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 忠顺王爷想要用西南战事换世子回来,我假意答应。”

    程潜说起来龙去脉,言之凿凿。

    卫若兰却仍旧面带怀疑。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 你在骗忠顺王爷?总不是在骗我吧?”

    “我骗你做什么?若要将忠顺亲王的罪证拿到手, 还需要你来帮忙呢。”

    见他还是怀疑,程潜正色许多。

    “我对林如海这个表舅没有什么太深感情, 这不假, 但他是我妹妹的父亲,在妹妹和忠顺亲王之间,你觉得我会选谁?”

    这样说来,倒比那些满口家国大义更加可信。卫若兰松口气,仍旧带着几分警惕。

    “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倘若你亲自出手,忠顺亲王肯定不会相信, 你帮我找几个可信的下属, 既然他想要与西南传信往来, 我们就帮他。”

    眼中冷光闪过,程潜凑近卫若兰低声耳语。

    半晌, 卫若兰点头。

    “要找人容易, 说起来有两个伍长被林大姑娘揍过, 他们身份不算太高又已经遣回西南,正是最合适人选。”

    “嗯?”

    没想到还有这回事,程潜挑眉, 兴致勃勃。

    半个时辰后送走程潜,探春从后面出来。

    “走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看你们商量许久, 连送茶的下人都不许进来。”

    “没什么大事, 请我帮他找几个人而已。”

    知道的人越多越不安全, 也不想让妻子牵扯进去,卫若兰随口回应。扶着探春坐下,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当初在西南时,有一回我说曹大人好福气,林大姑娘将我关在门外,我可是说错了?”

    这样的小插曲卫若兰原本已经忘记,刚才说到林蕴,他又想起来。回忆着将那日的事情叙述一番,他仍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

    谁料刚说完,探春乐不可支。

    “这话放在别的姑娘身上,定然害羞躲避,偏说到她身上。她性子最洒脱,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自己,往后再别这样说。”

    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一辈子的使命便是相夫教子,这样习惯使然的夸赞,对林蕴来说可不是什么好话。

    卫若兰扼腕懊恼。

    “是我唐突,林大姑娘确实当得上女中豪杰。刚才我们还说起,她在西南的时候纵马驰骋,让不少兄弟叹服。”

    “不是说程二哥找你帮忙,怎么又说到林大姐姐?”

    探春疑惑看来,卫若兰哑然。

    “你们刚才到底在说什么,快细细说来!”

    卫若兰拧不过,命下人都出去,小声讲述一遍,末了嘱咐定要保密。

    探春睨他一眼。

    “这样大的事,我会出去乱说?既然程二哥早有计策,你只管小心配合,咱们在京城也算是难得的富贵闲人,还需立下功勋才好叫陛下重用。”

    “夫人放心,我知道。”

    原本卫若兰有几分忐忑,见探春如此飒然,放下心来,即刻暗中派人联系安排。

    在他的帮助下,程潜很快便做好准备。却并不急着告诉忠顺亲王,而是在忠顺亲王等不及数次上门后,才不情不愿告知。

    “王爷所作所为实数大逆不道,若是被人知晓,王爷或许还有生机,我却小命不保。”

    “你这是信不过本王?等世子立下战功,本王定能重获盛宠,京城谁能与本王相提并论?你们的婚事,可准备好了?”

    想要让别人为自己卖命,当然要先给点甜头。忠顺亲王明白这个道理,直接明示。

    程潜的眉头抚平些许。

    “后日便是吉时,当然准备好。只是我大嫂有孕在身,母亲不能过来。恐怕……”

    “无妨,有本王在,无须担心。”

    忠顺亲王从来看不上程向劲夫妇,来不来有什么要紧?况且不过是众多庶女中的一个,若非正巧年纪合适,他自己都想不起来是哪个姬妾所生。

    “你派人将本王的信使送出去,婚事如期举行。”

    商议完毕,忠顺亲王转身离开。

    程潜拱手相送,抬起头脸色冷淡。

    “他还在防着我,特意安排信使,咱们拿不到信麻烦些。”

    “不如将信使杀了?”

    卫若兰从假山后出来,跃跃欲试。

    程潜一口气堵在胸口。

    “莽夫!你在西南作战时将敌人的阴谋提早扼杀乃是未雨绸缪,但这个时候提前动手就叫证据不足!回去多听你夫人的话!”

    教训完忍不住长叹。

    “我怎么净认识些莽夫,你也是,冯紫英也是。”

    “夫人说这叫武将风范!”

    想起探春的话,卫若兰理直气壮。

    程潜转身进屋。

    “你夫人在骗你。”

    “不可能,你没有夫人你不懂!”

    以前没有夫人,马上就有了。婚事如期举行,林如海作为表舅,也是程潜在京城的唯一长辈,被请来坐在上首。

    看着面前程潜一身红衣气宇轩昂,林如海忍不住有些可惜。他若是科举出身,坐着高头大马不知又吸引多少少女芳心。

    旁边女子盖着盖头看不见容貌,举手投足却能看出是个温顺姑娘,进门时比程潜落后半步,跪拜也低了半头。

    林如海微微颔首,不是个跋扈女子就好。

    礼毕,众人都去热闹,林如海慢悠悠到后花园寻清静。到了傍晚宾客散去,一身酒气的程潜找来。

    “信使已经出京城,若是动作快,二十天就能将西南使者送到京城附近。”

    “这样快?”

    二人神情平淡,仿佛是在谈论家常闲话。

    程潜眼神飘忽带着几分醉意。

    “同百八里加急一样的速度。您可想好何时告诉皇上?”

    “不急,再等等。西南贼心不死,正好趁着这次机会狠狠教训,他们想要药方原本无错,可惜选错了人选错了方法。”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甥舅二人大约说了一刻钟,林如海才回林府去。

    程潜目送他出门,眼中三分醉意变成七分,摇摇晃晃往新房去。

    各种阴谋都在暗中进行,朝堂表面风平浪静,林如海和陈大人将可堪大用的人选写在奏折上,于早朝上奏。

    填补空位本是正经,皇帝看过命吏部依照流程,但言谈之间已经准了八分。吏部尚书察言观色,短短三天便探查清楚上奏,朝中一派和谐。

    回府路上,林如海正闭目养神盘算时间,突然轿子猛地顿住,险些将他摔倒。

    正欲询问,边听外面有人说话。

    “原来是林大人的轿子,真是抱歉。我们王爷为了躲避玩耍孩童没注意,还请林大人勿怪,不要上奏才好。”

    这话说出来,不用掀开帘子也能知道是谁。

    果然,林安紧跟着说道。

    “忠顺王爷心怀百姓,乃是百姓之福。还行王爷先走。”

    林如海并未出去,听着轿子吱呀吱呀的声音从旁边路过,才将帘子掀开条缝隙。

    “林安。”

    林安立时凑过来,小声道。

    “咱们走到拐角,忠顺王府的小厮冲出来,没惊动王爷。”

    林如海点头放下帘子,心中警觉。

    忠顺亲王可不是会吃亏的性子,他如今被皇上撤去职务不必每日上朝,今日定是有意为之,难道……

    迅速掀开帘子。

    “林安,命人悄悄去程府。”

    “是。”

    答应一声,林安立刻叫过来个小厮,附耳传话。

    林如海回到林府等待片刻,小厮回来,没说什么,只点点头。

    “下去吧。”

    挥手命众人退下,林如海倚在座位上,眼神放空。

    “他竟然真的将边境百姓视作蝼蚁,既如此,也莫怪我不留情面。”

    呆坐半晌,突然起身又换上官服进宫去。

    两日后,京城城郊某处庄园里,一辆马车长途跋涉而来,慢慢悠悠驶进去。

    为首的两人身着布衣体型粗狂,手中虽未拿着长刀,眼神却带着狠意。

    “到了。”

    话音落下,马车上下来个五官怪异之人。倒不是五官不端正,只是怎么看都不像中原人士,说的是汉话,却带着奇怪腔调。

    “我这么远赶来,不是说忠顺王爷在等我,人在哪里?上回他答应我们的事情就没有做到,希望这一次不要再骗我们。”

    两个壮汉不理会他,只顾着小心查看四周。不一会庄园里出来个人,热情迎接。

    “使者放心,我们王爷说过的话一定算话,只要你能做到,我们也一定会做到。一路辛苦里面请,今天晚上我们王爷就会来见你,若有什么疑问,可以当面商量。”

    将异邦人迎接进去,转头却拦住两个壮汉,笑容收敛。

    “你们就是程大人提过的那两位吧?庄园隐蔽闲杂人等不许入内,辛苦两位找其他地方住着,三日之后过来护送使者回去。切记小心谨慎,若是被人发现,王爷也救不了你们。”

    哼一声,甩手扔出个沉甸甸的荷包,眼神轻蔑。

    左边壮汉咬着牙欲动手,被右边壮汉拦住。

    “我们私自回京,自然会小心不被别人发现。三日后傍晚我们过来,你们别误了时辰。”

    拿着银子,两人骑着马慢悠悠进城。

    “你拦着我干什么?要不是卫将军发话,谁愿意千里迢迢跑来,马都累死好几匹。什么东西,一个下人奴才也敢跟我吆五喝六,让他只手都能锤死他!”

    “能不能锤死他不知道,林姑娘肯定能捶你。嚣张的毛病该改改,咱们还要去给程大人传话,笑一笑,别露出马脚。”

    说话之人神情淡然,虽然粗狂些,面色倒正常。

    旁边那人想起当初林蕴那一拳,下意识摸摸肚子。而后又抬起手拍拍脸,挤出个凶悍笑容。

    “我这不是忍住没动手,笑得怎么样?”

    “……你还是板着脸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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