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和刑白皙一同赶到的还有陈七宝和霍无忧。

    以及沐承萱和严宏絮。

    沐承萱在看到沐承葵躺在地上, 身体周围是一片血泊的那一刻,是惊慌的。那是属于亲姐姐的恐慌。但是她只是慌了那一刻,就理智地做出了判断。

    区区穿刺伤和爆丹对于修士来说, 可是完全不能比的。

    她丢给了霍无忧一包急救类型的灵药, 选择和严宏絮去废墟中抢救洛花盈了。

    霍无忧知道在打斗这方面,自己这个修为帮不上一点忙, 强忍着自己肩膀上的伤,把沐承葵和九尾拖到了旁边,把沐承萱给的灵药像不要钱一样送到他嘴里, 同时把一包药粉全部撒到了九尾的断尾处, 在终于摸到了微弱的脉搏之后, 才松了口气。

    而云玦明显已经听到了身后飞剑的破空声, 但是他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

    因为如他所料的, 在飞剑碰到他的瞬间,出现了一道透明的屏障,将飞剑的攻击统统拦截。

    这个情况让三人都是暗暗心惊, 要知道,可是大乘期的攻击!对方竟然可以毫发无伤?!这让他们对面前之人的实力有了全新的认识。

    随后, 云玦终于重新调整好了心态,淡笑着转头看向了他们:“如何, 来自神女云珊的赐福, 无懈可击的防御。”

    云玦看向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好像是在看渺小的蝼蚁一样,眼神中充满了轻蔑,只有在略过刑白皙身上那一件明显和阮晓云同款的喜服的时候, 有了轻微的波动, 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随后, 他转头重新看向阮晓云,带着对过去深深的怀念:“还记得吗?这是孤小的时候,被其他的神族子弟欺负,你赐予的。”他生来体弱,从小就不受重视,那个时候,便只有云珊会这般温柔地对待他。

    大约是联想到了以前的恩情,说完之后,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就真的好整以暇地松开了阮晓云脖子上的手。甚至很有礼貌地指了指旁边一块大石头,说:“孤看你现在这个身体,好像很差的样子,不如还是坐下说吧。”

    听到“孤”这个字的时候,陈七宝不由得瞳孔大震,再联想到此人刚刚轻松拦截下刑白皙的攻击,已经隐隐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他早该想的,霍无忧身上的夺魂阵,他师尊曾经说过,云玦此人就喜欢专研这些控制人心的邪术!

    而且更可怕的是,如果他刚刚说的神女的赐福是真的……他也是曾经接受过神女云珊的赐福,那样神奇的、不受一切规则束缚的赐福……

    如若他说的是真的,那他们就绝无可能击败眼前这个人!

    别说杀了他,仅仅是想要伤到这人分毫都是绝无可能!

    而这个人,却还掌握了随意控制人心的神力!

    阮晓云深深地看了刑白皙一眼,刚刚莫名其妙涌起来的那种一往无前的勇气,就好像突然有了底气。

    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是一死吧。

    毕竟当初自己选择的,也同样是一死。

    可能这次还能好些,或许能有心爱的人陪她一起。

    她猛烈地咳嗽了几声,随后笑了笑,反正现在的情况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既然是对方主动提出的,她便也恭敬不如从命地坐了下来。

    刑白皙再也忍耐不住,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蹲下紧紧握住了她的右手。特别是看到她脸上那一道深深的伤口,他觉得那仿佛和劈在了他的心脏上一样痛。

    他的晓云,他养的这样好。

    一点苦都不舍得让她吃,一点累都不舍得让她受,连多走几步他都怕她累到,当初因为一个简单跪拜的仪式他就可以与不知底细的仙尊为敌。

    现在,竟然在脸上被划了这么大一个口子!

    他立刻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疗伤系灵石,轻轻地贴在了阮晓云受伤的脸上。如同一位匠人在精心修复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很快阮晓云脸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但是刑白皙却依然不肯松手,就怕她身上还有什么伤。

    阮晓云冲他摇摇头,伸手拿过那块灵石,轻轻一抛,扔到了霍无忧的面前。

    霍无忧愣住,他知道现在这个情况,几乎都是因为他一个人的无知和愚蠢造成的,所以好半天都不敢和阮晓云的眼睛对视。现如今终于看向她,只看到眼睛里面深深的关心。

    当然了,还有旁边刑白皙那皱起的眉头。

    沉默半晌,霍无忧最终还是没有使用那一块灵石去治疗自己,而是将它贴到了沐承葵的胸口之上。虽然,他也知道,对于现在的沐承葵,这样的外伤治疗,效果微乎其微。

    阮晓云伸手,轻轻摸了摸刑白皙的脑袋,说:“好了,我没事。”

    那只手,让云玦看得额外刺眼,还有刚刚三人间那种秘而不宣的诡异气氛,更是让他要气到爆炸,不由得出声嘲笑道:“这叫没事吗?你看看你现在,真是又丑又脏,哪里还有半点神女的样子。”

    阮晓云自嘲地笑笑:“神女是什么很聪明的东西吗?为了保护你,给你赐福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被你这样报复吧?”

    云玦冷下脸来:“若不是你一定要逃,孤又何止如此?!”

    面对这种古早小说里面的霸总发言,阮晓云哼笑了一声,选择直面怼了回去:“对了,顺便问一下。你这‘孤’来‘孤’去的,意思是,你现在当了皇帝是吧?还是什么神帝之类的东西。

    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现在,不仅又丑又脏,既没有修为,还没有什么文化。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不然你在这炫耀了半天,我都没听懂。岂不是很浪费你的感情。”

    “……”云玦看着她,脸上显露出一些震惊的神色。大约是。没有办法相信自己记忆中那个温柔到了极点,如水如玉一样的神女会这样说话。

    说起来,陈七宝也记得,云琪当初说过,云玦的身份当时只是神子,没有想到现在竟然已经取代了神帝,成为了新任的神界帝王。

    “你……杀了自己的父亲?!”陈七宝震惊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毕竟,那个人也是云琪的父亲。

    没有想到,云玦没有一点点被人戳破了秘密的窘迫,甚至是带着怨怒的语气道:“若不是那老头子让她去人界平乱,她怎可能逃出孤的手掌心,他难道不该死吗?!”

    这样的理所当然,让在场的众人都不由得深深无语。

    他就像一个讨不到糖的孩子,恨世界,恨父母,恨周边的一切,甚至连糖果本身都恨上了!

    虽然,阮晓云记忆中,依然没有这个“父亲”的回忆,但是还是不由得感觉到一阵悲凉。

    “你连你父亲都能杀,那么在场的这些人,也没有你不能杀的。说吧,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阮晓云站起来,声音温柔而坚定。

    云玦看着她,眼中是无可抑制的欲.望和渴.求:“要。你。”

    阮晓云笑起来,那叫一个无所畏惧:“是吗?可是我已经和他睡过了,你还要吗?”

    这个说法过于现代,过于开放,过于直白,也过于炸裂,把现场的古代人都震撼到了。

    刑白皙:“。”

    陈七宝:“……”

    霍无忧:“……”

    云玦:“………………”

    云玦几乎是暴跳如雷起来,他怒火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爆发。他无法接受阮晓云如此直白的挑衅,更加无法接受她和刑白皙的关系:“你!你们不是今日才要成亲?!你……你们……怎么敢的?!!!”

    “我说过了,他比你帅,我见色起意,行了吧?”阮晓云似乎觉得不够过瘾,又加了一把火。

    他的内心充满了愤怒与嫉妒,让他的理智逐渐丧失,刚刚刺穿了沐承葵胸口的尖刀再一次被云玦握紧在了手中,对准了刑白皙的方向:“你就不信孤杀了他?!”

    “当然信,我说了,你可以杀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我。”

    “但是,你那一套操控人心的神术却别想对我起作用。”

    “你想要的,那个完美的、纯洁的、爱你的神女云珊,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

    巨大的失落感席卷了云玦全身,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被阮晓云的话语击中了内心的最深处,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痛彻心扉的感觉中,他仇恨地看向了刑白皙:“你等蝼蚁,也敢抢孤的东西?!”

    刑白皙却一点都不怵他,甚至是当着他的面,将阮晓云揽入了自己怀中。

    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强敌,什么样的危险,什么样的苦难,他只知道,阮晓云是他的,永永远远,都是他的。

    “好好好,你爱这个人是不是?”云玦怒极反笑,“你说的没错,这么多年,孤都没有办法操控住你的心。但是别忘了,那时候你是神女,现在的你,只是一个凡人。”

    云玦的手中,汇聚起一团蓝色的光晕。

    那团光晕逐渐越来越大,升到了空中,甚至一度盖过了太阳的光芒!

    然后,在升到最高处时,碎裂开来,化成星星点点的稀碎光芒,撒向了世间各个角落。

    每一个接触到那光芒的人,都毫无抵抗之力的昏睡了过去。

    “你爱他,那我便赠送他一场关于你的,永不醒来的噩梦。”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刑白皙听到阮晓云在他怀里轻轻地说:“等我。”

    第172章

    刑白皙醒过来的时候这个世界好像没有一点变化, 又好像哪里都变了。

    天空是一片灰濛濛的,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一层厚重的阴霾所笼罩,竟然已经到了日落时分。

    在他们失去意识的时候, 竟然就已经过了半日。

    被夷为平地的小院外, 只有刑白皙、刑白涟、陈七宝三人。

    陈七宝脑子都要炸了,捂着自己的脑袋骂出一句国骂。

    “什么情况啊??怎么人都不见了???”最懵逼的还要属刑白涟, 他连刚刚发生的事情都没有搞清楚,他感觉有千万只蚂蚁在他的脑中爬行,上一秒的记忆还停留在和陈七宝在迎接宾客的时候。睁开眼睛就发现四周空无一人, 赶紧寻了哥哥的气息找过来。

    刑白皙面沉如水, 眼角看见一个走过来的熟悉人影, 身体化作一道闪电, 一个快速移动就到了那人身边。

    来人是严拾九, 是严宏絮的弟子里面比较小的一个,虽然见面少,倒也混了个眼熟。

    严拾九肩头扛着一个硕大的锄头, 一脸“不想上班”的苦逼。看到突然出现在身边的陌生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警惕地问道:“你是何人?!”

    三人的心中同时涌起一股不安。

    刑白皙压住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沉声道:“晓云呢?!”

    严拾九一脸茫然, 他显然没有听说过晓云这个名字:“谁是晓云?”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糟糕的情况了。

    刑白涟很生气:“你不认识晓云, 来晓云的院子这边干什么?”

    严拾九更加迷惑了:“什么院子?”他看向已经被夷为平地的小院原址,“那不是一块荒地吗?就是岛主令我来开荒的。”

    刑白皙一把揪住了严拾一的衣领:“你们沐岛主呢?!”

    严拾九虽然不知道眼前男子的身份,但是还是被他一身可怕的寒意吓住了, 再联想到, 丹凤岛的结界唯一防不住的唯有大乘期的强者,心里更是一凉, 磕磕巴巴道:“岛主……岛主在主殿,给合欢宗的洛宗主疗伤。”

    三人没有在这小弟子身上浪费时间,立刻就前往了沐承萱的所在。

    路上陈七宝抓紧时间和两兄弟科普,解释了云玦的实力和能力:“我师尊说过,云玦这小子的实力其实很差,但是胜在阴险,他可以随便影响旁人的记忆,修改他们的意志。但是并不能改变现实中的事情。

    比方说,之前洛花盈受伤了是事实,那就是不能改变的,他所能改变的只有其他人记忆中她受伤的理由。

    甚至就算是一些非常不合理的事情,他们都会自行理解,强行合理!非常逆天!”

    虽然只过了半天的时间,但是也已经足够这些被迷惑了心智的人按照那些虚假的记忆各就各位了。

    到的时候,严宏絮刚刚出来,身上青色的长衫还有尚未干涸的血迹。身边两个弟子正捧着水盆上来让他净手。

    在看到三人的时候严宏絮有短暂的怔愣,但是下一秒就反应过来了,不卑不亢地微微行礼:“丹凤岛严宏絮,见过魔尊大人,仙尊大人,初次见面,有失远迎。”

    短短“初次见面”四个字,就知道连严闳絮都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们了。

    这也很合逻辑,丹凤岛的人之所以能够认识刑白皙和陈七宝等人,全都是因为阮晓云。

    若是他们认识阮晓云这个事实都被抹掉了,那丹凤岛这么一个故步自封的小门派,自然也不会认识魔尊大人和仙尊大人。

    不过,虽然不认识,但是严宏絮到底还是严宏絮,仅仅靠着几人风度气势,在结合丹凤岛的结界设定,就已经正确推断出了几人的身份。只是说完之后,视线还是落在刑白涟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陈七宝知道他在疑惑什么,一指刑白皙,语气飞快:“那是他弟。不重要。沐岛主是不是在里面?!”

    这样的阵容差点没有把旁边的两个小弟子吓死,其中一个差点手一滑,把手里的水盆打翻,好在被另外一个死死扣住,才没有把一盆水直接泼到自己一身。

    “……”面对陈七宝的问题,严宏絮沉默了一秒,并没有正面回答沐承萱的位置问题,“不知几位大人今日不请自来,是有何事?”

    刑白皙开门见山:“今日,除了受伤的洛花盈,岛上还有什么异状?”

    正在这时,三个合欢宗的女修着急忙慌地径直御剑冲了进来:“我们宗主怎么样了?!”

    在严宏絮的记忆里面,洛花盈受伤这件事情,是通知了合欢宗的人,但是为什么会引得魔尊和仙尊前来,他不知道,也没有去深究。

    只要不是关乎于沐承萱的,就行了。

    于是严宏絮毫不隐瞒地说:“洛宗主自爆金丹身受重伤,身边还有一位化神期的魔修男子,因为全身都被烧焦暂时无法辨认身份,也在垂死边缘。”

    这个人设太过于详细,刑白涟想也不想,下意识叫出了那个名字:“甄向阳?”

    甄向阳身为魔尊大人的四大护法之一,也算是赫赫有名,合欢宗众女修一听便勃然大怒:“所以说,是甄护法对我们宗主求爱不成,痛下杀手,才引得我们宗主玉石俱焚自爆金丹的吗?!”“岂有此理,真当我们女修都软弱可欺吗?!”

    就连严宏絮这么一个头脑清晰的人,都淡声道:“原来如此。”

    刑白皙、刑白涟、陈七宝:“……”

    看来,这就是陈七宝说的,自动强行理解的效果了。

    这逆天阴毒手段,越是体验越是觉得可怕。

    刑白皙心中对阮晓云的担心已经到达了顶点,一把将自己储物袋里面的顶级灵药掏出来一大堆,放在桌上:“本尊以名誉担保,甄护法从未伤害过洛宗主,这些用来全力救治二人,任何需要直接找碧落城调配。现只问你们一句话,知不知道阮晓云在哪里?”

    那一桌子明显昂贵非常的灵药一时间把丹凤岛和合欢宗的人都镇住了。

    只可惜,片刻之后,严宏絮还是道:“未曾听过。”

    倒是一个合欢宗女修在震惊之余,忽的反应过来:“这个名字不是……”说着她低头从储物袋里面翻出来一个红彤彤的喜帖。

    “这不是,玄冰宗少主霍无忧未来夫人的名字?”.

    三人御剑飞行前往玄冰宗的路上,刑白涟和陈七宝骂了云玦一路。

    陈七宝:“这个王八蛋真是太不要脸了!”

    刑白涟:“真是什么下流阴毒的手段他都想得出来!”

    陈七宝:“你和晓云的婚事人尽皆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小子应该是放了个大招,把所有人相关的记忆全部都改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对我们来说可能还是一件好事。”

    刑白涟:“这还算好事?!我嫂子都要嫁给别人了!”

    陈七宝:“你不懂,我师尊说了,云玦这小子天生天赋的一般,他的神力有限,其实是支撑不起同时操控这么多修真者的。要不然你想想,为什么我们三个没事?”

    刑白涟:“我们三是大乘期?比较厉害?”

    陈七宝:“当然了,这是一方面。”

    刑白皙:“神女的赐福。”

    陈七宝:“对!这才是关键,我们三个身上有神女的赐福,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了,他的神力依然压不过云珊。我猜他现在应该在某个地方苦苦支撑,就等着三天之后看晓云和霍无忧成亲,把你活活气死,然后恢复大家的记忆,让大家一起发疯。”

    刑白涟想想:“那不对呀,那我之前怎么就被他控制住了?”

    陈七宝:“当时人少他还能控制住你,现在人多了不行了,更加证明了他现在的神力已到极限。”

    刑白涟懂了,觉得这个事情一下子就变得明朗了起来:“那还不简单,我们待会儿过去,直接把晓云绑走不就行了。”

    陈七宝看了一眼面色难看的刑白皙,问:“如果照你的说法,那对于现在的晓云来说,就是突然来了一个实力碾压众生的陌生人,口口声声说自己爱她,要在大婚之前,把她从心爱的人手中抢走。就我刚刚描述的这些,你能想到谁?”

    刑白涟傻了:“……”

    这能想到谁,自然是想到云玦那个王八蛋。

    云玦就是想要刑白皙也尝尝自己体会到的痛苦。

    陈七宝无可奈何地叹气:“你可能不知道晓云当时是怎么应对的,但是你哥知道……”

    刑白涟担心地看向他哥。

    刑白皙没有说话。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晓云当时说——

    “你可以杀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我。”

    最温柔最柔软的那个人,在这个时候,却又最强硬的应对。

    当初她怎么对云玦的,现在就有可能怎么对自己。

    原来,这就是云玦口中,那永不醒来的噩梦。

    第173章

    三人赶到玄冰宗的时候, 天已经完全黑了。

    刑白涟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自告奋勇:“我知道霍无忧住哪里,我们直接去找他。”

    陈七宝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可以呀, 居然连霍无忧的卧房在哪里都知道。你去偷看过玄冰宗的整体地图?”玄冰宗他倒也来过一次, 却也没有做到对地理位置如此清楚。

    刑白涟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不太好意思地说:“这个倒是没有。就是, 我之前不是听说,这人想和我哥抢人,我就找时间偷偷潜进来了一次, 摸清楚了他的卧室。想着要是这小子再不知好歹, 就哪天晚上过来悄悄打断他的两条腿, 让他没有办法去纠缠晓云。”

    刑白皙:“……”

    陈七宝:“……”

    虽离谱, 倒也是一片孝心。

    既然有了目标, 三人便隐去身形悄无声息地在玄冰宗内穿行,由刑白涟带路,往霍无忧的住处去了。

    绕过曲折的回廊, 穿过幽深的庭院,最终来到了霍无忧的居所。

    透过敞开的窗户, 能看到看幽静的房间内,霍无忧半裸着上身, 右边的肩上裹着厚厚的白色绷带, 后背垫着一个硕大的软垫,正靠坐在床上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今天的药听说比昨天还要苦?”

    床边,少女侧坐在床沿, 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她身着一袭素色长裙,身姿优雅柔美, 黑发及腰,眉宇间都是如水一样的温柔:“我试过了,比昨天甜一点。”

    霍无忧一愣:“你帮我试药?”

    “你是为我受的伤,帮你试试味道怎么了?今天这是加了柑橘的,味道好多了。”说着,她舀了一勺汤药,轻轻在嘴边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送到霍无忧的嘴边,像哄孩子一样说,“张嘴,啊。”

    “啊。”霍无忧这下子不挑汤药苦了,表情高兴得就像是喝蜜糖一样,“晓云试过之后的就是不一样!真甜!”

    是的,霍无忧面前的人,就是他一直放在心上的阮晓云。

    阮晓云笑:“至于嘛你,要不我再给你加一碗?”

    霍无忧眉开眼笑:“行啊,只要你亲手喂。”

    阮晓云失笑,白嫩的手指轻轻点在霍无忧的额头上,如瀑一样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在身后摇摆:“是药三分毒啊,小伙子。”

    霍无忧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轻轻地捏在自己手心:“你喂的,纯毒药我都喜欢。”

    “别闹。”阮晓云挣脱开来,眉目间却没有半点不悦的神色,更像是小情人之间的娇嗔,“你的药还没有喝完呢。”

    “嘻嘻。”

    窗外,偷窥的三人全部都呆住了。

    因为离得太近,不方便说话,所以三人不约而同的使用了近距离传音入密——

    刑白涟:【这怎么还牵上手了!!!太过分了!!!不行,我今天晚上就打断他的腿,看他怎么去成亲!】

    陈七宝:【等等,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晓云好像长高了?】

    刑白涟:【有吗?她这样坐着我看不出来。不过头发确实是长了一些。】

    陈七宝:【不止,而且她现在看起来……好健康啊!】

    刑白涟:【咦,你这么说我就看出来了!真的!气色好多了。】

    陈七宝:【我知道了,是云玦的神力,修复了她之前在神狱受损的身体!太好了,这下这小子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刑白涟:【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听起来是个好消息!】

    陈七宝:【没错!】

    然而,这里面的最受震撼的,还是刑白皙本人。

    是的,他看出来了,陈七宝说得对,此刻坐在霍无忧身边的这个阮晓云确实是长高了。

    不仅仅长高了,而且似乎身体里面因为多年残疾和病痛带来的虚弱也没有了。

    身上那种温温柔柔的气质没有变,但是却多了一分沉着的韧性。

    他忽的就想来了,这样的阮晓云他是见过的。

    那是那个自称从百年之后前来,上来便笑说“昨夜你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时自己只觉得这女子变来变去十分诡异,口不择言地说:“妖异异常,令人生厌。”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

    她似乎是露出了一点点受伤的表情,说未来的自己曾经告诉他,此生只有两件后悔的事情。

    其中一件,就是这口不择言的八个字。

    那个时候,自己完全没有想过到会有这一天。

    更加没有想到,她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眼前的这个样子。

    当初自己脱口而出那八个字,她心里会有多么难受。

    刑白皙此生,最后悔的两件事:其一,没有在大婚之日保护好自己的爱人;其二,便是这八个字。

    再想起来,只觉得酸涩不已,痛彻心扉。

    陈七宝和刑白涟两位讲了一会儿相声,忽然察觉刑白皙一直没有说话。

    刑白涟还以为自己大哥是被气疯了,赶忙小心翼翼道:【哥,哥,先冷静。】

    陈七宝也附和:【稳住,稳住。】

    刑白皙:【……】两人一起,硬生生把刑白皙心里那点悲伤情绪给冲散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忽然闯入室内,打破了室内的温馨。

    “臭小子你是不是想气死你爹?!我让你发喜帖你就是这样发的?!!!”来人竟然是霍敬武,一只手吊着绷带,看上去十分狼狈,但是骂人的时候依然中气十足,怒吼声如同雷霆般在夜空中回荡。

    陈七宝:【霍敬武这这老小子怎么还活着?怎么还被放出来了?】

    刑白涟:【应该是把之前他夺魂炼制灵兽的事情忘掉了。】也就是说,现在的玄冰宗,依然是那个自称是仙修第一门派的大宗门。

    陈七宝:【这次我一定要弄死他!】

    刑白涟:【对了,你们之前说,在霍无忧身体上下阵法,把我都给迷过去的就是这老东西是吧?】

    陈七宝:【对。】

    刑白涟:【他的命是我的了。】

    陈七宝欣然同意:【拿去。】

    两人讨论关于谁来收割霍敬武性命的事情正欢,而刑白皙的目光却一直没有变动地停留在阮晓云的脸上。

    阮晓云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牵动着他的心。

    他清楚地看见阮晓云在霍敬武出现的一刹那,阮晓云低垂下眼眸,露出微小的,难以察觉的难受的神色。

    见霍敬武往床边走,她看看手里还剩下一小半药的碗,交到了霍无忧的手里:“你们看起来应该有话说,剩下的你自己喝吧,我先出去了。”

    霍无忧一只手捧着碗,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想要拉她,但是没有拉住。

    阮晓云对着霍敬武,稍稍行了个晚辈的礼,见对方没有一点反应,就好像完全没有看见一样。她也不说什么,迳直从霍敬武的身边路过,走出了房门。

    刑白皙对旁边两人分配任务:【这两人,你们一人一个,我跟着晓云。】

    陈七宝:【行。】

    刑白涟:【我负责霍敬武。】

    阮晓云的脚步很快,刑白皙保持隐身的形态,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两步之外,他们的身后,还可以听见父子俩的对话——

    霍无忧:“爹,你什么态度?!这婚事不是都已经跟你说好了吗?!”

    霍敬武:“说好个狗屁,我当初答应的是可以让你纳她为妾!”

    这话一出,陈七宝和刑白涟都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陈七宝:【嘶……不行,我后悔了,还是我亲自来弄死他。】

    刑白涟:【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说好的事情还能反悔?!再说了,我哥刚才都答应了,我负责霍敬武!】

    陈七宝:【那是你哥又不是我哥,我凭什么听他的?】

    刑白涟:【嘿,你这个人变脸可真快,之前还说呢,我嫂子算你的小师叔,那我哥也算你的长辈,你难道不应该听他的吗?】

    陈七宝遗憾地说:【……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霍敬武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两个大乘期的煞星盯上了,继续骂霍无忧:“结果你发的请帖上面是怎么写的?!她一个没有家世没有背景,被你捡回来的孤女,你居然想娶这种女人当正牌夫人?!真是跟你那个娘一模一样,一点脑子都没有!!!”

    霍无忧:“你以为所有的男人都跟你一样吗?娶妻就是为了女方的家世背景,我娘当初嫁给你才是瞎了眼!你要是真的看不惯我,不想要我这个儿子我也无所谓,我明天就改姓跟我娘姓!”

    霍敬武:“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不孝子,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我怎么就没有直接掐死你?!”

    霍无忧:“呵,那真是遗憾了。你现在少了一只手,只有单手,估计很难掐死我了。”

    霍敬武:“看我今天不抽死你小子!”

    ……

    ……

    ……

    那边,随着阮晓云的越走越远,已经逐渐听不到父子俩的对话声。

    父子俩的争吵声慢慢变得模糊,最终消散在夜风中。

    阮晓云回头,悠悠的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月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目光似乎穿越了空间,凝视着某个遥远的地方,或许是在回忆,或许是在思索。

    刑白皙就站在她身边,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阮晓云眨了眨,呼出一口气用,几乎没有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小声嘟囔了一句:“讨厌。”

    这两个字,虽然轻得如同风中的呢喃,却如听得刑白皙一阵心酸。

    那一刻,刑白皙真的好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脸,让她不要生气不要难过,让这世界上一切的纷纷扰扰,都远离她的身边。

    可是,天不遂人愿,下一刻,一个虽然年轻的声音从转角处传来:“是不是我爹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你不要伤心,他就是那个性格,反正只要我哥哥喜欢你就好了。”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不真诚的热情,仿佛是在安慰,却又似乎隐藏着某种目的。

    刑白皙微微皱眉,霍慎行,霍无忧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差点都要忘记这个人了。

    阮晓云听到他这样和自己说话,似乎也有些意外,沉默片刻,疑惑道:“你这是在向我示好吗?”

    霍慎行挂着笑容走到她身边,很有风度地行礼:“你是我未来的大嫂,我自然要向你示好。”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虚伪的亲切,但阮晓云并不为所动。

    阮晓云明确地说:“可是在我的印象里,你好像是很讨厌我的。”

    霍慎行瞬间笑容垮下来:“你有病吧。我之前连话都没有跟你说过。”

    阮晓云一愣,犹豫着,疑惑着,自我怀疑着,低声呢喃道:“没有……吗?”

    第174章

    既然已经说开了, 霍慎行再也懒得伪装那虚假的和颜悦色,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声音中透露出几分不屑:“所以我就说, 像你这种没有家世背景的底层人最是不知好歹。难得少爷我摆出笑脸, 跟你说几句好话,你却这样不识好歹。”

    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 斑驳地洒在木质长廊上,阮晓云淡淡地看着他,神情比月光还要清冷:“那真是让您受累了。”

    “你说的没错, 我就是很讨厌你。”霍慎行冷哼一声, 他向前迈出一步, 逼近阮晓云, 声音中充满了挑衅, “但是你要和我哥成亲这件事情,我却很喜欢。”

    用傲慢的眼神上下打量了阮晓云一眼,霍慎行的声音中带着得意, 仿佛他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像你这种又没有身家,又没有家世的女子。他若是娶了你, 在你身上就得不到一点助力。

    玄冰宗之后自然只能由我来继承。”

    阮晓云听着他的话,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她能明白霍慎行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 像霍无忧这样的人,应该娶的是门当户对、身世显赫的女子,而不是她这种一无所有的女人。

    只是……

    阮晓云表情复杂地看着他:“只是, 我以为, 这种阴谋算计的话应该藏在肚子里面,不要说出来。”

    霍慎行有点恼羞成怒:“你管我, 我就是喜欢说。再说了我就算告诉你了又怎么样?你还能有其他的选择吗?像你这样的人,这辈子能好好把握住霍无忧,就是最好的归宿了。”

    “像我这样的人?”阮晓云重复了一遍,“听你这个意思,好像我欠他的?”

    霍慎行:“本来就是!”

    他这一句“本来就是”。并不是对霍无忧本人的肯定,而是对于拥有和他一样出身家世的霍无忧的肯定。

    就好像,他们这样的人,生来就是高贵的,就是她高攀不起的。

    阮晓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哦。”转身离开了。

    霍慎行鄙夷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说装什么清高,装得像是很强大清醒一样,事实上一听到自己分析利弊,就立刻不敢回嘴的,像这样的底层女子他见多了,也不知道霍无忧看上她什么了……

    他冷哼一声,朝着与她相反的反向的走去,他还想去看看他爹和他哥吵得怎么样了,最好是让自己找到机会添油加醋……

    正想着,他忽然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剧痛从右脚脚踝处传来,如同被尖锐的利器猛然刺入!

    剧痛让霍慎行失去了平衡,他的身体开始摇晃。他试图用双手支撑住身体掌握平衡,赫然发现自己就连双手也忽然麻痹,想要做到最基本的支撑都不能。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旁边倒去,整个人就这样重重地越过木质长廊的栏杆,摔了下去。

    “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霍慎行重重地摔在了院中坚硬的青石板路上。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狼狈地从满是鲜血的口中吐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摔断的三颗门牙。

    听到动静地阮晓云疑惑地停下脚步,往回看去。

    就看到霍慎行躺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每一次尝试都让他感到更加痛苦。他只能无助地躺在那里,任由疼痛肆虐。

    她知道,如果作为一个善良的好人,她现在应该立刻过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查看伤情,搞清楚来龙去脉,或者至少也应该找人过来帮忙。

    只可惜啊,她不是。

    于是她假装无事发生,溜了。

    刑白皙的嘴角,轻轻地勾了一下.

    阮晓云轻轻推开自己的房门,只见两个小丫头已经等候在内,她们的脸上挂着恭敬而期待的微笑,仿佛在迎接一位尊贵的客人。她们一见到阮晓云,便连忙迎上前,恭敬地询问她是否需要沐浴。

    阮晓云微微颔首,答应了。

    于是就看到两个小丫头来来回回地拎着小水桶,往屏风后面的大浴桶里面装水。

    那木桶其实也不大,半人高,只能容纳一人,但是这样一桶桶地倒水,效率实在是太低了。

    阮晓云:“……”这合理吗?她甚至怀疑,当最后一桶水放进去时,第一桶水可能已经冷却。

    她提出要帮忙,两个小丫头连连拒绝,都知道这是少主的心上人,三日之后就要成亲,哪里敢让她做这种粗活。

    阮晓云便只能托腮坐在桌前等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丝毫不知隐去身形的刑白皙就坐在她旁边,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时间在两个小丫头的忙碌中悄然流逝,大约两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浴桶里面的水才终于放了个大半。

    两个小丫头提出要帮她洗澡,被她立刻拒绝了。

    其中一个丫头问:“那姑娘怎么洗头呢?”

    阮晓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及腰的长发,忽然间也有点恍惚,对啊,这么长的头发,她之前都是怎么洗的?

    “算了,今日不洗头。”她说。

    小丫头提议:“那行,我帮姑娘用簪子把头发盘起。”

    说着,从梳妆台中间的一个抽屉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红花梨木的小盒子。

    盒子缓缓打开,一股淡淡的木香扑鼻而来,里面被横着分成了四等分,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材质各异的四支发簪。

    有金的,有银的,有玉石的,还有红木的。

    各个都是样式精致,美轮美奂。

    旁边一个小丫头发出羡慕的呼声:“这是不是少主今早送过来的那一套,真好看。”

    另一个点头附和:“正是了,听说是少主此前在黑市买的,皆是出自名家之手,简直连城呢。”

    “少主对姑娘真好。”小丫头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羡慕,仿佛在说,能得到少主如此宠爱,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姑娘选一选,今日用哪一个?”

    阮晓云看着那些发簪,轻轻皱眉,问道:“有没有,头绳之类的东西?”她也不是不喜欢这些漂亮的发簪,但是这么长的头发,只用这么轻轻巧巧的东西盘起来,怎么想都觉得应该会很疼。

    两个小丫头却没有读懂她的意思:“懂了,姑娘这是怕少主送的发簪被水泡坏吧?也有道理。不过这玉的应该没有问题。”说着,已经拿起了那发簪,还忍不住感叹道,“看看这种水,多好啊。”

    “……”阮晓云见状,便也没有说话,默认了。她知道,这些发簪不仅仅是装饰品,更是霍无忧对她的一份心意,她不想辜负。

    当小丫头熟练地用发簪把她的长发盘起,她还是被扯痛了一下,微微皱眉。

    另一个小丫头在旁边陪笑:“姑娘这一看平时就是很少盘头发,觉得不舒服也是自然。

    不过没有关系,等日后成亲了,每日都要将头发盘起,便也习惯了。”

    阮晓云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二人:“还有这种习俗?”

    “未出阁的姑娘和妇人,自然是要有所区别的。”小丫头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肯定,仿佛在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阮晓云犹豫着问道:“一定要……盘头发吗?如果我不喜欢呢?”

    对于她的问题,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有意味深长的交流。

    然后一个人挂着不咸不淡地笑脸说:“姑娘这话说的奇怪,这还有喜欢和不喜欢的,大家都是这样。”

    “大家都这样,所以我也必须要这样?”阮晓云喃喃道,声音很小,也不知道是在问她们,还是只是在自言自语。

    两个丫头见她这个样子,又交换一个眼神,借口说还有事情要忙,都退下了。

    走到门外,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声:“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丫头的声音很小,但是阮晓云听见了,刑白皙也听见了。

    阮晓云转头,看着屏风后面那还冒着热气的沐桶,忽然,就又不想沐浴了。

    她坐到了梳妆台前,扯下刚刚才带好的发簪。

    如瀑的长发,那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长发,再次柔顺地披散在她的肩头,反射着室内柔和的灯光,泛着淡淡的光泽。

    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眼中有着几分迷茫。

    她笨拙地模仿着刚刚的手法,想要重复刚刚的盘发。

    但显然,她并不擅长这项技艺。

    她的手指在发丝间笨拙地穿梭,力道总是掌握得不够恰当,结果总是不尽人意。发髻松松垮垮,无法成型,甚至几次,那价值连城的玉石簪子都不慎滑落,与地面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让她的心也跟着一紧。

    她轻轻叹息,将那支玉石簪子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中,那盒子里还躺着其他几支同样精美的发簪,每一支都代表着霍无忧对她的深情厚意。

    然后她有些懊恼地趴在梳妆台上开始摆烂:“……太难了……”

    她的心情太复杂了,她可以明确自己的内心是不喜欢这些的,但是她们说的没有错,霍无忧已经对自己很好了。

    当初,也是霍无忧救了自己,自己才能够活到今天。

    难道真的是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吗?

    思绪纷乱中,她渐渐感到了疲惫,不知不觉中,她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她感觉自己被一双温柔而有力的臂膀轻轻抱起,将她放在了床榻之上,那人的动作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仿佛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仿佛所有的烦恼和束缚都烟消云散。

    那人有着修长的手指,给他脱了外衣,又用清水擦脸。

    随后温柔地抚摸着自己扯疼的头皮,轻声说:“你不必如此。”

    第175章

    第2日清早, 三位潜行大神正在阮晓云的院子外面交换手头资讯。

    陈七宝:【按照习俗,成亲之前三天不能见面。霍无忧看起来不是个喜欢挑战传统的人,应该会守规矩。

    我看他想跟晓云说话都是让人传的纸条, 所以估摸这三天都不会有什么事。】

    刑白涟:【霍敬武昨天骂完霍无忧, 就听说霍慎行摔掉门牙的事情,就又把小儿子骂了一顿。骂完小儿子还觉得不够, 又接着去把着二儿子的亲妈骂了一顿。反正这一晚上除了骂人就没做别的事情。】

    陈七宝忽的想起点什么,打断道:【他那个夫人,就这样让他骂?不还口?】

    刑白涟:【说来也奇怪, 一开始真的就站在那里仍由他骂。但是后来, 不知道是不是骂的太狠了, 突然就怒了, 开始和霍敬武对骂。霍敬武看起来也很意外, 估计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反抗过吧。】

    陈七宝啧了一声:【之前忘跟你们说了。其实他这个夫人一直都是受他的药物控制,就像个玩偶一样,霍敬武说什么就是什么。上次我去玄冰宗抄家的时候发现了, 就帮她解了毒,所以才把宗主的位子交给她。

    她现在这个状态应该是, 自己已经解毒了,但是她忘了。

    巫家的女子, 那也不是好欺负的, 估摸着也快反应过来了,到时候够霍敬武喝一壶的。】

    刑白涟听得兴奋:【那就好。】

    陈七宝:【所以后来他们打起来没有?】

    刑白涟摇头,看上去有点遗憾:【没有, 我当时听着烦, 随手在他那只断手上又下了点毒,他就去找他们门派的医修去了。】

    陈七宝:【什么毒?】

    刑白涟:【附骨蚀之听过没, 烂骨头的。】

    陈七宝给他竖大拇指:【有品位!】

    刑白皙也是听够了,过滤掉一些他并不关心的八卦,只抓重点:【霍无忧的纸条写的什么?】

    陈七宝:【说一个和他关系特别好的小师弟要回来,想提前见晓云一面。还说那小师弟是他们门派长的最好看的人,晓云肯定喜欢。】

    刑白涟嗤之以鼻:【他们玄冰宗能有什么好看的人,还能有我哥好看?】

    陈七宝:【你还别说,那小子我关注过,薛怀卿,比试的时候就跟在霍无忧的身边。确实是极品美少年,和你哥就不是一个风格。】

    刑白涟诡异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关注美少年?】

    陈七宝大大方方地说:【我师尊喜欢啊,她就喜欢极品美少年,我平时就帮她多关注一些,万一她哪天想要开后宫呢。】听这个语气,当初想要帮阮晓云开后宫的建议竟然是真的,阮晓云如果真的想要,他还真的会帮。

    刑白涟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刑白皙却忽然想到了一个点子:【你们去,把那个薛怀卿抓起来。】.

    与此同时,阮晓云正被两个丫头叫醒。

    “姑娘,醒醒了。少主给您带了纸条过来。”

    阮晓云睁开眼,强撑着困倦的脑袋,看了看窗外,天才濛濛亮。

    然后她开始慢吞吞地穿衣服。老实说,她现在脑袋转的很慢,有点疑惑的想,她以前每天都起得这么早吗?这样睡眠真的足够吗?

    纸条交到她手里,两个丫头去处理昨晚的洗澡水了。

    看到浴桶里面干净清透的就好像完全没有使用过的水,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不解,不过最终还是非常懂事地选择了假装不知。

    阮晓云飞快的把纸条看了一遍。

    大概意思是说,霍无忧有个小师弟今日才回宗门,写了拜贴,在成亲之前见自己一面。

    他说他这个小师弟自5岁入宗门以来,几乎是他自己亲手带大的,就和他的亲弟弟一样,感情很不一般。

    同时还着重点评了一下小师弟的美貌,说她一定喜欢。

    阮晓云笑着摇摇头,念出了纸条上面的名字:“薛怀卿。”这名字还挺好听。

    两个丫头打扫完毕,又给她端来了两盆点心,便离开了。

    阮晓云简单梳洗,端着两盆点心来到了院中的石桌坐下,一边吃一边漫无目的地打量着院子。

    她总觉得这院子好像缺点什么。

    缺什么呢?

    院子很小,一共就两间房。但是其实她一个人住也足够了。

    或许是觉得这石桌之上缺了一棵树,给她遮风挡雨吧。

    忽的,她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是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己明明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之前过着四处漂流的日子,之前遭遇意外被霍无忧所救,这才有了一个容身之地。

    她哪里有什么资格,去嫌弃这里不好那里不好。

    这样想着叼在嘴里的点心好像也不香了,索然无味。

    重新把那块吃了一半的点心放到盘子中,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阮晓云转身看去,就看到一个黑发黑衣的美少年右手拿着一个拜贴朝她走了过来。

    少年生的极好,面容俊美无匹,眉如墨画,眼若寒星,鼻梁高挺,唇色如樱。

    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霍无忧的纸条里面写的是真话。

    这少年长得确实好看,她第一眼看到就喜欢极了。

    她站起来,满眼都是因为对方的美貌而产生的惊艳,温声笑道:“你师兄说的没错,你确实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那一刹那少年的眼中有着复杂的波动,那是她看不懂的汹涌情绪,好半天少年缓缓开口道:“听说,你们三日后成亲。”

    大概是对方就正好长在了她的审美上,只是说话她都觉得一阵莫名的欢喜,笑盈盈地回答:“是。”

    见她笑得如此开心,仿佛对未来十分期待的样子,少年的眼睛暗了暗,问:“你确定要嫁给他?”

    “日期都已经定了,自然是确定的。”她说。

    “那你喜欢他什么?”少年垂着眼问道。

    阮晓云愣了一下,大约是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很高冷的少年,却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但是想起霍无忧的纸条上面说,这少年就和他的亲弟弟一样,甚至比霍慎行亲多了。既如此,他关心兄长的感情生活也是自然。要不然也不会单独提前来求见了。

    于是,阮晓云认真地想了想,说:“霍无忧,人好,性格好,还对我有救命之恩。”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理由,似乎已经非常充分了。

    可惜,少年并不满意,上前一步,离她更近了一些,用隐隐带着压迫感的声音问道:“所以,你根本不爱他,只是报恩?”

    大婚前夕问这样的问题,就有些失礼了。

    阮晓云不太愉悦地皱眉,但是考虑到对方年纪还小,又和霍无忧关系不浅,只能耐着性子解释:“当然不只是报恩,他对我也是极好的。”

    少年却好像读不懂她的脸色一样,一步一步的逼近。

    “他哪里对你好了,他根本就不了解你。”

    阮晓云下意识退了一步:“你胡说。”

    “你最讨厌盘头发,他非要送一盒发簪给你。”

    “你讨厌他的父亲和弟弟,他却没有胆量为了你离开他们。”

    “连他们家的侍女都敢当着你的面说三道四。”

    随着少年一步步的逼近,阮晓云一步步后退,差一点后腰就要撞到身后石桌坚硬的边缘上!

    事实上,她确实撞到了什么,只是不是石桌的边沿,而是少年提前护在那里的手心。

    少年修长的手臂,绕过她的腰侧,用保护的姿态,却渲染出拥抱一般的亲密。

    阮晓云大脑几乎宕机了,她看着即在咫尺的少年,一时间竟然既忘了动作,又忘了说话。

    然后,她听见少年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你若真的爱他,又为何会在看到我第一眼的时候,说我才是你这辈子觉得最好看的人。”

    第176章

    就在两人对峙之时, 只听外面忽然传来小丫头耳朵通传——“丹凤岛沐岛主求见”。

    阮晓云瞬间紧张的看向院门外,她过几日就要成亲,现在却被一个陌生少年拦腰堵得动弹不得的样子, 可不能被外人看到了。

    还有, 这位沐岛主是谁?她似乎根本不认识,为什么会来找自己?

    却听那个拦在自己身前的那少年低声呢喃了一句:“沐承萱?”

    阮晓云一愣, 心说这是什么情况?这人似乎认得这位沐岛主,难道他们是一伙的?

    刑白皙心中思量的却是,若是他现在这个强抢民女的样子被沐承萱看到了, 肯定要和他动手。玄冰宗的人就算了, 打残多少他都不在意。他可不能伤了沐承萱, 到时候晓云肯定要心疼的。

    于是, 他当即退了一步, 和阮晓云保持在了一个安全距离上。

    阮晓云还以为他是听说有人要来了,有所顾忌,没想到下一秒他却已经牵起了她的左手。

    阮晓云:“?!!!”

    少年的手指修长、清瘦有力, 用不容置疑的力道抓着她的手,将一只蛇形的镯子套上了她的手腕。

    那镯子在他手中的时候才非常宽大, 但是一到了她的手腕上,就自动开始收缩, 收到了和她的手腕完全贴合的大小, 那样的浑然天成,就好像是为了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阮晓云震惊地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心中充满了疑惑:“你干什么……”

    少年只说了一句:“戴着, 能保护你。”下一瞬, 身形已经化为虚无,彻底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阮晓云:“……”

    她茫然的低头, 看了一眼自己腕上的手镯,要不是这手镯还在,她都要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觉了。

    茫然间,一个小丫头已经领着三人走进了院子。

    为首的是一个英姿飒爽梳着高马尾的女修,她的身后是两个少年。

    一个少年坐在木质轮椅上,看上去一脸病容,另一个少年则是在后面帮他推着轮椅。奇怪的是,两个人的眼神看起来都有点鬼鬼祟祟。特别是偶尔和她有视线接触的时候,就会立刻闪开,就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阮晓云心里原本就已经一团乱麻了,看到这两人的反应,更觉得来者不善,下意识地就把带着手镯的那只手藏在身后,有些埋怨地看了那小丫头一眼,才对为首的女子道:“这位是,沐岛主?抱歉,刚刚才知道你要过来,有失远迎了。”

    沐承萱也看了身边带路的小丫头一眼:“我以为,我要求见云姑娘的拜贴,两日之前就送到了。”

    小丫头脸色一僵,陪笑道:“宗主说了,沐岛主不是客人,来之前不需要通报。”

    沐承萱冷哼一声:“既然你们宗主都说了,我不是客人,那你就下去吧。”

    小丫头:“可……可是宗主让我在旁……”

    沐承萱:“怎么?不是客人了,还要专门派一个人在旁边监视我?你们玄冰宗真是好大的威风。”

    小丫头不敢造次了:“沐岛主言重了,我这就下去。”连忙就溜了。

    阮晓云原本来觉得来者不善,但是看到沐承萱这利落干脆的性格,却莫名产生了一种好感,态度也温和了下来:“沐岛主,这边坐吧。”

    沐承萱也不客气,和她一起围着院中的石桌坐下。

    两少年倒是没有动,两人一番十分可疑的窃窃私语后,坐在轮椅上的少年虚弱地捂住胸口:“夭寿了,姐,我胸口又疼了。这轮椅一动我就疼……”

    他身后的少年倒是一言不发,低着头,仿佛对脚下的草地很有兴趣。

    “那是我弟弟,沐承葵。”沐承萱先帮阮晓云介绍了身份,随后瞪了一眼自家弟弟,低声骂了句,“就知道不该带你来。”

    阮晓云看着沐承葵捂住胸口的模样,莫名地心头一紧,关心的话语脱口而出:“真的很疼吗?”

    沐承葵原本还在装模作样地揉胸口,在听到她如此真诚不作假的关心之后,反而有点尬尴,停下手中的动作,两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抠自己的膝盖玩:“……额,就刚刚那一下,现在忽然就不疼了。”

    “所以,你还好吧?”阮晓云继续问。

    沐承葵:“挺好的。”

    阮晓云:“好。”

    沐承葵:“嗯。”

    阮晓云:“……”

    沐承葵:“……”

    这段短暂的对话,停住之后,两人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毕竟刚才的场景按照常理来说确实有些诡异。

    两个人只是初次见面,还是异性,这莫名其妙的关心,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怎么想都有点奇怪,而且相当不合时宜。

    就连沐承葵身后那少年也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额,沐岛主。”为了摆脱尴尬,阮晓云决定还是把话题拉回来,“不知,沐岛主今日专程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那我就,直说了。”沐承萱的目光深邃,她凝视着阮晓云,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仿佛在为即将说出的话寻找最合适的措辞,也是在给阮晓云做心理准备的时间。

    阮晓云:“?”

    沐承萱缓缓开口:“你和霍无忧马上要成亲了,他爹让我来检查一下你是不是处子之身。”

    阮晓云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和愤怒,只觉得她的脑子轰的一声,猛然站起身来,用充满戒备的眼神看向面前的三人!

    难怪刚刚那两小子看起来做贼心虚,原来是清楚自己是要来做这么恶劣的事情!

    连隐藏中的刑白皙都悄悄握紧了拳头。他反悔了,虽然已经答应了,但是霍敬武不能交给刑白涟,他要亲自动手。

    沐承萱好似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她并没有立即解释,而是静静地打量了阮晓云一眼,耸了一下肩,然后平静地说:“看完了,你是。”

    “……恩?”阮晓云愣住,只觉得自己刚刚一同怒发冲冠的火气还没有发泄出来,就弹在一块软乎乎的棉花上,化得莫名其妙。

    沐承萱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反正重点本来就不在于你是不是,而在于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给你的一个下马威。”

    重点从来不是“是”与“不是”,而是当他们需要知道的时候,下位者就需要全身心配合,像一个货物一样让人检查观看。

    是控制。

    更是权利的彰显。

    让人在一次次地被打压中明白什么叫尊卑上下。

    从此,把服从刻进骨髓里。

    阮晓云深呼吸一口气,轻轻地说:“我知道,他爹不喜欢我。”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个人如此的恶毒和下作。

    沐承萱点头:“老实说,这种事情我本是不想来的。但是我想着,如果我不来,他也总会找其他的人来为难你,到时候还不知道有什么恶心的手段……”收起一闪而过的鄙夷神色,沐承萱换上笑容,“我听霍无忧提到过你,他真的很喜欢你。”

    听到有人说自己的心上人如何喜欢自己,明明是一件非常令人欢喜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何,阮晓云此时却高兴不起来。

    她莫名地想起来刚刚那少年说过的话——

    “你最讨厌盘头发,他非要送一盒发簪给你。”

    “你讨厌他的父亲和弟弟,他却没有胆量为了你离开他们。”

    “连他们家的侍女都敢当着你的面说三道四。”

    好奇怪啊,他说的这些话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自己之前都没有察觉过呢?

    如果是假的……

    可是,似乎不是假的啊……

    再次深深地出了一口气,阮晓云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沐岛主。”尽管她心中对这件事情还有不满,但她仍然感激沐承萱的帮助和理解。

    沐承萱看着她明显硬挤出来的笑,和眉目之间的忧愁,忽的也站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说霍无忧喜欢你,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有心理压力。虽说成亲是你和他的事情,但是他的亲人伤害到了你,那也是他的责任,你没有必要一个人扛下来。

    要我说,就今天这事儿,你去扇他两巴掌都是应该的。”

    “啊……”阮晓云被最后一句话惊呆了。

    大约是阮晓云的脑袋手感太好了,沐承萱越rua越喜欢:“说实话,你若是我亲妹妹,我便是养你一辈子,也定然不会让你嫁入这种家庭。”

    沐承葵听得无语了:“姐!人家马上要成亲了,你说这种话不好吧……”这要是让霍无忧听到了,多得罪人啊。

    还是他身后的少年毕竟会看眼色,已经开始疯狂踢他的轮椅让他安静。

    果然,沐承萱白他一眼:“关你屁事,再废话我把你嫁出去。”

    沐承葵委委屈屈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他身后的少年立刻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这样的对话,终于逗笑了阮晓云,她不禁羡慕地说:“沐岛主若是有个妹妹,定然对她是极好的。”

    沐承萱:“我这辈子,运气不好,只有一个不太聪明的弟弟。”

    不太聪明的沐承葵:“……呜”可怜的小东西,连哭都只敢哭一声。

    沐承萱微微一笑,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亲切:“你若是不嫌弃,也可以叫我一句姐姐。”

    “沐姐姐。”阮晓云试探地叫了一句,但是不知为何,这个明明陌生的称呼,却让她的心里一下子暖和了许多。

    隐藏身形躲在角落目睹一切的刑白皙:“………………”

    目空一切的魔尊大人忽然就产生一种庆幸,幸亏云玦这混账是让晓云爱上了霍无忧,这要是爱上了沐承萱,那他想让晓云清醒过来的难度就太高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呼唤声:“沐岛主!沐岛主可在?”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两个男弟子急匆匆跑进来。看穿着,应该在门内地位不低。

    沐承萱皱眉看向他们,有些不满,觉得这玄冰宗的人十分没有规矩,这到底是姑娘的院子,这些人怎么说进就进。

    “沐岛主还在就太好了,我们宗主的手突然恶化了,烦请沐岛主过去看看。”

    沐承萱冷哼一声:“我记得,你们宗主以前,都只愿意找我师兄看病的。我看,你们还是像往常一样,请我师兄过来吧。”一方面是因为严闳絮修为比她高,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霍敬武骨子里面就瞧不起女子,不认为沐承萱能有什么本事。

    “误会误会,这肯定是误会。”两位弟子露出尴尬的神色,真的等严闳絮过来,起码都一个时辰之后,他们肯定要被师尊骂死的,只能连连行礼作揖:“人命关天,请沐岛主发发善心,过去看看吧。”

    沐承萱也就是这么一说,到底还是身为医者的道德,见那两个弟子都要跪下了,索性改口道:“带路。”

    走到沐承葵旁边,刚要说话,就见沐承葵捂住胸口:“啊……我胸口又疼了……不能动了……”

    沐承萱:“……给我在这好好呆着!”

    沐承葵指天发誓:“保证不闹事!”

    沐承萱在两个弟子的带领下,风风火火地走了。

    院子里面瞬间就剩下阮晓云、沐承葵和沐承葵身后的少年三人一起大眼瞪小眼。

    阮晓云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要赖在她这里不走。

    见场面尴尬,沐承葵主动指了指身后:“那什么……刚刚说过了,我叫沐承葵。后面这个,这是我师兄的弟子,叫公山伟。”

    那叫公山伟的少年朝阮晓云点了下头。

    阮晓云迷茫道:“……哦,你们好。”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突如其来开始自我介绍。

    沐承葵也用略带迷茫的眼神看着她:“所以,你认识我们吗?”

    阮晓云十分肯定:“从未见过。”

    沐承葵转头,和公山伟对视了一眼。

    沐承葵还是不太确信:“你确定?”

    阮晓云:“确定。”

    沐承葵又看了一眼公山伟,对方朝他点了下头。

    于是沐承葵就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从储物袋里面拿出一样东西。

    大约是一个巴掌大小,长方形的东西。

    他伸手,递到了阮晓云的面前:“那你见过这个吗?”

    阮晓云用右手接过那东西。

    很奇怪的,她可以很确定自己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东西,但是拿在手里的感觉是那么熟悉,甚至连抓握的手法都是那样的熟练。下意识就用小拇指拖住了下方的边沿。

    沐承葵:“你按一下,它就亮了。”

    明明对方说的是按,但是阮晓云却下意识地用大拇指在上面滑动了一下。

    不过效果是一样的,那东西同样亮了。

    同时,上面显示出一副画来。

    严格来说,那不能叫做画,因为太清晰了,清晰得每一根头发丝都根根分明。就好像是把现实一种某一刻的画面凝固了下来。

    但是,比这种清晰度更可怕的,是画中的内容——

    那是四个人,三男一女。

    穿着同款的淡青色服装,围着一碗蛋炒饭感觉是在庆祝什么。

    其中的两个少年,便是眼前的这两个人,沐承葵和公山伟。

    第三个人,便是刚刚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那个少年。他是四个人中唯一没有笑的,但是目光却专注地落在旁边的少女身上,没有一点点的旁落。

    而那个少女,虽然看上去明显稚嫩和瘦弱,但是她依然能认出正是自己。

    而最令她毛骨悚然的是,那少女伸出右手的食指和无名指,比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刚好也露出了手腕上的一只蛇形手镯。

    和她现在戴在手上的一模一样。

    第177章

    说实在的, 刑白皙一直觉得沐承葵这小子挺废物的,动不动还要捣点小乱,但是经此一役, 已经足够保证了沐承葵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只见阮晓云见了那张“照片”之后, 她紧抿着嘴唇,脸色大变, 一言不发地往院外走去,步伐中带着急促和不安。

    沐承葵一脸懵逼,赶紧让公山伟推着轮椅在后面追:“诶, 你干什么去呀?你还没告诉我这第四个人是谁呢?”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和不解。

    阮晓云脚步停顿片刻, 眼神复杂地看着沐承葵。这个问题问的真好, 她也想知道。

    “不知道, 我现在找霍无忧有事。”

    沐承葵挠头:“找霍无忧?不对呀, 按照规矩,成亲前三天,你们俩不能见面的。”

    阮晓云内心有些烦躁, 她的眉头紧锁,仿佛在与自己的内心做斗争:“为什么有这么多规矩?”

    沐承葵:“成亲作为一件人生大事, 如此重要,规矩自然多。”他理所当然地说, 仿佛在解释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阮晓云却想不通, 声音中带着一丝质疑和反抗:“如果真的这么重要,为什么就会被随随便便的规则限制住了?”

    这下沐承葵答不上来了,求助地看向公山伟。

    公山伟想了片刻, 答道:“因为规则限制的, 其实不是成亲这件事本身,而是成亲的人而已。霍少主出身世家, 既享受了世家给他带来的条件,那就要准守世家的规则。”

    这样一说,她忽然好像明白了一些她此前觉得奇怪的地方。

    不是霍无忧不爱她。

    霍无忧是爱她的。

    只是,他只能在他的规则范围内爱她。

    就像那些她不喜欢的发簪一样。

    他没有办法去帮她违抗这世界成婚之后的女子需要盘头的规则,他只能在规则范围内给她买最好的发簪,这就是他爱她的方式。

    就像他们所有人说的,霍无忧已经对她很好。

    很好很好了。

    甚至说他的行为已经超越了这世上几乎大部分的男子。

    但是。

    但是……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内心就会觉得这样还不够……

    真的是因为她实在是过于贪心了吗?

    公山伟原本就不想惹事,更加不想摊上“鼓动玄冰宗少夫人逃婚”的罪名,见她犹豫了,赶紧见缝插针道:“霍宗主生病,想来霍公子正在旁边侍疾,姑娘就算有什么急事,也可以等到霍宗主的情况稳定之后再说。”

    沐承葵连连点头:“啊对对!”

    阮晓云沉默了片刻,终于轻声说:“……也对。”

    见她被劝住了,两人火速开溜。

    阮晓云却是满脑子的愁绪,一个人在院中枯坐了一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偶尔会看一看手腕上的手镯,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答案。

    刑白皙看着心疼,却也知道这一切只能等她自己想起来,他唯一的能做的只有在旁边无声地陪伴。

    这一坐,就到了晚上。

    陈七宝过来找刑白皙了,看到阮晓云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是一声叹息。

    刑白皙:【如何?】

    陈七宝:【那老东西命真好,被沐承萱救了。最离谱的是,用的是你当初给的灵药。就是用来救洛花盈和甄向阳剩下的那些。】

    刑白皙:【……】

    陈七宝:【你弟差点没被气死,恨不得上去再补两刀。】

    刑白皙摇头:【现在不是时候。】

    陈七宝看看阮晓云:【其实吧,我觉得,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你看啊,你肯定是不会让他们俩成亲的。万一要是到了拜堂的节骨眼,晓云还没有把你想起来,我们就当场把霍敬武给杀了。红事变白事,我就不信这大婚还能继续办下去!】

    刑白皙复杂地看了陈七宝一眼,不由得承认,这竟然是迄今为止最好的一个主意.

    可惜,没有想到的是,另一波人也同样想到了这件事情。

    只是他们想的是另一个方向。

    “宗主重病,情况不稳定,故决定把你们的婚事提前,用来冲喜。”

    “改到明日成亲?”阮晓云震惊地一指天上的月亮,“你的意思是,这天一亮就成亲?”

    她的面前,是霍敬武的现任妻子,霍慎行的亲妈,霍夫人。

    “宗主重病,情况不稳定,故决定把你们的婚事提前,用来冲喜。”霍夫人一字不差地把刚刚地话重复了一遍。

    阮晓云:“……”

    阮晓云观察着她的脸色,在上面看到一种古怪的麻木,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一只关节给卡住了的玩偶一样迟钝。她犹豫着问道:“夫人,你没事吧?”

    “宗主重病,情况不稳定,故决定把你们的婚事提前,用来冲喜。”霍夫人把这话说了第三遍。

    阮晓云:“……好,知道了。”

    目送走霍夫人,阮晓云站在院外向玄冰宗的正殿望去,看到那一片已经是一片灯火通明。

    想来,应该是玄冰宗的其他人也接收到了大婚提前的消息,正在如火如荼的赶工装饰,布置打点,以准备迎接明日的宾客。

    那一刻,阮晓云觉得成亲这件事情十分荒唐。

    似乎前一刻还有人告诉自己,多么的重要,连两人见一面都不可以。

    下一刻,就又有人告诉自己,为了别人的需求,可以随便更改日期。

    其实想想,可能,不重要的那个人只是自己罢了.

    第二日一早,阮晓云换好一身嫁衣坐在床边,正殿那边的丝竹管乐人声喧哗,已经都传到了这边。

    她问旁边的小丫头:“今日是什么安排?”

    小丫头今日也穿了一身红衣,笑道:“别管什么安排,少夫人就在这里等着少主就行了。”

    阮晓云微微皱眉,她不喜欢这种完全被别人掌控的感觉,但是意识到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又赶紧松开:“好。”

    刑白皙、刑白涟、陈七宝三个潜行者在旁边看着。

    刑白涟点评:【没有我哥准备的那一套嫁衣好看。】

    陈七宝:【臣附议。】

    刑白涟:【破玄冰宗,真穷。】

    陈七宝:【就是,才被我抄了一次家就没钱了。真是令人失望。】

    这就属于纯挑刺了,阮晓云身上的这件嫁衣以鲜艳的红色为主调,用金丝和珍珠绣成凤凰和牡丹图案,象征着吉祥和富贵,怎么看都是精心准备的。

    刑白皙把话题拉到正事上:【霍敬武如何?】

    刑白涟:【我昨天本来想给他再加点慢性毒药,结果半夜的时候严闳絮来了,我对毒也不算精通,不知道什么能一点痕迹不留,就没下。】

    陈七宝感叹:【这老东西真难杀啊。】

    刑白涟:【哼,我有预感,今天就是老东西的死期。】

    陈七宝:【俺也一样。】

    刑白皙撇他们一眼,觉得这两人更像是亲兄弟。

    忽的,他想到一个主意,转头问陈七宝:【玄冰宗给你发喜帖没有?】

    陈七宝茫然地啊了一声:【不知道啊。不过按道理,他们应该是往升仙阁发了。】但是他常年闭关,这些小事情,都是下面的弟子处理的。

    刑白皙吩咐刑白涟:【看好晓云,我跟他去前面。】

    陈七宝听得似懂非懂:【你是说,让我现身参加婚礼?那你呢?玄冰宗的帖子无论如何发不到你们魔修那边去吧?】

    刑白皙:【魔尊作为仙尊的好对手好兄弟,一起吃席,很合理吧?】

    哥哥的无脑吹刑白涟:【合理!】

    那场景,陈七宝想想都害怕了,主要是帮那群普通的围观群众害怕:【……大哥您准备搞什么事情?能不能先透个底?】

    【很简单。】刑白皙看向一身嫁衣的阮晓云,英俊无俦的脸上是势在必得的坚定,【我这张脸摆在旁边,她就不可能嫁给别人。】

    第178章

    玄冰宗正殿, 歌舞喧哗、人声鼎沸。

    顺着正殿,左右各摆放了三排桌子,满满当当的摆了一百多桌。

    虽说都是修正者端着架子, 但是大婚这种喜事气氛还是随意的很多, 有来的早的已经按照自己的位置坐下,一边喝茶一边和四周的人攀谈起来。笑声和谈话声交织在一起, 营造出一种轻松愉悦的氛围。

    “这大婚的日子怎么说改就改呀?害得我都没来得及准备。”

    “笑话,人家成亲你要准备个什么东西?”

    “我听说是因为霍宗主病了。”

    “我也听说了,而且玄冰宗的医修都还束手无策, 连夜把丹凤岛的人都请来了。”

    “没听说霍宗主最近和什么高手过了招呀?”

    “没听刚才人说了吗?不是受伤是生病了。”

    “你这话才真是荒谬, 人家一化神期, 身体早已修炼到至臻的境界, 能得什么病?”

    “要我看他, 肯定是和别人比试输了,不好意思说,就说自己病了。”

    “那能把化神期打成重伤的……”

    说话间几人的目光不由得看向右侧第一位的那个桌子。

    两个升仙阁的弟子正颐指气使地坐在那里嗑瓜子, 还非常没有素质地把瓜子皮丢了一地。

    “不可能吧,这仙尊大人听说不是还在闭关?”

    “这谁知道, 再说了,人家就算没有闭关, 也不会来亲自参加这种小辈的婚礼。”

    正巧这时听到殿外专门通传之人, 传来一声惊恐不已略带颤抖的尖叫:“升……升仙阁有客到!!!!!!”

    所有人都茫然的向店外看去。

    就连升仙阁的两个弟子都蒙住了。什么情况?他们两个不是都已经到了吗?还是说现在已经有人胆子大到敢冒充升仙阁的人了?!

    结果一看来人两人吓了一跳,赶紧离开自己的位置,几步上前, 跪下行礼:“见过师尊!”

    全殿的人都懵了, 没想到霍无忧这个小辈的婚礼,竟然能够得到仙尊大人亲临的殊荣, 赶紧各自放下手上的事,齐声恭敬行礼道:“见过仙尊大人。”

    没想到陈七宝的第一反应不是和各位打招呼,而是朝他身后的黑衣男子微微侧身,不卑不亢态度友好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这边请。”

    那黑衣男子也不客气,顺着他的指引就来到了右边第一位的桌子,只是看到那满地的瓜子皮之后微微蹙眉。

    陈七宝不耐烦地瞪了一眼两个小弟子。

    那俩小弟子简直是悔不当初,连忙跪下来,用自己的袖子把地上的瓜子皮清理得干干净净,恨不得当场吞下去。

    而当众人看清楚那黑衣男子的绝世容颜和强大气场,以及额间标志性的九瓣红莲,都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是,魔尊刑白皙?!

    魔尊大人为什么会来此地?!

    而且还是和仙尊大人一同来的?!

    而且两人的关系看起来好似还不错?!

    何止是还不错呢,两人一起坐下之后,仙尊大人甚至亲自给魔尊大人倒了茶,魔尊大人也没有一点戒备,就这么喝了下去。

    还友好地攀谈了一会儿,似乎在谈论今日看到的熟面孔。

    哪里还有一点传说中你死我活的宿敌的状态?

    众人都懵了,大家都很想知道为什么魔尊大人会来参加一个仙修的小辈的婚礼。玄冰宗在仙修中是有地位,但是霍无忧的身份地位还是和魔尊大人差的太远太远。

    各种阴谋诡计的猜想在众人脑海中浮想联翩,一时间整个大殿的气氛都变得诡异非常。

    时间就在这诡异的氛围中一点点流逝。

    直到吉时快到时,霍敬武和霍夫人才缓缓登场。

    霍敬武在沐承萱和严宏絮的联手紧急治疗之下,脸色好了很多,今日穿了一件特别宽大的袍子,以隐藏自己受伤的手臂,但是明眼人还是看得出他气息紊乱,不过是强撑着而已。

    他已经从手下的人口中知道了,今日来了两名贵客,其实他现在也是懵的,搞不懂这两位大神怎么突然就来了。但是考虑到面子问题,他还是装的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恭敬对两人说:“感谢两位赏脸参加小儿的婚礼。”

    就好像这两个人是受到了他的邀请之后,赏脸而来的。

    让底下人不由得纷纷羡慕霍宗主,真是好大的面子。

    刑白皙和陈七宝对视了一眼,两人忍住了,没有发作。

    陈七宝:【这哪里是好大的面子,这真是好厚的脸皮。他怎么敢的?】

    刑白皙的视线却放在众宾客之上:【你猜,云玦在不在众人之中?】

    陈七宝心下一冷:【这出好戏是他一手设计的,他自然要前排围观。不过想来为了维持这场闹剧,他定然耗费了大半力量,比不得上次那般无敌。】

    刑白皙:【今日,必要杀了他。】

    陈七宝:【一定。】

    比起对付霍敬武这个老东西,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而且吉时已到,阮晓云马上就要出场了。

    果然,随着喜乐的声音越来越响,只见霍无忧和阮晓云一手牵着红绸的两端,缓缓往这边走来。

    就在两人刚走到殿中间的时候,众人忽听到一声清亮的凤凰鸣叫。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只神鸟凤凰,它的羽毛如同火焰般绚烂,金色的尾羽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它优雅地展翅,缓缓地从两人的头顶飞过。随着凤凰的飞行,它轻轻扇动着翅膀,无数金色的粉末从天而降,如同点点繁星,又似金色的雨滴,洒落在新人和宾客们的身上。

    这样的好日子又是这样龙凤呈祥的吉兆,周围的宾客们不由得啧啧称奇,纷纷鼓掌欢呼,送上自己的祝福。

    阮晓云惊讶地看向霍无忧,霍无忧只俏皮的对她眨了一下眼,然后用感激的目光看了一眼沐承萱。

    这可是他求了沐岛主好半天,才求来的。

    这个安排确实精彩而用心,陈七宝都忍不住凑到刑白皙耳边小声说:“你还别说,这招倒是挺漂亮,你当时怎么没有想到?”

    刑白皙横了他一眼,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些花里胡哨的小招数上,还是霍无忧计胜一筹。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阮晓云已经即将走到他面前了。

    果然,在阮晓云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清楚地看见她的脚步停住了。

    虽然只是仅仅侧边的余光,但是她依然清晰的看清楚了他的容貌。

    阮晓云心内巨震:这个人,这个相貌,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在梦里,在心里,亦或者是灵魂最深处的地方,她知道她一定见过这个人。

    只是此时此景根本没有时间让她思考,红绸的另一端被轻轻扯了一下,那是因为霍无忧又往前走了一步。

    阮晓云大脑一片茫然,只能条件反射的随着那拉扯往前又进了一步。正好来到了霍敬武和霍夫人的面前。

    然后霍敬武就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各种什么家族的兴衰呀,宗门的传承呀,子孙后代的福祉,甚至是修真界的气运,扯得一塌糊涂,阮晓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她还在想着那个人,那张脸,以及那天突如其来的那个少年,她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似乎就是那少年长大之后的样子。

    少年给她的手镯依然死死的贴在她的手腕之上,根本拉不下来,就好像在提醒她,这一切都不是她的幻想,这一切都是真的。

    陈七宝还以为阮晓云这是毫无反应,顿时有点极了:【你这招不行呀,怎么办?你就看着他们俩拜堂?】

    隐藏了身形的刑白涟一直跟在阮晓云身后,这会儿已经摸到了霍敬武的身边:【哥,你一声令下,我立刻捏断这老小子的脖子。】

    刑白皙已然是捏紧了拳头,却道:【再等等。】

    他们都不了解阮晓云,但是他了解。

    他看到了她刚才的表情,他很清楚,她马上就要想起来了。

    随着长篇大论的结束,忽地有人领命上前,动作迅猛地一把扯掉了霍敬武和霍夫人身后的红布。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身后竟藏着一个巨大的架子,上面摆满了上百个木头牌位,它们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每一个牌位上都刻着一个霍家人的名字,有的牌位已经因年代久远而变得斑驳不堪。

    霍敬武看着那些牌位,眼中流露出温情脉脉的神情,同时也对自己家族的源远流长充满了骄傲:“新妇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先要拜祭我们霍家的祖宗牌位。”

    阮晓云刚刚在想别的事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抬,抬眼便看到密密麻麻的木头和名字。

    阮晓云只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那些名字陌生模糊的木头牌位,就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随后,一个仆妇过来,将一个大约两手并用才能握紧的硕大烛台交到了霍夫人的手中。

    烛台之上,还燃着一只同样粗大的蜡烛。

    因为把蜡烛几乎和烛台同样的粗细,也就是在交接的一瞬间,几滴滚烫的蜡油依然滴在了霍夫人的手背之上。

    即使是修真者,依然是有痛觉的,阮晓云清晰地看到了霍夫人抖了一下,但是面上的麻木依然没有变,端端正正地将烛台举在面前,走到了她的身边。

    她皱眉看了看那烛台,随后看向霍无忧:“什么意思?”

    同时,霍敬武也不满地看向霍无忧:“怎么回事?你没有和你这新妇说这规矩吗?”

    霍无忧面露尴尬之色:“过于匆忙,儿子忘记了。”这是一句真话,日期突然提前,他根本就没有准备,更何况拜祭祖宗牌位,对于他来说本就是正常的事情,他下意识地觉得似乎不需要他来特地叮嘱。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竟然把这仪式放到了大庭广众之下。

    好在,他早有准备,从随身的储物袋里面,拿出一个特质的蒲团,放到了阮晓云的面前。还悄声说了句“没事的”。

    这时候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个蒲团确实不一样。更软、更厚。明显是精心准备的。

    底下宾客不由得小声笑起来,声音里面有赞声,但是更多的还是戏谑——

    “那蒲团一看就是特质的,这霍少主实在暖心。”

    “哈哈哈,想不到霍少主还是个怜香惜玉的。”

    “说实话,修真者就算跪个十天半月也不会如何,到底是新婚情深,真会心疼人。”

    陈七宝听着这些声音,肆无忌惮地叹了口气。他的余光看到,刑白皙的手心,已经在聚气了。

    他知道,这一波,霍无忧是彻底输了。

    果然,阮晓云看着霍无忧,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失望。

    她在乎的是,原来,这些事情,霍无忧是知道的。

    他很清楚会发生什么。

    所以他自认为在能力范围内做了精心的准备,让她可以不要那么难受。

    或许,这样的举动,在别人看来,她应该知足,她应该感动。

    可她偏偏没有。

    真的是她贪心又自私吗?

    不对……

    这不对。

    她直直地看向霍敬武,用平等的语气质问道:“凭什么?我不认识这些人,也和他们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凭什么跪?”

    霍无忧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生气,在他的印象中,阮晓云永远都是温柔的,懂事的,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情生气过。他赶紧上前去拉她的衣袖,小声道劝慰道:“你可能不清楚,我们家,都是这样的。”

    霍敬武在这种情况下,被一个小辈驳了面子,也是勃然大怒,一指旁边依然举着烛台的霍夫人道:“连我的夫人当初都跪了,你凭什么不跪?!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

    阮晓云的视线落在霍夫人的手上,清楚看见又一滴蜡油滴在了她的手背之上。

    可想而知,当初这个女子,曾经承受过怎样的折辱和苦难,一次次跪下去,一次次让热油烫伤自己的皮肤,依然只能一声不吭。

    阮晓云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愤怒与不解,看向霍夫人:“你为什么要跪?”

    霍夫人的声音如同从幽深的古井中传出:“若是不诚心,怎么能感动祖宗保佑?”

    阮晓云尖利的质问:“他们霍家的祖宗只有在看到一个异姓的陌生女子受苦的时候才会显灵是吗?!”

    霍敬武气炸,抬起还完好的一只手,当头朝着阮晓云劈下:“跪下!”

    眼见着喜事就要变成丧事,围观宾客不由得发出阵阵惊呼!

    那可是化神期的一击,即使现在霍敬武手上,那也不是旁边随便能接下的!

    霍无忧也是目次欲裂,下意识地想用自己的身体帮阮晓云挡下这一掌。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他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飞了,撞翻了好几个桌子,才勉强停了下来。

    在几个惊慌失措的宾客搀扶下,霍无忧起身,惊骇的发现已经有人护在了阮晓云的面前。

    刑白皙一身黑衣,长身玉立,一只手拦住了阮晓云的腰,一只手横举兵器榜榜首的墨竹剑遥遥地直指霍敬武的咽喉:“谁敢让她跪!”

    阮晓云愣愣地看着身边的人,记忆中,一些被冰封的片段正在缓慢被解冻——

    “在我这里,你永远不需要为了别人改变自己。”

    “我就喜欢,原本的你。”

    “那这世上的所有,都要为你让步。”

    “她此生,不跪任何人。”

    “包括神明。”

    忽然间,一阵狂风吹过,萦绕着阮晓云的全身,她的长发在风中翻腾,翩然若仙。

    在那个瞬间,刑白皙的心跳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已然意识到了什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和狂喜。

    所有的等待和忍耐,似乎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回报。

    同时,风也吹熄了霍夫人手中的烛火。

    所有宾客都愣愣地看着她,今天的变数这是一出接着一出,他们都反应不过来了。

    转瞬间,风突然停止了下来。

    阮晓云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她拽着刑白皙的衣领,忽的亲了他一口:“久等了。”

    刑白皙愣了一下,然后松开手里的剑,紧紧抱住了他的全世界。

    他的手臂紧紧地环绕着她,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生命之中。他的拥抱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几乎要将她挤压到无法呼吸,但阮晓云并没有抗拒,她能感受到他那股几乎要溢出的激动和爱意。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那是他魂牵梦萦的味道,是他的救赎,他的归宿。

    他的心中充满了感激,感激她终于重新想起来了。

    甚至感激阮晓云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能够再次拥抱她。

    “晓云……”霍无忧踉跄着往这边走了两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同时,他们的耳边,是霍敬武愤怒的质问声:“仙尊大人,您就这样看着魔修这样欺辱我们吗?”他知道自己打不赢刑白皙,只能把事情上升到两边对立的问题。这是他的惯常手段。

    陈七宝才不吃这一套,他能清晰地看到霍敬武身边的刑白涟已经迫不及待准备出手了,在他眼里,霍敬武早就是个死人:“是啊,我就看着了,怎么了?你再吵,我就要开始给他帮忙了。”

    霍敬武脸都歪了,不敢相信传说中德高望重的仙尊竟然是这副德行。

    刑白皙眉头一皱,刚准备出手,就听阮晓云柔柔道:“我来。”

    说着,她的轻轻一挥手指,一个小小的金色光圈,落到了霍夫人的头上:“我赐予你,再也不会被迷惑,坚不可摧的强大心智。”

    不可思议的神迹,再一次出现在了这个人世间。

    下一瞬,霍夫人霍然转身,满眼都是猩红的仇恨,抽出插在烛台之上的蜡烛,狠狠地将那尖刺刺进了霍敬武的脖子!

    准备了半天的刑白涟:【………………】抢了半天,还是被人抢了,他心都要碎了。

    同时另一个光圈从阮晓云手中飞起,金色光圈无限放大,如同太阳初升时的第一缕光芒,它迅速扩散,覆盖了整个空间,瞬间撒向四面八方。

    光圈所到之处,人们的眼神开始变得清澈,在瞬间被恢复了记忆。

    然而,在众多宾客之中,有一个人的反应与众不同,他原本看起来平凡无奇,但在众人记忆恢复的那一刻,他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紧接着,他猛地一声咳嗽,吐出了一口金色的污血。

    阮晓云微笑着看着他,笑容中却隐藏着一丝冰冷的警告,语气平静却充满力量:“云玦,你这次,真的惹火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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