虑到刑白皙那一头银发太过于显眼,所以这一次,他再一次登陆了“沐白”的小马甲。阮晓云也改换成长发。

    刑白皙还一脸严肃地给阮晓云了编小辫,手法倒是轻柔,甚至是熟练,不会太松,也不能太紧。因为她习惯了短发,太紧了会扯着疼。

    总而言之,简直亮瞎了沐承葵的狗眼。

    入口在一处极为隐蔽的冰洞里面,意外的是竟然没有人看守。

    三个顺着往里面走,阮晓云穿着一件据说是冬暖夏凉可以调节体温的白色斗篷在外面,九尾化身一条细细白白的毛绒围脖,乖乖顺顺地待在它的脖子上。她被刑白皙牵着慢慢顺着坚硬的冰面往前走,不由得在心里吐槽这地方太不科学。

    举目望去的地面和墙壁都是坚冰,寒冷无比,但偏偏迎面而来的是几乎不停歇的滚滚热浪。妥妥的冰火两重天。

    别的不说,她觉得自己头发都被吹掉了几十根。

    而且是越往里面走,温度越高。

    热得阮晓云都忍不住想要去摸冰凉的墙壁。

    沐承葵友情提示:“别瞎摸,小心冻伤。”

    阮晓云:“……”

    这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刑白皙想想,忽然拿出来一只翠绿翠绿的翡翠扳指递给阮晓云:“防风的。”

    阮晓云不疑有他,乖乖戴上。

    那扳指看着很大,好像是男士的,但是当她戴上的时候就自动变成合适的大小。

    果然,带上去之后,那些热浪就像是害怕她一样,自动绕开了。

    沐承葵:“哦哦,我知道这个东西!”

    以前洛花盈和他姐姐聊八卦的时候他听到过。这是一个很喜欢装逼的剑修发明的,为的就是让自己御剑飞行的时候头发能做到完全不飘,逼格拉满。

    据说是用一块很特别的灵石做的,一共就做了两只,所以十分珍贵。

    随后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哎不对呀,你一开始给她戴这个东西,不就可以直接御剑飞行了吗?干嘛还要把我拖过来?”

    阮晓云:“。”对哦。

    “……”刑白皙难得的沉默了。

    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因为忘了。

    阮晓云帮他打圆场:“他那储物袋我看过,放了几千种乱七八糟的法宝,一时间忘了也正常。”

    一句话:还请理解一下这种有钱人的烦恼。

    这种纯纯炫富让沐承葵十分无语:“我倒是想理解啊……”奈何实力不允许。

    “好啦。”阮晓云安慰道,“这样吧,等一下拍卖的时候你自己选一个东西,我买了送给你,当做答谢。”别的不谈,单说财力而言,她现在还是挺富足的。

    沐承葵眼睛一亮:“不管多贵的都可以?”

    小富婆阮晓云自信道:“可以啊。”

    看着明明就比他大一岁的阮晓云在财力上如此嚣张,沐承葵顿觉受伤,故意抬杠道:“真的?这可是拍卖啊,没有上限的,就不怕自己付不起?”

    阮晓云:“……”这么一说,她还真不确定了。

    正在阮晓云掰着手指在心里默算自己的总财产的时候,刑白皙淡淡发言:“直接收缴即可。”

    阮晓云:“。”

    沐承葵激动到搓手手,发出由衷的赞叹:“就喜欢你们这么冷酷无情的。”.

    拍卖会的“主舞台”非常魔幻,是漂浮于岩浆之上的一块巨石之上。

    身着白衣戴着白衣面罩的“工作人员”领着客人们于一个个包厢中落座。

    阮晓云悄悄问沐承葵:“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穿黑衣服?”才比较符合他们这种地下产业?

    沐承葵小声回答:“碧落城用黑色,别的人谁敢乱穿?容易被打死。”

    刑白皙赞同地点头。

    阮晓云:“……”行吧。

    所谓的包厢相当简陋,居然仅仅是用几根树枝,串着几块粗糙的布帘子拼凑出来的方形小空间,甚至连凳子都只放了两张,只在顶上挂了一盏未曾点亮的油灯。

    油灯上用黑色的墨水写着字,沐承葵告诉她,那写的是十四。

    应该就是他们今天分到的代号了。

    从阮晓云一个现代人的眼光看,像是一群奇怪的人在一个破山洞里面搭了五六十个破帐篷,强行要在这里露营……而且偏偏这地方热风滚滚,吹得每一片布帘子都在猎猎作响,更显萧瑟。

    总而言之,就是主打一个简陋,甚至“工作人员”连脸都不敢让人看见,主打一个随时随刻预备着跑路。

    刑白皙自然是第一个走进去的。

    沐承葵从他撩开的帘子缝隙看了眼,都无语了:“夭寿了,这么破啊?”

    刑白皙检查完毕,没有安全问题,迳直坐下了,随后示意他们俩可以进来。

    “怎么连个凳子都不能多给一个?”沐承葵继续抱怨。

    刑白皙看他一眼。

    沐承葵瞬间懂事:“我懂我懂我懂,我站着就行。”

    阮晓云无语,随即忽的被人搂住腰,往后轻轻一扯。

    阮晓云:“诶?”

    然后就发现自己已经坐到了刑白皙大腿上。

    阮晓云:“……”

    沐承葵:“……”

    刑白皙单手揽着阮晓云,看看剩下来的凳子,再看沐承葵,高贵冷艳地用赏赐的语气命令道:“坐。”

    沐承葵惊恐地看向阮晓云:毕竟这种行为要是出现在丹凤岛是要浸猪笼的。

    阮晓云深呼吸一口气:“……坐吧。”

    沐承葵哆哆嗦嗦地坐下了。

    大约一炷香之后,大约是人到的差不多了,拍卖终于开始了。

    沐承葵等的无聊极了,而且到底少年心性忘性大,刚刚那种撞破两人奸情的惊恐消失的差不多,都已经磕了一地的瓜子壳,见终于开始了,连忙把手里装着瓜子的纸袋全部递给阮晓云,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阮晓云一开始还有点不自在,坐了一会儿也习惯了,现在坐在刑白皙身上晃着小腿,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便也开始剥瓜子。

    她自己不想吃,只是刑白皙一颗、九尾一颗、刑白皙一颗、九尾一颗,这样雨露均沾的喂过去,倒也打发时间。

    修真者的拍卖会总是和现代社会的举牌子不一样,总会弄出一点花活,比方说这一次的方式就是用术法点亮头顶的油灯。

    得到了大佬的财力和武力的双重支持,沐承葵嚣张的不行,即使是没有看上的东西,也时不时点灯好玩。

    特别是当第五件拍品出场,听说是一坛子怎么喝都不会醉的百年好酒之后,沐承葵狠狠种草,拿出志在必得的气势,疯狂点灯。

    在大约三十几轮的拉扯之后,他用几乎是底价百倍的价格拍下了。

    正当沐承葵准备猖狂大笑的时候,就听到了左边的帐篷里面传来一声怒喝:“是哪个贱种一直在和本少爷抢东西?!是不是不想活了?!”

    沐承葵和阮晓云顺便循声望去:呦呵,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刑白皙抬手就是一掌,凌空将两个靠在一起的帐篷瞬间一齐捅出了脸盆大小的破洞。

    左边帐篷的人惊呼一声,视线顺着破洞望了过来。

    “谁啊!……等等,是你们?!”那人一看清楚沐承葵,立刻换成一幅嫌弃的嘴脸,“一群穷医修,这也是你们消费得起的地方?”

    随后又看到阮晓云坐在刑白皙的腿上,那种嫌恶的表情更胜:“大庭广众的,真是不知羞耻。”

    刑白皙眼神一凉,又要抬掌,阮晓云赶忙抱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别别别,别理他,我们还有正事。”要是真的现在打起来了,幕后的那群人肯定就趁乱跑了。

    她说话的时候,唇瓣无意识地轻轻贴到了他的耳廓一瞬,刑白皙脑子里顿时就没有办法去计较别的人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在沐承葵今天气势正胜,凭他一人足矣:“夭寿了,听雷少主这意思,是觉得这地方的消费很贵?不会吧,我觉得很便宜啊。对了,忘了说了,刚刚那坛子酒就是我拍下的,准备回去拔罐用的。听起来雷少主也很想要?早说呀,早点说我肯定会让给你的!”

    没错,此人正是之前比试中遇到的那位疾雷堂少主雷耀明。

    雷耀明简直被沐承葵的大话气笑了,冷哼一声道:“沐少主只怕是听错了价格?这么贵的酒,买回去拔罐用?你们岛主能同意?”

    很显然,沐承萱当然是不会同意的。

    但是此时此刻现在这里做主的是刑白皙,沐承葵的胆量就呈几何级数的暴涨,信口胡说道:“行医问药的道具,我姐姐当然不会反对。对了,我还没问,雷少主买回去是干什么?难道不是这么用吗?”说到这里,他忽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等等,你不会是要喝吧?天呐,这么便宜的酒你也敢喝?”

    从眼神到音调,这演技杠杠的,阮晓云垂眸,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刑白皙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

    这位自小锦衣玉食的疾雷堂少主大约这辈子还没有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穷,顿时整个人就像是五雷轰顶一样火冒三丈,跳起脚来骂道:“沐承葵!要不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

    沐承葵输出爆表:“雷少主放心,既然知道疾雷堂现在财政如此不好,相识一场,我一定不能坐视不理,回去就告诉我姐姐,以后疾雷堂的弟子过来丹凤岛看病,我们通通打七折!”

    阮晓云和九尾一起向沐承葵看去,露出了欣慰且赞赏的眼神:孩子终于长大了,不容易啊。

    连刑白皙都顺手丢了一块极品灵石给沐承葵:好活当赏。

    沐承葵稳稳接住那一块几乎和手掌一样大小的木属性极品灵石,内心一阵狂喜,但是当着雷耀明的面,还是装的泰然自若,随随便便地收到自己的储物袋里面,淡淡道:“这种等级的灵石,也就不过尔尔,你看,连我师弟都看不上。”

    雷耀明目眦欲裂,张口就是一句国粹,刚准备继续,阮晓云就听右边的一个帐篷爆发出一句极不耐烦的:“吵死了!”

    阮晓云和沐承葵对视一眼:哦呦,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刑白皙微微皱眉,抬手对着右边又是一掌——

    一个熟悉的黄毛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早知道还要遇到你们这些人,我就不来了。”来自升仙阁的那位黄毛主考官厌烦到了极点了如是说道。

    阮晓云心说这都是什么孽缘啊。

    就看那黄毛主考官的视线在两人亲密无间的姿势上打量片刻,表情瞬间从不耐烦到震惊,再到嫌弃,最后厌恶地说道:“你们姐弟这种邪恶的关系,不跪神明也罢。”

    阮晓云:“……”

    刑白皙:“……”

    第154章

    刑白皙很少遇到这种难以抉择的情况, 难以抉择的点在于,是先杀了这个雷少主还是先杀了这个黄毛。

    阮晓云哪里看不出来,立刻搂住他的脖子, 把整个人都埋进他的怀抱里, 抱得太紧了,以至于把腿上的九尾都挤了下去:“……这里风太大了, 我不太舒服……别管他们了,你抱抱我……”

    九尾郁闷死了,轻巧落在地上, 委屈地扒拉着阮晓云的小腿嘤嘤叫。

    软玉温香抱满怀, 顿时打断了魔尊大人的杀人技能。再低头看看在底下羡慕嫉妒恨的九尾, 心情立刻好了许多。

    算了, 不在这种小人物身上浪费时间。

    沐承葵手里还捧着那一块大灵石, 心情十分愉悦,于是便很好心地给这位路走窄了的升仙阁小兄弟找一条生路:“这件事情我一定要替他们解释一下,他俩不是亲姐弟, 是我们捡回来的。所以你说话小心一点啊。”毕竟丹凤岛最喜欢捡孤儿了,这是总所周知的事情!

    “还有, 这姑娘身体非常不好,之前的事情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总而言之, 我建议你不要为难她。为她好,更是为了你好。”这是沐承葵真心实意的建议,毕竟, 在比试的时候, 刑白皙还能稍微顾忌一下这小子主考官的身份。现在到了外面,区区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升仙阁小弟子, 那人家魔尊捏死他还不是和玩儿一样。

    但是很显然,这一通真心实意的发言,这小黄毛并没有听进去,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算了,我今儿个有正事,懒得和你们计较。”

    沐承葵心说算这小子识时务,却忘了,另外一边还有一个不识时务的。

    “好呀!真是冤家路窄!你小子也在这里!”左边帐篷中的雷耀明忽的大叫起来,“师伯!这就是那个升仙阁的主考官,就是他害我落选的!”

    同时,一个陌生的男声高傲矜贵道:“师侄,不要在外失了体面。”

    阮晓云和沐承葵循声望去,这时才发现,原来雷耀明旁边还坐了一个男子,看上去约莫三十岁的样子,吊梢眼鹰钩鼻,和雷耀明穿着同款的门派服装,但是似乎更加精致一些。

    雷耀明哼了一声,也反应过来,冲着他们的方向高傲地一甩衣袖:“忘了介绍了,这位是我师伯。”他高高地仰起头,眼珠子却时不时往沐承葵手上的灵石上看,傲慢中透着贪婪,“刚刚突破了化神期!”

    要知道,现如今,即使是仙修和魔修加在一起,能达到化神期的统共也不到十人!

    甚至连丹凤岛岛主沐承萱不过金丹期,最强的不过是一个元婴期的严闳絮!

    那小黄毛即使有升仙阁的背景,但是今日一人出行,不堪一击!

    此刻遇到他堂堂化神期的师伯,他们这些人可不就应该害怕到瑟瑟发抖,跪下求……

    沐承葵、阮晓云同款淡漠:“哦。”

    连那小黄毛都只是淡淡地“切”了一声。

    老实说,阮晓云现在对于修真者也有自己的判断了。

    怎么判断呢?

    很简单,就是看脸。

    一般那种颜值特别高的,一看就是很有天资,整个修炼过程都非常顺利快捷的。

    而像眼前的这位一看就是磋磨了很多年岁,所以外表甚至都比其他人看的要苍老一些。别的不说,同样是化神期,甄向阳看着都比他年轻个七八岁。

    更不用说……

    她转眼看了一眼刑白皙,如受过神明恩赐一般俊美精致的面庞。

    怎么说呢,两者之间就像是14岁考博士和38岁考本科的区别一样。

    简而言之,云泥之别。

    刑白皙甚至都懒得看他,一个破化神期,也不知道在高贵什么。

    他反而比较在意阮晓云刚刚突然看她的那一眼,温声问:“刚刚看什么?”

    阮晓云笑,实话实说:“看你好看。”

    刑白皙点头:“喜欢就好。”他其实并不觉得外表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是阮晓云喜欢,那就很好。

    沐承葵:“啧啧啧啧啧。”化神期?化神期怎么了?人堂堂大乘期在我们这也要乖乖俯首称臣!

    雷耀明:“???”

    在短暂的无法理解之后,雷耀明想通了,这应该是他们这群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压根就不知道化神期所代表的意义!

    他师伯也轻蔑一笑:“看来几位小兄弟真的很需要门中长辈的多家管束了,这种等级的灵石,想来应该是从家中偷拿出来的,妄想要换成钱,买些别的宝贝回去。”

    这番推理雷耀明瞬间信服:肯定是这样,肯定是沐承葵这小子偷他姐的东西了,然后才有胆子来这里消费!

    想到这里,雷耀明瞬间起了歹念:“沐公子难道没有听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要我说,这种灵石还是应该交给更有能力保管的人。我悄悄提醒诸位几句,听说这里的熔岩曾经在千年前被邪气侵袭,至今都不曾彻底清除,若是修为不高的修真者掉下去了,只怕都会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他的父亲,也就是疾雷堂的堂主,正好就是木属性的,这么大一块灵石,若是抢来给他父亲用,一定能让父亲的修为上一个大台阶!

    这话一出,阮晓云这边几人都沉默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刑白皙随手拿出来打沐承葵的小玩意,竟然就被他们当成宝贝惦记上了。

    要么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雷耀明的师伯的意思和雷耀明不谋而合,冷笑一声,假装训斥:“不得无礼。别吓唬人家,都是修真者,怎可能随便掉下去。”继而变成威胁,“不过话说回来,掉下去虽然不可能,但是拍卖会结束,自行离场的时候,人多眼杂,岩浆沸腾,不小心沾到身上,即使是修真者也会脱一层皮,留下永恒的伤痕,药石无医。比方这位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一定要小心了。”

    听到他们提到了阮晓云,刑白皙终于转头,带着死亡的阴冷气息,冷冷地向两人望了过去。

    都给沐承葵看激动了,在内心悄悄打气:揍他揍他!

    阮晓云却笑了一声,忽然道:“为什么非要等到拍卖会结束,既然修为这么高,想杀人夺宝不是随时的事情吗?我以为,只有主办方,才会留到最后呢。”

    霎时间,相邻的三个帐篷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阮晓云的脸上。

    雷耀明本人茫然了一瞬:“你在瞎说什么东西啊……”

    而他的师伯却静默片刻,深深地看了阮晓云一眼,半晌才露出一个勉强和蔼的笑容:“这位小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只是刚好最后一件拍卖品,是在下的目标而已。况且刚刚在下只是在提醒姑娘注意安全,没有别的意思。”

    率先发言的竟然是黄毛,冷哼一声,相当不给面子的说了声“装腔作势”。气得雷耀明都要拔剑过来和他现场battle,被他师伯拦住了。

    刑白皙完全不在意周围人的反应,低头专心盯着少女的手指看,在心中默数她那淡粉色的指甲壳上月牙的形状。

    对于医术,他极少涉猎,只是隐约听说这指甲上的月牙数量和身体安康相关。

    他总觉得,她的身体还是不太好。

    如那天夜里,他滴下的汗珠,落在她的锁骨上,都仿佛能烫得她轻声呜咽出声……

    总而言之,以后还是要多找些天材地宝给她补补,这才是后面的重点。

    而这些炮灰,对于他来说,什么时候出手都是一样的结果,所以他选择听从阮晓云的指挥。

    毛绒手套露出的葱白手指在刑白皙的手背上轻轻画着圈,温温柔柔道:“那就好。”

    沐承葵嘴角一扯,发出“吼吼”两声相当反派的笑声,心道:完喽,这两人完蛋喽。

    拍卖竟然就在这样各怀心思的情况下,进行了下去。

    不过之后,几人便都非常默契地没有再参与过竞拍。

    看此情况,那古古怪怪的黄毛监考官的目标,竟然也是最后的压轴灵兽。

    时间在诡异的沉默中流逝,原本来的时候还很兴奋的沐承葵坐久了也觉得没意思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随手拿出本话本子出来看打发时间。

    右边帐篷里面的黄毛小子甚至睡到打起了呼噜,阮晓云在修真界这么久了,就没有看过这么有松弛感的人!

    唯有雷耀明那师伯双眼灼灼地盯着正中间的拍卖台,关注着场上的一举一动。

    阮晓云和刑白皙对视了一眼,很显然,这位化神期的“高手”,不仅仅是来买东西的,而是来看场子的。原本应该打算隐藏在人群中,却没有想到遇到了阮晓云他们这群人。

    雷耀明还时不时挑衅地望过来,阮晓云都回以温柔的笑容,一脸“惹到我,你算是,踢到棉花喽”的好欺负样。

    殊不知,很快他就会知道——

    惹到阮晓云,他们算是,倒了大霉喽!

    第155章

    在漫长到开始让人怀疑这群人是在水时长的等待中, 阮晓云靠在刑白皙身上,迷迷糊糊眯了好几觉。

    看她睡了,九尾还伸出毛茸茸的大尾巴给她盖着当被子, 被刑白皙毫不留情地伸手扫了下去, 拿出一件雪白的披风给她盖上。

    气得九尾只能回到沐承葵的腿上无能狂怒,差点没有把沐承葵笑死。

    相比起来, 旁边睡觉的黄毛就更加显眼了,双手环抱,脑袋一点点地耷拉着, 没有一点修真者的风范, 再配上他的发色, 活像一个在初中课堂打瞌睡的小学渣。惹得阮晓云每次醒过来都要多看几眼。

    在长达4个时辰的等待之后, 终于有人宣布轮到了最后的压轴商品——灵兽。

    包括阮晓云在内的全场的人似乎都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了那漂浮于岩浆之上的巨石之上的拍卖台。

    随着主持人的一声令下,两个身着白衣戴着白衣面罩的“工作人员”于热浪中抬着一个大约一人大小的厚重木头盒子御剑而来。

    阮晓云弱弱皱眉:这形状,看着怎么像个棺材似的?

    那“棺材”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 落地的动静极为沉重,沐承葵耳朵尖, 似乎听到了里面有水晃荡的声音。他好奇嘀咕道:“有水?难道是一条鱼?”

    阮晓云:“是盈姐姐那样的美人鱼?”倒不是物种歧视,主要是, 她真的还没有看过其他的鱼类灵兽。

    却听有两个声音异口同声道:“不对。”

    “哪里不对?”阮晓云先是问了刑白皙一句, 随后又通过那帐篷的破洞看向隔壁的小黄毛。

    真奇怪,他竟然能和刑白皙有一样的观点。

    刑白皙根本不管其他人,只低头和阮晓云解释:“是血。”他闻到了血腥味。

    阮晓云和沐承葵同时内心一跳, 齐齐看向那棺材形状的木盒子!

    果然, 就见有人拔剑劈开了那木盒子的盖子——

    那棺材中,是一只长约两米、全身金灿灿的猎豹, 只看那顺滑漂亮的皮毛,就知道她之前曾经是一只多么威风凛凛的猛兽!

    对,她。

    从那微微隆起的腹部,就能知道这是一只雌性猎豹。

    只可惜,此时的她,四肢尽断,脑袋歪向一边,几乎是用一种被挤压的姿态,被塞在这比她的体型小了一整号的棺材中。

    她曾经漂亮敏捷的身体上,除了腹部以外的位置,都被锐器刺了无数的窟窿,还在不断地咕咕冒着血。

    那些血液在她的棺材中晃荡着,几乎要淹没了她的身体。

    主持人的声音充满了欣喜,介绍道:“这是我们主人刚研究出来的方法,在母体遭到虐杀死亡后降生的幼崽,往往会比一般的幼崽更加充满力量,更大的提升!”

    阮晓云彻底惊呆了,这种惨烈的场景,是她从未见过的。她挣扎着想要起身,似乎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却被刑白皙伸手将她的脑袋轻轻按到了自己怀里。

    “别看,已经死了。”他低声说。

    主持人继续用感情充沛的语气道:“我们也没想到这畜生的生命力如此顽强,一直拖到现在才刚刚断气。害的诸位等了这么久,也等烦了。但是大家的等待是有意义的!正因为它如此的顽强,所以临死之前怨气更重,生出来的幼崽才会更加强大!”

    “他们……疯子……”阮晓云说着,身体因为愤怒禁不住微微颤抖。

    沐承葵也愣住了,他出生于医修世家,从小学习的就是治病救人,从未想到竟有人会为了那点点的一己私利,下此毒手去虐杀一个无辜的生命!

    九尾在他的腿上,发出愤怒而哀伤的悲鸣。

    同一时间,场内响起了低低议论声,阮晓云听到了雷耀明的声音,几乎是代表了在场大部分人现在的疑问:“我没有看错的话,那只是一只普通的野兽吧?我要的是灵兽!这种一脚就能被踢死的动物有何用?”

    他身边的师伯一言不发,只淡淡微笑,深藏功与名。

    没有人在意这些在他们看来犹如蝼蚁一般的生命,他们只在意自己是不是受到了奸商的欺骗。

    “放心。”刑白皙的眼神冰冷而阴郁,“等他们说完。”

    他毕竟见识的更多,这样的场景并没有让他产生太大的情绪波动。他的思路依然非常清晰,能酿成沧血门那样几乎灭门的惨案的毒蜘蛛,仅仅是这样的虐杀产生的怨气,根本不够……能引的人趋之若鹜的不断到这黑市来,一定还有后手。

    果然,如他所料的,那主持人继续说道:“当然了,除此之外,还要配上我们主人专门炼制出来的灵药。”

    说完了,他便递给旁边的人一个眼神。

    旁边的人收到命令,非常熟练地手起刀落,就在血泊中剖开了母豹的腹部!

    一只圆头圆脑,还没有睁开眼睛的小豹子摇头晃脑地伸出头来,迷茫地嗅了嗅,似乎想要找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好半天,它缓缓地睁开眼睛,与自己的母亲对视,只看到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仿佛在诉说着生前的恐惧和绝望。

    刚刚出生的小家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母亲。

    主持人才不管那些,伸出两根手指拎起小家伙的脖子,端详了一会儿,随后欣喜地宣布道:“恭喜在场的诸位了,是个母的!母的比公的速度更快!诸位今天真是运气好!这一看就是极品!有这种底子,再加上我们主人研制出来的灵药,一定能产生出一只无与伦比的极品灵兽!”

    说着,他从袖子中拿出一个冰蓝色的小小瓷瓶,大大方方地向四周展示了一整圈,“请大家不要眨眼,注意看,只需要小小的一滴,就能让这只刚刚出生的幼崽,迅速成长为开了灵智的成年灵兽!”

    瞬间,周边响起一片惊讶的哗然!

    哗然中,掺杂着无可掩饰的惊喜。

    “一只灵兽从出生到成年通常要培养数百年,他这是怎么办到的?!”

    “老天,这可得省下多少培育的灵石!”

    “等一下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能将一只普通的野兽变成灵兽?!!”

    最后这一点就很可怕了。

    灵兽之所以稀有,就是因为灵兽可遇而不可求。说白了就是出生率太低了,毕竟想要让一只动物开灵智,需要的因缘际会可太多了。

    但是现在!竟然有人有办法将任何一只野兽强行转换成灵兽!

    若是真掌握了这种方法,岂不是往后想要多少灵兽就有多少灵兽,甚至可以组成一只灵兽军团?!

    一时间所有人都兴奋到了极点,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个小瓶子,似乎恨不得当场就抢过来占为己有!

    见气氛已经烘托到位了,那主持人才缓缓伸手,抽出那冰蓝色的小小瓷瓶的木塞子:“大家注意看——”

    看字还没有说出声,刑白皙放下怀里的阮晓云,闪电般地出手,一道剑光横着劈向了主持人握着瓷瓶的右手!

    主持人似乎早有防备,眼见着有人出手,当即一甩手,将那瓷瓶往下一甩!

    下面便是滚滚的岩浆,明摆着就是要毁尸灭迹!这正是他们把这拍卖会设置在这鬼地方的原因!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来人的速度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几乎是瓶子脱离指尖的瞬间,他的右臂就从中间被整整齐齐地斩下。而刑白皙如鬼魅一般没有丝毫痕迹地出现在他的身边,稳稳接住了那小小瓷瓶。

    主持人痛苦地捂住了自己喷血的断臂,厉声道:“来人!拿下这恶徒!”

    唰唰唰,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各个手持兵刃窜上了岩石之上,其中就包括了雷耀明的师伯。

    只是没有想到,这货似乎还想要遮掩一下自己和这拍卖会的关系,利剑出鞘还要装的一副前辈高人的涵养道:“既然到了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一切按照财力说话。

    这位小兄弟若是手头不方便,可以暂时观望,直接上手就抢多少失了修真之人的风度。又把我们这些人至于何地?”

    买家区域,帐篷中雷耀明简直不可置信,故意提高了声音骂道:“你们丹凤岛还要不要脸?买不起就明抢?!”

    特地点出了“丹凤岛”三字,就是要让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事情是谁干的。

    果然,周边立刻响起了不间断的咒骂之声,能来这个地方的基本上都是不差钱的主,现在只觉得是跳梁小丑搅合了他们的好事。

    毕竟台上这小子看起来年纪轻轻,即使天赋异禀,也不过区区金丹期,在场这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那断了一臂的主持人原本还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小子的身份,一听说只是来自一个区区医修门派,顿时心头火起,一个阴毒的念头在心中诞生,强压下痛疼的颤抖厉声道:“好!今天我就做主了,谁能除了这小子替天行道,这只灵兽,这只灵兽,我就无偿送给谁!”

    这话一出,顿时就有几个买家从帐篷处跳上了巨石!用贪婪戏谑的目光看向了被包围在中间的黑发少年。

    这少年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抢东西,这些都无所谓。

    若是能用他区区一条命,为自己省下一大笔灵石,那才当真是死得其所!

    这其中,就包括了雷耀明。

    或者说,这里面最积极的就是他。

    仗着自己有个化神期的师伯在场,他甚至已经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局了!

    今天他一定能拿下这小子的性命,拿下这只灵兽!一洗前耻!

    阮晓云、沐承葵:“……”

    这辈子没有见过这么作死的。

    本来可以好好地当着无辜的围观群众,非要上赶着找死。

    两人一起沉默地安静一秒,然后阮晓云拍了下九尾的头:“去吧入口堵起来。”

    九尾高高兴兴地蹿了出去。

    沐承葵嘻嘻:“今天一个都不许跑。”

    右边的黄毛疑惑地看向他们,然后就见台上的“沐白”一抬手,一块被烧的通红的岩石从岩浆中飞起,在空中迅速地变化形态,演变成一条条手臂粗细烧的通红的铁链,精准地套中了这台上每一个人的脚踝,随后向下荡去。

    考虑到后面的手段可能有点暴力,就在这样突如其来的神转折中,他还不忘拎起那一只刚刚出生的猎豹幼崽,往沐承葵的方向一扔。

    沐承葵倒也机灵,稳稳地接住了,被羊水和血水沾湿了衣服倒也不在意。

    那小猎豹不过一只普通的动物幼崽,被这样一甩,一整个头昏眼花,又冷又饿,小脑袋都都在左摇右摆。

    阮晓云看得心疼,捡起掉在地上那一件雪白的披风,把小东西整个裹起来,抱紧了自己怀里:“乖,没事了。”

    与这边帐篷里面的温馨不同,下面情况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几乎是转瞬间,甚至尖叫声还在空气中回荡,台上就只剩下了“沐白”一人,而其余的人都被烧红的铁链倒吊着,眼冒金星地头下脚上,那恐怖的滚烫岩浆距离他们的脸只有一拳的距离。

    他们像将死的猪一样被倒吊着,发出惊恐的嘶吼,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甚至连雷耀明要热爱装逼的师伯现在都丢了大师风范,为了远离那可怕灼热的岩浆,一个个都努力地弓起腰,力争上游地做着倒挂版本的引体向上!

    阮晓云重新坐下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小猎豹的额头,心情复杂:……好一个健身房(地狱版)。

    第156章

    刚刚雷耀明那师伯上台的时候, 现场就有不少人已经认出来了。毕竟化神期的高手还算是稀有物种。

    现在一下子实力差距这么明显,再装就没有意义了。

    刑白皙向前踏了一步,于岩浆之上稳稳站立。

    热浪吹拂着“沐白”黑色的长发, 在飞散间, 一点点恢复成原本的银色。

    身姿变高变大。

    在魔尊大人标志性的九瓣红莲在额间出现之后,气氛瞬间凝固, 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刑白皙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淡声道:“所有人,噤声。”

    这一句话, 让原本就十分凝固的气氛, 上升到了死寂的地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甚至刚刚还被倒吊着哭爹骂娘的一群倒霉蛋, 现在都被吓到失声了。

    就连那些普通的买家都害怕地捂住了嘴。

    声音都不敢发出, 就更别提跑了。

    沐承葵看的津津有味叹为观止,不由得在心中感叹:果然最大的威慑力,不是让人看一眼都要吓哭, 而是吓得哭都不敢哭。

    甚至连右边的小黄毛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他震惊地看了看立于岩浆之上的银发魔尊,又将无法理解的诡异眼神转向他旁边的阮晓云和沐承葵。

    阮晓云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手势, 不太好意思:“抱歉,不过我们有苦衷的。”

    人家的不可置信可以理解, 毕竟魔尊大人隐姓埋名去参加仙尊大人的弟子遴选这件事情确实比较玄幻和荒谬……

    好在, 黄毛看起来并没有十分在意的样子,只是低声嘀咕了一句“浪费我的名额”。然后就被那边因为审讯而发出的惨叫声重新吸引了注意力。

    刑白皙的审讯手段和他整个人对的风格非常一致,就是简单粗暴。

    他甚至都没有问问题, 直接随手选了一根铁链。

    铁链随便一甩, 铁链一端的那个倒霉蛋就狠狠地撞到了巨石平台的侧边上。

    那倒霉蛋瞬间呕出一大口鲜血。

    刑白皙才悠悠道:“说。”

    这位被选中的仁兄是个仙修,大约是不太了解魔尊大人的风格, 加之被撞得昏头昏脑的,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反问了一句:“……说……什么?”

    显然,这不是刑白皙要的答案。

    在魔尊大人这里,是不允许废话的,更加没有给你反问的资格。

    于是他一抬手指,那铁链当即伸长,一端缠上他的脖子,那人立刻像是一条蘸酱的黄瓜一样,竖直着没入岩浆一半,接着又被拉起,然后再一次没入。

    尖锐而凄厉的尖叫中充满了绝望和痛苦,划破了周围的寂静,敲打着其余人的内心。

    雷耀明本来还想说一句“不关他的事”,现在也吓得不敢说话了。再回想到之前比试中他对他们几个人的出言不逊,现在只恨不得穿越回到几天之前,把之前的那个傻逼的自己活活掐死!

    “魔尊大人!我说!我什么都说!”一个似乎在哪里听过的声音忽的响起,“我们这些人只是过来赚灵石的!灵兽相关的事务他们不允许我们插手,只有……”

    这人伸手狠狠一指主持人和雷耀明师伯:“他们两一个人在前台掌握拍卖节奏,另一个人隐藏在买家之中保驾护航!只有这两位知道,并联系过幕后之人!”

    刑白皙一挥手,掌风打掉了这人蒙住脸的面罩。

    一看到这人的脸,阮晓云都忍不住发出惊呼:“这不是那个……那个……钟薛高!”

    黄毛当立转头看她,原本悠然看戏的表情变得古怪:“你认识?”

    “是这个名字吗?……我怎么记得这人叫高学忠?”沐承葵疑惑道。

    这不就是那个在碧落城的拍卖会上,因为贪赃枉法收受贿赂欺男霸女,重点是敢抢阮晓云看上的东西,最后被废掉60年的修为、并且收缴所有财产稍微那个倒霉蛋吗?

    “……哦,是吗?噢,好像是我记错了。”阮晓云说着,同时有点一言难尽道,“话说,这人怎么还没有长教训呢?”

    高学忠此时也后悔得快要吐血了,当初被废掉60年的修为,碧落城也混不下去了,魔修们都知道他曾经得罪过魔尊大人,几乎没有人敢和他来往,他没有办法,只好到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捞点偏门。谁曾想到,捞了还没有几天,居然就又撞到了魔尊大人亲临!

    此时,高学忠也是破罐子破摔了,知道自己现在不好好表现,这次真的会被打死的,一个劲儿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通通往外说:“我曾亲眼看到这两位使用通灵玉牌联络幕后之人,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只要严刑拷打他们,就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了!!!”

    他所指的两位,正是雷耀明的师伯和断了一臂的主持人。

    雷耀明的师伯都要气疯了,主持人是站在台面上的,自然是逃不过,自己分明还是有机会糊弄过去的。但是没有想到,他都还没有时间去想说辞,就已经被这贪生怕死的猪队友指认出来了!

    而且,猪队友还不止一个——

    比方说,他的好师侄雷耀明就已经哭爹喊娘地求饶道:“这件事情是我师伯的个人行为,和我们宗门没有半点关系!求魔尊大人明鉴!!!!!!!”

    雷耀明师伯:“………………”

    因为污点证人的给力,在区区凌空两耳光之后,见主持人已经疼的昏过去,雷耀明师伯一咬牙,说道:“这灵药,和这术法,来自升仙阁!”

    此话一出,阮晓云和沐承葵瞬间看向右边的小黄毛。

    小黄毛却只是“啧”了一声,不耐烦道:“看什么看?”

    雷耀明师伯还想要挽尊,只是刚刚挨了一耳光,牙齿掉了大半,现在说话略微有点漏风,跪在地上说话磕磕巴巴的,听起来十分幽默:“那、那灵药……来升仙阁,我等只是帮忙负责销货……我知道沧血门那边出事了,这种事情之前从没有发生过。”说着就开始匡匡匡磕头,“术法修炼中出现问题也是常事,这件事情我们会尽力弥补,请魔尊大人息怒。”

    此话一出,立刻响起了细微的议论声。

    首先,出自升仙阁这件事情,大多数人是信的。毕竟这种逆天的研发能力,也只有升仙阁有了。

    至于沧血门的事情。

    一个门派被灭到底是个大事,这件事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却未曾想到,竟然是和这里贩卖的灵兽有关。

    事实上,从头到尾刑白皙就没有说几个字,更加没有提到沧血门被灭门的事情,看来这群人对自己闯下的大祸也是心知肚明。

    不过即使是知道,这样催化出来的灵兽,极度危险,容易发狂伤人性命,但是他们还是为了利益无所顾忌。

    而总所周知,魔尊和仙尊是一对宿敌,全修真界都认为这两人互相视对方为不死不休的死敌。雷耀明的师伯本来以为,在升仙阁三字出来之后,魔尊大人会当场发怒,立刻御剑飞到升仙阁,来一场大佬之间的决战!

    结果,刑白皙只是淡淡地看着他,问:“你是不是以为,提到升仙阁,本尊就不会动你了?”

    雷耀明师伯心中咯登一声,因为他真的就是这样想的。毕竟若这东西真的出自升仙阁,那事情就变成了两个大乘期大佬的对抗,他们这些小人物自然就悄悄隐身了。到时候自己就火速溜掉,随便找个地方先躲个一百年再说!

    刑白皙抽时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化神初期?那便废你300年修为以示惩戒。”

    “3……300年?!”雷耀明师伯双眼瞬间瞪得滚圆,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好不容易在机缘巧合之下,才修炼到了化神期,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都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那个运气!如果现在被废了300年的修为,那还不如杀了他!

    那种比死亡更绝望的恐惧让他一瞬间忘记了害怕,原本跪着的他竟然都颤抖着站了起来,执拗又固执地重复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我是帮升仙阁做事!升仙阁!我即使有错,也罪不至此!”他环视一周,忽然扯开嗓子吼道,“技不如人,魔尊大人今天要杀要剐无力我反抗。但是今天是我,明天就是别人,除非你有本事杀光我们所有仙修,不然,自然会有人为我报仇!”

    刑白皙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只是在看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

    “夭寿了……”沐承葵紧张地张望了一下,小声问阮晓云,“我怎么觉得这事情不对啊?怎么闹得像是两边要打仗了一样?”

    阮晓云也微微皱眉,觉得这个发展不太好。她又不是法官,不知道这种事情的从犯到底应该被判什么刑罚。但是她了解刑白皙,他决定的刑罚,其中起码有一半是在帮她出气的成分。

    他的用心她是感动的,但是她不希望,他为了给她出气,而造成一些不可收拾的后果。

    想到此处,阮晓云看向了右边正一脸凝重的黄毛,不太确定地问道:“这件事情,真的和你们升仙阁有关吗?”她回想了一下所遇到的升仙阁弟子那牛逼哄哄的行事作风,觉得他们没有必要为了敛财做这样的事情。

    黄毛“呵”了一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巧了,我也很想知道。”

    说完,他纵身一跃,于平台上稳稳落地,站到了雷耀明师伯的面前。

    他和刑白皙有片刻的对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探究和敌意。

    黄毛抱着手,依然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歪着头看向雷耀明师伯:“我问你,确定这件事情和升仙阁有关?我怎么不知道呢?”

    雷耀明师伯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是自家师侄说过的,那个升仙阁的主考官。他猛然心惊,事情发展的实在是太快了,他临时一通随意攀扯,差点忘记这人的存在。但是还是转瞬间镇定下来,辩驳道:“这样的事情,怎么让你这种修为低下的弟子知晓?”反正都是他们继续问下去。就说每次交易都是蒙面交易,不清楚对方的姓名,只知道是升仙阁高层就行。

    “修、为、低、下。”黄毛垂眸,忽的笑了起来,随后猛地扬起手,照着雷耀明师伯的脸上就是一个耳光!

    和刑白皙不愿意脏了手的虚空巴掌不同,这一巴掌,是他用自己的手掌实实在在打的,更加真材实料!强劲有力!

    因为用力的角度掌握得非常好,是一个向下的作用力,被打的人没有飞出去,而是整个人重新跪趴到了地上,身下的岩石片片裂开,形成一个人形的印记。

    全场再一次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要知道,这位被打的,可是一个十足十的化神期,那么打他的人……

    无声的风吹动起黄毛的头发,少年的身形变得修长精壮,之前平平无奇的白衣变成了纹满了复杂金线的高端货。原本杀马特一样的发型,在变长之后,垂落在身后,散发着烈日一样耀眼的金色光芒。

    绝世强者的威压狠狠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魂魄。

    这些别说无关的买家了,就连阮晓云和沐承葵都傻了,当世唯一能和魔尊刑白皙与之匹敌的仙修……这是——

    仙尊,陈七宝!

    陈七宝歪了了歪脑袋,轻笑一声:“最后一次机会——确定这件事情和升仙阁有关?本尊,怎么不知道呢?”

    第157章

    严格说起来, 这位雷耀明这师伯也算是倒了血霉了。

    根据公开的消息,现在已经知道的大乘期就两位。一个是魔尊,主要活动场所是碧落城。另一个是仙尊, 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闭关。

    他还以为自己修炼到了化神期, 只要离碧落城远一点,几乎就能出门横着走了。

    万万没有想到, 一个不小心,就在同一时间把两个人都遇见了!还非常公平地一人挨了一巴掌,现在可好了, 嘴巴里面是一颗牙齿都不剩了!

    最开始, 陈七宝脱掉马甲的时候, 刑白皙还有些戒备, 结果就听到陈七宝大大咧咧地说:“魔尊大人, 你好啊。初次见面,我是陈七宝。”

    刑白皙:“……”

    两个人身高差不多,皆是玉树临风的颀长身形。

    面对面站着, 一个银发黑衣,一个白衣金发, 整个画面看起来和谐又唯美,甚至两人周身传递出那让人忍不住跪下的高手气质都是那样旗鼓相当。

    结果这位仙尊大人一开口, 那真是一点点的高手风范都看不出来。

    全场都在傻眼。

    特别是处于风暴中心的雷耀明, 他依然处于被铁链绑着倒掉的状态,现在已经有一点恍惚了。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刚刚得罪的两个无名小卒, 就忽然摇身一变, 变成了当世最牛逼的顶尖人物。这一切太过于刺激,以至于他浑浑噩噩的头脑不住地发昏, 怀疑自己只是进入了一场很难醒过来的噩梦……

    只是很可惜,他的这一场噩梦,还没有结束。

    因为下一秒,就在所有人的傻眼中,陈七宝把勉强还有最后一口气的雷耀明师伯拎了起来——

    “罪名一:滥杀无辜,虐杀生灵。

    罪名二:无中生有,煽风点火。

    罪名三:唯利是图,间接害死沧血门满门。

    罪名四:……”

    说到这里,陈七宝转头,看了一眼刑白皙手里的瓷瓶。

    刑白皙了然地冲他点了下头。

    “罪名四:拿修士的元神炼制丹药。”陈七宝冷漠地给他定下了最后的死罪.

    几个时辰之后,丹凤岛——

    “你说是,这些卖出的灵兽,竟然是用普通的野兽加上修士的元神一起炼制而成的?”某一间病房的外客厅,桌边的洛花盈放下手中的杯子,不无震惊地看向刚刚带回消息的沐承葵。

    “难怪,竟凶邪至此。”闻言,沐承萱也不禁微微皱眉,看向了里间的病房。

    窗外,天已经濛濛亮了。病房开着门,严闳絮那几个弟子时不时端着铜盆进进出出。公山伟也在其中,偶尔听了几句,露出疑惑的神色,似乎也有话想问上几句,但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他们三人能坐下说话,自己却不能。最后还是安静的端盆做事去了。

    病房里面的正是沧血门最后的生还者,掌门的独生女,才十二岁。现如今那巨型蜘蛛的剧毒已经渗透进了全身的血液,严闳絮在里面用天山益血草给她换血吊命,盆子里面都是换下来的鲜血。

    虽然这样的手段可以暂时保住这小女孩的性命,但也只是拖时间而已。

    那只巨型蜘蛛已经死在了沧血门,身躯被中毒疯癫的沧血门弟子们砍成了无数段,根本无法提取出解毒的物质。

    想到这里,沐承萱也不免叹了口气,原本只觉得沧血门这三百多人死的冤屈,没想到这灵兽的由来竟然也是这般的惨烈血腥。那位被抢去元神的修士,真是凄惨到了极点。

    这也导致了现在的治疗变得更加困难了,没有办法复制同样的灵兽,就没有办法快速地找到解毒的方法。

    这样的祸事中,好不容易还救下一条人命,她不想就这样放弃。

    看到闺蜜束手无策的苦恼模样,洛花盈把话题换到另一个比较有希望的方向:“这件事情仙尊大人怎么说?”

    这小姑娘的娘亲和她们二人皆是旧相识,年纪其实比沐承萱大不了两岁,是一个仙修门派的独生女。结果不知道怎么搞的,十几岁的时候就爱上了大了她一百多岁的身为魔修的沧血门掌门,两人几乎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在一起的。结果因为年纪太轻、修为也差,竟然死于难产……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非常叛逆的恋爱脑的故事。

    现在里面那个小女孩,便是这个恋爱脑最后的血脉了,看着相识一场的情分,她们还是希望能保下来的。

    “仙尊临走的时候,说这件事情他会解决的,然后就走了,说要去玄冰宗锤爆霍敬武的狗头……”见她们二人的表情,沐承葵连忙举手,“我发誓,这就是他的原话,我一个字都没有改!”

    是的,霍敬武。

    最后他们供出的幕后之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霍无忧的父亲,玄冰宗宗主霍敬武。

    沐承萱和洛花盈两人皆是神色复杂。一方面是觉得这位常年闭关的仙尊大人画风过于奇特。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听到这样丧心病狂的事件的幕后之人竟然是霍敬武。

    洛花盈冷哼一声:“以这个老东西这些年的一举一动,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倒是不意外。只是……”

    沐承萱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可惜了霍无忧那孩子了。”

    一提到霍无忧,沐承葵也有点忧心忡忡:“仙尊那个气势看起来太恐怖了,好像是奔着灭门去的,他刚刚气势汹汹地一走,我就想给霍无忧说一声,但是,我又不敢把整个事情都告诉他……”

    虽然很相信霍无忧的人品,一定不会参与这件事情,但是若真的提前通风报信,弄巧成拙导致一些罪魁祸首逃走了。岂不是对不起那些枉死的人命。所以他纠结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是晓云给他发了一句,‘今日注意安全’,他一直都没回,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沐承葵十分苦恼地说,而是真心实意的为霍无忧担心。

    洛花盈道:“放心吧,仙尊大人这些年虽然只是偶尔出来,但是他的行事作风我还是知晓的,不会对全然无辜的人痛下杀手。”

    “对了,晓云呢?”沐承萱问。

    就只看到他这傻弟弟一回来就跟他们在这叭叭叭,都没有看到另外两个人。

    沐承葵:“哦,她跟魔尊回房睡觉去了。”

    “………………”两位姐姐的沉默震耳欲聋。

    沐承葵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她们俩,完全没有觉得自己说的哪里不对。

    “这事儿,魔尊大人怎么说?”洛花盈描画精致的嘴角抽了抽,无语地问道。

    “是这样的。”说到这里,沐承葵不由得露出尴尬的神色:“雷耀明那师伯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到这种情况了,两个大乘期在旁边站着,居然还想着要跑。

    仙尊就生气了,直接一巴掌把他的人头给拍下来了。脑浆子眼珠子撒了一地,晓云哪里见过这个,脸都吓白了。

    然后魔尊也生气了,抱着她就走,说再也不管这事儿了。”

    走得那叫一个不管不顾,连当初答应自己收缴的拍卖品都忘记了。

    不过有一说一,当时的场景真的挺恐怖的,一巴掌下去,地上都是头发混着碎肉加着鲜血,里面裹着白花花的脑浆和眼珠……别说阮晓云了,这场景连沐承葵自己都没见过。但他到底是个医修,经常见识血肉模糊的身体器官,所以还稍微强点。阮晓云一个普通的十几岁小姑娘,被吓到了很正常。

    沐承葵:“所以我刚刚就说了呀,他让晓云赶紧睡一觉,好好休息,尽快把这些东西都忘了。”

    当然了,也正是因为这恐怖的一巴掌,比任何大记忆恢复术都要好使。剩下的那个主持人瞬间就哭爹喊娘的把霍敬武给供出来了。也算是效果显著!

    沐承萱:“。”

    洛花盈翻了个优雅的白眼,低声骂了一句:“又是一个恋爱脑……”.

    阮晓云的卧房里——

    “好啦,我真的没事了,你别担心了。”阮晓云抱着一大团被子侧卧在床上,对床边坐着的刑白皙说道。

    刑白皙却好似完全没有听到一样,依然固执的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轻柔得像哄慰小孩子一样:“你再睡一会儿。”

    房间的墙角处,一个绒绒的大概一米多宽的圆形宠物小床上,趴着一只小小的猎豹和一只小小的熊猫。

    刑白涟这小子的嗜睡症又犯了,现在睡得像一只死猪。小猎豹被阮晓云喂了点牛奶和营养肉糕也吃饱喝足地睡着了。两小只二头身小东西依偎在一起打着小呼噜,画面又萌又温馨。

    侧边的地板上,九尾也正揣着爪爪休息,时不时恶狠狠的瞪一瞪这床上的两只。毕竟这小床以前是它一只独占的,现在竟然被抢走了,它正在生闷气呢。

    阮晓云看看窗外:“天都快亮了,我真的睡不着。”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眼睛里面却有着深深的疲惫。

    她现在一闭上眼睛,脑海里面都是白花花的脑浆。她非常确定自己三年之内都不想再吃豆腐脑了。

    更何况她还没有收到霍无忧的回信,现在有些为他担心。当然了,这一点是绝对不能告诉刑白皙这个大醋坛子的。

    刑白皙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又帮她拽了拽被子:“不该带你去的。”语气里面有着自责。

    他没有料到在自己在场的情况下,居然会让她亲身目睹如此恐怖血腥的场面。陈七宝那一巴掌速度实在快,力道也用了十成十,自己根本不够时间去遮住阮晓云的视线。是自己的失职。

    阮晓云半张脸蹭在柔软的枕头上,想了想:“严格说起来,这件事情,好像是我带你去的。”

    刑白皙思考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确实一开始是沐承萱,拜托阮晓云去的,自己只是附带。

    但是他的思路一向非常清晰,任何事情都不可以怪在阮晓云的身上,她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对的。如果有问题,那一定是别人的问题。

    考虑到阮晓云和沐承萱关系好,也不能责怪。

    “陈七宝和霍敬武的错。”他非常确信地说。

    “嗯。”阮晓云点了下头,又摇头,“不怪仙尊,是我胆子太小了。”

    刑白皙刚想反驳,阮晓云继续道:“我本来也不想做一个胆子特别大的人,我只是拥有正常人正常的胆小,这也没什么。”她磨蹭着,像小猫一样枕到了刑白皙的腿上,“反正,你会保护我的。”

    这话一出,刑白皙一颗心立刻哗哗的软成一大片温水:“嗯。”

    阮晓云:“所以,别和仙尊闹矛盾好不好?你弟弟的事情,我们还有求于他。”

    刑白皙:“好。”刚刚好像一不小心忘记自己还有个弟弟了……

    第158章

    到了当天中午, 阮晓云才终于收到了霍无忧的回信。

    内容非常简单,只回了两个字,谢谢。

    阮晓云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但是至少可以证明他本人的人身性命还是安全的,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中午用饭的时候,沐承葵带着公山伟过来了, 两个人狗狗祟祟的,看到刑白皙不在屋里,只有阮晓云和九尾在饭桌边, 他们俩才敢进来。

    看他们两个的偷偷摸摸的样子, 阮晓云主动给他们俩添了碗筷:“中午的菜做的太多了, 你们俩来的刚好。”

    “啧啧啧, 夭寿了, 你一个人吃四菜一汤啊?真够奢侈的……”沐承葵一点不都客气地拿起筷子,“咦,这个几个菜以前没有见你做过, 才学的?”他是经常过来阮晓云这边蹭吃食的,对于阮晓云的手艺还是熟悉的。

    阮晓云:“不是我做的, 是他做的。沧血门的事情闹得有点大。甄护法一个人在那边有点压不住,他给我做完饭就回去处理了。”

    昨天的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 魔修和仙修这么多年本来就多有矛盾, 现如今就有魔修揪着这个由头闹事,妄图想要打一场超大范围的群架,说不定就能趁机捞点好处。

    总而言之, 听起来就是很复杂的勾心斗角煽风点火就是了。

    不过刑白皙告诉她, 没有那么复杂,一人挨一巴掌就都老实了。

    阮晓云:行。吧。

    公山伟和沐承葵作为仙修人士, 大概率是不关心魔修的内部管理的,倒是听到这饭菜是刑白皙做的时候,两人的反应更大。公山伟刚刚准备摸筷子的手瞬间放下了,沐承葵也立刻端端正正地把自己的筷子放到了饭碗的旁边。

    魔尊亲手做的饭,那是他们两人能随便吃的吗?感觉吃一口都能被追杀到天涯海角。

    九尾倒是不怕,它蹲在桌上缩成小小的一坨,面前是一个小盘子,是阮晓云单独给它夹出来的菜,一边吃一边高贵冷艳地瞪了面前这俩小废物一眼。

    九尾:就吃,有种弄死我!

    沐承葵再仔细看看这桌上的四菜一汤,又发现,不光这些菜式是不是阮晓云平常做的,连材料都不是。

    这些压根不是普通的蔬菜,都是有凝神静气效用的灵草的果实,只是都被切了丝、切了片,饶是他们两个医修都没有一时间认出来。

    他和公山伟对视一眼。

    说起来,这位也真是不容易了,连办个公务,都要在家做完饭才能出门。真不愧被洛宗主说是恋爱脑……

    以前只觉得“从此君王不早朝”就已经非常离谱了,现如今才知道,让君王做完饭才去处理政务才是真正的强大!

    阮晓云:“哎呀,没事的,又没有毒。你们就当是陪我吃饭了。”其实不光没有毒,甚至味道还挺不错的,所以她才特别想找人分享炫耀一下。

    顺便一提,这是魔尊大人随便翻了本菜谱,紧急学习的。

    能做成这样真的很不容易,只能说,大乘期的学习能力就是强大!

    两人:“……”

    这是有毒没毒的问题吗?这比下了剧毒的还要可怕!

    沐承葵和公山伟才不上当,两只手背在身后,就是不碰筷子,那叫一个宁死不屈,各种言顾左右而其他。

    “诶,那边是?”沐承葵眼神乱晃了半天,终于发现一点不对,随手一指问道。

    公山伟也好奇地看过去。

    两人疑惑的目光落在角落处小床上,已然苏醒的正在喝奶的小猎豹的旁边,依然在呼呼大睡的小熊猫。

    看那小家伙生的可爱,沐承葵凑过去蹲下,还十分作死地想要上手摸一把。

    以前那只是魔尊本尊,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摸到过,这只总不是吧?那还不得好好让自己好好摸摸~

    “那是他弟弟,亲弟弟,别动。”阮晓云连忙阻止,“也是一个大乘期,一只手就能按死你们两个。”

    沐承葵“嗖”的一声回到原位。

    两人同时瞳孔地震,第一个意外的都不是魔尊怎么还有弟弟,而是心中纳闷这世间是什么情况,怎么感觉大乘期一下子就遍地都是了?还特么都在自己身边?

    特别是公山伟,看了角落的“大乘期”一眼又一眼,随后还是不太确定地问道:“对了,那位黄毛主考官,真的是那位大乘期的仙尊大人?”

    这话说的,就像是还有好几位仙尊大人一样。这孩子明显是世界观受到了强大冲击,已经开始怀疑世界了。

    “是啊。”提到这个话题了,阮晓云就感伤地放下筷子,“你们说,我那天算不算彻底把他给得罪了?”

    其实她昨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只是一直不敢和刑白皙说,还让刑白皙和他搞好关系。主要就是怕刑白皙听了,直接去和仙尊pk去了。

    他们俩这种境界打起来那肯定是地动山摇,生灵涂炭的,她可不想造这个孽。

    公山伟也感伤道:“不知道,反正我肯定是得罪了的。不仅我得罪了他,而且我全家都得罪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既然仙尊都亲口说自己非常讨厌四大家族的人,那就肯定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就是这种感觉十分微妙,自己啥都没有做呢,就莫名其妙被一个牛逼哄哄的大人物恨上了。

    “……”沐承葵皱着眉,脸纠结成一团,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如何回复。

    “哎。”阮晓云和公山伟同时叹出一口气。

    公山伟:“看来,这仙尊弟子,我是当不上了。”

    阮晓云:“看来,这连理枝,我们是搞不到了。”

    连理枝,是仙尊兵器的名称,这个是众所周知的。但是沐承葵和公山伟此刻很懂事,没有细问为什么阮晓云想要仙尊的兵器,反正这件事情大概率已经失败了。

    两人叹着气,忽的对视一眼,然后就都笑了。颇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抱歉,那日我情绪不好,还对你发脾气,其实这件事情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公山伟手指在桌下紧张地纠结在一起,真诚地说,“早知如此,这比试我们压根就不应该去参加。”

    “没事。”阮晓云也笑笑,随手从荷包中拿出当日公山伟送她的那小小配件,“这个图案我很喜欢,也谢谢你了。”

    这是一句真心话,这个图案中给她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有一种和他们现在所处的时代不同的简洁画风。说不清,反正就是很诡异的神秘强大又神圣,仿佛下一秒就能变身魔法少女,或者是召唤出什么光能勇士……

    总而言之,她很喜欢。

    “仙尊弟子什么的,我就不想了。”公山伟摸摸正贴在自己腰间口袋休息的小蛇:“我以后还是多花点时间训练我的蛇吧。”

    阮晓云大气道:“它的饮食我包了。”

    公山伟笑:“谢谢。”

    见这两人重归于好,沐承葵很高兴,连忙找话帮腔道:“反正那黄毛的弟子也没啥好当的。还以为是什么神秘高人,结果那么没品,说话阴阳怪气就算了,连晓云都欺负,真不是东西。”

    公山伟:“就他这种处事风格,感觉做了他的弟子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阮晓云:“而且一个学不好,说不定就会被一巴掌打掉脑壳。”那个限制级的画面,也确实是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沐承葵和公山伟深以为然地点头,也算是想明白升仙阁整齐这古怪画风的源头。妥妥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要不怎么说,说同一个人的坏话,是拉进人际关系的最好方式。

    三个聚在一起,毫不保留地diss了仙尊半天,从画风到行事,从逼格到言辞,整个气氛那叫一个和谐友爱。

    直到,沐承葵的通讯玉牌响了一声。

    他低头一看,小脸白了一分:“仙尊来了。没打招呼,就突然来了。”

    公山伟和阮晓云瞬间闭嘴。

    三个小怂包同时沉默了几秒,毕竟刚刚才说了人家的坏话的,现在稍微有点心虚。

    阮晓云小小声问:“……他怎么来了?”刚好这个时候刑白皙不在,陈七宝一只手能弄死他们全岛人。

    这丹凤岛的结界据说是他们家一个祖宗在飞升之前弄出来的,本来是非常厉害的,除了大乘期的人都能拦下来。

    结界偏偏的就被唯有的几个大乘期来来去去,跟逛公园一样,那叫一个如入无人之境。

    沐承葵又低头扒拉了一下:“我姐说,他找到治疗沧血门那小姑娘的办法了,现在正在亲自下手治疗。”

    这倒是个好消息,毕竟是一条人命。

    “医修的东西他也会?”阮晓云好奇地问,她只知道陈七宝和刑白皙一样,是个剑修。

    沐承葵:“听说是过来的路上刚学的。”

    阮晓云:“……”看看桌面上刑白皙刚刚做的饭,她心想,这大乘期真的还都是特别喜欢现场学习啊。

    “那,岛主的意思是让我们过去?”公山伟试探着问,老实说,他不是很想去。

    沐承葵撇撇嘴角:“我姐说,让我们三个躲好,别过去丢人现眼,小心被人一巴掌拍死了。”

    阮晓云、公山伟:“……”

    难听,但合理.

    仙尊既然已经到了丹凤岛,那就说明玄冰宗那边的事情应该是处理完了。

    果然,没有一会儿,沐承葵的通讯玉牌上就开始疯狂的接收消息,都是各种关于玄冰宗和雷鸣宗情况的八卦。

    总结了一下,大致就是两点—

    一,雷鸣宗上下确实不知情,只是那位师伯的个人行为。被仙尊定了个“失察”的罪名,并进行了降罪罚款。

    二,玄冰宗宗主霍敬武确定是这件事情的主犯,连带着七名心腹弟子参与此事,罪证确凿。值得一提的,这里面完全不包括霍敬武的两个亲生儿子。

    有关人等于除灵之地无限期关押。同时抄没宗门半数财产,作为沧血门遗孤的赔偿。

    提供这个情报的人,还非常体贴了对于“除灵之地”做出了十分详细的解释。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完全没有半点灵气的牢笼。修士困于其中,无法修炼,也无法施展术法。一切都和凡人无异,但是还能拥有修士的强健体魄和漫长的寿命。

    也不需要吃饭喝水,直到寿命到了终点,健康的死去。

    简而言之,这就是一个修真版本的无期徒刑。

    这不由得让阮晓云想到那个被一巴掌拍掉头的倒霉蛋,要是他当初没有想要逃跑,估计也是这个下场。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比较重……

    听说,原本这个囚禁地点是定在升仙阁的,但是霍无忧跪地,给陈七宝匡匡磕头,磕的头破血流。

    霍敬武可以不仁,但是霍无忧不可以不孝。

    他以自己的性命作为担保,求仙尊大人将囚禁地址就设在玄冰宗后山,给自己一个为亲生父亲送终的机会。

    仙尊大人感念他一片孝心,刚好也说不想脏了自己的地方,就答应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让三人都比较意外的消息。

    那就是,因为霍敬武的下台,玄冰宗一下子没有了主心骨。这么大的门派群龙无首,指不定还要闹出多大的事端。于是陈七宝直接给他们指定了一个新宗主—

    霍敬武的现任妻子。

    公山伟都茫然了:“玄冰宗的下一任宗主,竟然不是霍无忧?”

    沐承葵挠头:“我好像记得,这是霍无忧的后娘吧?是那个霍慎行的亲娘。”

    阮晓云:“嗯,而且,她还是霍无忧的小姨……”

    霍无忧的这位小姨兼后娘,阮晓云只见过一次,只记得说话茶里茶气,作风十分矫揉造作。不像是修真世界的人物,倒像是宅斗世界的人物。

    真如果是这样,那不是到最后,这玄冰宗还是要落到霍慎行的手里了?

    霍慎行这小子一辈子都想要超过他哥哥,竟然真的就靠这样的方式把霍无忧踩下去了。

    三人同时叹气,都觉得命运这事情十分荒谬。

    “不过,说起来……”沐承葵想着,又低头扒拉了一下自己消息满满的通讯玉牌,都看迷茫了:“夭寿了,我的人脉什么时候这么广了?”他之前下山的机会本来就少,联系人压根就没有多少,很多人即使是加上了,也没有说过几次话,现在一个不剩的,都在匡匡给他汇报消息。

    阮晓云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十分复杂,低头吃饭。

    “这还不好理解吗?按照你们的说法,当日在拍卖会,最后有很多人最后是看到你们了。”公山伟笑起来,语气中带着一点狡黠,“我们沐公子,这又是和魔尊大人坐在一起,又是和仙尊大人有说有笑的。谁现在还敢不给你面子?你现在可是超越霍无忧,成为年轻一代最有排面的后起之秀了!”

    “啊?!”当了一辈子小透明的沐承葵震惊的张大了嘴,然后转向阮晓云,“不是,这怎么还跟我有关系了?”

    阮晓云低头扒饭:宝宝不知道,和宝宝没有关系。

    第159章

    刑白皙处理完魔修那边的事情, 已经到了傍晚。用时比他预计的长一些,所以他心情不太好。

    进了院子就看到沐承葵和公山伟两人在院子中间的石桌边下棋,而阮晓云则是一个人坐在正厅的木头台阶之上, 目光绕过院墙, 看着远处快要下山的夕阳发呆,九尾蜷成一个球在她腿上睡觉。

    两熊小子非常懂事, 一看到他进来了就默不作声地站起来,恭恭敬敬让到一边。

    然后在他走进院子之后,两人立刻就顺着墙角溜了出去, 那叫一个动作迅速且悄无声息。

    这个时候, 阮晓云正一只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九尾柔顺的皮毛, 发呆发得十分专注。连刑白皙走到身边了都没有发现。

    “在想什么?”刑白皙问。

    “霍无忧。”阮晓云还没有反应过来, 大脑处于放空状态, 下意识脱口而出。

    这个回答让魔尊大人本来就不太好的心情瞬间雪上加霜。

    刑白皙危险地眯起眼:“……是吗?”

    阮晓云这才意识到了什么,条件反射地去看院子中间的石桌,只看到还没有下完的棋局, 而刚刚还在下棋的两人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阮晓云:“……”真是太没有义气了,都不提醒一下自己。

    不过好在这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case, 她当机立断地放下腿上的九尾,于木质台阶上站起来冲他张开双手, 做了一个要抱抱的动作, 笑盈盈道:“你回来了。”

    突然就被抛弃了的九尾:“……”

    一回来就能得到乖乖老婆的拥抱欢迎,这让刑白皙的心情稍微好了点。

    再看了一眼发出不知名吱吱声,明显在骂骂咧咧的九尾, 心情又好了一点。

    他从善如流地把她搂进了自己的怀抱。

    两人原本的身高差, 因为此刻她正站在两级木质台阶上而消失无踪了。

    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纤细的双手则是紧紧地环绕在他的腰间。

    周围的喧嚣仿佛都消失了, 只剩下心跳声顺着紧贴着的骨肉传递过来。

    那是一种让人特别安心的声音。

    但是,这不代表能蒙混过关。

    “想他什么?”刑白皙问。

    这种情况下,阮晓云忍不住敞开心扉,在他耳边低低地说:“我就是听说了,霍无忧帮他父亲下跪求情的事情。

    我觉得他,也真是挺不容易的。我的父母对我也很不好,我就做不到他这样。”

    很明显,这样的八卦也已经传到了刑白皙的耳朵里。

    霍敬武树敌颇多,一朝失势,就算陈七宝现在没有要的他的命,但是多的是人想要他的命。

    霍无忧这么做,也算是成全自己最后一点孝顺了。

    不过,他倒是不太在意霍无忧怎么不容易,他只在意阮晓云的看法,于是他问道:“那你会如何?”

    她稍微歪头想了想,尖尖的下巴在他的肩窝上轻轻摩挲:“他们死的时候,我只觉得真是报应。后来亲戚们来家里帮忙办理丧事,我听着他们和丧葬一条龙的人讨价还价,为了骨灰盒和墓地的费用吵个不停。我当时特别想说,别花钱了,直接撒了算了。”说到这里,她自己都笑了起来,“现在想想,好奇怪哦,那年我才五岁,竟然会这么想。是不是有点坏?”

    刑白皙:“不坏。”

    阮晓云:“真的?”

    刑白皙:“你很好。”

    阮晓云:“哪里好?”

    “哪里都好。”刑白皙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骨灰,你现在要是还想撒,也不是不行。”

    他说话的表情很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听那个架势,仿佛阮晓云一声令下,他就能立刻动身前去挖坟。

    阮晓云弯起眼睫,笑起来:“你让我觉得,不管我做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你都容得下。”

    刑白皙点头,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是。”

    “什么事都可以?”

    “可以。”依然是十分笃定,没有一点思考的回答。

    “就算是坏事?”她想了想,继续问。

    “你不会做坏事。”

    “那万一要是做了呢?”

    这个话问出来,阮晓云都觉得自己十分不讲道理,要么怎么说人类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奇怪的生物,即使是知道岂有此理,但是还是想要去探究那溺爱的底线。

    他毫不犹豫,不假思索:“那一定有你的道理。”

    不过,眼前的这个人,对自己好像根本就没有底线。

    她哼笑了一声,心脏在胸腔内怦怦乱跳,她偏头在他的脖子上亲了一口,唇瓣就那么贴在他的脖颈上,嘟囔道:“你听起来像一个小笨蛋……”

    他被她光天化日突如其来的贴贴亲得一颤,他想:这算是骂人吗?

    继而,他又想:她骂人真好听,他很喜欢。

    当然了,别的也很喜欢。

    正当他双臂收紧,把她整个人抱着离开地面,想进去进行一点别的什么的时候,忽的感觉到了一股强大到无法忽视的气息!

    他一言不发地转身,将阮晓云护在身后,便看见陈七宝左手一个公山伟,右手一个沐承葵,滴溜着两个熊孩子的后领子,施施然地走进了院中,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肆意又张扬,闪耀着阳光一般的光泽,白色绣着华丽金线的衣袂飘飘,举手投足都是王者风范,进来的时候还很悠闲地夸奖了一句“院子不错”。

    沐承葵一脸惊慌失措。

    公山伟一脸生无可恋。

    阮晓云躲在刑白皙的背后,轻轻抓着他的一节衣袖,只露出了小半张脸:“……”这俩看起来应该是刚跑出门就迎面遇到了陈七宝,被人家当场抓获,这就是不讲义气提前跑路的下场吗?这也太惨了。

    刑白皙已经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当成了这个院子的主人,代替阮晓云面色不善地问道:“有何贵干?”

    陈七宝一松手,终于把两熊孩子给放了。

    两人一溜烟就跑到了刑白皙这边,和陈七宝保持着安全距离。

    虽然魔尊大人有时候也很凶,但是有阮晓云在身边,起码比这位仙尊大人看起来情绪稳定。

    而且看沐承葵那个样子,似乎都巴不得直接躲到阮晓云身后了。最后还是被公山伟一脸无语地拉住了,才停止了这个念头。

    陈七宝扯着嘴角,淡淡地嘲笑了他们一番:“怕什么?怕本尊吃了你们?此行是有正事要聊。”

    刑白皙淡淡地看着他,言简意赅:“说。”

    陈七宝这人挺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坐到了院中的石凳上,石桌上还摆着公山伟和沐承葵下了一半的棋局,他闲极无聊,一手拿着白子,一手拿着黑子,自己vs自己,把这棋局下了下去。

    陈七宝一边左右互搏地下棋一边说:“已经调查清楚了,霍敬武此前利用一个什么历练卷轴做局,抓了不少年轻修士,提取他们的魂魄,然后利用邪术,强行安放到普通野兽身上,就能迅速得到一只中阶以上的灵兽。按照霍无忧的说法,这事情你们也参与了的,应该清楚。”

    此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当时的调查结果还是玄冰宗除了家贼内鬼,偷了东西出来敛财,没有想到从头到尾都是霍敬武在指使!

    一想到当时他们几个人也进去过那历练卷轴,沐承葵不由得心生后怕,骂了句:“夭寿了,这人可真不是东西。”

    陈七宝甩了两本名册出来:“这是账本,一本是灵兽的买家名单,一本是被偷走了灵魂的修士名单。部分的肉身还完好,还在玄冰宗,恢复之术已经交给严宏絮,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还能恢复?”沐承葵十分诧异地问。

    陈七宝:“之前不能,现在可以。”

    沐承葵:“为什么?”

    陈七宝低头继续下棋,好像在说什么非常平常的事情:“因为本尊刚花了一盏茶的时间研究出来了。”

    阮晓云、公山伟、沐承葵:“……”这个逼装的,他们给满分。

    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陈七宝又丢出来一个储物袋:“这是从玄冰宗抄没的财产。沧血门唯一没死的那个小丫头,还有这群受害者,怎么分你们看着办。”

    刑白皙:“你不管了?”

    陈七宝伸了个懒腰:“已经管的的够多了,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这种细节上,也没有必要纠结,谁来都是一样。

    反正刑白皙也是丢给丢给底下人做,便给了沐承葵一个眼色。

    沐承葵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把账本和储物袋收了起来,转头的时候听到陈七宝在嘟囔这黑棋是哪个傻子下的,下的也太臭了。

    沐承葵委屈巴巴地跑回去:“……”对不起,正是在下。

    看着沐承葵的背影,陈七宝狠狠嘲笑了一下:“既然正事说完了,现在来说一点私事吧。你们四位,隐姓埋名,乔装打扮,心心念念的想要当本尊的弟子,是不是应该给本尊一个理由?”

    这话一出,阮晓云、公山伟、沐承葵三人都沉默了,觉得对方问的十分有道理,确实是自己这边不对。只是这样当面被问出来,真的是太尴尬了。

    不过刑白皙似乎从来都不会有这种复杂的心理活动,主打一个从不精神内耗,直接回答道:“需要你的连理枝。”

    陈七宝的回答也是不假思索:“给不了。”

    刑白皙:“为何?”

    陈七宝:“另有用途。”

    刑白皙:“什么?”

    陈七宝:“找人。”

    刑白皙:“姓名。”

    原本两人之间有来有回,回答的速度飞快,结果到了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却突然卡住了。

    陈七宝看着刑白皙,忽的沉默了一会,他盯着面前黑白的棋子们,有些茫然道:“我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名字。”

    阮晓云敏锐地注意到,陈七宝之前说的都是“本尊”,唯独到了这个时候,自称变成了“我”。

    就好像只有在这个人面前,他才是不一样的。

    她记得,刑白皙也只有在她的面前,才会用“我”这个字……

    而且,听他难得轻柔下来的语气,那似乎是个女子……

    沐承葵小声逼逼:“连名字都不知道,那怎么找人啊?”

    陈七宝呼的站起身,把沐承葵吓个够呛,躲到了公山伟的身后。

    “汝等凡人懂什么!虽然我不知道她现在会是叫什么名字,但是只要我遇见,我一定能够认出她!”他金色的眼眸中有着难以品尝的痛意,似乎短暂地沉浸在了曾经的那些唯有他一人知晓的回忆之中,“那是你们这辈子都不曾见识过的女子,那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智慧、悲悯、通透。”

    “她的脑海中都是世人未曾涉猎的知识。”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她下一秒会带给你什么样新奇的惊喜。”

    公山伟悄悄地瞟了一眼阮晓云。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用她自己的方式解决。”

    “她身上就是有一股特殊的魔力,见到她的人都会爱她。”

    “她的存在就是奇迹本身。”

    这下连沐承葵都忍不住看了一眼阮晓云,当然了,还顺带看了一眼刑白皙的表情。夭寿了,简直恐怖……

    刑白皙:“……”他倒是没有多想,他就是单纯地想杀人。

    陈七宝一下子说了这么大一通,却没有一个人接话。

    场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陈七宝自嘲地笑了笑:“跟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话他从来就没有对人说过,也不知道可以对谁说。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会突然对着这样一群陌生人说出来,他大概只是等了太长时间,亦或者是太想那个人了。

    见他们无一人有反应,陈七宝也自觉没趣,反正这些年他已经学会了无人听懂的自说自话,这大概就是他一天到晚都在闭关的原因吧。

    此刻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随便一摆手挥了挥衣袖:“走了,后续你们负责。”说罢,便已经往院外走去。

    回应他的依然是诡异的沉默。

    直到他快要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忽得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你等等!”原本一直躲在刑白皙身后没有说话的阮晓云突然从魔尊大人坚实的后背绕了出来,拉高了音量叫住了他。

    公山伟和沐承葵都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刑白皙也怔愣地看着她,一贯淡淡的表情中,竟然混着一丝小小的委屈。

    但是下一秒,阮晓云却主动地牵住了刑白皙的手,这才让他安心了许多。

    她捏着他修长的手指,纤细的手臂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她直视着陈七宝金色的瞳仁,用期盼和孤注一掷的语气问:“你说的那个女生,是不是叫程佩琪?”

    如此简单的三个字,却在他的记忆中已经反反覆覆被念叨了上万遍。

    同时带来的,是一段遥远的记忆,那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师尊,为什么你和小瞎子都有名字,就我没有?”

    “跟!你!说!了!再叫他小瞎子我揍死你!”

    “嗷嗷嗷嗷嗷,别揪我耳朵!!!”

    “哼,谁让你以前不是人的。”

    “呜呜,可是我现在已经是人了!”

    “是就是呗,又没有什么很了不起的。名字这东西,你自己随便起一个就行了。”

    “那我要和师尊姓程!”

    “我才不要跟你一个姓,出去了别人还以为你是我生的。”

    “我不!我就要!”

    “烦死了,再闹我揍你了!唉,算了算了,反正不许姓程,那你就姓陈吧。”

    “好呀好呀,那我叫什么名字呢?”

    “你排行老二,就叫八戒吧。”

    “我怎么记得,你上次跟我说八戒是一头猪的名字?”

    “……你记错了。”

    “我没有记错!我不要当猪!!!”

    “你这孩子还挑起来了!我还叫佩奇呢,我都没说什么!你不当猪当什么,想当宝呀?”

    “对!就要当宝!”

    “好好好,八戒你不喜欢,那就叫七宝。陈七宝,行了吧?”

    往事已矣,再转身已经是泪湿衣衫。

    陈七宝跪下,端端正正朝着阮晓云磕了三个头。

    第160章

    陈七宝给了阮晓云一段非常古老的记忆。

    竹林间, 竹叶沙沙作响。

    穿着白色长裙的少女坐在一片树荫笼罩下的草坪上,怀里抱着一只大约手臂长短的小熊猫,正温柔地抚摸它头顶的绒毛。她的脚边还卷着一团和怀中的一模一样的小熊猫, 正睡得格外没心没肺。

    严格说起来, 这个少女和阮晓云的长相只有五分相似,但是那种温柔的气韵, 清澈的眼睛,那似曾相识的气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就是阮晓云。

    这个时候林间走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成套的银色轻型盔甲的女子, 身材高挑而威严, 身后更是背着一支几乎一人高的金色长弓, 散发着森森寒光。

    “阮晓云”一见那人便笑了, 甜甜地唤道:“云琪姐姐,你来了。”

    名为“云琪”的女子表情非常严肃,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云珊, 父神命你回去。”

    “阮晓云”刚想开口,云琪就打断了她:“部分人族已经在你的传授下学会了术法, 甚至已经开始建立家族和传承,他们已经不需要你了。

    你来人界的时间早已经超过你当初答应的时间。你若还不回神界, 就只能由我来亲自处以惩罚。”

    “阮晓云”轻轻抿唇, 固执地摇头:“不回。”

    “确定?”

    “阮晓云”嘴角还是噙着一抹笑意,既没有惧色也没有后悔:“姐姐,你知道的, 我是不会回去和云玦成亲的。”

    云琪沉默了片刻, 随后道:“云玦在父神面前指控,当初你说人界生灵涂炭想要施以援手, 只是幌子。”

    “他说的对,也不对。”“阮晓云”说的平静又真诚:“施以援手是真心的,不想成亲也是真心的。”

    云琪想了想,迳直靠着她也坐到了草坪上,行动的时候盔甲发出冷硬的摩擦声:“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云玦玩弄人心那一套。”

    “阮晓云”认真点头:“嗯,还有,他太矮了,腿也短。”

    云琪:“……”

    两姐妹对视一眼,眼神交汇,终于一起笑了起来。

    云琪一挥手,撤掉了自己身上坚硬的盔甲。

    身后背着的金色长弓消失,变成了一只女子手腕粗细的小金龙。小金龙先是亲昵地围着“阮晓云”头顶绕了一圈,然后才缠绕到云琪的手臂上不动了。

    “阮晓云”轻轻将头靠在了云琪的肩上,随着她的动作,两人的发丝亲密地交织在一起。

    云琪:“你手上抱着的是什么?”

    “阮晓云”捏捏怀里小东西短胖短胖的爪子:“今天在路边刚捡的,差点就被老虎吃掉了。”

    云琪不甚赞同地说:“你不觉得你的善良有点太过了?”

    “阮晓云”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说起来,在神界,你掌惩、我掌奖这么多年来,这好像是你第1次罚我。”

    云琪叹息道:“是啊,所以可能要罚的重一点。”

    “阮晓云”:“大概是什么内容?可以跟我透露一下吗?”

    云琪:“还能是什么,销毁神籍,抹去记忆,投入‘神狱’受凡人苦痛。”

    “阮晓云”掰着手指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听起来也还好。而且,其实我挺喜欢你创造出来的那个‘神狱’的。”

    云琪不太能理解:“你喜欢什么?”

    “可爱吧。你记得吗,我们还看到了一个讲小猪一家的会动的话本。我当时还笑话那只小猪的名字和你很像,我记得叫佩奇?

    没有修真、也没有神力,会创造出很多即使没有力量依然可爱和美好的东西,不像神族,只在乎谁比谁更强大。”她低头又摸摸自己怀里打盹的小熊猫,“我一直都不明白,力量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不允许其他任何渺小事物的存在。”

    “……云珊”云琪看上去还想要劝两句。

    “阮晓云”却自顾自地说:“虽然我只是上次陪你在里面逛了一圈,但是我觉得发展的挺好的。起码文明,至少不会有逼着亲生兄妹成亲这种事情。”

    云琪表情复杂,像是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理由,最后只能说:“神族历史中,这种事情很常见。只有最强大的结合,才能诞生出更加强大的神族。”

    “阮晓云”柔美温和的脸上是无可撼动的坚定:“可我偏偏不喜欢。”

    “你知道你会面对什么吗?你会变成一个人凡人,会面临至亲背叛,身体残疾,孤苦无依,受尽冷眼。我见过无数受罚的神族在里面选择了自戕。”云琪心疼地伸手摸摸妹妹的脸,“云珊,你生来就是神族历史上最强大的神女,拥有赐福之力,众神都敬你,众神都爱你,这些苦都是你从未吃过的。即使你活着从里面走出来,也只能拥有凡人之身了。”

    “阮晓云”洒脱一笑:“既爱我,便不应该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父神不应该,云玦不应该,你也不应该。

    我自己的命运,我自己掌握。

    神女云珊,违抗父神旨意,甘愿受罚。”

    云琪看着自己这个从小受到万千宠爱的妹妹,半晌才终于突出一个字:“好。”

    她站起身,右手一抬,手臂上的小金龙重新化作了长弓。

    金色的箭矢对准“阮晓云”心口的时候,她依然没有半点惧怕,只是温柔地看着姐姐,甚至带着安慰和抱歉的神色:“害你陷入这种情景,你一定很难受。”

    云琪也对她温和一笑:“你不要担心,我会分出我的一缕魂魄,陪着你共赴‘神狱’。在那里,我依然做你的姐姐。”

    “阮晓云”一直平静的脸色终于出现了波动:“等等,这是不被父神允许的。”

    云琪点头,在“阮晓云”制止的前夕,闪电出手,将自己的一缕魂魄射进了她的心口!

    “阮晓云”猝不及防,一声闷哼,往后倒去。

    重新收起长弓,云琪飞身过去,稳稳的接住了她,让她像小时候一样,枕在自己的腿上。

    “这一次我不能当你的亲人,但是我依然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云琪抚摸着妹妹柔软的长发,“怕你到时候找不到我,我先给自己起一个你一看就会喜欢的名字吧,佩奇怎么样?你不是喜欢那只小猪吗?”

    “……这样的名字会被人嘲笑吗?”

    “无所谓,到时候谁笑我,我就揍他。”

    千万年间,两个人曾经无数次的用这样的姿势依偎在一起,却不知,此时是不是最后一次了……

    经过这样一折腾,原本在她怀里打盹的小熊猫也清醒了。小小的爪子扒拉在她的袖子上,圆圆小小的脑袋时不时拱一下她的下巴,然后有些迷茫地看着她。

    一丝鲜红的血液从她的嘴角溢出,“阮晓云”的目光已经开始有些涣散,但是还是被这样可爱的触摸逗笑了:“……姐姐,你这样……是不打算回神界了?”

    云琪抬头望向天空:“是啊……你若不在了,那里便只有一个心怀叵测的弟弟和一个老糊涂的父亲,杀又杀不了,打又打不赢,没什么值得回去了……

    来之前,我便破坏了神界和人界唯一的通道,因为血脉之力的压制,我们不能违抗□□,但是我们可以选择以后再不见他。”

    “阮晓云”虚弱地问:“你是打算……在人界等我吗?”

    云琪:“死丫头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我只是单纯不想回去而已。”

    “哈……”“阮晓云”发出短促的笑声,继而又咳出一口血,“已经好多年没听到你这样叫我了。”

    云琪依然抬头看着天,懒得搭理她。

    “阮晓云”撒娇似的拉拉她的袖子,想让她看看自己。

    云琪:“安静点,再闹揍你了。”

    “阮晓云”:“我知道姐姐其实最讨厌安静了……所以……”她伸手摸了一把自己嘴角的血,凌空画了一个金色的圈。

    云琪一愣:“你……”

    可能是因为意识太模糊了,这个金色的圈她画的太大,在成型的那一刹那分散的落到了三处地方。

    一处是长弓幻成的那只小金龙。

    另外两处便是那两只一模一样的小小黑白熊猫。

    “哎呀……好吧。”另外两只或许不是她的本意,但是现在的情况下,她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做更改了:“我赐予你们化成人形的能力……然后还有……健康,天赋,美貌,寿命……”

    小金龙体内原本就有神力,通过神女的赐福,当场化形成一个三四岁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呆萌的啃着手指看向两人。

    “阮晓云”:“……我离开的时候,你要……帮我陪在姐姐身边。”

    小男孩懵懵懂懂的看着她,或许暂时还没有掌握人类的语言,只能茫然又犹豫地点了下头。

    此时她怀里的那只小熊猫,就像被开了灵智一样,终于感觉到了这场景的氛围,两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死死揪住她的衣服,将头埋在她的胸前发出一阵阵细弱又悲伤的叫声。

    另外一只也苏醒了,扬起脑袋不安的看向她,却似乎还是对此时的情况不甚明白。

    “阮晓云”眼睛半睁半闭,已经是虚弱到了极点:“……乖孩子,别伤心……我们会再见面的……恩……如果运气好的话……”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伸手,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在它的头顶画了一个金色的圆圈,“这样吧……我赐予你,无与伦比的幸运……希望……希望……”

    最后的希望是什么?她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声音就彻底停止了下来。

    那个曾经无数次靠在云琪的温柔身影化作了一阵金光,落到了她的掌心。

    也就是在这一刻,云琪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一滴一滴的落在脚下的泥土中。

    “云珊,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只可惜,她没有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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