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今个一上朝, 乾清宫中被玉门关的事情震得一片哗然,这早朝打天没亮起就硬生生开到了午时,现下都还没散朝。
皇帝近来上朝少, 身子瞧着虚,就是上了也上不了多久,今个难得开到这个时候, 叫宫里宫外都等得格外地心焦。
有人焦急地等消息, 自然也有人刺挠地使着小心思。
东宫近来倒是极为太平,太子妃现下远离纷争,还居住在别院里,自打上次她见了红, 她身边的人几乎都被问责了。
温姝的惩罚尤为严重,被人打了板子,扭送到乡下的庄子上关着去了,整日吃素礼佛替太子妃祈福,左右两个老嬷嬷看着她,每日不念满一篇经,便要叫她没有膳食吃。
那架势, 是要叫温姝在庄子上关到老死。
太子妃疼爱妹妹, 自然是要替温姝求情,她也有些瞧不明白,自个见了红,她想到了谁身上都没想过温姝,这可是同她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妹妹啊,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是疯了才会对她下手。
太子妃叫人去将温姝送回来, 但她讲的话不管用, 那些下人都给她软钉子吃,只好日日写信回京,皇后懒得搭理她,太子倒是有事没事就逗逗她,太子妃只得朝他使劲,一日能往来三四封信。
太子妃把十几年的好话都写上了,想着好歹把温姝先放出来,在别院里陪陪她,她整日呆着也觉着寂寞无聊之类的,这些话在给太子的信里翻来覆去的写了有八百遍了。
太子妃是这么打算的,温姝此次被问责,八成是同那谢欢有联系,太子妃是不觉着温姝能对自己有坏心的,且再怎么着也不能叫一个女郎在庄子上白白蹉跎了最好的年华啊。
太子远在京城,对她倒也十分上心,素来有求必应,她给温姝求情,太子吊着不回应,这么求了几日,太子就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真叫人把温姝接回来了,太子妃窃喜,还没等高兴几日,只隔了一日,太子又叫人把证据丢到太子妃面前。
太子妃先是不可置信,久久讲不出话来,缓过来了心头便怄得要吐血,到底是有些感情,她讲不出重话来,只是很想叫太子再把温姝送回庄子上去,温姝整日在她眼前这么晃悠,没几日太子妃就要怄出病来了。
太子妃更为频繁地往宫里递信,太子一封接一封倒是都看了,只是装聋作哑起来,整日回信写些有的没的,就是不把温姝送走,这么几日下来,温姝又整日在眼前晃悠,太子妃生生怄上火了。
太子妃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自认为自个待温姝是极好的,她很小的时候就被带到宫里教养了,同家中的父亲母亲其实没有多么亲近,母亲后来早早又走了,太子妃算是皇后教养大的,皇后同她相处的时间也不多,太子身子不好少去读书,她多是同太子混在一齐,到了年纪长一些,她一及笄便嫁给了太子,这时候也懂事了,便格外怜惜幼年失母的温姝,家中那几个继母生得,太子妃因着温姝,连个眼神都不会给。
晓得温姝要害她,太子妃有种错乱感,又是心寒又是难以置信,夜里有时都难受地睡不着觉,整夜地想着自己到底哪里对温姝不好了。
温姝还有意无意地在她眼前打转,行宫里的人竟然也不拦着,太子妃先是上火,慢慢地,就下了火,不再像方才知道的时候那么难过了。
经此一事,太子妃倒是消沉了许多,人也稳重了几分,皇后派来的老嬷嬷守着她,见她这幅模样,颇为省心,写了信往宫里去夸她,觉着太子妃像是真长进了。
皇后最近忙得焦头烂额,见了信便颇为欣慰,嘱咐她好生将养着,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太子妃心里怪没劲的,现下整日就写信去刺太子,叫他把温姝赶紧搞走,随便关到哪去吧,反正她现下不想再见了。
这日一早,太子妃收了太子的信,还给她装糊涂呢,倒是讲了玉门关失守的消息,太子妃心里惴惴的,她倒不是为了旁的,现下局势不明,就怕这个消息对太子不利。
到了要吃早膳的时候,老嬷嬷叫太医跟着备膳,太子妃用的心不在焉的,吃过膳了,老太医就勤勤恳恳地诊脉。
每日这么一遭弄完以后,太子妃是要去里屋小憩的,她现下肚子越发大了,整日就想吃睡,稍微动弹一下都觉着累。
可今个到底是没休息成,因为温姝来找她了。
温姝这几日虽时不时在太子妃面前过个眼,但是身边总守着人,同太子妃讲不上话,她也不想同太子妃讲话。
现下突然吵着要见太子妃,太子妃犹豫一会,还是见了。
那老嬷嬷虽不拦着,却叫人守在殿里,并不许姐妹二人单独相处。
温姝也晓得自己事情败露了,在太子妃面前却并不露出愧色,见这屋里还有旁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讲了。
温姝话一讲,太子妃整个人都往后退了退贴在了椅背上,面上没显露什么,心中简直咋舌,望着温姝的眼神变得像是在瞧一个陌生人。
温姝竟然想给谢夫人下毒。
温姝现下同往日里养尊处优的模样很是不一样,短短几日,她硬生生瘦了许多,脸上的骨头都突出来了,神色倒是很平静,她看着太子妃道:“姐姐一定不晓得吧……她怀孕了,现下消息还没传出来,月份也不大,打了也没事,况且,若是这个孩子健健康康地生下来了,太子那……”
太子妃一个激灵,看着温姝讲起打胎时平静的眼神,忽然就觉着毛骨悚然。
她怎么就放了这么一个精怪在自个身边这么多年?
太子妃情不自禁地抱住了自己的肚子,腰背紧紧地贴在椅背上,摇了摇头,道:“大可不必,这种事情……”
太子妃自认为不是个好人,但是对着一个大肚女人,她是真下不了手。
太子妃想起自个上次见了红,连着数夜都后怕,夜里不敢睡觉,生怕真出了什么事,若是真有事,那掉的不是孩子,是揣在她肚皮里好几个月的心肝。
温姝并不惊讶她这幅模样,心中还有些不屑,优柔寡断,迟早会成为旁人的垫脚石。
温姝压了压声音,道:“姐姐,您现下心慈手软,日后,谢夫人也会对您心慈手软吗?您怎么能这样自私,不去想想太子殿下?这孩子若是平安落地了,太子就算是顺利登位,这也是第二个谢乘风……”
太子妃硬生生打了个寒颤,她咽了咽口水,想起了太子,又看着温姝尖锐到几乎刺目的眼神,不由道:“你就是这么想的,这才对我下手的?”
温姝一怔,快速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冷声道:“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我也不是求你,不过是合作罢了……”
太子妃闭了闭眼睛,颤声道:“不干,我是不干的……我得给肚里的孩子积德……我不干……这种事情我不干……太子殿下也不会叫我干,我同你是不一样的……”
温姝攥着手心,是真没想到太子妃还有不受自己糊弄的一天,不由厉声道:“娘娘,您现下不干,日后……”
没等温姝讲完,边上就有下人来拿帕子堵了她的嘴,硬生生把温姝拖出去了。
老嬷嬷冷笑一声,叫人出去收拾收拾她,边往京里递消息,她方才瞧着,这温姝,怕是投了显王名下去了。
老嬷嬷又温言安慰起太子妃来,好半天才叫人心情平复。
过后又递了信去问问太子,温姝的狐狸尾巴已然藏不住了,又给太子妃长了教训,已经毫无价值,何不送走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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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里,大谢氏在明月的院子里等消息,没一会,谢氏便也来了,几人就闲话着打发时间。
家里几个女郎都还不晓事,几个长辈也并不想叫她们晓得,因而还直直睡到现下,没跟着来等。
几人干坐着也坐不下去,大谢氏就讲起了赵夫人的事情,自打上次把谢欢送到大牢里了,明月就没再关注中间另一个当事人了,饶有兴趣地听起来。
大谢氏想起就觉着无语又好笑,道:“这赵夫人,她真是个奇才啊,她家里的人也管不住她,我就奇怪了,她官人在家也是叫她这样管着的吗?先前逮着咱们家的舒姐儿折腾,现下就去找顾家的不痛快,叫了人,整日在顾府外边那条街上痛骂,围观者超百人……”
倒也不是痛骂,顾府在长知街上,前后都无邻舍,赵夫人带着个戏班子,日日堵在长知街的街尾唱大戏。
唱的不是旁的,就是那主人公有个名儿叫环姐儿,戏里打苏州演到京城,就差指名道姓了,偏偏又没有指名道姓,整日咿咿呀呀,自觉是唱善戏,又不要银钱,长正街一度叫百姓堵了路,到了午时热起来了,戏班子还白发甜汤咧,自然就更得民心了。
明月同谢氏听得都笑起来。
赵夫人独独在这样的事情上是机灵的,她不往长知街的街头去,因着顾大人是要打那上朝的,她虽横,却也不敢当着顾治成横,独在后街唱,后街正对着后院呢。
这已经唱了好几日了,赶也赶不走,报官也无用,人家做善事呢,这大热天的,给老百姓找找乐子,白拉个戏班子日夜唱不停,还白发甜汤,你平白叫人滚蛋,别怪人路过你门前就吐两口口水。
清河郡主气得肝火都烧起来了,去宫里找了好几回太后娘娘,两人像是没谈拢,太后现下接了她的帖子都回避。
清河郡主现下已经不出门了,脸皮掉在了地上,不得有个十天半个月地捡回来啊。
大谢氏提起来就笑个不停,边嗑瓜子边摇着扇子道:“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原先还预备去娘娘跟前告这疯妇一状,真是万幸没告,且等她折腾两日,解解气再说……”
清河郡主身份贵重,能这样恶心恶心她,大谢氏一辈子都少见这样的场面。
明月没想到这赵夫人还真是个彻彻底底的‘赤忱人’,管你什么身份,叫我不爽了,我要叫你全家都不爽,先前的谢望舒,现下的清河郡主,讲她没脑子吧,她还晓得避着顾治成,讲她有脑子吧,又干得出这种事情来。
明月笑过了,又道:“等清河郡主缓过来了,她这招也没用了,倒是叫郡主记恨她了……”
京城里这几日是看足了清河的笑话,过不了几日,等清河郡主回过神来,指不定就要看赵夫人的笑话了。
到底不是自家的事情,几人只过过嘴,并不放在心上。
谢氏搓着瓜子壳,讲起了先前买的宅子,道:“那边府上打理的都差不多了,本来就是官家宅子,检查了没有违制的物件,又先遣了家仆去安置了,过不了多久,便能先把一些箱笼安置过去了……”
现下已至年中,离年尾还有段时候,够谢氏把府上乔迁的事宜打理地妥妥当当的,因此并不着急,就是明娇的婚事约莫明年年初便要办下来,许多物件都在苏州没带回来,现下也只得催着了。
大谢氏叹道:“也不着急,在府上住着,一齐还能解解闷。”
谢氏也是这个意思,又连忙道:“隔得也近,日后也是能上门串门的……”
明月摇着扇子笑道:“等舅母家中规制好了,要请咱们吃乔迁喜宴的。”
谢氏自然连连点头,几人呆着讲了会话,眼瞅着到了午时,朝廷里还没消息传出来,俱都没什么胃口,回了自个院子去了。
大谢氏心里还惦记着谢琅玉,颇有几分食不下咽的意思,只草草吃了几口膳,便喝了安神汤,闭目养神去了。
明月则老老实实地吃了膳,她心里也沉甸甸的,但是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不能不顾着。
明月吃了膳,就继续看起账本,奈何眼见过了午时了,朝里还不散会,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明月的心静不下来,大谢氏能猜到的事情,明月自然也能,大谢氏怕她担心因此并不讲出来,明月心领神会,也做出一副不晓得的模样来。
谢琅玉一直也没有瞒着她的意思,如今的形势看来,谢琅玉是很有可能会去玉门关的,玉门关如今遇险,谢琅玉也需要兵力。
明月看着手里的账本,深深地呼了口气,看不下去……明月干脆把账本收起来了,又叫紫竹把昨个收的生辰礼都拿来,也能分散分散精力。
谢府昨个收了极多的礼,只要上门了来的,那就必然不会空着手来,明月昨个明面上收的物件就已经堆了一个库房了。
物件太多了,明月只瞧了册子,厚厚的写了好几本,紫竹笑道:“还有些没过帐的,虽说是添头,却也都是贵重物件,奴婢都收到夫人的私库里去了……”
京城里都是人精,喜欢琢磨人的喜好,现下都与明月不相熟,自然只能一点一点地试探,打量着她小门小户孤女出身,指不定就爱财呢,因此有许多奢靡贵重的物件。
明月有些好笑,又有些担心,道:“这能收吗?特别是现下,多关键的时候啊,咱们别给三爷惹麻烦了。”
紫竹给明月打扇,边笑道:“夫人可不好这么想,您若是不收,他们才要多想,便更要卯足了紧讨您的欢喜,还不晓得要折腾出什么事情来,收了才好,他们安了心,咱们也省事……只收这一次,日后再给拒绝了,且他们送了这一遭,那是一点也不亏的,把三奶奶哄高兴了,三爷露露手指头,他们要得不晓得多少好处……”
谢府不缺银钱,旁人却是要借此试探试探。也不是什么人的礼都收的,能送到明月眼前的,背后的关系都是清白的。
且这礼送的越多,表示现下的形势就越好,不然旁人避之不及,更甭谈送礼了。
明月想通了关窍,便也放心了,道:“那咱们院子里今个都发赏钱,夜里也叫一桌热闹热闹。”
紫竹笑眯眯地便应了。
明月不再看这些册子,只叫紫竹把几个亲近人的礼拿来了。
明月犹豫一会,先看了顾治成的礼,若是瞧的不高兴了,一会再瞧瞧旁人的,心里还能爽利几分。
顾治成送来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红木匣子,瞧着有些年头了。
这么小,能装下什么呢?
明月摸着匣子上的花纹,心中隐隐有了些预感。
明月把匣子打开,只见里边用红布包着一块白玉,水头很好,触之温润,明月忍不住摩挲了几下,就拿起来细看,只见右下角写着‘佳期如梦’四个字。
明月呼了口气,把玉佩攥在手里,接着往匣子里瞧,下边还有几封信,明月挨个拆来看了。
信一打开,心口就是一颤,这是明佳的字迹。
这是当年明佳写给顾治成的信,她在信里叫顾治成为淮郎。
明月把几封信连着看的,仿佛看到了当年年少的明佳,这像是顾治成出了远门,明佳在安山上养胎,给顾治成写的信,问他何时归来。
明月瞧着信封上的时间,算了算,那时顾治成该是去京城赶考了。
下一封信的时间就是两个月以后了,顾治成像是已经回信了,明佳读了他的信,已经被哄得高兴了一些,信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快乐,里边还有一封婚书,写着顾治成同明佳的名字,伴着这枚佳期如梦的白玉佩,再寄回京城去。
顾治成像是讲了自己要科举有名,名正言顺地娶明佳过门,明佳在回信中写道,叫他注意身子,二人早已交换了婚书,她并不在乎功名,把婚书与信物送去陪着顾治成科考。
明月红着眼睛把信放下,想起了先前找到的那枚墨玉佩,这样就能联系起来讲通了。
明月缓了缓情绪,再往后翻,顾治成在京城娶了郡主,明佳立刻同他恩断义绝,便是一地鸡毛了。
明月摇了摇扇子,不晓得顾治成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给自己,是想叫她心软吗?明月并没有这样的感觉,但这都是明佳的物件,她也不想退回去。
紫竹在一旁安静地守着,明月静静地擦了一下有些湿润的眼角,瓮声瓮气道:“叫人再推个冰车来,屋里太热了……”
紫竹会意,立刻便出去了,过了好一会,等到觉着明月心里该舒服许多了,这才叫人带着冰车进来了。
明月的脸上果然已经带着笑了,只是眼皮微微发红,道:“指使人回一份礼去吧,不用避着人。”
这场大戏,顾治成别想轻而易举地散场。
明月叫人把信件都好好地保管起来,便瞧起旁人的来。
大谢氏送了一套红玉头面,整整的一套,漂亮得不得了,明月瞧着都忍不住笑。
紫竹就讲夫人没有衣裳搭,又叫绣房里去做新衣了。
两个舅母送的都是实诚玩意,实打实的同心锁,金银都是硬家伙。
明月把手里几个一式的同心锁挨个看,细细地瞧着式样,垂着眼睛笑了笑,低声道:“大舅母还得安置新府呢,现下送这样贵重的礼……手里不晓得宽不宽裕……”
明月头一次过生辰,谢氏算是娘家人,如何也不能叫明月没有脸面的。
明月没再讲什么,叫紫竹把同心锁仔细收起来了。
还有就是几个妹妹的礼,明娇送了一对蝴蝶簪,上边的蝴蝶翅膀还会颤,她这几日打牌输的兜比脸干净,能掏出这两根簪子来,也是难为她了。
明月有些好笑,在头上试了试,紫竹捧了镜子来照,连声道好看。明月有些不好意思,也收起来了,改日穿身合适的衣裳再戴。
明淑送的是字帖,现下难寻到的名家,该是托了明裕去寻的,佩上明裕送的砚台,两人该是商量过的。
明月翻看两页,心想,等京城里的事情安定下来,日后闲暇的时候多了,她也有时间练字了,定然不能叫这字帖和砚台白费。
还有就是望舒的礼,打一个黑檀木的盒子装着,明月打开一看,里边装着把半个小臂长的匕首。
紫竹在边上瞧着,奇道:“怎么往夫人身边送这样的利器……”
明月把匕首拿出来,匕首拿在手里比手掌略长,小巧轻盈,刀鞘上镶着绿宝石,手柄上坠着珍珠链子,实在是个漂亮的物件,瞧着不像是伤人的,像是个把玩的玩意儿。
明月轻轻用力就把刀□□了,顺滑的不可思议,轻薄的刀口冒着寒光,明月还没讲话,一旁的紫竹惊呼一声,道:“这大姑娘真是的,还送一把开刃的……”
明月倒是笑了笑,道:“没事,送的很合我的心意,我拿着小心把玩,不会伤着的。”
最近这形势,明月真想把这匕首放在枕头底下睡。
这么一个一个瞧下来,明月的脸上也见了笑,她叫人把礼都收好,闭着眼睛在美人榻上小憩。
日后打窗外晒进来,暖洋洋地照在人身上,屋里堆着冰车,这样躺着倒是也不觉着热。
大谢氏怕明月担心,叫了嬷嬷来瞧瞧明月,见明月吃好睡好,倒是惊奇。
明月方才瞧礼的时候,慢慢的,已经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了,如果情况到了,谢琅玉非去玉门关不可,她就好好的。
她照顾好大谢氏,照顾好谢家人,照顾好谢府,照顾好京城中的一切……不叫谢琅玉在那样危险的地方还惦记着家里,惦记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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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众人早已精疲力尽,小黄门一个冰车接一个冰车地往屋里推,偏偏人太多了,待久了这殿里气都喘不通了,众人俱都满头大汗,手里的笏板都捏的汗津津的,吵得嗓子都直冒烟,差点就动手了。
皇帝面无表情地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群臣子。
底下的人互不相让,谁也不想叫旁人占便宜。
朝服又厚又重,温冀远热得脸上的汗都要滴下来了,福身拱着手道:“陛下,微臣反对由张大人带兵,张大人如今年事已高,精力有限,依微臣看来,该派年轻将领才是,飞旗营周志勇……”
温冀远的话没有讲完的机会,边上的显王便一步出列,他朝服都汗的湿透了,笑道:“论年轻,那乘风也是年轻的,且同陈将军还有情分在……这是在座哪个年轻将领都比不过的吧,岂不是更为合适?”
谢知闻言便直直出列,眼神锐利地瞥了显王一眼,拱手道:“臣以为不可,其一,谢琅玉一介文臣,于带兵打仗一窍不通,岂能将此等国之大事交于他?其二,谢琅玉年纪太轻,难以服众……”
“其三,什么交情?还请显王殿下您一字一句讲清白一些!谢琅玉同陈将军有何交情?显王殿下您三言两语其心可诛啊!”
这连珠炮弹一串话下来,朝堂上一下又炸起来了,几党人吵吵嚷嚷挤在一起,还有的热上头了,拿那手里的笏板蹦起来敲人的,堂堂乾清宫,比那菜市场也只是多了几个小黄门,真真是斯文扫地。
谢知远远瞥了显王一眼,冷哼一声,他并不会拦着自家的儿郎去玉门关历练,但是如今的形势显然不是历练这么回事。
温家今个在乾清宫里嚷得最大声,就是想叫自家人去,打的是什么主意,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如今外戚势大,皇帝已经掌控不住了,连飞旗营这个皇帝的亲兵营,都被温家牢牢地把在了手里,若真是叫温家人去了,等到了玉门关,抵御外敌不一定,招兵买马自立门户倒是有可能。
显王则想叫谢琅玉去,他的心思更好猜,皇帝现下的脸色就青白青白地坐在龙椅上呢,病恹恹地眼瞧着命不久矣,朝堂上大多数人心里都有数了。
因而这年中定亲事的都特别多,就想着趁皇帝还在……免得日后耽误了家中的孩子。
显王就是想把谢琅玉支出京城,远赴玉门关,那不是一时半会能回来的,皇帝再出个什么事,龙椅就摆在那呢,显王就少了个大大的敌手。
谢家也不傻,自然也不想叫谢琅玉去的。
皇帝靠坐在龙椅上,满脸虚汗,呼吸都是沉重的,仿佛十分费力气一般,就这么喘着气,冷眼瞧着底下的人吵来吵去,眼见温家人同显王都要打起来了,皇帝忽然一拍龙椅,猛地站了起来,厉声道:“都给朕停下!你们一个个都打得什么主意,别以为朕不晓得!朕还在此喘着气!还站着着呢!你们简直胆大包天!”
皇帝这般吼完,立刻便身子发软脸色发灰地倒入了龙椅中,边上的小黄门颤着手上去给他抚胸拍背。
殿中一下静极了,众臣皆跪下,拱手长声道:“臣等不敢——!请陛下恕罪——!”
皇帝到底是还活着。
众人低垂眉眼的瞬间,太子遥遥瞥了一眼谢家的方向。
谢知无意间抬头,瞧个正着,心里愕地一跳,心想,温家虽又上蹿下跳起来,可这太子党倒是忽然安分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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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在家中等到了未时末,等得都有些草木皆兵了,宫中终于散朝,可明月没等到谢琅玉,先等到了一个消息。
此次北上玉门关的主将定下了,正是谢家三郎谢琅玉。
明月坐在美人榻上,一时睡意全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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