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有三愿。◎
撤了棋盘, 陈柔送陈徴出院子,兄妹俩人走在抄手游廊之下,陈徴脸上的怒气未消, 冷冷道:“你今日也算是亲眼看见了。”
“戚戎他心机深沉, 诡计多端,极擅隐忍,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你观他棋风, 便知他其人。”
“以前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今日可算是暴露了个彻底。”
“他以前跟我下棋,可从来都没认真过, 他还输得有模有样……这家伙的忍耐力可真是……”
陈柔憋笑了一声,陈徴立刻瞪她:“你还笑!你还敢笑!”
“你想嫁这样的男人, 小心别被人卖了还帮他数钱。”
陈柔努力压下笑意, 轻哄他:“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兴许小侯爷只是不想同你下棋。”
“若是经常赢你,你肯定得纠缠他。”
“啊呸!”陈徴嫌弃一脸, “你好自为之吧,傻丫头。”
陈柔笑笑,她看向天上的圆月,今夜月色极美, 清辉洒满池塘, 她和陈徴走出游廊, 陈柔目送兄长离开的背影, 低声道:“哥哥你心底还是信任他的吧。”
“如若不是这样, 你今日不会来竹园告诉我。”
陈徴离开的身影一顿, 停在了月拱门之下, 他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没有转身,继续离开。
陈徴看向天上的月亮,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就算他认为戚戎这厮诡计多端心机深沉不是个好东西,却仍在心底相信,他不会辜负自己的亲妹妹。
选了这么多妹夫,没一个顺眼的。
如果是他的话,倒也能勉为其难地接受。
陈徴揉了揉手腕,再一次后悔自己今日下手轻了。
送走了陈徴,陈柔没有回自己的竹园,她仍旧去了客房,即便明日父亲兄长知道了会生气,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回去,跟他单独说上几句话。
陈柔推开房门,戚戎正坐在窗前灯下看一本陈徴方才扔下的棋谱,白色的中衣松松垮垮地披在他身上,衣襟未系,露出一大片胸膛。
上面有不少伤痕淤青,有的是今日造成的,有的是以前留下的。
他抬起头,看向门口的陈柔,两人默默对视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戚戎看着她在烛火的映照下越发温婉的秀丽容颜,想起她今日拦在自己面前的模样,一双又大又圆的杏眸满是倔强与坚毅,他想她当时的那副模样,他能记一辈子。
这是他的未婚妻。
不,这将会是他的结发妻。
今日跪在那里,每每想到从陈相口中听到的这个词,他便觉得心潮翻涌澎湃,全身的热血都凝聚在胸膛中,而他的胸口里都填满了她。
陈柔在他的身旁坐下。
戚戎抬手,轻轻地用食指摩挲她的脸庞,陈柔的容貌无疑是极其出色的,她并不需要拥有什么长安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她在他的眼里,一直是最美的姑娘。
想他戚戎戚小侯爷,京城霸王,天不怕地不怕,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可在他懂得少年情爱的时候,却不敢正面看她了。
他怕自己端详她太久了,克制不住心头的爱欲。
戚戎拥着她,低头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心。
陈柔贴在他的胸膛上,轻轻道:“我昨夜担忧了一宿,我怕你今日不来,我当真要嫁给别人。”
戚戎目光颇为温情地看着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杀气十足:“你嫁谁,我杀谁。”
他说到做到。
陈柔笑了,她微微偏过头,额头抵住他的胸膛,故意道:“如果我说……我会伤心呢?“
“如果我挡在那个人的身前不让你杀呢?”
戚戎无奈地笑了一声,他闭上眼睛,捧着陈柔的脸,与她额心相贴,“那我还能怎么办?”
“恐怕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会不战而败,溃不成军。”
陈柔抱住他的脖颈,在他的耳边温柔道:“幸好你今日来了。”
“嗯。”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陈柔一直怕碰到他身上的伤,便只是窝在他怀里,不敢乱动,她柔声问他:“你身上还疼吗?”
“膝盖不舒服么?”
“我叫人去拿几个汤婆子过来。”
戚戎抱着她,笑道:“你今日都问过我几次了?我的七姑娘咋变得如此婆婆妈妈。”
“这都还没成婚呢,就先管上我了。”
“……膝盖疼不疼,晚膳用的好不好?被褥要不要再换一床,客房能睡得惯吗?”
“你……你笑话我!”陈柔瞪了他一眼:“我这都是在关心你啊。”
戚戎眼眸中尽是温柔宠溺的笑:“好,多谢夫人的关心。”
陈柔见他这副笑颜,只觉得耳根一热,莫名的羞恼爬上脸颊,现在就夫人叫上了,这人可真会蹬鼻子上脸,“我父亲和兄长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心机深沉诡计多端的臭男人。”
戚戎一挑眉,哪怕眼睛嘴角还带着淤青,却仍旧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他扬起下巴:“你父亲兄长还说我什么?”
陈柔直视着他的眼睛:“陈相说你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
戚戎将方才的书册合上,放在桌上,他颔首承认道:“你父亲说得没错,我的确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
“我放不下对权势的追求。”
“我不甘屈于人下,我要手握权势,我要将天下都玩弄在鼓掌之间。”
“我从小就知道,手中有了权势,才能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我要给我喜欢的人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我要让我喜欢的姑娘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
谁都不能再欺辱她。
戚戎的语气说得平静无波,不急不缓,他说出来的话却并不似他的腔调一般平静,更像是像是卧在林中的雄师发出来的低吼。
令人心惊胆寒。
虽然陈柔说她并不想要那些东西。
然而对于戚戎来说,收不收是她的事,可是给不给,是他自己的事。
陈柔去握他的手,她在他满是茧子的手心里挠了下,看着一旁的烛火道:“如果我说——”
“我想要你放弃一切,我们将来像民间的平民夫妻一样,过普通而平凡的日子,我们相濡以沫,相守一生,你愿意吗?”
戚戎反握紧她的手,他掌心里滚烫的温度灼了下她的掌心,戚戎闭了闭眼睛,低声道:“到了这种时候,阿柔,我不会说谎话来骗你,我的答案是——我不愿意,也不会答应。”
“我并不会为了喜欢的人放弃自己的追求。”
“我戚戎从不贪生怕死。”
“比起波澜壮阔生死一线,我更讨厌平庸平淡的活着。”
戚戎看着她的眼睛,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你要我过平凡普通的日子,那我宁愿战死沙场。”
“就算我戚戎死了,也该在那史书上留下功过一笔。”
说完后,戚戎继续看向她,陈柔与他对视,她看见房间里跳动的烛火映在他的瞳仁中,像是大漠中的落日,辽阔雄浑,壮美无比。
这是与江南烟雨截然不同的东西。
“巧了。”陈柔突然笑了一声,而后道:“我这种金银玉石堆里娇养出来的世家贵女,最是过不了普通的平凡日子。”
陈柔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更加用了力。
于是她也挑眉看向他:“你以为女子她就没有野心,不愿手握权势吗?”
“如果我只是甘愿做一个在房里苦苦等待丈夫,日日祈求他一点垂怜的哀妇,那我就不配当你的妻子,因为那只是一个迟早年老色衰,招人厌弃的贱妾。”
“你要在史书上留下功过一笔,那我的名字必须写在你的身侧。”
“比起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我更愿与你青史有名,千载同册。”
“美名也好,骂名也罢,我与你一起。”
陈柔想起那梦中,她不知道后世的人如何去评述陈太后与定北王的一段故事,但他们两人的名字,必须是在一起的。
她嫣然一笑,抬眸间看见他眼中的落日云霞映着她的娇美容颜,只见那星眸晃映,当真像是天际烧起的一片火云。
灯花一闪,身旁的烛火跳动,戚戎的眸光也跟着闪动,他问她:“怕吗?”
“我不惧生死,却怕累了你。”
陈柔笑着摇头:“我自小病弱,时常徘徊在生死之间,我又何惧生死。”
“长安城里的人都说,陈家七姑娘是长安城第一美人。”
“有道是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究竟是谁先走谁累谁,现在说还为时过早——”
“错了。”戚戎出声打断了她,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严肃道:“陈小七,你该有三愿。”
陈柔问他:“哪三愿?”
他道:“一愿郎君千岁。”
她错愣了下,接口道:“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年年岁岁常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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