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霁仙力涌动的一刹那,长安城东南角的某处院落中,白袍的温仙君陡然睁眼。
他半立空中,衣袂飘飘,仙风道骨,周身绽着淡淡的金光,可表情却与他画像上的仙人模样不同,而是咬牙切齿地瞪大眼睛。
“他竟然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动用仙力!”
黑袍闻声出现,“他在哪?”
“长安城中!”温仙君轻哼,“这回隔得近,我可是感受得清清楚楚!”
“我招揽了一名手下,这些时日一直在长安城各处搜寻,可她每回都禀查无此人。”黑袍起了疑心,“莫不是她在诓我?”
温仙君捋着胡须,“防人之心不可无。”
黑袍喉咙里的声音碾得粉碎,“我亲自去寻。若她敢骗我……”
黑雾瞬间弥漫在整个院落间,连周围的温度都阴冷了许多。
-
另一边,苏娆并不知晓自己的弥天大谎正处于岌岌可危被拆穿的境况中。
她一觉睡醒,只觉得腰痛,好痛好痛。
苏娆坐起来,揉着酸软的脖子,扶着痛得快直不起来的腰,回想着昨晚的事情。
昨晚……发生了什么来着?
哦,对了,漂亮道君主动要求她抱他一下。
她不仅抱了,还抱了很久,抱到不知不觉睡着了。
在梦境里,她又与漂亮道君这样那样,他的仙人之姿,他的乖巧懂事,都让她喜欢得不要不要的。
苏娆脸微微发红,偷偷瞄一眼还在她腿边沉睡着的秦霁,捂捂逐渐烫起来的脸颊,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个难以启齿的梦。
不过苏娆回过神才发现,似乎做那样的梦对她的修为很有帮助。
她原本消耗一空的灵力,两晚竟然就恢复了十之二三,而且灵力更精纯,更干净,不似之前她自己吐纳的那般驳杂。
要知道,功法的品阶就和吐纳的灵力精纯度有关,越高阶的功法,才能吐纳越纯净的灵力。
她体内这些灵力,绝不是她手头这本残缺的地阶功法可以炼化出来的。
苏娆满腹疑惑,但师父不在身边,也只能暂且把问题都搁置着。
她本来今日的打算是出去再逛逛,糊弄糊弄黑袍,要是有缘遇上,说不定还能再从他手里诓骗,哦不是,讨要几颗丹药。
黑袍身上的好东西,似乎多着呢。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苏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腰这么痛。
就算在梦里做了什么,那出力的也不是她啊。
苏娆不懂,但强撑着坐了一会儿,就还是认命地歪躺在了秦霁身边。
郭大娘路过的时候,发现苏娆也病了,都快吓坏了,和陈大娘一合计,两人六神无主地跑到人群中央一块儿求神仙去了。
苏娆瞧着她们磕得额头通红,都快破皮了,但除了头顶的金线粗了一些之外,似乎也没有任何变化。
她知道温仙君就在附近,可他似乎并没有现身的意思,也不指望他来普度众生出苦海了。
苏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何事?”
她的叹气声把秦霁弄醒,他也跟着皱起眉,嗓音憋了一夜,略有些喑哑。
苏娆没察觉出他的奇怪处,把脑袋往秦霁肩头枕了枕,尾音疼得软软拉长,“秦真,我疼。”
秦霁肩线一僵,黑眸微沉,还没来得及回答,苏娆却又将脑袋往他这边拱了拱。
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喜,“秦真,好神奇喔,我往你这边贴了一下,就没那么疼了诶。”
她的下颌就那么抵在秦霁的肩膀上,刚才还疼得泛起水意的眸子湿漉漉的,这会儿却又填满了灵动的笑意。
离得很近,像唾手可得的星子在眼前闪烁。
秦霁喉结微动,别开眼,轻“嗯”一声,藏着语气里的几分无可奈何,还有几分漠然。
到了今日,他不可能看不出她师从何处。
自然也知晓她所修炼的功法,所得的益处,都来源于他。
被合欢宫的女修缠上,这算不上什么好事。
但一想到合欢宫背后的龃龉秘密……他不必管,也不想管,所以漠然。
秦霁收回视线,黑眸已经沉甸甸的冷。
不过苏娆却是毫无所觉,她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抱着秦霁一会儿紧,一会儿松的。
总归是没撒开手,把他当成了什么止疼疗伤的奇药。
往复几次,秦霁当然不会耐烦。
他搭在腿侧的长指关节微曲了曲,终究还是没凝出仙力杀她。
恢复了一丝血色的薄唇开阖,好听的嗓音如珠玉般响起,“你不觉得这腰痛,不太寻常么?”
苏娆抱着他蹭来蹭去的动作一顿,旋即抬起眸子,望着他的眼睛重重点头。
秦霁没看她,但余光里,那双噙着雾气的眸子仍然亮得惊人。
他本不是多话的性子,也不想管她的死活,但今日,却是破了一次例,说了一个字。
“种。”
苏娆很聪明,她听完后很快明白,“你是说,我这腰的痛,是因为有人给我“种”了恶?”
她修行多年,也听说过这玩意儿,却从没见过。
毕竟在合欢宫就是再不痛快,撕破了脸,师兄姐妹们也碍于门规,不会做出这般不堪低劣的事。
种恶,那可是会要她性命的。
若她不想死,就必须那种恶之人死,这恶“种”才会解除。
苏娆先是震撼了一会儿谁会这么恨她,然后便扶着腰,咬牙切齿道:“看来那人也没什么本事!这厉害的恶‘种’向来都能神不知鬼不知取人性命。我这‘恶种’竟然疼成这般,定是那人学艺不精。”
秦霁觉得好笑,这修真界只怕随便拎出一个人都比她修为深厚。
苏娆碎碎念了几句,忽的揪住秦霁的袖子,“秦真,看来你虽然修为浅薄,但至少见多识广,你知道怎么能追根溯源,找到这‘种’恶之人吗?”
话音刚落,苏娆感觉腰间的传音镜一热。
她嘟囔道:“诶?好像是便宜小师弟又来了,我去去就回。”
苏娆强撑着挪到棚子外面,掐了个障眼法的口诀,这才旁若无人地拿出传音镜。
也不知道小师弟怎么就那么财大气粗,这回他又摁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传音石在镜面凹槽处。
镜面亮起,晏明煦清俊年轻的面庞被月色照亮,与之出现的还有他似明月皎皎的嗓音,被风吹得越显少年意气勃发。
“师姐,你那漂亮道君呢?死了?”
晏明煦张望了两眼,没看见苏娆身边有上回见到的奄奄一息的绝美男人,唇角微不可察的一勾。
苏娆赶紧呸呸呸,一记白眼飞过去,“什么乌鸦嘴?他被我救活了!活过来了!”
说起这件得意事儿,苏娆就想炫耀。
谁知一高兴一扭,腰疼得她直吸气。
“师姐,你怎么了?”晏明煦脸往前凑,少年的脸压不住紧张和关心。
“我腰疼。”苏娆小脸皱成一团,完全没注意到晏明煦脸色一绷,沉得不像话。
苏娆还在继续埋怨,“疼得我今儿一整日都没动。”
晏明煦脸色更沉,几乎是磨着后槽牙问出来的话,“他弄的?”
“谁?”苏娆不明所以,但念及传音石那么贵,她也不能和小师弟说废话啊。
她连忙扭了扭腰,把镜面对着后腰,“你瞧瞧,你应该能瞧出我这是被人‘种’了恶吧?你快想想,在藏书阁有没有见过什么法子可以追根溯源,找出这给我‘种’恶之人?”
晏明煦忽然笑了。
他就知道,那个病得快死的臭男人,怎么可能。
少年红衣在晚风中飘然而动,明月朗朗,他笑得很好看。
但苏娆这会儿哪顾得上欣赏,再说了,之前在山上和他天天见,夜夜见,早就看习惯了。
她咬牙骂道:“晏明煦!看我遭难你就得意了是不是?”
“是。”晏明煦咧出一口白牙,“谁让你不在山上好好呆着,非要下山去自讨苦吃?”
苏娆跺跺脚,“算了,你不说算了!我自己有办法!”
说着,她就直接掐断了传音。
尽说些废话,有多少传音石也不够烧的!
-
传音镜的那边,晏明煦望着暗下去的镜面,眸光也跟着暗下去。
师姐好像,并没有发现他身后不再是山上的那块巨石。
他就知道,以她的粗心大意根本不可能发现他下山了。
罢了,到时候再给她一个惊喜吧。
想到苏娆刚刚掐灭传音镜那气鼓鼓的样子,晏明煦轻笑了笑,又放进去一颗小小的传音石,把追根溯源的术法仔仔细细一字不落地传了过去。
随后,少年长身玉立,御空而行,意气飞扬。
迎着清风朗月,往长安城的方向而去。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