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和同昔日的同僚也将此事告诉了他,于是卢和同笑得一个下午都没有合上嘴。
容岚被他嘱咐看了一个下午的书,并自己加以理解,明日再将自己的体会告诉他,由他指点。
这个教书方式,倒是很像现代备受推崇的“非应试教育”的法子,只是苦了容岚,一个下午努力下来,终于在天色开始灰蒙的时候,将书本内容都理清楚了。
今日的功课算是学完了,用过晚膳后,容岚独自在院中散步,踩着每一块青石板砖,一步一个,绝不超出范围。
抬眼时远远瞧见兄长的院子,冒出来的翠竹更加挺拔,院内还是充斥着烛火的光亮。
自从兄长重新回到国子监读书后,看书的时间比以往更多了,其刻苦程度,容岚还是差了点。
也难怪兄长年纪轻轻,就才名远扬。
会试落榜之前,前来提亲的朝廷官员险些将门槛都踏破了,而兄长却丝毫不在乎,甚至一手拿着书,一手揉着已经年满十二的容岚的脑袋,温声问道:“岚儿,有朋自远方来,下一句是什么?”
容岚穿过来之后被宠着长大,还没有经历过家破人亡的痛楚,性子也带着孩童的活泼天真,笑着回答:“驱之赶之,绝不能让人把我兄长带走了。”
想到这,容岚勾唇浅笑。
而远处的卢和同正巧走过来,他本就是要来寻容岚的,见到人老远就轻轻招手,严肃木纳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卢和同倒台后就打算回到老家,年纪轻轻开始准备颐养天年,一早就将妻儿送了回去,京中的房子也变卖了,不曾想被留到了容府做夫子,于是这几日都是住在容府。
容岚看见他,走近后作辑行礼,“夫子。”
卢和同笑道,“我真要寻你,方才我瞧见你在笑,是已经知道消息了?”
一下午都被书里的黄金屋困住的容岚摇头,表示不解。
卢和同见容岚确实是不知情,就将刚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皇帝亲自下旨,姜旭午后西门口问斩。”
容岚本已经相信了夫子的话,她本以为将矛盾闹到了皇帝面前就能得到解决,可是忽略了皇帝会不会分出心神,毕竟不是每个皇帝都像朱元璋那样,事事亲历亲为。
没想到居然真的成了。
姜旭问不问斩倒是其次,被他掳去的女子如何了,才是关键。
容岚问起那些女子的去处,卢夫子早就得到消息,“那些女子早些时候便放了,就在留言四起无法控制的时候。”
容岚点头,脸上也满是笑意,只是笑意又逐渐暗淡下来。
在古代,无论民风如何开放,女子清白也是十分重要的事,那些女子经此一遭,可还回得去原来的生活。
卢和同显然看穿容岚的心思,“尽人事听天命,能够惩治姜旭已经不易,便不用再考虑其他的了。他日你若是在朝为官,也且记得这句话。”
容岚恍然,感激点头。
*
这场闹剧逐渐消停下去,一切都回归原来的轨距。
容岚每日跟着卢夫子听课,也不断答着夫子出的考题。
一日,卢和同拿着容岚的答卷,端详许久,用朱笔在上面题字修正,又跟容岚自己详述了一遍后,将卷子还给了容岚。
只是容岚接过打算拿走时,卢夫子却没有松开手,依旧拿着卷子皱眉。
容岚不借,“夫子可是还有什么要指点的地方?”
卢夫子欲言又止,还是道,“你这字……”
容岚一惊,夭寿了,自己苦练几年的馆阁体又要被□□了。
卢夫子这几日与容岚相处久了,身上的严肃感少了一点,但天生就长得方正的脸,还是让此刻的气氛有些凝重。
果听卢夫子道:“我在户部任职,却也对往年的答卷有些印象。近几年,没有哪位一甲的进士是用这么规整的馆阁体的。”
容岚还没想过殿试能否一甲的事情,但是卢夫子显然对馆阁体抱有不好的意见,甚至反问:“你觉得如何呢?”
容岚看着他严肃方正的脸,“……学生写得信笔涂鸦……
卢和同道:“虽然没这么夸张,倒也差不多了,也不是说馆阁体不好,只是你没有写出自己的风韵,馆阁体本就千篇一律,你这样更就泯然众人了,若是他日要取得更高的名次,这样可是不行的。”
容岚,“夫子的意思是……”
卢和同显然早有准备,“你去容府门口,乘上马车,我已经给你寻了教你写字的师父。”
容岚半信半疑。提着书袋走到容府门口时,还真有一辆马车,就是自己往日前往王家私塾坐的那辆。
关键乐宁还站在马车旁,看见容岚出来,遥遥招手。
看着这一切准备完善的模样,容岚暗自思忖:夫子这是对自己的字体不满已久了?
马车比不上现代的四驱车,马蹄声哒哒响起的时候,马车也跟着摇晃起来。
容岚靠在车身上,目光打量着乐宁,“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府的?”
乐宁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方才府上的小厮来寻我说,二少爷要出门,让我随侍。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跟着二少爷出府啦,听到消息便来马车旁边候着了。”
容岚感叹:不得不说,卢夫子不愧是以前在户部当值的,事情安排是滴水不漏啊。
容岚掀开车帘看了眺望窗外的景色,与去往王家私塾的路不同,也从没听说过这京城有哪户人家的私塾是擅长教人写字的。
放下帘子,容岚问道:“你可知道我们要去哪?”
乐宁摇头,“并没有人与我说。”
容岚笑着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去哪都不知道,就这么跟着来了,小心哪日将你卖了。”
乐宁嘿嘿地笑,“二少爷才不会呢。”
等马车晃晃悠悠了一个多时辰,才缓缓停下。
容岚坐得腰酸背疼,下马车前升了个懒腰伸展舒服了,才维持好仪态,翩翩公子模样走下了马车。
马车前是一座府邸,大门前有几个小厮正候着。府邸大门微开,显然是府内即将有人出来。
但是容岚没有注意府内将出来什么人,倒是大门上的牌匾吸引了视线。
之间牌匾上明晃晃的两个大字“刘府”,要说和其他府邸有什么不一样的,就是这牌匾一眼看去历史悠久,上面的字迹也是别有风骨,好看得紧。
容岚瞬间便联想到府试碰到的刘家子弟刘天生,轻轻松松拿了头一场的第一名。
也难怪父子要送自己来这里学字。
果然,府内的人走了出来,打头的便是刘天生。
他褪去了书生白袍,换上了黑袍,倒是更加添上了一抹俊美之色。
刘天生出府就看见了容岚,脸上露出惊异之色,随后被喜悦覆盖,快步迎了上来。
两人都是行过一礼,刘天生道:“许久未曾见过景之了,昨日家父说起,今日会有一与吾一般大的学生前来学字,让我好生款待,不曾想竟然是景之,好生荣幸。”
被拍了一顿马屁的容岚脸不红心不跳,把马屁拍了回去,“刘兄哪里的话,刘家的字闻名京城,刘兄亦是得了真传,景之前来学字,倒是受之有愧了。”
两人都是哈哈一笑,并肩走近了刘府。
刘府不亏是百年世家,府邸处处都是悠久沉静的气息,不过也富贵得十分明显,毕竟常有人向刘府求字,喊价才是真正配得上“一字千金”。
刘府从不开设私塾,受邀教容岚练字,也是因为刘家老爷和卢和同的私交情分在。
没有专门用来练字的去处,刘天生便把容岚邀到了自己的书房。
先是让容岚坐下,命小厮倒了一杯茶。
自己在柜阁内翻了一会,从架上取下一副画卷,放到容岚身旁的书桌上。
刘天生笑道:“景之上次帮我评估了能否过府试第二场,虽然不求回报,但是我既然许诺了,这副字画还得交到景手上。”
能让百年世家的嫡子收藏的画卷,自然不是什么等闲的,容岚哪里肯收。
奈何刘天生执意要送,容岚便接过,但是强调,“景之既然接下这画卷,还承蒙刘兄教我练字,那刘兄若是念书时有什么疑惑,也还记得问我。”
刘天生也有此意,于是笑着点头。
刘家教人练字的方法也有旁人不大一样,刘天生一开始就在桌上扑了好大一张宣纸,让容岚在上面随意胡写。
待容岚写下两个字后,连连摇头,“景之练馆阁体练久了,便有点墨守成规的味道。你且随意写,怎么肆意怎么来。”
容岚干脆按照现代赶作业时的“狂草”写法,写了一行大字,墨迹横飞,简直不堪入目。
谁知道刘天生却点头,笑道:“虽然丑了些,但是能瞧出容兄的风韵是什么了。”
容岚:我的风韵便是放飞自我,简单意识流。
随后刘天生便按照容岚的字体特色,一一讲解,一横该如何着力,一撇又如何下笔,笔画间该如何整合。
约莫讲了一个时辰,容岚再次动笔时,险些忘了馆阁体是怎么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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