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闻聪对赵颖提出分手时, 赵颖只回了一句“你可别后悔”，倒是没再纠缠他，这让闻聪大大松了口气。
可是当他出差回到北京, 并没有安稳几天，赵颖就又开始找他, 有时候撒娇耍赖，有时候威胁恐吓，目的只有一个, 希望闻聪收回分手的话。
起初闻聪还会安慰安慰她, 但当他发现, 无论他说什么她的想法丝毫不会被影响的时候, 他索性也放弃了。
他们原本就没有什么交集——她虽然是人力资源的一个小主管, 但他已经是部门的责任人，即便要和人力部门沟通什么事直接找到赵颖的领导即可，完全用不着跟一个没有职务的小主管打交道——那么就让一切回到原点也好。
所以自此之后赵颖的电话他没再接过, 微信短信自然也不会再回。
他以为这样决绝的态度足够让她死心, 可是她竟然不管不顾地来办公室里堵他。
赵颖歇斯底里地质问他：“是不是因为她要回来了，所以你才想跟我分手的？”
这个事情, 他们已经讨论了不知道多少回。
闻聪有点疲惫：“我说了, 跟别人没有关系，是我们自己出了问题。”
他不爱她，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沉默了片刻后，赵颖又变得委屈巴巴：“我们之前不是挺好的吗？是不是你最近压力比较大？没关系, 你可以先休息休息，我不来烦你就是了。”
闻聪抬眼看着对面的人, 即便她的长相算不上特别漂亮, 但这样眼含泪光的看着一个人的神情, 还是会让不少男人心软。但是闻聪早就受够了她一会儿柔弱委屈一会儿野蛮跋扈的变幻莫测。
所以他只是没什么情绪地说：“小颖，对不起。”
赵颖也不知道是真听不明白还是不愿意接受现实，她说：“说什么对不起，哪有情侣不吵架的？这段时间大家先冷静一下吧。集团公司那边你放心，我已经托我爸去打招呼了，招聘流程一启动就会通知我们。”
这时候，闻聪不由得又想起陈熙的好。她好像从来不会这么为难别人，也从来就是一点就透，要跟她说什么，完全不用说得太明白，一句话甚至几个字，她就能领会说话人的意思，少了很多纠缠不清，保全了所有人的体面。
可是想到他们分手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明说什么，她就已经很自觉地整理好一切退出他的生活，那种洒脱的态度又让他很不舒服。
想到这些，他更烦躁了。
“集团那边的事不用忙了，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赵颖一听却说什么也不干：“什么叫‘不用忙了’？我爸为了这事没少麻烦人，都这时候你又说不用了？你要是没想法你早说啊，你早干什么去……”
“我从来没让你们去做这些！”她话没说完，就被闻聪毫不客气地打断。
她下意识住了嘴，片刻后才回过神反驳他。
她又情绪激动起来：“你什么意思啊闻聪？这时候了你说你没说过？你要是没那意思，我和我爸又怎么会为了这件事忙前忙后的？”
“那是你们的事，我怎么知道？”他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冷漠，“现在不还没成吗？我们也谈了几个月的恋爱，你也没什么损失。”
赵颖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这话什么意思呢？
他把他们的关系看成一种交易，或许事实也确实如此，但真的被这么赤裸裸的说出来时，她还是觉得很难受。
脑子里很不合时宜地出现了小时候的某些场景，那时候她不怎么招人喜欢，但她内心里很想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所以她总会主动贡献出自己还没怎么玩过的新玩具。小朋友们见了玩具果然愿意跟她一起玩了。那时候她自己虽然玩不上新玩具了，但只要看着小朋友们都有点讨好地围绕在她身边，她也觉得很开心。
这么多年来，她习惯了用别的东西捆绑住身边的人，他们在围着她时间长了，她也会觉得她们其实是喜欢她的。
就像她和闻聪，她虽然知道他对她的在意多少会受到她爸的影响，但她总以为他不可能对她一点感情也没有，谁会和一个完全不喜欢的人谈恋爱呢？哪怕只是几个月。
但是他的话击碎了她的一切，包括自尊。
赵颖觉得心寒：“闻聪，说这话你还是个人吗？”
她表现得失望透顶，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但事实上又期待着他有一点慌张或者自责，至少说明他不是完全不在意她的。
可是他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态度依旧冷漠。
她深吸一口气，故技重施：“得罪我你没什么好处……”
这几个月来，闻聪早已受够了赵颖的威逼利诱，他烦躁打断她：“随便你！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最好有本事直接让我滚蛋！”
她被他陡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一向是温文尔雅的，从来没有这么疾言厉色过，而她在过往二十几年的人生里，也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
回过神来的赵颖也开始歇斯底里起来：“你疯了？你跟我吼什么吼？”
“我是疯了，所以才会鬼迷心窍跟你在一起！”
“我怎么了？倒是你，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
闻聪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但说出的话依旧冰冷彻骨：“我从来都是这种人，你也一直都知道，但偏偏你还求着要做我女朋友。”
赵颖终于体会到了，看着好脾气的人翻起脸来比普通人更可怕。此时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钉子一样，好像能穿透她的皮肉直接扎进她的骨头里。
她忍着眼泪点点头：“行，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要我重复一遍吗？”
赵颖气得嘴唇发抖。
闻聪却不再看她，下了逐客令：“我还有工作，没别的事你先出去吧，还有，我的办公室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来的。”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门把手撞击墙壁的声音。
赵颖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离开前没有替他关上门，任由办公室里的他暴露在外面那群人探究的目光中。
他视线扫过去，那些探究和打量又像是他的错觉，所有人似乎都在忙碌自己的事，在写报告，或者在讨论问题，但是他们四处乱瞟的目光、颠三倒四的话语，都暴露了他们此刻的心不在焉。
闻聪坐在办公桌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两个多月前陈熙所经历的一切，那时候的她应该很不好受吧。
他站起身，正要去关门，设计部的副主任刘青说有事来向他汇报。来得这么巧，看样子也是在他办公室外徘徊很久了。
闻聪将人让进门里，刘青说：“院里人事部让各个责任人推荐调去成都分院的人选，您之前恰巧在出差，那个会是我去的，您看……”
成都分院这事搞了好几年了，今年终于计划在年底挂牌了，主要目的是承接南方城市的一些业务，还有就是降低北京的用人成本。到时候势必会在成都招人，但新人好多事情不懂，就需要北京总部这里派人过去完成过渡。
想法是很好，可谁去呢？
闻聪不耐烦道：“我们这还缺人手，每个人手上都好几个项目，就等着九月新生入职给来人缓解点压力，这时候让我推荐谁？”
刘青大概也没见过他发这么大脾气，讪讪道：“各个部门都这个情况，但我看院里还会施压。”
闻聪挥挥手：“到时候再说吧，不是说年底才挂牌吗？”
刘青说：“那行，咱们也先观望观望别的部门怎么应对。”
……
时隔一个多月后再回到北京，此前陈熙那件事果然没什么人再提了，不是因为大家健忘，只是比起那件事，新的八卦显然更让人感兴趣。
听说就在不久前，赵颖在闻聪办公室里和他大吵了一架，谈论起这件事的人末了还不忘感慨：“从来没见闻主任发那么大的脾气。”
不过陈熙无心关注这些，因为她迅速又忙了起来——为了准备不久后的审查会，正式开启了熬夜画图赶报告的日子。
这段时间她和梁劭几乎每天都会联系，感觉得出，梁劭也挺忙的，所以大多时候就微信聊几句，或者晚上回到家打几分钟的电话。
这天也是差不多时间，梁劭的电话打了过来。不过她这天多忙了一会儿，所以还没有下班。
她一边戴上耳机接通电话，一边关掉电脑打算下班。
他似乎是听到了她这边的声音，问她：“还没下班吗？”
“正要往回走，你呢？”
“回到宿舍了。这么晚才走，几点能到家？”
“不堵车的话，一刻钟吧。”
她走出办公室，朝着电梯间走去。
此时电梯已经在下行，要返上来还要等很久。
要是平实她肯定觉得不耐烦，但是这一刻她却觉得挺好的，因为一旦进了电梯手机信号就没有了，她索性转向旁边的楼梯间，这么走下去还可以多聊几分钟。
然而刚推开楼梯间的门，她就愣住了。
这么晚了闻聪竟然还没走，但现在再退回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听到声音，他转过头来，见来人是她，满脸的倦色中立刻浮现出一点柔软的笑意来。
“又这么晚才走？”
楼梯间的窗子半敞着，但空气里依旧有淡淡的烟味儿。
陈熙这才注意到窗台上的马克杯里已经躺着几支烟头了。
她知道闻聪是抽烟的，但他一直是个很严谨自律的人，每天几点起，一天抽几根烟，一日三餐菜肉吃多少，甚至微信步数刷到多少，他都有个自己的标准，并且多少年如一日的坚持着。
今天这些烟头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一天的量，她不由得又想起其他同事说的那些话。
但她只是点点头：“先走了。”
从他身边经过时，陈熙余光中瞥见他的手臂动了动似乎想要拉住她，但又没有。
“等一下。”他叫住她。
陈熙停下脚步，回头等着他的下文……
温媛媛有一个设计细节想着今晚务必要找陈熙确认好，可只是上了个卫生间的工夫，回来就见陈熙已经背着包下班了。
陈熙的电话始终在通话中，所以温媛媛只能拿着打印材料追出去，就这么一路追到了楼梯间。
然而，当她的手刚触到楼梯间的门把手，听到的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回来的这些天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聊聊。”是闻聪。
温媛媛不由自主地想到最近办公室里的传闻——没想到他们去了一趟九龙而已，闻聪和赵颖就已经火速分了手，据说分手原因是陈熙的插足。
可是在九龙时她是能感觉到陈熙和梁劭之间的暗流涌动的，而且他们日常的工作也很忙，陈熙哪来的精力和时间去影响远在北京的闻聪？
她下意识想反驳传闲话的人，但又觉得自己没这种立场，而且她也担心自己并不是那么了解陈熙。
这么胡思乱想着，她就没立刻离开。
一门之内的陈熙犹豫了一下，想着梁劭怕是已经听出了闻聪的声音，所以也就没有挂断电话，否则倒是显得她在心虚似的。当然她也不打算和闻聪多说。
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有事你就说，没事我走了。”
她这不耐烦的态度再明显不过，闻聪的目光黯了黯，但有些话他还是想尽早说。
“上次时间太匆忙，有些话我没来得及说。是出于我的私心，也确实是为了你好。”
陈熙忽然有点后悔，她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这段对话，或许和梁劭有关。
果然就听闻聪说：“那个梁劭，你对他或许产生了一些不一样的感觉，而他也确实有他自己的优点，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都不能说明什么？”
陈熙：“还要说明什么？”
闻聪语重心长：“出外业本身非常枯燥无聊，环境又比较艰苦，在那种封闭又艰苦的环境下待上一个多月，身边但凡出现一个稍微能帮到你、像点样的人，你对他的好感都会被无限放大。而且你去九龙前，我们之间又经历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你在那种环境那种心境下，对他生出了类似于喜欢的情绪我可以理解……”
闻聪的话，她只大概听了几句，意思大致是她对梁劭的感情其实没有很深，是她自己误解了自己。
如果是平时，这些话完全影响不到她，毕竟喜不喜欢有多喜欢，那都是她自己的事，她不需要向任何第三个人解释什么。可是眼下的情况是，梁劭可能正在听着。
想到这一点，她有点埋怨闻聪说这样的话，明明不是事实，可乍一听还挺有道理。而且她甚至怀疑，他知道她在和梁劭通话，才故意说这样的话来挑拨离间。
越想越生气，她索性怼回去：“你这么懂得揣摩人的心理，也没见你在感情方面有什么建树啊。”
自己的感情都处理得乱七八糟的，凭什么来指点她？
这话果然让闻聪脸色难看了几分。
但他很快调整过来，继续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们在一起时我确实做错过很多，但毕竟六年的感情，也不能说都是错的吧？”
“我没时间和你缅怀过往。”陈熙不耐烦。
闻聪叹气：“可我现在对你而言也算是个旁观者。有些事情你未必看得清楚，但是我可以。比如你觉得他优秀，我却不觉得。他在那种环境下能考上大学确实不错，但也只是和他们那的人比罢了，你在那种环境下看他，难免戴上滤镜。985和211的研究生在北京上海一抓一大把，这些人去了那些穷乡僻壤的地方也都是出类拔萃的。而且他要是真有你想得那么优秀，他会留在那里吗？他老家又不是什么人杰地灵的宝地，他要是在北京真混得那么好，他会回去吗？”
陈熙以为闻聪最多会说她和梁劭在一起不现实，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刚才还说你有私心，现在又说自己旁观者清，你真的清醒清楚吗？”陈熙简直要笑了，“谁说这种话我都能理解，但我没想到会是你。”
说起来闻聪和梁劭还有一些相似的地方，他们都生长于落后的小山村，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北京读书，见识不一样的世界。
在陈熙看来，艰苦的环境成长起来的人或许不比温室里长成的更优秀，但无疑他们需要克服的东西更多，也更值得钦佩。
她当年欣赏那样的闻聪，就像现在欣赏梁劭，可闻聪刚才的这番话让她觉得她好像从未认识过他。
陈熙不想再跟眼前的人浪费口舌，干脆直截了当地说：“你也不用再劝我了，我们已经在一起了，而且一时半会儿没打算结束。而且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样的心里说了今天这番话，总之我以后不想再听到。”
闻聪脸色难看：“好吧，是我多事了。”
陈熙没再多停留，转身离开。
因为吵架吵得太投入了，电话另一边的梁劭又恰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都忘了电话还没挂断，直到听到耳机里传来椅子剐蹭地板的声音，她才意识到他们还在通话。
想到刚才和闻聪的那番对话，她不免有点尴尬，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意。
“梁劭？”
她试探着叫他的名字。
“刚才去洗了个脸，你们说完了？”
陈熙将信将疑，难不成他刚才什么也没听见？
他又问了一遍：“怎么不说话？”
她这才回答他：“说完了。”
“说什么了？”
陈熙故意说：“没说什么。”
“哦，看来我不方便知道。”
陈熙笑，或许他真的恰巧没听到吧，这样也好。
“他说咱俩不合适。”
“没了？”
她坐进车内，并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差不多吧。”她问他，“你觉得呢？”
“那我只能再加把劲儿了。”
陈熙抬头看向窗外的办公楼，此时依旧有窗户的灯是亮着的，但就如这停车场里的车一样，孤零零又显得那么疲惫。
她曾无数次是那亮着灯的窗，是最后离开的车，但此刻她没有疲惫，只有久违的温暖。
“我想你了。”她说，“我想你了梁劭。”
半晌过后，男人低沉暗哑的声线通过无线电波穿越千山万水回应了她：“我也是。”
……
作者有话说：
老规矩送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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