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书育人?”
女人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哥哥,她突然尖叫起来,
“你这叫教书育人?!”
她伸出手,指着安德大喊道:
“老师怎么可以体罚学生?你叫什么名字,我要去教育局告你!!!”
“妈妈。”
突然癫狂起来的女人把萧晓吓了一跳,他连忙扶住因为情绪激动而摇摇欲坠的女人,辩解道,
“安老师,安老师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好。”
他想说那不是哥哥,但是看妈妈如今这个样子,他不敢直接说出来。
“为了我们这个家好?”
这句话立刻戳中了女人的雷点。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把这句话重复了两遍之后,女人把矛头对准萧晓,她抓住萧晓的肩膀,用力摇晃:
“你在说什么?他一个外人懂什么?妈妈我才是为了整个家好!!!”
安德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不知道说些什么。
从小是被养父和他的一些奇怪朋友带大的,安德并不了解一个正常的家庭成员应该是如何相处的,这也导致他给不了什么好的建议。
想了想,安德拿着手机,默默地选择了梅森给他留的电话。
在安德的记忆之中,梅森是某政府部门的人,他想,梅森说不定能帮他报一下警。
“那个,女士,我说过,为了萧晓好,我是来和你探讨一下萧晓的情况的。”
安德完全忽略了整个怪异的气氛,他走过去,将萧晓从他母亲的手里解救出来,然后往后退了两步,想让女人冷静下来。
女人的力气没有安德大,她眼睁睁地看着安德掰开她的手指,把萧晓带离她的身边。
整个房子忽然安静了下来。
连被绑在一旁,一直试图挣扎的哥哥,他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也安静了下来。
他坐在原来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女人垂下头,一直没有打理的长发乱糟糟的,垂下来盖住了女人的脸。
“为了……好。”
女人伸手捂住脸,她神经质地低笑两声,随后她立刻抬起头,问安德,
“他们的爸爸这样说,你也这样说,男人都喜欢这么说吗?”
安德愣了一下。
“孩子,孩子,钱,啊,钱。”
女人语无伦次起来,她抓住自己的肩膀,说,
“他说为了这个家好,他去工作,我在家照顾孩子就好了。”
整个别墅内部,开始发生变化。
四周的墙壁沁出水来,墙纸被水浸湿,鼓起来一个一个泡。
空调“嗡”了一声,自行断电,不再工作。
屋子里的温度上升。
黑色的霉菌从墙角开始慢慢攀爬,屋子里传来潮湿闷热的气味。
坐在另一边的哥哥开始瑟瑟发抖,他把自己用力摇晃了几下,“啪”的一声倒在地上。
紧接着,哥哥不管自己被揪出来的肉舌,在地上缓慢地蛹动着身体,试图爬到客厅旁边的杂物房里。
“然后呢?他嫌弃我没有工作,只会找他要钱,可是买菜洗衣做饭上学,哪一样不花钱?”
女人嘴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奇怪声响,她还在控诉,
“我让全家搬进一个好点的小区是浪费钱?我给孩子补课是浪费钱?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去应酬打牌就不是浪费钱了吗?”
女人絮絮叨叨起来,她开始详细叙述当初男人是怎么和她允诺的,什么以后请保姆,绝不会让她下厨,可实际生活是她才是做清洁做饭的那一个。
她求上进有错吗?
她想让孩子的成绩进一步提升有错?
为什么家里每一个人都恨她?
为什么男人一直指责她是一个妒妇?见到什么好就要什么?
见女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安德明白此时此刻他说什么女人都不会听,于是他把萧晓拉到身后,对女人说:
“我理解你的心情。”
“理解?”
女人停下絮叨,一下子抬眼看向安德,两只眼睛充血变红。
对着安德,她忽然一笑:
“对的,我就是需要理解。安老师,你一定能理解我需要这个家吧。”
安德想了想,委婉道:
“我理解,但是你要考虑一下萧晓的心情……”
“他现在还小,什么都不懂,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你懂什么?”
女人看了一眼藏在安德身后的萧晓,轻声说道,
“小孩子懂什么呢?”
闻言,安德皱了一下眉。
小孩子不懂?
他小时候就是因为懂得太多,早熟过头,现在活成了一个失败品。
“萧晓也不小了,他都甚至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安德说。
“我不知道的事情?”
女人用诡异的语调重复了一遍,她忽然笑了,
“小孩子知道什么呢?”
“我知道的!”
萧晓忍受不了了,他大吼着对女人喊道,
“我知道你和爸爸已经离婚了!我们家早就不在了!”
整个客厅一下子变得十分寂静。
哥哥躲到一边,解开身上的束缚,轻手轻脚地爬回了二楼,整个过程他特别安静,安静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女人看向萧晓,她的脸色隐隐发青。
她与萧晓的视线对视,在萧晓倔强的视线中,女人抬手,摸着自己脸,说:
“儿子,那你绝对不知道,妈妈身上发生了什么哦。”
她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十分轻快:
“没关系哦,我们一家会永永远远在一起的。”
下一秒,女人在安德面前瞬间融化,“哗啦”一声,一滩黑色的污水掉落在地面,冲到了萧晓的鞋前。
黑色污水里面,还有女人之前穿的粉色睡衣,睡衣被黑色污水打湿,渐渐失去了以前的颜色。
没有骨骼,没有血液,没有撕裂的皮肉。
如果不是这件熟悉的粉色睡衣的话,没人会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会直接变成一滩黑色污水。
在安德面前的萧晓,已经被这一幕吓得浑身颤抖,冷汗出了一头。
过了几秒,萧晓抓住安德的衣服,问:
“她……她是谁?”
面前的女人能够融化,那她肯定不是人。
既然如此,那他们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安德摸摸萧晓的头当做安慰,他带着萧晓,快步走到门口,开门想要离开——
门那边不是小区绿化道,而是一间书房。
书房里面的书架上摆着各种收藏品,上面都长了霉斑,当安德打开门的时候,一股闷湿的热浪迎面而来。
安德看了一眼,把门关上了。
等了几秒,安德再次打开房门,这一次是另一个房间,房间装饰简单。
“这是我的卧室。”
萧晓说。
他的脸色还是很白,双唇已经失去了血色。
这间房比较小,最为显眼的,就是床对面的书桌,书桌上的辅导书已经差不多有半个人高。
蓝色的墙漆已经掉了不少,整个墙壁上面挂满了水珠。
辅导书的封面翘起,书封上起了斑斑点点的霉斑。
安德想了想,他带着萧晓走进这间卧室,关上门,然后转身握住卧室的门把手,再打开——
门外不是一楼客厅,而是一间双人卧室。
双人卧室里面,只有那张床是干净的,其余地方都被霉菌吞噬了。
黑色的霉菌遍布所有视线可及的地方,但奇怪的是,只有那张床是干净的。
“这是爸妈的房间。”
萧晓探头探脑,他小声说道。
安德点点头,他低头看了一眼地板。
地板上出了都是绿色和黑色的霉菌,像是地板生了一层毛。
安德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他抬头看了一眼房间中唯一干净的床,思索着要不要踏进这堆霉菌中,去看看那张床。
而在安德犹豫的时候,萧晓忽然又闷闷地说道:
“其实我都知道。”
“什么?”
“妈妈是全职主妇,只负责照顾我和哥哥,爸爸说我妈妈没用,只会花钱,所以他跟妈妈离婚了。”
萧晓低头,说,
“离婚后,妈妈为了要让爸爸后悔,她抢了抚养权,希望把我和哥哥培养成才。”
但是这个世界上,有几个能成才呢?
大多数人都是平庸之辈。
萧晓脸上浮现出与他年纪不符的沧桑,他停顿了许久,才说道:
“妈妈的生活,早就变成了一滩烂泥。如果没有结婚,没有我们的话,妈妈会不会好点呢?”
安德想了想自身情况,他默默闭嘴了。
“老师,结婚前明明有一个恋爱过程,那段过程还不能看清楚一个人的本质吗?”
萧晓抬起头,迷茫地问道,
“结婚是个大事,生孩子也是个大事,父母结婚生子前就不能慎重考虑一下吗?”
这句话莫名让安德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个已经死掉的前男友。
【亲爱的……我会……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
【呵……为什么生气……我不过和他们玩玩……你依旧是我最爱的人……】
【闭嘴,你烦不烦……吃掉你……】
前男友那张昳丽的脸在安德眼前浮现,他那张漂亮的红唇开开合合,潋滟的水光润在上面,宛如一颗饱满透亮的红色樱桃。
他的每一次吐息都能让人着迷。
在前男友说话的时候,安德会看着那张唇,看那张唇张合间露出的一点点粉色舌尖,然后心头会有一把火在烧。
那把火烧得他理智全无,丝毫不在意前男友那些刺耳的话语,自动过滤成美妙的乐声。
晃神只是一息。
安德的眼神清明起来,细细回想一遍前男友说的话,那股痴迷不悟瞬间烟消云散。
想到那段经历,再加上如今的银行卡余额,安德的脸黑了起来:
“的确,你说的对,恋爱过程完全看不清对方的品质。那时候,哪怕对方是头猪,你都会觉得他是世界上最英俊的猪。”
“?”
萧晓睁大眼睛看向安德,他没听明白。
被回忆中突然显现出来的前男友的脸弄得心烦意乱,安德也没空踏进霉菌去看那张床,于是他拉上门,想要关上。
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那张床应该是一个什么特殊的触发点,但是他不想去触发。
“我们不去看看吗?”
萧晓年纪虽小,但是出于直觉,他也觉得他们应该去看看那张床。
“怎么去?满屋子都是霉菌,这说明满屋子都是霉菌散落的孢子,人进去的话,呼吸间会吸入孢子。你说,我们身体的哪个器官会首先受不了?”
安德回头看向萧晓。
萧晓支支吾吾半晌,猛然又回忆起上课被老师突然点名的恐惧。
“是肺。肺部最为脆弱,我可不想肺部真菌感染。”
安德拍拍萧晓的肩膀,语重心长,
“你可以翻看初一生物教科书下第三章,那就是专门讲呼吸运动的,你得学会预习。”
萧晓:“……”
在萧晓一言难尽的表情中,安德关上了门。
过了几秒,安德的手再次放到门把手上,他压低声音,说:
“萧晓,你父母婚姻如何,和你没有关系,你根本就没有必要自责。”
萧晓瞪大眼睛,看着安德的背影。
安德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因为我也没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和完整的家庭。但是,我并不会一直自怨自艾,一直沉默埋怨,放任自己腐烂,我觉得,一个人活那么久,总有几年,是完全是自己的选择,与别人无关吧。”
萧晓:“我……”
“从泥泽里面爬出来的确很难,但是如果不爬出来,直接选择放弃的话,就看不见阳光,吃到新鲜的苹果了。”
安德的手微微用力,他往下按压门把手,
“我想吃到新鲜的苹果。”
萧晓沉默着,他默默地揪住了安德的衣角,之前一直狂跳的心脏,终于安稳了下来,一下一下跳着。
他想,安老师是个好老师。
在门打开后,门后的房间果然又发生了变化。
这一个房间比之前的房间要小,里面墙上贴了nba球星的海报,墙角也堆了好几双球鞋。
“这是哥哥的房间。”
萧晓扯扯安德的衣角,说。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不是哥哥。
那是个怪物。
如果不是安德的话,或许他的妈妈会直接被哥哥摔死。
“不用,我想,或许得去问问你哥哥。”
从安德的角度,他能看见,床底下有一双球鞋卡在那里。
“可是……”
“这一切不是你哥哥造成的。”
安德回头安抚萧晓,说,
“最大的问题,是你们的妈妈。”
整个房间虽然也被霉菌侵袭了,但是比起其他的房间,这个房间要干净得多。
看看墙上的那些海报,上面甚至连水珠都没有。
想起之前哥哥说的“领域”,安德若有所思起来,他牵起萧晓的手,走进了哥哥的房间,对着床底下的球鞋,说:
“有一件事,老师需要和你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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