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 除了冯紫英等人胜利回京,还有数件大事。

    薛蟠被斩首,南安郡王被贬谪出京, 甄家诸人或流或判等等, 当年的大案都在这一两个月处理干净。

    这些事情原本与林蕴无关,只是没想到薛宝钗悄悄回来。

    城郊庄园, 林蕴和林黛玉乘坐着马车悄悄进去, 薛宝钗就等在里面。

    年前离开时她还是年幼少女,如今再见,脸上稚嫩全然不见,只剩下商人的精明,还有一份标准化的和善。

    “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

    林蕴叹一声,感觉面前的女子格外陌生。

    林黛玉打量着她, 没说话, 却微红了眼眶。

    反倒是薛宝钗自始至终笑着, 大约因为经历的事情变多,很难再有什么牵动她心神。

    “原是不准备回来, 只他到底是我哥哥, 不能让他身首异处客死他乡。母亲生病, 是英莲陪我回来的。”

    “英莲,她们不是回姑苏了?”

    林蕴恍惚,事情超出她的预料。

    薛宝钗喝口茶, 不紧不慢解释。

    “她们是回去了的,后来听说薛家出事主动给我写信, 还邀请我去姑苏, 被我拒绝。后来到福建, 我实在独木难支, 她们母女又说来帮忙。”

    “原来如此,我就知道她是个好的,当年她想跟我学诗,若非天性纯良,怎会有如此追求?”

    林黛玉擦擦眼泪,惹得薛宝钗笑话她。

    “从前就属你眼泪最多,如今笑着还哭?快收住了,叫人看见还当我欺负你。”

    被人调侃,林黛玉少见没有怼回去。

    薛宝钗又道。

    “我悄悄北上,没想惊动任何人,可又想着该告诉你们一声。如今女子工坊已经开始盈利,不需要漕帮再贴补,我想着若能继续做大,就将英莲她们这样的孤寡母女也收容进来。”

    最开始女子工坊只是林蕴提出的一个设想,是薛宝钗想要重新站起来的踏板,如今真的做起来才知不易,薛宝钗已经将它当成自己的心血,再不是工具。

    絮絮叨叨说了小半时辰,甄英莲进来。

    “姑娘,时候不早咱们该走了。”

    林蕴回头,见甄英莲也不是从前羞怯模样,多了干练从容,越发像当年的薛宝钗。

    “瞧我,难得放松,说起话来忘了时辰。都收拾好了就走吧。”

    薛宝钗站起身来,从身后包袱里拿出两把团扇。

    “这扇子虽不够精致,却是我们做的第一样成品,也是头一批成交的货物。说起来你才是工坊的源头,特意给你们带了两把。可惜如今是冬日,用不上。”

    林蕴眼中发亮。

    “你是用惯了好东西的,要让你说精致,岂不是达官贵人专属?能在短短一年做成这样,足见你能力出众,怎么能舍得用?收藏起来才是。”

    拿起扇子细看,扇柄是竹子触手生凉,扇面是普通的绢布,画工却精细,带着独有的文雅。可以想象若在民间定是抢手的货物。

    林黛玉更爱不释手。

    “《路史》记载,唐朝时缅伯高云:‘礼轻情意重,千里送鸿毛’。瞧着是柄扇子,却足有千金重。”

    三人道别,薛宝钗悄悄来悄悄走,没有惊动贾府任何人。

    此时贾府也顾不上她,王夫人听闻迎春正在与福建总督议亲,心头火热。

    “按理来说二丫头的身份该是配不上的,偏她们姐妹几个从小养在老太太膝下,说出去都是国公府小姐,难免高攀些。等宝玉议亲,郡主娘娘也未必不可。”

    眼见迎春可能高攀,她竟也想着更高。

    贾政甩手扔下书。

    “你糊涂了不成?二姑娘能高嫁,不仅是看着老太太,也因为琏儿将来袭爵,更有程潜代表林家从中作保,宝玉有什么?”

    “咱们难道没有娘娘?若是娘娘生下皇子,再加上老太太,宝玉难道不成?”

    王夫人不信,据理力争。

    却听得贾政冷笑。

    “且不说娘娘何时生下龙子,便是能生,老太太能等?有时间想着宝玉做梦,不如趁老太太身子康健,给探丫头定下门高些的亲事。”

    说到底如今贾府只是贾母撑着罢了。大房靠着爵位苟延残喘,勉强跻身京城权贵,等到老太太百年之后没了超品国公夫人名头,再将二房分出去,没有蒙荫什么都不是。

    贾政虽然平庸,却能看的明白,心中也惦记儿女。

    “过了年探丫头十三,我自请林兄挑选些青年才俊相看,不拘出身高低,便是耕读之家只要有才华亦可。这辈子我再难晋升,只好借老太太的光,给孩子们谋个出路。”

    说罢甩手出去。

    王夫人却不甘心。迎春若嫁给冯紫英,就是二品总督夫人,除了老太太,满院子岂非都要向她低头?

    李妈妈鬼鬼祟祟探头进来。

    “太太息怒,别气坏身子。福建总督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发配过去的,远离京城鸟不拉屎的地方,又经历过战事,能有什么好?”

    “纵然再不好,也是二品!”

    这辈子在名份上被人压着,王夫人心有执念,训斥李妈妈一顿,出去派人打探。

    王熙凤正拿了请帖在荣庆堂。

    “这是林大妹妹送来的请帖,说生日的时候请姐妹们过去。往后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凑齐呢。”

    众人都知是在说迎春,促狭看她。

    贾母笑呵呵的拿过请帖看,问道。

    “可还有说别的什么?今年她就十五了,也是个大生日,你替我送份礼物过去。”

    “哎呦老祖宗您不知道,林姑父说给她大办,她自己不要,说没意思,不认识的人不爱说笑,还不如自家姐妹热闹热闹。”

    王熙凤半捂着嘴告状,说的众人都笑,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还真有件事。程家兄弟被调到吏部去了,如今也是正经任职的六品官,就定生日那天在前院请客,二妹妹可要好好装扮装扮。”

    程潜请客,怎么却要迎春装扮?

    三春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

    贾母却是过来人,笑得锤王熙凤。

    “你个促狭猴儿,她们姐妹哪里能听懂?快打嘴,这话不能让人听见。”

    笑够了,才给三春解释。

    “虽然人们都说男女大防,可真正疼女儿的人家怎么舍得随便给出去?所以在定亲之前都要寻个机会让两人见一面。或是隔着人群,或是隔着大门,远远地留个影儿,也好过眼瞎耳聋。”

    三春恍然,迎春更红透脸。

    王熙凤凑过来。

    “哎呀,林大妹妹和老祖宗都当了好人,只能让我来回跑腿。我可给你打听清楚了,冯家人丁不丰,只有庶出两个妹妹,嫁出去也不用你管,乐的清闲。”

    她半说半笑,贾母却想起当年旧事。

    “冯紫英的父亲冯唐是可怜人,父兄早死,发妻生下冯紫英后也去了。当年你祖父在时我们两家也算亲近,后来渐渐少了来往。”

    气氛突然低落,贾母伤感一阵子回神,忙道。

    “都是陈年旧事,你若嫁过去,定要孝顺公公。”

    迎春垂手听训。

    林蕴的生日到底是来了,一早上起来给林如海请过安,就收到两个大箱子。

    一个来自飞云山庄,是程向劲和程夫人准备的,里面大大小小各样物件都有,可以看出父母心事。

    另一个是程潜带来,美其名曰同僚们知道妹妹过生日,送的各样礼物,实际是谁送来大家都心知肚明。

    看见头一个箱子,林如海有些发酸,却没说什么。看见第二个,眼珠子直接要瞪出来。

    “混账!”

    任凭里面各样奇珍异宝,也只能得到这两个字评价。

    林黛玉躲在旁边偷笑,被林蕴瞪两眼也止不住。

    虽然不愿大办,到底是及笄礼,在林如海的坚持下,花费将近一个时辰走过迎宾、就位、初加、二加等流程,甚至请了忠顺王妃做正宾。

    林蕴笑得脸僵,送走忠顺王妃便摊在椅子上。

    “我的头还在吗?”

    林黛玉伸手戳她脸颊。

    “瞧着似乎还在,就是嘴角僵住了。”

    “别顾着幸灾乐祸,如今我这是简化的,等你及笄礼,走全至少两个时辰。”

    陪笑地脸僵,林蕴只有眼珠在转动,嘲讽也显得有气无力,更让林黛玉乐不可支。

    紫菱从外进来。

    “贾府三位姑娘到了。”

    林蕴伸手。

    “扶我起来,先把这身礼服换了去。”

    外院,程潜的客人陆陆续续到达。

    “恭喜程大人,往后要称呼大人了。”

    贾琏和冯紫英并肩而来,张口便调侃。

    程潜摆手。

    “难道做了大人就不能叫琏二哥?说来从前咱们身份差不多,如今倒是紫英最高,什么时候请吃酒?”

    一众五六七品中混着个二品,格外显眼。冯紫英摇头。

    “不可,父亲说我这二品是捡来的,不许招摇。若被他知道请你们吃酒,定要家法伺候,不可不可。”

    不知是谁突然插话。

    “你做了二品官都要吃家法,可见做儿子的都躲不过,我以后挨骂可以心情舒畅些。”

    众人哄堂大笑。

    酒过三巡,简儿从后面来,凑在程潜边上嘀嘀咕咕。

    随后便见程潜站起来。

    “诸位,干吃酒无趣,我安排了戏在后院,咱们去听。”

    “好。”

    冯紫英吃到兴头上,跟着众人一起响应,起身便要往里走。被贾琏拉住。

    “急什么,过会子你站我边上,我指给你。”

    后知后觉想起今日还有件大事,冯紫英僵着脖子点头。

    一行人走过穿堂,从角门上花园走廊,刚到走廊尽头的石桥,听见远处有女子嬉笑声。

    程潜拱手。

    “舍妹带着朋友在那边,咱们从这边走,别惊动了。”

    贾琏趁着没人注意,扯过冯紫英。

    “你最后上桥,看青色披风那个。”

    作者有话说:

    是这样的,上个月周末万更计划完成,导致我有点飘,准备挑战一下这个月双更,能完成最好,完不成我就……就当我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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