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康十五年的三月,春山如笑,草长莺飞,三皇子李钺从北疆回到帝都。
三月初五的这一日,天刚蒙蒙亮,孟弗便从床上起来,坐在镜子前,精心打扮。
青萍听到响动打着哈欠从外屋走进来,她揉了揉眼睛,问孟弗:“小姐你今天要出门吗?”
孟弗嗯了一声,放下眉笔,起身走到衣柜前挑选衣服,青萍歪着头,一脸迷惑问她:“小姐你要去哪儿啊?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孟弗从柜子里取出一件鹅黄色的长裙,转身对青萍说:“你今日留在家里,不用跟着我。”
青萍皱起眉头,问她:“您是要一个人出去啊?那老爷回来知道了肯定又要说您了。”
孟弗笑了一下,不以为意道:“随他吧。”
这不是孟弗第一次独自出门了,她几乎每年总有那么几天会一个人出去,青萍知道自己劝不住她,只能和往常一样叮嘱她说:“那您要小心些。”
虽然小姐开始习武也有几年了,为此还惹得老爷不高兴了好长一段时间,但在青萍心中,小姐仍旧是非常柔弱的,需要她来保护。
孟弗安抚了青萍两句,戴上帷帽,骑上白马,向着郊外的浔河疾驰而去而去。
河面上漂浮着浅浅的白雾,远山在白雾中若隐若现,一黑衣的青年站在河岸上,将手中的石子丢进浔河里,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孟弗坐在马上,远远地就看到这青年,她不自觉地弯起嘴角,眼中的笑意仿佛要化为河流流淌出来。
文康十一年的上元节,她与家人走散,差点被一群流氓欺负,是一个黑衣少年突然出现救下了她,后来少年教她习武,时间不长,可孟弗在他身上仍是受益良多。
孟弗至今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只唤他三哥,她以为他是个江湖浪客,四海为家,每年能与他见上几面就已经很满足了。
孟弗从马上跳下,走到青年身后,轻轻叫了他一声:“三哥。”
李钺愣了一下,才回过身来,看向孟弗,晨曦的光洒落在孟弗的周身,她一袭鹅黄色的长裙,从蒙蒙的雾气中走来,像故事里的仙女。
李钺的嘴角也弯了弯,当年的小姑娘现在已经变成大姑娘了,看起来也比从前快乐多了。
这几年来,这个小姑娘有什么苦恼都会与李钺说,李钺从来不嫌她烦,若有时北疆没有战事,他还会偷偷回到帝都见一见她。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李钺问她。
孟弗答道:“睡不着,便过来了。”
她昨天收到信说他今天回来,高兴得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
李钺又问:“不困吗?”
孟弗摇摇头,“只比平日里起得稍早了一点,就一点点。”
李钺把缰绳从孟弗手中接过来,随口问她:“平日里这个时候都在做什么?”
孟弗想了想,道:“练武吧。”
李钺点点头:“那我得试试你练得怎么样?”
孟弗偏头问他:“三哥想要怎么试?”
李钺弯腰从捡起一块砖头,递到孟弗面前,对她道:“来,劈一个我瞧瞧。”
孟弗:“……”
她抬起手,准备让李钺好好瞧瞧砖头是怎么一下把她手给劈碎的。
李钺忙将手中的砖头放下,想要和从前一样摸摸她的头,又觉得不妥,他笑道:“逗你的。”
孟弗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问他:“三哥好像有些不高兴?”
“嗯?”李钺昨天晚上一回来就跟他爹吵了一架,刚才还在想这个事,不然也不至于孟弗都走到他身后他都没发觉。
“怎么看出来的?”他问。
“不告诉你,”孟弗伸出手,她的掌心里赫然是三颗榛子糖,“三哥别生气了,给你糖吃。”
“当我是三岁孩子吗?”李钺一边说,一边接过她手里的榛子糖,咔嚓咔嚓全部吃完,问她,“吃过饭了吗?”
孟弗摇摇头。
“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孟弗被李钺扶上马,他在下面牵着马,沿着这条浔河慢慢走着。
直到傍晚,孟弗才与李钺分别,她回到孟府时,孟雁行还没从宫中回来,孟瑜正站在院子里等她。
见她回来,孟瑜一脸热络地走上前问她:“姐姐今日去哪里了?”
孟弗就显得有些冷淡了,她答道:“出去随便走了走。”
孟瑜道:“姐姐出去怎么不带个下人,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孟弗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问孟瑜:“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孟瑜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轻声叫了她一声:“姐姐……”
孟弗能察觉出孟瑜的纠结和犹豫,也不着急,耐心地等她把话说完。
孟瑜踌躇良久,才问道:“爹娘最近有在商量姐姐的亲事,姐姐知道吗?”
孟弗摇头,问孟瑜:“他们倒是没有与我说过,阿瑜怎么知道的?”
“我偷听到的,”孟瑜抿了抿唇,走过来小声对孟弗说,“爹娘想要将你嫁给太子殿下。”
孟弗微微有些吃惊,她倒是没想过孟雁行会有这种打算。
孟瑜本想借此机会观察下孟弗对此事是个什么态度,然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来,她不得不问道:“姐姐想要嫁给太子殿下吗?”
孟弗当然是不想的,她心中早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不管日后能不能与他在一起,眼下都必须想个办法让她爹打消这个念头。
孟瑜见孟弗一直不说话,她深吸一口气,直接道:“姐姐,我想嫁给太子。”
孟弗又吃了一惊,但想想孟瑜的性子,倒也能理解,她微微叹气,对孟瑜说:“阿瑜,嫁进皇室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这个时候,几位皇子也已经成年——”
孟弗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孟瑜打断:“我知道,姐姐,我是真的很喜欢太子殿下,我想要嫁给他。”
孟弗疑惑,孟瑜与当朝太子见过面吗?
她与孟瑜的关系并不是非常亲近,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不好说太多,她对孟瑜道:“如果你心意已决,便去与母亲说吧。”
“可是父亲那里?”孟瑜眼巴巴地望着孟弗,似乎是希望孟弗能够帮她将此事解决。
孟弗淡淡道:“父亲那里,母亲会帮你解决的。”
孟瑜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高高兴兴地跑出去。
孟夫人得知孟瑜心悦太子殿下跟孟弗的反应几乎是如出一辙,一边惊讶,一边疑惑她什么时候见过太子,可是看孟瑜这副非太子不嫁的模样,孟夫人没办法,只得去求孟雁行。
皇帝虽是没有明说,但孟雁行看得出来他有意要与孟家结亲,孟弗这几年虽然不是很听他的话,但是比起孟瑜来,性格能更稳重些,把她嫁给太子殿下孟雁行至少能放心点,而孟瑜,孟雁行是想将她嫁给自己的弟子的,日后就算她有哪里做得不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她那夫君也不会太苛责她。
现在孟瑜竟然说她想嫁给太子,孟雁行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可架不住孟夫人整日哭哭啼啼地劝他,孟雁行受不了了,最后放言说,孟瑜想要嫁给太子可以,但从现在开始她必须在家里好好学一学规矩,孟瑜一口答应下来。
只是他家中有两个女儿,如果直接跳过孟弗,把孟瑜的亲事给定下来,多少要惹人怀疑的,孟雁行琢磨了一通,先是邀请太子来孟家,让他先与孟瑜见了面,之后才委婉地提起孟瑜喜欢他的事。
太子对自己这位老师是很敬重的,娶他哪个女儿也无所谓,既然老师说小女儿喜欢他,那娶小女儿算是成就一桩美事。
皇帝得知此事后还挺高兴,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对孟雁行道:“既然他们对彼此都有意思,那就成全他们吧。”
皇帝说完顿了一顿,又道:“这老三的亲事也该定下来了,爱卿你怎么看?”
孟雁行一听皇上提起三皇子李钺,瞬间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大了,他完全不想看,只是皇帝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孟雁行心里顿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他装傻道:“陛下或许该问问三皇子的意思。”
皇帝冷哼一声,道:“问他?朕可不敢问他,跟他吵一次朕要折寿十年。”
“陛下言重了。”孟雁行嘴上虽是这样说的,但心里对陛下的话是深以为然,所以他一点不想三皇子做他的女婿,他还想多活上几年。
可皇帝不想给他这个机会,直言道:“爱卿不是有两个女儿嘛,小女儿嫁给太子,大女儿配朕这老三怎么样?”
孟雁行苦着一张脸道:“陛下,这……这不大好吧,要是微臣的两个女儿都嫁入皇家,怕是会引起百官的非议。”
皇帝道:“有什么不好的?谁敢非议?爱卿你实在是多虑了,就这么定了。”
皇帝越想越觉得这两门亲事定得好,孟雁行的女儿肯定是大家闺秀,正好管一管李钺臭脾气,而且他也是想要借这种姻亲关系将李钺绑到太子的船上。
此时李钺正在惠妃的宫里与惠妃闲聊,完全不知道他爹三言两语间就要将他的亲事定下来。
惠妃抱着九皇子坐在他对面,对李钺道:“你这年纪大了,也是时候成亲了。”
“我年纪大了?”李钺低头看了眼自己,震惊道,“不是吧母妃?儿臣今年才十八岁。”
惠妃皱眉道:“你十八难道还小吗?你的几个弟弟都要成家了,你总不好一直这样。”
李钺往后一靠,颇为无赖道:“我这样怎么了?我这样挺好的啊。”
惠妃瞧他这样实在有些来气,她扭过头,沉声说:“本宫可听说,你父皇已经在帝都的贵女中为你挑选合适的做妻子了。”
李钺听到这话一下子坐直,道:“他闲着没事多去操心操心国事好不好?”
惠妃瞪了李钺一眼,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父皇也是关心你。”
李钺诶呀了一声,嗤笑道:“我可真是谢谢他了,他还是多去关心关心太子殿下吧。”
惠妃叹气,其他的皇子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有宫女教导人事了,皇帝还要担心他们会不会沉迷女色,李钺倒好,看到姑娘躲得比谁都快,宫女别说是教导他人事了,连近他身都难,惠妃有时候都怀疑自己这个儿子是不是有点毛病,只是她也找过太医给他瞧过,太医说一切正常。
惠妃觉得这完全不正常,他不会是个断袖吧?
她充满忧虑道:“你说你都这么大了,就没有个心仪的姑娘吗?”
“没有。”李钺说这话的时候连个犹豫都没有。
惠妃更加忧虑了,恰在此时,内务府送了一批首饰和布料过来,都是眼下宫外最时兴的样式,不过惠妃素来不怎么喜欢打扮,这些东西放在她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分给宫中其他的几个相处得不错的妃嫔。
惠妃正要让人出去,李钺突然出声道:“等一下,母妃,儿臣能选几样吗?”
这些首饰做工精美,亮晶晶的,小姑娘应该会喜欢。
“可以倒是可以,”惠妃疑惑问道,“但是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李钺起身走过去,道:“送人啊。”
“送给谁?”惠妃追问。
“您不认识的。”李钺低头,目光从这些发钗步摇镯子上扫过,他有些不知该如何选择,只能先回忆下这几次见孟弗,她都是穿得什么样的衣服,配得什么样的发饰,李钺脸上的笑意不仅加深了些。
惠妃觉得自己儿子此时的笑容多少是有点荡漾的,很像是春心萌动,她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担忧,继续问他:“男子还是姑娘?”
李钺抬头看了惠妃一眼,觉得他母妃不该问出这么没水准的问题,他道:“当然是姑娘啊,哪个男的用得着这些东西?”
这本该是个很好的消息,但此时惠妃听完只觉得非常无语。
她深吸一口气,向李钺问道:“李钺,你记得你刚才跟我说什么了?”
“哪一句?”李钺问,刚才说的话可多了去了。
惠妃沉下脸,认真问他:“本宫问你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李钺啊了一声,道:“没有啊。”
惠妃张了张唇,原本准备好的话竟是一个字都没法说出来。
她此时是真实地疑惑了,看着在那里低头认真为姑娘挑选首饰的李钺,惠妃忍不住去想,自己这个儿子到底是怎么理直气壮说出这一番话的!
他难不成是在外面给自己又找了个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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