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黑色狂欢(四)

    这是一间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卧室。

    如果忽略掉床上躺着的人的话。

    米白色薄纱的窗帘在风中轻轻地摇摆飘落, 暧昧的暖香在空气中飘散,与此同时还夹杂着少年人难耐的闷哼。

    细微的, 几乎难以叫人察觉的啧啧水声在寂静的空间中响起。

    隆起的被褥用力挣动了几下, 像是小猫儿似的细细叫声从缝隙中艰难地溢出来。

    一张被压抑得满是绯红的脸颊从被子里露出来,湛蓝眼瞳中积蓄的温热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涌出来打湿了大半张脸,额角渗出的热汗把鸦色鬓发都打湿了, 蜿蜒着黏在少年皎白的侧脸上。

    “对不起……”姜迟哭出来, 带着鼻音的说话声还是软腻的,叫人想起被蒸得熟烂的一戳就破的糖糕,“我, 我再也不会了。”

    姜迟看起来糟透了,总是淡红色的唇肉几乎要被男人咬烂了, 像是一朵盛开的过于靡丽的玫瑰,雪白皮肉上还裹着一层晶莹的水色。

    怀里抱着个不安分的小美人,庄云翊庄老板的脸上倒还是一本正经地,他甚至还有空拿着手机处理下属发来的消息, 任由姜迟眨着雾蒙蒙的眼睛, 委委屈屈地掉眼泪。

    姜迟再也忍不住了, 庄云翊不知道给他喝了什么药, 全身都烫的像是火炉里滚过一遭, 非要紧紧贴着男人的皮肤才能好, 偏偏庄云翊看起来是个不近美色的高岭之花,架着金丝眼镜认真处理公司的事物也不愿意分点精神出来理理他。

    姜迟还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呢!

    小狐狸眨眨眼睛,凝结的雾气化为琉璃似的水珠, 噼啪一下掉在男人的手背上, 本来就甜津津的嗓音彻底软下来了, 他细声细气地扯着庄云翊睡衣的袖子:“我再也不会随便和别人说话了。”

    头顶上传来一声叹息。

    看起来这家伙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我并不想控制你的一举一动。”庄云翊抚摸着姜迟柔软的发顶, 手指顺着脸颊滑落,捏了捏少年同样艳红的耳廓,“只是你需要知道分寸。”

    “比如,有些人,绝对不可以碰。”

    “为什么?”姜迟装傻,他趴在庄云翊的身上,慢吞吞地掀了掀长长的睫羽。

    庄云翊先是陷入了一丝诡异的沉默。

    路风这个人可以说也是他的老熟人了。

    为了追查他违法乱纪的罪证已经偷偷摸摸往他名下各种产业里塞进了十几只老鼠,虽然都已经被抓出来处以最残忍的刑罚,这种时不时钻出来咬你一口的行为还是非常惹人厌烦。

    放着好好的大少爷不做非要来行使什么狗屁正义。

    庄云翊冷哼一声,不过是一个跟在他身后哗众取宠的小丑罢了。

    只是令庄云翊格外有点在意的是,路风这个人虽然看起来花花公子,但是从来没见他真把谁带回去过夜,逢场作戏了那么多男男女女,情意虚虚实实,倒也不难分辨。

    可是庄云翊左看右看,在那张偷拍的照片里,从路风刻意滑落了墨镜露出的眼睛里,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占有欲。

    是了,姜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不管是相貌还是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好,要是路风动心了,或者说老套的一见钟情了,也并不奇怪。

    庄云翊最讨厌有人觊觎自己的东西。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的老对头。

    没想到在对于另一半的审美上,这两个南辕北辙的家伙居然也有统一的一天。

    总之,不管怎么说,姜迟这样轻轻松松被人拐跑的性子虽然自己欺负起来很爽,但是不在身边的时候就会很危险。

    庄云翊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自己脑海中拉响的警报了。

    男人微微用了点力,掐住了少年被汗水浸湿的下巴,逼迫着那张色如春花的脸蛋慢慢地抬起,直到海蓝眼瞳与他对视:“小迟要是下次再和陌生人说话,我会生气的。”

    这是明晃晃的警告。

    姜迟鼻尖通红,又要娇气地掉眼泪。

    原来这还不算是生气吗?

    看小家伙止不住地发抖,庄云翊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有点悄咪咪地变软,他低头没有忍住在少年鼻尖上亲了一下,低声安抚道:

    “三天后就是游轮首航的日子,刚好这几天在这里闷的久了,不如出海玩玩。”

    “很有意思的。”

    姜迟趴在这位跺跺脚就能令整个S市的权贵闻风丧胆的男人身上,伸手去抓一直悬在他眼前晃啊晃的带子,一边闷闷地点了点头。

    ……

    那实在是一艘极致华丽也极致庞大的轮船。

    船首的狄安娜女神像迎风站立在浓郁冰凉的海雾里,惨白眼瞳凝望着大海的深处,月亮坠落的远方。

    船舱上过于绚丽的灯光冲破了浓郁的黑暗,像是黑夜中的一盏过于明亮的灯,吸引着飞蛾们直直地扑进陷阱。

    拿着邀请函的贵客们如同游鱼一般滑进船舱最中央的灯火辉煌的舞池。

    女士们飞扬的裙摆同男士们端庄的燕尾服在灯光下不断地旋转出一朵朵盛开的花。

    坐在舞台边沿的钢琴家专注着弹奏来自某位著名作曲家的C大调奏鸣曲,活泼的乐声里众人尖叫着迎来灭顶的狂欢。

    “嫂嫂。”

    姜迟正和勒住了领子的高级衬衫疯狂较劲,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嫂嫂”给吓得差点飞机耳。

    他满眼疑惑地转过头去,看见的是个穿着板正黑西装的脸色苍白的年轻男人。

    硬要说的话,好像是长得和庄云翊有点像。

    “我是庄戈,”那清秀却文弱的年轻人冲着姜迟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是庄云翊的表弟。”

    兴许是怕姜迟尴尬,年轻人还善解人意地多解释了一句:“我这几年在国外学艺术,也是这两天才刚回来,嫂嫂没有见过我很正常。”

    姜迟呆滞地点点头,然后回过神来自己现在还一脸暴躁地同收得过紧的衬衣做斗争,大半个领口都还敞开着,显得非常不雅观,只好有点讪讪地放下手赶紧转移话题:“唔,原来是表弟呀,来找我什么事吗?”

    庄戈看起来脾气非常好,微笑着向姜迟道:“表哥请你到大厅里去,说是有礼物给嫂嫂看呢。”

    姜迟手忙脚乱地把那一身高定西装穿好,抿了抿嘴:“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少年脚步慌乱地从身侧直直地擦过,被风带起的发尾上残留着一股浅淡却令人上瘾的清香,鸦黑色头发下露出一小截雪色后颈,无端叫人牙齿发痒,只想在上面用力咬一口才好。

    年轻男人站在门后,看着少年的背影渐渐被辉煌的灯火淹没。眼神阴郁犹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嫂,嫂。

    他咬着自己的舌尖,眷恋又狂热地吐出两个禁忌的字眼。

    真是个风流的家伙呢。

    年轻人想起自己不慎从门缝里窥到的那一眼无边的春光。

    不着寸缕的漂亮青年温顺得像只小猫似的趴在主人身上,只在腰间随意卷了一条单薄的绸缎,雪白长腿微微曲起,圆润膝盖上晕着一层淡淡的浅粉色,那张小小的,好像一只手就能完全盖住的漂亮脸蛋正用一种十分依赖的目光,望着自己的饲主。

    就仅仅是这上不得台面的门缝中的一瞥,已经足够叫一个本来就狼子野心的年轻人再度生起心魔。

    庄戈摸了一把脸,野心逐渐从那张清秀的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就是旁人习以为常的软弱。

    他开始认真地思考,要是哥哥去死的话,弟弟是不是有权可以继承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妻子。

    第82章 黑色狂欢(五)

    庄云翊正在等他。

    男人今天穿了一身完美贴合身线的白西装, 站在人群中心像是一捧不可高攀的山雪。贵气得叫人不敢直视。

    他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时总是温和而疏离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如沐春风似的微笑, 细长眼睛藏在金丝眼镜后, 连同一切罪恶与黑暗都在冠冕堂皇的奢华包装下显得危险而惑人。

    光是看这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很难把这个人同那些上流社会背后流传的恐怖事迹联系到一起。

    这样的人,往往才是真的吃人不吐骨头的危险分子。

    姜迟莫名地, 有点心怯。

    放在镀金扶手的手指微微地攥紧了,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庄云翊没有给他后退的余地。

    男人似乎装了什么姜迟感应器,隔着喧闹的重重人影,精准地一眼望到二楼的少年。他今天穿的也是同庄云翊出自同一个高定品牌的季节限定, 被精心打扮过的少年脱去了最开始的局促可怜,如同一枚被拭去了浮尘的珍珠, 终于开始散发诱人的光芒。

    姜迟有种自己被猛兽盯住的错觉,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好孩子,过来。”庄云翊弯起眼睛,唇角随之勾起, 语气那么轻, 姜迟却一字不落地听得分明。

    那些明里暗里一直偷偷关注着庄云翊一举一动的人旋即跟随着庄云翊一齐把目光投到了二楼倚着扶手的纤细身影。

    早就听说过庄云翊这回真正是栽了跟头, 只是他把人保护得太好, 除了八卦报纸上模糊的那一眼, 再也没有关于这位小夫人更多的信息。

    庄云翊的婚礼是在国外举办的, 很多人以为庄老板只是像往常一样去谈生意而已,结果回来的时候男人右手无名指上就套着了个闪瞎一众人狗眼的戒指,当着记者□□短炮的镜头还从从容容地微笑:“不好意思, 我已婚了。”

    无数人伸长了脖子试图瞧瞧能把庄云翊迷得晕头装向的人是个什么级别的狐媚子。

    在少年转过脸的那一刻, 喧哗声却在一瞬间如同潮水一般褪去, 世界寂静了一秒。

    姜迟眨了眨长睫, 湛蓝眼瞳里蕴着一层淡淡的流光,明明无心自高处投下的一瞥都足以叫高洁的天使堕落成被欲望腐蚀的魔鬼。

    他的头发已经有点长了,被一卷雪色的发带束住,发尾堪堪覆住那截雪白欲折的后颈。

    那只握住栏杆的手骨骼纤秀,有眼尖的人发现他无名指上戴着与庄云翊手上同款的戒指,只是连顶级钻石的光芒在绝对的美貌下都显得黯淡无光了。

    也无怪连庄云翊这么冷淡的神仙也要坠入凡尘。

    姜迟觉得那些扎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点不太舒服,刻意忽略了那些过于灼热的温度,快步朝庄云翊走去。

    他走得有点急,人群里又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也不特意为他让出一条路,女人扬起的裙摆和男人衣襟上的香水肆无忌惮地给这只初生的幼鹿沾染上尘世的气息。

    不知是哪个坏心眼的家伙故意在身后推了一把,姜迟直接很不体面地扑进了庄云翊的怀里。

    所有人都知道庄云翊这个人看起来像是尊慈眉善目的白玉菩萨,实则佛口蛇心,行事狠辣,而且这人洁癖极重,最讨厌就是有人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碰到他。

    曾经有个不长眼的家伙试图把酒泼到庄云翊的身上故意下他的面子,第二天就以交通意外的理由登上了报纸,据说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拼不出来。

    男人看似清瘦的胸口其实结实的很,姜迟被顺手环在怀里,感觉脸颊都被从心口传来的温度烫到。

    “怎么这么不小心?”

    庄云翊也没有管其他惊掉了下巴的宾客,自顾自扶着少年的手臂几乎是把姜迟整个人揽在了怀里。

    他低下眼睛,看见少年慌乱颤动的睫羽,心里一动,很想在上面亲一口。

    “过来看看,喜欢什么?”

    他掰过姜迟的肩膀,往里面走了几步,走进了一间小隔间。

    那些露骨的视线被一扇古色古香的雕花屏风挡住,就算是伸长了颈子也只能看到一层模模糊糊的影子。

    那是一堆小山高的包装精美的礼盒,全是权贵们送来讨好这位小夫人的礼物。

    男人的手指摩挲着姜迟的耳垂,唇齿间溢出的气息尽数喷洒在少年霜白侧颈。

    “只要是你为我挑的我都喜欢。”系统在姜迟耳边一字一句地教导。

    姜迟哆嗦了一下,强忍着颈间的不适哆哆嗦嗦地重复着系统的话。

    男人果然被取悦了,俯身亲了少年颊侧一口,变魔术似的从手心里变幻出一只丝绒盒子。

    姜迟觉得那只盒子有点眼熟,下一秒盒子被打开露出了里面一对蓝宝石做的精致耳钉。

    路风以某个集团的名义将这对加装了窃听芯片的昂贵饰品送到了姜迟的手上。

    “还是这个最适合你。”姜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瑟缩了一下。

    庄云翊在他头顶闷闷地笑,评价了两个字:“娇气。”

    “这样很好看,乖一点。”他抚摸着姜迟的耳朵,几乎是在诱哄着,“不疼的。”

    他一只手慢腾腾地揉捏着少年冰白色的耳垂,随手拿起一杯红酒哄着姜迟喝了进去。

    姜迟不太会喝酒,酒精几乎是瞬间把他的神志搅成了一团烂泥。

    蓝眼睛的少年只能茫然地张着玫瑰色的唇乖乖地由男人为所欲为。

    “小迟,喜欢我吗?”

    “喜,喜欢……”

    话音刚落,姜迟就感受到耳垂上一阵刺疼。

    “!”

    他是最忍不得痛的,几乎是瞬间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了,苍蓝色的眼眸里浮起湿漉漉的水光。

    似乎是搞不清楚为什么前一秒还柔情款款的男人下一刻就叫他疼的这么厉害,他憋红了脸从男人的怀抱里挣扎出来,愤愤地望着庄云翊那张斯文俊美的脸,雾气蒙蒙的眼里掉出晶莹的水珠:“我讨厌你。”

    姜迟翻脸比翻书还快,庄云翊显然还没有及时从小东西的张牙舞爪中回过神来。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宽大手掌轻轻松松掌握着少年大半张脸,姜迟被迫凑近与男人唇齿相贴。

    “不许讨厌。”

    “我讨厌你。”姜迟一迷糊胆子就奇大,耳朵上渗出的血珠被庄云翊伸出的舌尖卷走,与眼眸同色的蓝色宝石在辉煌灯火下冶丽得叫人心惊。

    庄云翊觉得是不是自己对他脾气太好了,导致小孩蹬鼻子上脸。

    他拧姜迟软软的脸颊肉,语气低沉:“不要说让我讨厌的话。”

    “我……唔……”小狐狸还要和他作对,庄云翊却抢先咬住了少年柔软丰润的唇肉,把那些叫他不喜欢的词语全部都吞咽了下去。

    “乖一点。”

    真奇怪,庄云翊以前最讨厌那些对着自己唯唯诺诺的想要爬床的家伙,面对姜迟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他听话一点,再听话一点,一辈子只要依附着他就很好,他会把世界上一切的珍宝都尽数奉于他的眼前。

    等到庄云翊一脸餍足地带着小妻子出来,姜迟腿已经完全软了,几乎是被强硬地半抱在了男人的怀里。

    外面的宾客们一边不敢直视小夫人那张漂亮且春意盎然的脸蛋,一边偷偷地臆想着刚才在屏风的后面发生了什么。

    “庄老板,不介绍一下吗?您的夫人。”

    金发碧眼的欧洲男人微笑着走上前来。

    醉醺醺的姜迟皱起眉头,他对危险的感知向来远超常人。

    面前的男人虽然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然而包裹在衬衣里的紧实胸肌和留着枪茧的手指都告诉姜迟这个家伙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那双绿眼睛在看清姜迟的脸时,很明显地亮了一下。

    那是一种看到新奇的猎物的表情。

    如果姜迟之前见过他,就会知道这是来自西西里岛的臭名昭著的杀手拉维·怀特看见心仪的□□时才会流露出的表情。

    “尊夫人真是像玫瑰一样的美人。”

    “我想教父大人应该教导过你们,不要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着别人的老婆吧。”庄云翊微笑着用意大利语“回敬”着这个粗鲁嚣张的男人。

    “嘿,别这么说,我好歹也知道一点你们华国人的规矩。”拉维无辜地举起双手,“我怎么敢动庄老板的人。”

    庄云翊冷笑一声:“你知道就好。”

    “啊。”站在不远处的女士发出一声惊呼,手里的高脚杯应声掉落,眼看就要摔碎在地上却被一只手稳稳地端住了,连里面的香槟都没洒出来几滴。

    “您的酒。”

    “啊,谢谢。”那位小姐羞红了脸,“您的衣服,上面好像弄脏了……”

    “没有关系。”以路家大少爷的名义登上游轮的花花公子勾起那双迷人的眼睛,“我去换一件就好。”

    “怎么能让美丽的小姐烦心呢。”

    他抬手招来了侍者让人带他去更衣室,走过拉维与庄云翊的时候漫不经心似的回过头,目光落在少年耳垂上那枚闪闪发亮的蓝宝石。

    第83章 黑色狂欢(六)

    这实在是一个奢华靡丽的夜晚。

    女人丝绸裙摆掀起的昂贵香风在水晶吊灯璀璨的光华中轻佻地流转, 施坦威钢琴上随着钢琴家灵活手指倾泻而出的乐章催动着酒精和糖果在狂欢的人群中蒸腾挥发。

    像是群星都降落于海上,被羽毛和珠宝装点的巨轮载着满船舱的华光缓缓航行在海面上,只有屹立于船首的在罗马传说中掌管着月亮与狩猎的女神狄安娜, 带着坚定而无端凄怆的眼神, 注视着雾气弥漫的海面。

    月亮沉没于深海, 狄安娜灰白的眼瞳中似有星光坠落。

    ……

    侍女凄厉的尖叫声揭开了潜藏于狂欢后的不详。

    杀手心爱的左轮即刻上膛,心怀鬼胎者手中的酒杯溅出一片殷红的颜色。

    路风警官带着人冲进那间位于最顶层的卧室, 最开始只在玄关处看到连滚带爬哭得面色惨白的侍女。

    在闯进房门的那一刻, 男人就狠狠皱起了眉。

    他常年混迹于各种凶案现场, 鼻子早已练就得对血腥味特别敏感。

    猩红的血迹一直从卧房蜿蜒到玄关, 有这种出血量, 想来那人应该也必死无疑了。

    路风下意识以为是姜迟出事了。

    有可能是他们在蓝宝石耳钉上的小聪明败露, 庄云翊恼羞成怒把姜迟折磨致死。

    他的人生里没有一刻比现在是更后悔的。

    昨天晚上在窃听到该死的庄云翊和他的小男友止不住的喘息声时, 被暴怒撕碎理智的路警官第一次不管不顾地摔了耳机。

    有那么一瞬间, 从来被下属们称呼为钢铁雄鹰的路警官,感觉到了心脏被扯开巨大裂口后的强烈哀恸。

    他像是感知不到自己的双腿,迟缓地走进被飘起的薄纱窗帘挡住的卧室。

    纤细的身影背对着所有人, 跪坐在柔软的大床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床上被血浸满的人体。

    “姜迟……”路风的声音似乎在发抖。

    这真是很新鲜的事,所有人都以为路风这个人没心没肺, 一心扑在案子上,连庞然的家族都放在身后不管。

    可惜现在没有人有空能记录下这能让警局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颇具纪念性的一刻。

    路警官几乎以为自己看见的只是一具美艳的尸体。

    然而在他脱口而出姜迟的名字时,姜迟终于眨了眨眼睛, 告诉大家他还活着。

    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很狼狈。

    纤细雪白的脚腕上被握出一圈狰狞的淤青痕迹,应该是攥得太用力, 指印下甚至能看见单薄皮肤下渗出的血点。那身丝绸睡衣被撕扯的七零八落, 大半个单薄肩背都露在外面, 可以看到覆在肌肤上的青青紫紫的吻痕和手指印。

    甚至连锁骨上都是某人留下的牙印。

    他本人皮肤莹白,也就越显得这些痕迹张牙舞爪,狰狞可怖。

    早已凉却的血液溅在那张白玉无瑕的脸上,连带着抖动的睫羽似乎都沾染了诡异的血腥气。

    玻璃珠似的蓝眼睛迟钝地转动了一圈,惶然地与众人陡然火热的目光相对。

    路风从来没有过这么温柔的时候,他压低了声音生怕吓着他:“小迟,怎么了?”

    姜迟张了张口,他似乎有点说不出话来,嗓子看起来已经哭哑了,柔嫩如玫瑰的唇角上残留着细小的血痂。

    “他死了。”

    他看起来宛如陷在一场深渊的噩梦里,气若游丝地用舌尖抵住自己的齿列,努力地消解自己的恐慌:“他死了。”

    死的人是谁,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平心而论,庄云翊的死相与他的身份十分相当,甚至有一种电影镜头特有的血腥与美丽交织的画面感。

    如同冰雕雪砌的男人平静地躺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从身下渗出的血液已经将纯白被褥尽数染红。

    他像是在玫瑰的簇拥下陷入了一场永久的长眠。

    一把沾着血的锋利弯刀摔在地上,斑驳指痕无从躲藏。

    少年粉红的眼眶里泡着一双被泪水浸透的蓝色宝石,无助又凄惶地望向这些破门而入的男人们。

    应该所有人都会以为是他杀的吧?

    毕竟昨天晚上只有他和庄云翊睡在这个房间里,庄云翊在揽着小妻子进门之前还特意警告过助理不许任何人进入房间。

    庄云翊这个死法无论如何看不出是自杀。

    凶手除了这位据说骄奢成性的小夫人,应该也不会再有别人了吧。

    姜迟眨了眨眼睫,从睁开眼睛看到凶案现场的呆滞中瞬间清醒过来,毫无底气地张了张口:“不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路风现在对待姜迟就像是失而复得的宝贝,怎么还舍得让他再一次离开自己。

    毕竟姜迟看起来……太弱了。

    是看起来用一根手指头就能轻易放倒的程度。谁能相信这样手无寸铁的金丝雀能用如此凶残的方法杀掉自己的枕边人呢。

    庄云翊的死就算是正常死亡都是能撼动整个S市的大事,更何况这是一眼就看得出的恶性案件。

    他是被活活放干血而死的。

    尸体被剖开皮肤筋肉,骨骼苍白绽裂,动脉被齐齐斩断。

    一生被视为魔鬼的男人,想不到死法也如此吊诡。

    “我倒是不知道,路警官和嫂嫂这么相熟。”脸色白得像吸血鬼的庄戈如同鬼魂似的从路风身后飘出来,那双布满阴翳的眼睛直直盯着姜迟还沾着血色的脸。

    西西里岛来的杀手饶有兴趣地看着房间中血腥诡异的景色,随手把上了膛的木仓藏进了西服里。

    姜迟顿了顿,从路风手里挣脱出来,摇摇欲坠地站稳了。他在众人针扎似的视线中竭力忍住发抖的手指:“其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愿意配合你们的调查。”

    “我不会杀他的。”

    “我……”他艰难地张了张口。

    “我爱他。”系统一字一句地提醒。

    “我,爱他。”姜迟感觉自己的舌尖似乎不受控制。

    寂静的空气中似乎还能听到一声男人的低笑。

    这么多话,只有第一句是真的。

    昨天晚上他被庄云翊灌醉了。

    喝起来像果汁似的甜腻酒液,实际上劣得能醉倒一头狮子。

    小狐狸本来就笨笨的脑子更加迟钝了,被酒精灼烧的脑子连转都懒得转,含着雾气的蓝眼睛艰难地眨着,看起来又乖又可怜,别人说什么都会老老实实照做的吧?

    他其实有点记不得昨夜发生了什么。

    他迷迷糊糊地,听庄云翊的话自己用嘴巴叼着衬衫的衣摆,无辜地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自己名义上的丈夫。

    说实话,庄云翊能掌控如此巨大的商业帝国,没有强大的自制力是不可能的。

    和姜迟缔结了婚姻关系后,除了经常的亲亲抱抱,倒也没有更深入的动作。

    但是那天的庄云翊不知道发什么疯,喝酒的是姜迟,醉的却好像是他。

    男人像只疯狗一样不管不顾地用力攥住姜迟细细的脚腕,铁钳似的手指几乎要捏破那层薄薄的皮肉,恨不得在少年的每一寸皮肤上留下自己的印记,想把那春雪似的皮肉一口一口咬碎嚼烂吞进肚里。

    姜迟这么乖的脾气,被咬住也不会生气,自己闷闷地哭,哭得鼻尖都红了,咬着唇肉哆哆嗦嗦地溢出破碎的小猫似的哭声。

    他把庄云翊的心都哭疼了,良心未泯的男人于是又弯腰亲亲他湿漉漉的睫羽和粉红色的鼻尖。

    姜迟到后面也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记得男人低哑的嗓音犹如鬼魅私语:

    “永远不要,背叛我。”

    等到再次清醒,就是庄云翊冷冰冰的尸体还有耳边响起的冷淡的系统提示音:

    “滴,恭喜宿主开启剧本主线,请在七天之内,找到杀死庄云翊的凶手。”

    “游戏失败,宿主将被即刻抹杀。”

    姜迟牙齿打颤,他知道自己现在逃不掉,凶案现场只有他一个目击证人,又是庄云翊的第一顺位遗产继承人,怎么想都应该和庄云翊的死逃不脱关系。

    虽然路风信任他,但不代表其他人也会选择无条件相信他。

    狄安娜号依然平稳地在海面上运行。

    姜迟却被关在房间里不允许踏出门一步。

    咸腥的海风透过半开的窗户闯进死寂一片的房间。

    姜迟拥着被子突然哆嗦了一下。

    狐狸的鼻子何其敏感,他总觉得这咸咸的海风中夹杂着一丝熟悉的,阴冷血气。

    一如那个被黏腻鲜血笼罩的夜晚。

    姜迟顾不上穿鞋快步跑到窗前试图把窗户关好。

    无论是错觉为血腥味的海风和眼熟的米白色纱帘都让他无可避免地想到庄云翊的死。

    这么强大的一个人,就毫无防备地死掉了吗?

    姜迟伸手按在窗沿上,眼神微妙地凝住了。

    “嫂嫂。”

    庄戈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带着一丝模糊的笑意。

    很奇怪,自己兄长死了,这人到是一点悲伤都看不出来。

    “别进来!”姜迟厉声叫道。

    可是已经迟了。

    庄戈打开房门大踏步走进来:“怎么了?”

    姜迟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被新漆过的窗沿。

    一枚血手印正静静地躺在浅色窗棂上,无声地刺痛着姜迟混乱的心。

    第84章 黑色狂欢(七)

    庄戈心想他的小嫂子看起来真的好可怜啊。

    毕竟变成小寡妇了呢。

    唯一爱护他的人死的突然, 这么弱小的家伙,会被那群野兽一人一口撕碎的吧?

    姜迟苍白着一张漂亮的脸蛋,粉色眼眶里的蓝眼睛像是养在一汪碧水里的水晶, 因为惊慌而下意识地信赖所有对他释放善意的人类, 哪怕这种微不足道的善意只不过是为了谋求更多的东西而作出的伪装。

    小嫂嫂看起来多大了, 二十几?不到二十?

    听说是庄云翊某天巡视自家名下的会所时看到的,说是得罪了看场子的人被抓住关在了笼子里。

    只要庄云翊稍微来的晚一点, 他的小嫂嫂可能就变成某所会馆里被金链锁住的夜莺了。

    那样的小嫂嫂, 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欺负, 明明已经受不了了却还不得不忍受着被填满的羞耻和痛苦, 说不定还会被强迫着拍下视频, 在镜头里露出哭到潮红一片的脸蛋, 真是想想都觉得有点受不了呢。

    怎么这么色啊, 小嫂嫂。

    庄云翊这个家伙运气总是好得让人嫉妒。

    什么都是他的, 就连爱人都漂亮得惹人垂涎。

    “小嫂嫂,怎么不穿鞋?”清秀得像个女孩子的瘦高男人脚步无声地走到姜迟面前,竟然直接弯腰捧起了少年一只粉白赤luo的脚掌。

    海上温度不比陆地, 加上又是大理石铺就的地板,姜迟浑浑噩噩之间连拖鞋也没有穿,径直踩在了冰凉地面上。

    直到庄戈开口, 他才意识到一丝凉意从脚心窜上来 ,叫他免不了一阵冷颤。

    真是连脚掌都生得好像艺术品,脚趾圆润白皙, 足弓在悬空的时候下意识紧张地绷起,弧度美好如虹, 足尖甚至还泛着欲说还休的粉色。

    他的脚腕那样细, 庄戈毫不掩饰地伸手, 轻松用拇指和食指把那节细瘦的脚腕完全圈住。

    他皮肤好薄,脚腕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蜿蜿蜒蜒地流淌着幼鹿似的稚嫩又蓬勃的生命力。

    庄戈几乎可以轻松想象在床上的时候庄云翊是怎么用他拿惯了木仓的手掌攥住两只细细脚腕把少年两条细白长腿一直压到胸口。

    姜迟看起来这么薄,这么软,要是四肢都被可怜地禁锢住的话,可以摆出很多涩情的姿势吧?

    小嫂嫂,每一个地方都长得好色。

    被总共才见过两次面的男人握住脚腕,而且他的目光还在上面停留了这么久,姜迟就是再蠢,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了。

    然而庄戈反应比他更快,姜迟的疑问尚且还含在嘴里,庄戈已经后退一步,把柔软的白绒拖鞋套在了姜迟的脚掌上。

    “大哥九泉之下要是知道嫂嫂这样子不顾自己的身体,一定会伤心的。”

    庄戈站起来之后,姜迟骤然发现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男人居然比自己高这么多,低头用那双布满阴翳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瞧着他的时候给人带来莫名心慌的压迫感。

    他不提还好,一提到庄云翊,姜迟就开始止不住地恐慌。

    他回过头又去瞧那惨白窗台,发现那枚阴森森的血手印已经不见踪影。

    姜迟顿了顿,有些惊疑不定地想,是他产生幻觉了吗?

    不,不可能啊。

    姜迟现在是被人以杀死庄云翊的嫌疑人为名被软禁在房间中,如果再不付出行动,七天之后还是找不到杀死庄云翊的凶手,那么他就真要给庄云翊陪葬了。

    姜迟毫不怀疑,自己要是没有成功通关的话,他一定会被游戏抹杀的。

    为了不引起恐慌,庄云翊的死讯暂时被封锁,除了几个第一现场的发现者,暂且没有更多的人知道。

    姜迟有必要回案发现场调查。

    现在最要紧的是,先从这里出去。

    他不能一直坐以待毙。

    刚刚似乎还在失神的少年沉默地转动了一轮眼珠,海蓝色的虹膜在日光的映衬下斑驳着惹人怜爱的碎光:

    “救救我。”

    小嫂嫂抓住了庄戈的衣袖,眼里很快浮起一层浅淡的雾气。

    他声音发着抖,看起来真是被吓坏了:“我没有杀我老公,我真的不是凶手,我,我这么爱他,怎么会杀他呢。”

    爱?

    庄戈眼眸沉沉地盯着少年仓皇带泪的眼眸,心里也不知道过了几个弯弯绕绕,最终勾了勾同庄云翊非常相似的薄情唇角,语气似乎很无奈:“我当然是很相信小嫂嫂的,只是我也控制不了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毕竟只有嫂嫂一个人,出现在现场呢。”

    男人伸手抚摸过少年的下颏,一边残忍地用愉悦的语气给姜迟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增添最后一块砝码:“更何况,路警官在凶器上面,可是提取到了嫂嫂的指纹哦,很可怕,对吧?”

    姜迟听了果然又抬起脸,像是失去了攀附之物的菟丝子,只能可怜巴巴地随便抱住什么当作活命的大腿,声音也是细细的,还打着抖:“求求你,我真的不想被关起来。”

    你是个生性轻浮放荡的家伙,最擅长用那张脸蛊惑人心,叫人心甘情愿,为你卖命。

    姜迟咬咬牙,细白手指从庄戈的袖子又好像不经意地转移到了男人的腰上。

    少年身形实在纤细,从背后看,就像是他主动投怀送抱。

    “只要可以放我出去,我做什么都可以。”少年尖俏下颌抵在庄戈胸口,从庄戈的视角往下看,几乎能数清楚少年有多少根眼睫毛。

    他有一双被众神眷顾的眼睛,毛茸茸的睫羽下那双闪烁着浮动光影的蓝宝石,就这么直直地与庄戈对视。

    无端叫人想起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小狗。

    庄戈几乎能幻视少年发顶委屈耷拉下来的小狗耳朵。□□弹弹的小三角耳朵,会在半空中委屈巴巴地晃。

    “求求你了。”

    暧昧气声从微微张开的水红色唇肉中流泻,庄戈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雪白贝齿后面藏着的绵软舌尖。

    姜迟很喜欢吃甜食,这样的舌头咬起来应该也是甜的吧?

    “嫂嫂,”庄戈笑出声来,任由姜迟撞进他的怀里“胆子好大,我哥才刚走呢。”

    姜迟抿了抿嘴,无辜地弯着眼睛冲他笑,似乎是在挑衅:“你不也是吗?”

    兄长刚刚离世,就迫不及待地等着接手他的一切了。

    糊弄他的死因,接手他的财产,人脉,包括新娶的妻子。

    根据各种犯罪小说的情节,庄戈作为庄云翊死后的直接得利者,嫌疑比姜迟还要大的多,更何况……

    姜迟用手摸到青年单薄衬衫下的身体时被吓了一跳,庄戈光看外形应该就是那种完美符合艺术生刻板印象的阴郁清秀的病弱青年,没有想到一撩衣服,下面全是腱子肉。

    长到成年了还是瘦巴巴一只可以被人轻松拎起来的姜迟 :对这个充斥着壮汉的世界表示很失望!

    “算了。”姜迟松开手,他撇撇嘴,风流多情的眼睛冷漠地从庄戈脸上移开,“我找别人也可以,你走吧。”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说给庄戈听的,他细细声道:“路风说的,他一定会救我的。”

    “路风?看起来嫂嫂和路家大少爷,不,应该说是和我哥的死对头,路警官的关系还不错呀。”

    青年那双总是很阴郁的眼睛里翻涌着叫人看不懂的情绪,姜迟感觉自己好像要被滔天的云浪淹死。

    到底还是业务不熟练,姜迟僵硬地撇过脸,结果被人捏着下巴硬生生掰回来。

    无声地对峙良久,庄戈终于重新露出微笑:“好,既然是嫂嫂的嘱托,那我这个做弟弟的一定会完成,只不过希望嫂嫂可不要辜负了哥哥。”

    哈,笑话,他姜迟这么卑鄙无耻的人难道会怕这些怪力乱神东西吗?

    系统:“你说呢?”

    姜迟:“给点面子,哥哥。”

    系统突然不说话了,过了好半晌才重新响起莫名有点咬牙切齿的声音:“不要随便叫别人哥哥啊!”

    也不知道冷冰冰的机械音要气到什么程度才能变成这气急败坏的调子。

    姜迟坏心眼戳戳他:“为什么,哥哥?”

    系统:“……”

    系统掉线了。

    好任性的系统,意识海里只有拇指大小的小狐狸掐着腰气哼哼。

    “既然我答应给嫂嫂澄清,那么嫂嫂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一点报酬?”

    庄戈似乎不满意少年的走神,手指微微用力,在少年软白颊肉上留下发红的指印。

    姜迟被捏的生气了,下意识示威似的露出尖尖犬齿:“你想要什么?”

    庄戈被他这副跳脚样子逗笑,眼神却极深:“你说呢?”

    “我为嫂嫂尽心尽力,先要一点报酬不过分吧?”男人指腹辗过柔嫩唇珠,嗓音微微低哑。

    姜迟有点索然无味地按住了庄戈蠢蠢欲动的手指,连笑都懒得笑了,犬齿抵着男人的指腹微微地陷进去一个小小的凹陷。

    说来也奇怪,姜迟全身看起来都是软绵绵的,好欺负的厉害,偏偏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锋利堪比幼兽,咬人的时候也能让这种皮糙肉厚的怪物痛一痛。

    “下次一定。”小狐狸理不直气也壮。

    第85章 黑色狂欢(八)

    庄戈的性子看起来要比他那位永远喜怒不形于色的表哥更容易按捺不住一点。

    就在男人感到自己被愚弄了, 恼羞成怒地加重了力气准备捏着姜迟的下巴亲下去的时候,路风正巧不偏不倚地推开了本来就半开的房门。

    “你们在做什么?”路风阴沉着脸冲过来推开了把人禁锢在怀里的男人。

    姜迟本来皮肤就薄,尖俏下颌轻易留下鲜红指痕, 显得要格外可怜。

    “路警官……”刚才还趴在男人怀里张牙舞爪的少年掀动着长睫, 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闯进来,表情有些呆滞地望着突然出现的救星。

    “我倒是想不到, 有人居然在表哥尸骨未寒的情况下会对自己的寡嫂出手。”路风抓住了姜迟的手下意识把人挡在身后,瞧着庄戈挤出一个笑来,“你们庄家还真是够让人开眼的。”

    庄戈也懒得再装出那副畏畏缩缩的软弱模样,冰冷目光盯着被少年攥住的细痩手腕, 没什么温度地勾起唇角:“彼此彼此, 比起表哥还在世的时候就和嫂嫂不清不楚的路警官, 我觉得还是我的道行更浅一些呢。”

    路风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一下脖颈, 骨骼缝隙发出噼里啪啦的充满威胁性的爆裂声,路风咧开嘴角,眼神邪肆:“那还真是抱歉,小弟弟就跟在大人屁股后面想想就好了,玩你的洋娃娃去, 大人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

    以恶劣性格在警局上下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家伙,当然也不介意在一个连自己寡嫂都敢觊觎的混蛋面前保持什么装模作样的绅士礼仪。

    对于他这种花枝招展的公孔雀来说,狠狠地打击情敌,最好让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从姜迟身边赶紧滚开才是最要紧的事。

    “你!”

    路风牵着姜迟的手从庄戈身边离开的时候,庄戈再也忍不住爆发了,他反手捉住了姜迟的另一只手, 恶狠狠地瞪着路风, 因为过于愤怒, 以致完全扯下了那层阴阳怪气的优雅假象:“他现在是我们庄家的人, 你凭什么带走他!”

    “凭什么?”路风很玩味地咀嚼着这几个字,一只手直接搭在了姜迟的肩上,看起来似乎是很亲密地将少年完全环在了怀里,而姜迟也竟然就这么容忍他对自己如此亲近,对男人过火的动作毫无反应。

    “当然凭我是警察,需要这位小夫人配合我去调查真相呢。”

    路风吊儿郎当地挂在比自己要瘦小很多的少年身上,掏出随手放在口袋里的警员证嚣张至极地在庄戈面前晃了一下。

    “小弟弟最好还是不要打扰哥哥们做正经事吧,老是被迫教育熊孩子,就算是正义的警察叔叔也会觉得很烦恼的。”

    “说到底还是那个庄云翊死的太突然了吧,连个小孩都教不好还真是没用啊。”路风闭上嘴还称得上风流俊朗,一张嘴就叭叭地气人,并且肉眼可见有点停不下来的趋势。

    对面庄戈的脸色越来越黑,几乎已经到了快要看不见五官的地步。

    姜迟都有点可怜他了。

    才怪。

    生着混血儿似的英俊五官的高大男人揽着姜迟单薄的肩膀,火上浇油地还回头冲着庄戈耀武扬威地给了个风骚wink。

    庄戈自认为前二十年的人生从来没有人,就连庄云翊,也没有这么大胆地羞辱过他!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路风!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而乖乖像个玩偶娃娃被路风揽在怀里的姜迟在离开软禁他的房间那一刻,侧过脸,用那双闪烁着碧色光晕的蓝眼睛冲庄戈露出一个得意而狡黠的微笑。

    这时候庄戈才惊觉,原来姜迟的长相其实并不单纯是那种软弱好骗的可怜长相,正相反,天生勾起的眼尾和尖俏下颌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只擅长蛊惑人心的狐狸。眼波流转的时候足叫人心甘情愿在春光里溺死。

    庄戈站在灌满了海风的房间里,眸光阴沉地盯着变得空荡荡的玄关。

    他手掌按在留着滑轨的窗台上,勉强用滑轨陷进手心的轻钝痛感叫自己不至于完全失态。修长指尖不慎碰到什么湿漉漉的黏腻东西,触感像极了房间里那些昂贵鲜艳的颜料。

    庄戈愣了愣,抬起自己的指尖,却发现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想起姜迟刚刚就是站在窗边一副表情惊恐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的模样,满怀疑虑地探头去看窗外有什么,却最终只能看到被太阳晒得波光粼粼的海面和雪白的窗棂。

    什么都没有。

    庄戈若有所思地嗅了嗅指尖。

    一股咸腥,又夹杂着铁锈的古怪味道在指尖轻飘飘地散开。

    ……

    “你到是聪明。”在外人面前,路风就不得不和姜迟保持距离,两人出了门之后便很快地留出了不远不近,足够听见声音又足够疏离的空间。

    姜迟身上披着一件不符合他身形的外套,那是姜迟从房间里随便扒拉出来的。

    庄云翊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毛病,就算是姜迟自己的房间里,除了一些质地轻薄滑溜溜的睡裙,就是一些明明属于庄云翊的oversize的宽大衣服。

    姜迟人那么小只,庄云翊又高大的离谱,男人的西装外套随便往身上一套,都有种让人不由得心猿意马的古怪意味。

    庄云翊这个混蛋,倒还挺会玩的。

    路风在心里恶狠狠地吐槽。

    姜迟低着浓密的睫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半晌才勾出一个轻佻的笑,碧蓝的光晕最终聚焦在路警官的眼中。

    “哪里,这都是你教得好,长官。”

    少年冰白耳廓上一枚被强行钉上的海蓝宝石在华灯的光线下闪着凛冽的寒光,衬得少年模样骄矜如白玉小像,低眉垂目之间如同神祇怜悯眷顾,贵不可攀。

    路风表面上依旧是玩世不恭的模样,心里却猛地一空。

    他有一种直觉,当初强行把姜迟送到庄云翊的身边做卧底,如今却是真的要抓不住他了。

    庄云翊的死讯还在封锁当中,按照正常的时程来计算,游轮靠岸还需一周时间,他必须把庄家这个烂摊子完全解决掉,然后带着姜迟远走高飞。

    路风皱起眉,压低了声音:“刚才那个小王八蛋对你做了什么?”

    姜迟抓着庄云翊的西装的衣领,细白手指上的钻戒要把路风的眼睛都刺疼,他同样用着旁人听不到的音量回复:“没什么,刚才你不是都在窃听器里听到了吗?”

    姜迟的语气很平静,路风却自顾自从里面听出了一丝愤懑。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去做诱饵,等到庄云翊的案子解决了我会带你去一个更远的其他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能让不可一世的路警官这么低声下气地道歉,估计也就是姜迟了。

    “对不起?”姜迟眨眨眼睛,淡蓝色的雾气渐渐从眼眸中散开,露出晴空一般的漂亮颜彩,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得意的狐狸了。

    “那路警官应该要想办法弥补一下我吧?”

    这真是明目张胆的要挟。

    然而路风只有对姜迟的时候特别好脾气,并不介意姜迟挟恩图报,反而希望少年能继续对自己提出更多的要求,更需要他一点。

    “你想要什么?”

    姜迟勾起唇角,很得意地笑起来:“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查案的时候能带着我就行。”

    跟在具有破案经验的警察身边,总比自己什么也看不出来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窜要好。

    还真是擅长让人无法拒绝的家伙。

    两人隔着这么不远不近的距离,有时候甚至有人会从身边走过,姜迟站在灯光下,完全不在乎周围有隐晦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那些视线织成细细密密的网要将少年捕获。

    像是一只被蛛网黏住的蝴蝶,只能在网的中心无力地振动着艳丽的双翅。

    路风率先一步打破了你来我往的客套的界限,站在了姜迟的面前:“我的身边可不是那么好跟的,小夫人。”

    姜迟弯弯眼睛:“可是我就是会害怕,怎么办,路警官。”

    “真拿你没办法,那只能向警察叔叔申请人身保护了吧?”路风微微弯腰,隔绝了那些过于露骨的视线。

    还真是只要庄云翊一不在,就有人敢大着胆子觊觎一些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像蝗虫一样怎么赶都赶不走。

    真是恶心。

    “睡觉也会害怕。”

    “跟我睡就好了。”

    ——老婆!(撕心裂肺),老婆你已经不是当初的清纯老婆了呜呜呜钓系老婆我好爱

    ——呜呜呜,小迟,小迟老婆可不可以钓我,我百分百上钩,汪汪汪

    ——老婆,已经到了没有老婆看会死掉的地步

    ——我也想被老婆钓,我也要跟老婆睡觉啊啊啊啊

    系统:“想不到你还挺有天赋的。”

    姜迟甩甩尾巴,得意翘下巴:“我可是猫咖一个季度的业绩冠军。”

    人类,就是很好骗啊。

    毛绒绒只要稍微主动一点人类就会心软软变成只会尖叫好可爱的笨蛋了。

    Nice!

    系统:“……”

    所以你是在把NPC当成来猫咖吸毛绒绒的客人吗!

    第86章 黑色狂欢(九)

    非要和路风睡一间房, 其实主要也是出于对安全的考量。

    毕竟现在这个副本里只有设定为正义警官的路风是最可靠的家伙了,至于其他人……小狐狸直觉惊人,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呢。

    然而就算是这样, 姜迟那根预示着危险的神经还是在入睡的时候突突地跳动起来。

    路风看起来已经睡得很熟了, 姜迟不敢吵醒他,而且自己现在这个情况要是吵醒他的话一定会陷入很尴尬的境地的。

    姜迟捂住嘴巴, 很辛苦地阻止着呻/吟声从细嫩的喉咙中溢出来。

    一只冰凉的带着黏腻腥气的手正慢慢地从身后撩起少年的衣摆抚摸后腰那一块光滑温凉的肌肤。

    最开始察觉到身后有人的动静的时候姜迟吓得差点直接叫出声来。

    可是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少年肌肤如玉,摸上去手感叫人爱不释手,那只手似乎是沉迷于掌下光滑的触感,迟迟不肯离开, 甚至还用修剪齐整的指甲去轻轻地搔动着少年敏感的腰窝。

    姜迟忍得很辛苦, 眼里很快浮起一层亮晶晶的, 晃动的泪光。

    现在非要和别的男人睡在一起完全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只手越来越过分, 似乎是不满足于只摩挲那一块小小的光洁皮肤,变本加厉地顺着少年美好的腰线继续往下滑去。

    姜迟用力地睁着眼睛,努力不要让眼泪掉下来,可怜巴巴地捂着嘴的手更加用力,鼻尖也裹上了一层晶莹的粉色, 像是撒着糖霜的诱人草莓。

    他像是被刺激到了似的猛地合上双腿试图不让那只冰冷手继续捣乱,偏偏事与愿违,只是让初夏里依然覆着寒凉霜雪的指尖在锦缎似的皮肤上激起一连串不堪忍受的鸡皮疙瘩。

    软白皮肉颤了颤,所幸是在黑暗里,没有人看见。

    姜迟嘴唇都要咬烂了,被欺负到泪眼汪汪还是不敢吱声, 可怜兮兮地任由那只讨厌的手对他为所欲为。

    那只手似乎非要把少年撩拨到哭出来为止。

    姜迟再也忍不住了。

    他堂堂一只处男狐, 也是有自尊心的!

    那只手似乎完全不在意姜迟被躺在身边的人发现, 甚至是带着点怒气地拧了拧少年腿根豆腐似的嫩肉。

    姜迟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被捂住的嘴里还是溢出三两声破碎的呜/咽。

    眼睫都湿成了一绺一绺的,湿嗒嗒地低垂下来,看起来特别可怜。

    冰凉黏腻的舌头伸出来一点一点舔干净了少年眼眶里泛出的泪水,除了呼吸声只剩寂静的房间里,姜迟甚至听到了一声属于男人的低笑。

    这个男人,应该是正站在床沿肆无忌惮地玩弄他。

    姜迟试图睁大了眼睛,可是眼前依然一片透明,他连这人一根头发丝都看不到。

    睡在身边的路风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突然翻了一个身,改为用脸对着姜迟,高挺的鼻尖几乎要戳到姜迟柔软的脸颊肉。

    姜迟吓得呼吸都停了一瞬。

    路风看起来睡得很熟,完全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可是姜迟还是更加用力地按住了自己的嘴巴。

    双腿几乎是在发抖了。

    湿湿凉凉的液体洒在腿上的时候姜迟眼里碎掉的星星再也控制不出地掉出来。

    他隔着朦胧的水雾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路风的脸,看他确实只是在睡觉,高度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极缓极缓地松出一口长气。

    可是那只手的主人似乎是不满意姜迟的分心,更加恶意地捉弄起小狐狸敏感的软肉,姜迟抖得控制不住,喷在手心里的呼吸都烫的吓人。

    “小迟,你在干什么?”男人低哑的声音突兀地在寂静的空间里响起。

    姜迟吓了一跳,霎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漂亮眼睛瞪着突然睁开眼睛的路风:“你你你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路风懒懒地笑起来,他其实眼睫毛也很长,在黑暗中掩映着闪着光的眼珠子,有一种叫人感觉十分深情的错觉。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小迟捂住自己嘴巴的时候吧。”

    那岂不就是差不多听见了全程。

    姜迟两颊瞬间漫上大片羞耻的红色,恨不得连夜买站票逃出地球。

    在陷入呆滞的小美人做出反应之前,路风已经一个翻身轻轻松松把姜迟压在了身下:“怎么,现在开始害羞了?”

    “想不到趁着别人睡觉会做出这种事,小迟,你好色啊。”

    他低着头,观察着少年在月光映照下浮着一层艳丽粉红的脸,海蓝眼睛里几乎被眼泪浸满,骤然像是撞进一片潋滟的海上月色。

    路风顿了顿,开口时声音更加危险,不知道刚才为了不被姜迟察觉辛苦忍了多久:“一个人玩有什么意思,不如我来帮你?”

    “不,不用了。”

    姜迟连声音都羞耻得细如蚊讷,低着眼避开路风越来越炙热的目光恨不得立刻变成空气原地消失。

    路风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一低眼的时候就愣住了。

    姜迟挣扎的时候那身睡衣都乱七八糟的挂在身上,大半个腰身都暴露在月光下,象牙白的肌肤上印着一枚青红色的手印。

    看着是被人用力握住腰肢留下来的。

    看掌印的位置,加上掌印宽大,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姜迟自己留下来的。

    路风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

    他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发现任何除了他和姜迟以外的第三人在房间里。

    难道是鬼魂吗?

    唯物主义者路警官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可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只能说明有一个比路风不相上下在武力方面甚至更强大的存在在偷偷地觊觎着姜迟。

    路风脑中瞬间排查了船上的所有人,经过一番疯狂的头脑风暴后嫌疑人只剩下了一个人。

    那个来自西西里岛的杀手。

    可恶。

    路风咬着牙,他想叫姜迟不要慌,可是姜迟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尴尬趁路风不注意用尽了全身力气把男人从身上推下去,一个咕噜翻了个身从床上跳下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把自己关在了门外。

    实在是太丢脸了。

    姜迟揉着自己的脸,气急败坏地赤着脚走在黑暗中显得越发寂静的走廊上。

    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甲板上。

    冰凉肆意的海风拍打在少年脸上,叫他混沌的精神勉强清醒了一点。

    少年有点委顿地揉了揉脸颊,一抬眼看到被浓雾掩住仍然格外清冷的月亮。

    他好像很久没有看过这样澄净的夜空了。

    姜迟鬼使神差地朝着月亮的方向往前走去,无意识地走到了船尾上。

    柔软小腹抵着船尾的围栏,一低头就能看到波涛起伏的海面。

    月光在漆黑海面上碎成粼粼的一片,咸腥的海风吹起少年一头及肩的黑发。

    他看起来像是一枝颜色苍白的花,也像是一枚独自在黑暗中发光的宝石。

    在他身上,连孤独都叫人迷恋。

    “那边的小夫人,小心一点不要掉到海里去。”

    意大利男人还带着点生涩口音的轻佻腔调骤然在夜风中响起,姜迟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长发男人正坐在瞭望塔的窗台上冲着自己笑。

    “ 海里可是会有鲨鱼哦。”

    他不是很正经地提醒到。

    “我可是看小夫人长得漂亮,才会提醒的。”

    那么高的地方,杀手两条腿一伸,轻轻松松地直接跳了下来。落地的时候甚至连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姜迟被吓了一跳:“你想干什么?”

    “我,我警告你,我可是警方保护的……”

    “还真是让人伤心。”臭名昭著的残忍杀手随手拎住了姜迟的后颈直接把人提溜了起来。

    意大利人格外浪漫多情的眼睛盯住了少年苍蓝色的虹膜,他歪着头认真打量了一番,然而笑起来:“真是位美人,难怪。”

    他样子看起来太不正经,一身昂贵的高定西装被他穿的皱皱巴巴的,西装扣子没有扣,大大咧咧地敞在两边,连配套的黑色领带也是随随便便一拧,完全没个正形。

    要不是杀手先生格外性感的宽肩窄腰的身材把这套不知道从哪个垃圾堆里刨出来的西服硬生生穿出了模特的气场,估计走到码头就被人赶下来了。

    “小夫人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呀,我可是会心动的。”

    男人很夸张地笑起来:

    “我听你们华国人一句俗语叫,相逢即是缘,不如我们认识一下,我的名字叫拉维·怀特。”

    第87章 黑色狂欢(十)

    这是在本国臭名昭著的杀手, 代号“蝰蛇”,不属于任何组织,没有道德, 也没有底线,只要金主给够钱, 哪怕是上帝都会死在他的左轮木仓下。

    姜迟被男人轻轻松松地拎住后颈, 后知后觉地有点紧张起来,偏刚刚经历过了那种羞耻的事情,整只狐都还在气头上, 越是不服输地仰着脸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狠狠瞪着面前的男人。

    怎么会有这么别扭的小东西。

    拉维嘴角带着一瞥漫不经心的笑,很感兴趣地又加了点力气把人提到可以同自己对视的水平线上。

    明明已经害怕的在发抖了吧,可是还是强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像是刚出生的幼兽, 站都站不稳却已经学会用尖尖的獠牙恐吓敌人了。

    “我可不想当你的敌人啊。”拉维嘟囔了一句,很好奇一个刚刚失去了老公的小寡妇为什么要深夜跑到甲板上来。

    是因为思念死掉的老公吗?

    拉维被自己有点荒唐的想法逗得笑出声来。

    他可不是那群被酒色蛀空了脑子的权贵, 当时在舞会上看到的,这位被养在金丝笼里的空有一张漂亮脸蛋的小夫人看向庄云翊的眼神,可称不上爱意。

    非要说的话, 是那种被强行关住的美丽野兽不得不臣服于主人的委屈与不甘吧。

    男人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草气味,姜迟被烟味冲到,猛地打了个喷嚏:“哈啾——”

    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瞬间破功, 恰逢海浪拍打在船身,甚至有漂浮着的细密水汽落在甲板上, 姜迟身上只随便套了件及臀的白色衬衣,被凉透的海风一吹, 不由得有点发抖。

    拉维单只手轻松把人抱在怀里, 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在无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 我会以为你在勾引我的。”

    姜迟气死了,偏偏在人夹住了挣脱不得,只能蚍蜉撼树地用脚去踢男人肌肉虬结的小腿。这家伙的肌肉硬梆梆得和石头似的,除了把自己的脚尖踢疼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踢够了?脾气真大啊小夫人。”

    道上传说脾气特别喜怒无常的“蝰蛇”面对这位看起来小小的格外清瘦的东方美人时脾气倒是格外的好。

    “明明是莫名其妙欺负别人的家伙看起来更奇怪吧!”姜迟愤愤,有点精疲力竭地垂下了四肢,像只布偶娃娃那样挂在拉维坚实的胳膊上。

    “你的肌肉太硬了,硌得我肚子疼。”娇气的小东西闷闷不乐地抱怨。

    拉维被这小东西逗得咧开嘴:“真不客气啊小夫人,不怕我生气把你从船上丢下去吗?”

    姜迟说:“你不会的。”

    “嗯?”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狐狸尾巴都要露出来了:“肯定是庄云翊给了你钱把你叫过来的吧?我是庄云翊的妻子,在任务完成之前,你不可以对我出手。”

    杀手顿了顿,喉间发出低沉的闷闷笑声:“小夫人,还真是天真。”

    姜迟有感到自己被羞辱到,正准备再对拉维一阵拳打脚踢,男人长腿一跨,在旁边的低矮设备上踩了一角,居然直接带着姜迟飞到了高高的瞭望台上。

    姜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惊呼了一声,抱住了拉维的胳膊。

    真是的,胆子这么小,却敢对着一个风评烂到快要被整个西西里岛黑/手党拉黑的残暴杀手这么肆无忌惮。

    真不知道该夸一句心大,还是蠢得可怜。

    如果我把他从这里推下去,也没关系吧?看起来这么瘦,随随便便就能推进海里,可能连水花都溅不起来。

    拉维低头盯着少年软乎乎的发旋,心里这么恶劣地想着,手上却还是拿了一旁的牛仔外套丢在少年的头上。

    怕这麻烦的小鬼嫌弃,还额外多嘴了一句:“是干净的,还没有被穿过。”

    然而姜迟其实并不是个特别在乎这些的人,干爽的牛仔外套上还夹杂着海上特有的咸腥味,少年披着这件对他来说过于宽大的衣服,赤着脚坐在瞭望台的窗口,很惬意地晃了晃小腿。

    拉维刚刚就是这这里发现了跑上来的他。

    坐在这里可以居高临下看到波涛起伏的海面,远处的月亮隐没在沉沉的雾气中,晕出一层模糊的冷淡光影。

    风流不羁的杀手先生似乎是怕这小家伙一会儿抽风从上面掉下去,伸手虚虚地在少年身后揽着,手臂和少年单薄后背隔了一段细微距离,防止叫这机灵的小东西发现自己有被他拿捏到。

    “你不问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吗?”姜迟裹着那件牛仔外套,目光望向夜色中闪烁着冷淡月光的海面。

    男人嘴里叼着一根烟,他下意识想摸出打火机,手碰到西装的内袋却突然顿住了,小东西打喷嚏的画面才能够脑海中一闪而过,男人很不爽地切了一声,到底还是没有点燃嘴里的香烟,只能叼在嘴里解解闷。

    “有什么好问的,我可对别人的家务事没有兴趣。”

    拉维咬着烟嘴笑起来:“不过如果小夫人愿意主动我和说,我可不介意。”

    姜迟偏过头,他不笑的时候,海蓝虹膜折射着淡淡的月光,看起来格外凉薄而漂亮,那头柔软的黑色发丝被海风吹乱,贴在了瓷白的颊面上。

    少年冷笑一声:“我也没有对别人说私事的爱好。”

    姜迟歪着头盯着男人坚硬的轮廓,突然弯弯眼睛:“我要雇佣你。”

    一个无论是头脑还是身手都能称得上第一流的杀手,一定能成为破案的绝佳助力。

    “嗯?”风流恣意的男人纡尊降贵地低下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调笑“小夫人,我可是很贵的。”

    “庄云翊给了你多少钱,我也能给你多少,我还能给双倍。”年轻的小寡妇伸手拉住了男人的领带,男人被迫低下头,带着浅淡香气的唇肉一触即离地贴在生着一点青色胡茬的下巴上,“做我的保镖,期限七天。”

    “你会得到一切你想要的东西。”

    拉维低低地笑起来,东方人可真是狡猾:“我接受。”

    姜迟轻轻松了一口气,然而重新扬起精致的眉眼:“那么我要考验你一下。”

    “什么?”

    “看你能不能……接住我。”话音很快破碎在鼓动的风声里。

    厚重牛仔外套摔在地上,少年径直从瞭望台的窗口翻了下去。白衬衫如云般散开,那双蓝宝石似的眼睛在风中无声地闪烁。

    拉维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跳下去把自己当做人肉垫子垫在了少年身下,险险接住了这只坏脾气又叫人捉摸不透的小家伙。

    怎么会有人这么轻啊,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也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像是骨骼中空的小鸟,脆弱又漂亮,合该被人捏在掌心里养起来的,却偏偏向往着山野里危险的自由。

    原来只是看起来乖巧的小疯子。

    发丝扫过男人覆着冷汗的侧颈,姜迟闷闷地笑起来,那双碧蓝眼眸璀璨地让人想要印上一吻:“测试通过。”

    饶是经历颇多的杀手先生也不免呆滞了一秒,然后拎着这小鬼头站起来,穿着他那身皱皱巴巴没个正形的西装,朝姜迟深深弯下腰行了个绅士礼:“遵命,小夫人。”

    ……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所有人的表情都不是很好。

    游轮上的餐厅二层船舱,早起的客人们已经开始低声的社交。

    庄戈脸色苍白,眼下挂着两个青黑眼圈,看起来更加的阴郁。他面前的餐盘里早饭早就已经凉了,他低着头只顾着那纸巾擦拭自己的手指。

    艺术生的手指修长白皙,指腹带着一层明显的茧。

    他用力地擦着自己的手指,几乎要把那一层皮都擦破了。

    “奇怪,怎么擦不干净。”他喃喃道。

    路风路警官则是垮着一张脸,看起来有种像是被强行打断了什么好事的憋闷感,还有好事者敢在老虎头上拔毛:“路警官,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好,有点发绿呢。”

    男人本来就不好的脸色瞬间烂到能叫所有人都吓一跳的地步:“你说什么,混蛋,把你公司账本拿出来!”

    “阿忠,你家夫人呢。”沉着脸的路警官叫住了试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的庄云翊助理。

    男人擦着冷汗哆哆嗦嗦地:“我,我也不知道啊,夫人昨天不是……不是……”他后面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冷汗涔涔地抬眼看了一眼像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真正爆炸的路风,总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明明看到我家夫人进你房间了吧!

    路风冷着脸的时候实在是可怕,饶是身经百战的庄云翊的特助,也实在不敢说什么。

    眼看着路警官有种走向暴走边缘的趋势,阿忠用力睁大着眼睛保持表情淡定用眼神示意路风身后的人快点跑。

    “给我站住。”

    路风是什么人啊,抓过多少三教九流的犯罪分子,连这点猫腻都看不出来他就白那了个魔鬼警官的名号。

    “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男人像是后脑勺长眼睛了,逼得姜迟硬生生停下了试图悄无声息溜走的脚步。

    第88章 黑色狂欢(十一)

    “系统, 积分商店里有没有可以改变体型的道具?”被迫悬空的姜迟泪眼汪汪地很屈辱地捏紧了拳头。

    系统:“不好意思,没有的哦。”

    姜迟实在是受够这个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松把他像垃圾袋那样拎起来的世界了!都是大猩猩吗你们!

    凭什么他的人形就是瘦瘦小小的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的可怜样子!在一群大猩猩里显得毫无还手之力啊喂!

    可惜就算是不满,因为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小狐狸也完全不敢表现出来。

    只能委屈巴巴地垂着尾巴被人拎来拎去, 真是很丢脸。

    可是路风看起来脸色阴沉的可怕,姜迟作为一只很懂人类眼色的狐狸只敢闭着嘴在意识海里用四只爪子抱着系统奋力揉搓。

    系统晕晕乎乎从蒲公英成精的某只狐狸爪子里挣脱出来,身上甚至还乱七八糟地黏满了小狐狸掉下来的白毛。

    就算只有金属壳子,系统瞧着意识海里到处飞舞的狐狸毛还是忍不住想打个极具人性化的喷嚏。

    对哦, 常识人系统终于想起来, 夏天到了, 小狐狸也要开始掉毛了。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实啊。

    “对,对不起,我不是讨厌你……只是……”姜迟哆哆嗦嗦地被高大男人完全抵在了墙角, 下手为强选择先道歉。

    虽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呢。

    还以为路风是因为自己半夜偷偷跑掉这件事生气,可能是伤害到男人的自尊心了吧,姜迟皱起眉头很困惑地想着。

    “我不是为了这个……”完全能看穿这笨蛋心里在想什么的路警官有点无力地叹了口气, 咬牙切齿地压低了声音,“我只是怕你一个人遇到危险, 杀害庄云翊的凶手还没有找到,谁知道凶手还会不会继续伤人?”

    姜迟被按在墙上,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还要细声细气地解释:“我昨天没有遇到危险。”

    骗人的,最危险的家伙都被他遇上了。

    “也没有做别的乱来的事情。”

    假的,要不是被危险分子救了差点就自己掉进海里了。

    “昨天晚上我找不到回来的路只好自己随便找了个房间睡觉。”

    半真半假。

    找不到回来的路是真的, 后面是直接嚣张霸占了某位危险人物的房间,为了怕他出事, 拉维甚至还很有职业操守地替他守了一整夜。

    小狐狸其实不是很会说谎话, 路风皱起眉盯着少年不由自主避开他眼神的蓝眼睛, 以及会随着说话的时候微微鼓起来的软红色唇珠。

    很想把这个气人的家伙直接关起来,让那双眼睛只能看到自己,那张嘴巴除了求饶再也吐不出其他让他不想听的话。

    “我只是害怕你出事。”男人往前走了一步,高大身体有点颓丧地靠着姜迟,垂下来的鼻尖轻轻蹭着姜迟的脸颊肉。

    他看起来是真的状态很不好,总是花枝招展的公孔雀样子都萎靡下来了,光洁下颌上甚至连胡茬都没来得及处理。

    姜迟本来就心软的离谱,看到男人这副样子,犹豫了一下,感觉到良心隐隐作痛,最后还是伸手摸了摸男人的眼睛,感受着刺刺的眼睫毛扫过手心的细微动静,放软了声音:

    “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不管怎么说,这人好歹还算是他的上司呢。

    况且……姜迟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个自己明恋路风的胃疼设定。

    伸出去的手瞬间被抓住,路风长腿别进姜迟双腿之间,少年两只手腕被强行扣在男人滚烫掌心里,越是挣扎就越像是主动要把自己柔软肚腹展开献给人类。

    “不管是鬼魂,还是别的什么,我都不会让他把你带走的。”

    路风声音里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恨意,看向姜迟的时候那双深邃的眼睛立刻浮上隐隐的光。

    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一副随时会崩溃的样子。

    看着这么一个坚强的男人要哭出来实在是很令人头皮发麻的事,姜迟手忙脚乱的,连挣扎都忘记了,只好毫无自觉地张了张那张唇珠微鼓形状姣好的漂亮嘴唇,很心虚地安慰眼前看起来泫然欲泣的男人:“不,不要哭,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哭。”

    他从来没有把人类惹哭的经验呀!

    男人顿了顿,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狡诈笑意:“真的吗?”

    “真,真的。”姜迟硬着头皮点头,完全没有想到有什么不对劲。

    “做什么都可以?”

    “……嗯”好像察觉到不对了,但是被愧疚淹没,还是勉强点头答应了。

    路风低头直接咬在了姜迟的唇珠上。

    “唔!”他没有控制自己的力气,姜迟几乎是一刹那尝到了一丝咸腥的血液的气味。唇舌之间拖曳出旖旎的痕迹,湿漉漉的涎液不断地分泌出来又被人一点一点地舐去。

    好疼。

    可是是自己不对,也没有办法去阻止他。

    小狐狸委屈地要掉眼泪,决定以后再也不做坏事。

    “叮铃”一声,一把银光湛湛的餐刀掉在地上,庄戈阴沉沉地盯着角落里交叠的两道身影,脸色不善地开口:“你们在做什么?”

    “啧。”用苦肉计成功从姜迟那里讨得一次为所欲为机会的公孔雀路警官很不给面子地揽住了姜迟的肩,很不耐烦地回头看了庄戈一眼,“大人当然是做大人要做的事,能不能别偷窥呢,这种行为很变态哦~”

    “警察叔叔会把你抓起来的。”

    “到底是谁变态啊!”庄戈暴怒,“要不是你怀里抱的人不对劲,谁想管你啊!”

    当着别人的面亲别人的寡嫂,这人是不是太无法无天了一点!

    而且你们这个位置一点都不隐蔽,真是明晃晃地踩着他的脸在挑衅!

    路风低头看着小狐狸被亲到两颊都漫上潋滟粉色的脸,当着被气到面目扭曲的庄戈的面又肆无忌惮地低头亲了一口。

    姜迟还是要脸的,终于回过神来这家伙就是演的,气得在男人昂贵皮鞋上用力踩了一脚。

    路风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像一只巨型狗狗缠着姜迟:“怎么他一来小迟就不要我了啊,刚刚还是小迟说的可以随便我怎么样啊?”

    “果然小迟是骗我的吗?”

    “呜呜呜呜我就知道小迟是个坏人。”

    姜迟气得要死,吵又吵不过,张了张嘴说:“明明是你先骗我……”

    “咔哒”

    少年细痩腕骨上被迫加了个冰凉的金属手铐,姜迟不可置信地睁着圆眼睛望着路风。

    “这样的话,小迟就没有办法离开我了哦。”

    “警察叔叔会好好看住坏人的。”

    这个人未免也太喜欢自说自话了一点!

    姜迟气到要炸毛,却当即被呼噜一顿逼出狐狸本性,下意识翘着下巴要撒娇。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整只狐都瞬间石化了。

    这下可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你以为你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吗?”路风带着姜迟离开的时候,庄戈低低地笑起来,那双本该很忧郁的眼眸里带上了一点刻毒的仇恨。

    “你会后悔的,路风。”

    路风无所畏惧地笑起来:“那我等着。”

    庄戈弯下腰去捡掉在地上的餐刀,他神经质地擦着刀上看不见的浮尘,盯着姜迟的背影微微地笑起来:

    “小嫂嫂既然已经是我们庄家的人,那就和该一辈子都是。”

    像路风这种讨厌的臭虫,还是快点去死比较好。

    “会的。”他捏住手里的餐刀,眸光阴郁地盯着逐渐远去的路风,“你这种垃圾,反正也离死不远了。”

    第89章 黑色狂欢(十二)

    “好像要下雨了。”

    船长透过舷窗望着被乌云笼罩的阴沉海面喃喃道。

    漆黑云层压迫着暗流汹涌的海面, 细碎的电光在云端一闪而过。

    水手们不得不开始准备迎来一场海面上的暴风雨。

    “少爷,舞会要开始了。”

    一直找不到人的助理阿忠敲了敲紧闭的房门。

    “上次一同商讨碧水湾那块地方的贾老板在下面等着您。”

    暴风雨对这些终日游走于醉生梦死之间的权贵而言毫无威胁, 甚至可以当做是乏味生活的一味惊险调剂。

    外面即将迎来狂风暴雨, 船员不得不奔来跑去紧急检查船舱一切防水应急设备,而富人们依然纸醉金迷夜夜笙歌。

    “知道了。我等会儿就下去。”门缝里传来男人格外轻飘的,似乎找不到落点的梦呓似的声音。

    站在门外看起来非常老实忠厚的助理敲门的动作顿了顿, 那张敦厚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表情。

    谦卑得叫人浑身难受。

    庄戈同庄云翊比起来, 无论是在做人,还是做事上都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庄戈其实算是被他的父母惯坏了。

    庄云翊作为家族的弃子, 从小从鱼龙混杂的贫民窟里长大, 几乎是到了快要成年的时候才被接回庄家,无论是心性和手段,远不是庄戈这个被泡在蜜罐里的家伙能比的。

    庄戈若是甘愿做一个同其他二代一样只待被家族供养起来的废物,倒也可以平安无事, 可是偏偏他就要横插庄云翊一手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一脚。

    他不该肖想一些不属于他的东西的。

    比如庄云翊的事业,和他的妻子。

    淅淅沥沥的血珠从破开的惨白伤口滚落到地上, 一路从玄关处滴到浴室。

    血流的太多,无论是皮肉还是脸色都呈现出一种随时要死掉的灰败。

    庄戈的口中溢出一丝疼痛的又带着几分病态愉悦的喘息,他又一次划开已经完全被纵横交错的刀口覆盖的手臂, 从颤抖的肌肉中挤出一丝淋漓的鲜血。

    他盯着镜中的自己, 那双总是阴郁的眼睛如同无机质的黑曜石,在不断闪烁的顶灯中像是盯着一具完全陌生的尸体。

    可是尸体在冲他微笑。

    缺乏血色的嘴唇不怀好意的勾起, 镜中的人像开始变幻,从一开始的庄戈自己, 逐渐变成了悬挂在船首的狄安娜女神像, 女神怜悯地瞧着这陷入迷狂的信徒, 嘴角笑容冷酷。

    渐渐地, 女神的幻象又开始变幻,最后变成了……庄云翊的脸。

    早已经死掉的男人像是阴魂不散的鬼魂再度出现在庄戈的面前,那张俊美斯文的脸似乎是在嘲笑这个不自量力的弟弟。

    你在妄想什么?蠢货!

    手里的餐刀猛地摔向镜面,镜子顿时支离破碎,那张庄云翊的脸很快又变成了庄戈自己的脸。

    他低着头从破碎的镜面中看到了自己被切割的同样支离破碎的脸。

    “你算什么!”庄戈喘着粗气,跌跌撞撞地找出纱布缠好自己满是伤口的手臂,“你只是个死人!”

    “庄家的一切都是我的。”

    “你们都该死,你们都该死!”

    “庄云翊已经死了,路风也要去死。”

    “请实现我的愿望,我愿意用我的血肉供养您。”

    他已经完全像是一个疯子,孤身站在用自己鲜血画出的古怪法阵上,狂热地向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邪神祈祷。

    ……

    “害怕的话就不用进来。”路风说。

    门口的少年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努力克制自己的心理阴影,最终还是咬着牙朝玄关迈近一步。

    “我可以的。”他磕磕绊绊地说。

    这是庄云翊死亡的第一现场。

    光是站在玄关上就能闻到依然十分浓郁的诡异血腥气,蜿蜒的早已干涸的血迹像是某种古老又恐怖的图画,指引着生者踏入亡魂的世界。

    姜迟不可避免地有点哆嗦起来。

    这里是庄云翊的卧室。

    或者换个说话,是庄云翊和他共同的卧室。

    在那场血案发生的前夜,庄云翊拥着姜迟回到卧室,关上门就开始迫不及待地低头亲吻他像兔子一样胆小的小妻子。

    姜迟喝了酒,晕晕乎乎得找不到北。

    人因为迟钝就比平时还要乖一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庄云翊哄着酒量极差的小家伙自己脱衣服,姜迟就迷迷糊糊地揉了揉已经花掉的眼睛,然后用被亲得指节粉红的手指去解自己的衣扣。

    明明只喝了小半杯酒,姜迟就已经醉的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庄云翊侧着脸用高挺的鼻尖轻轻地蹭少年柔软的颊肉,一边好像很无奈地低叹:“怎么这么好骗啊,小迟,要是我不在了你要怎么办呢?”

    “要是我不在了你要怎么办呢?”男人如同诅咒似的话语不断地在少年脑海中回响。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卡在指节上的钻戒硌得他手心生疼,也微微让他找回了一点理智。

    窗户已经被人关好了,房间里没有开灯,窗里窗外是一众让人不由得胸闷气短的阴沉光线。

    床上庄云翊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只有已经被氧化得发黑的浸饱了血液的被褥在告诉来人这里曾经发生过多么可怕的事。

    姜迟小心翼翼地跨过那些凌乱的痕迹,目光定格在那张犹自涂抹着血印的床上。

    连雪白墙壁上都沾着大片飞溅出的血迹,难以想象一个人的身体里能够榨出那么多的血液,像是一个完全由血色织成的恐怖梦境,姜迟置身其中就像是回到了那个惨案发生的夜晚。

    可是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捂着头,有点痛苦地试图回想到底有哪里不对劲。

    每一个细节看起来都无比正常,庄云翊看起来就和平时一样冷静自持,眼神甚至都是清明的,看不到一点浑浊的样子。

    以庄云翊的身手,这里除了那个西西里岛来的杀手,应该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近他的身。

    难道是自杀吗?

    姜迟心里浮起一个十分荒唐的想法。

    不可能的,庄云翊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心理问题,又坐拥着如此巨大的财富,不可能轻易地去死。

    那么是谁杀了他?

    难不成真的是鬼吗?

    一种莫名的森寒猛地从尾椎一直窜到脑中,姜迟骤然僵直了身体。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干涸掉的褐色血液无声地讥讽着一切。

    “路风?”

    姜迟听见自己飘忽的嗓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

    男人刚刚好像是走进浴室查看线索了吧?

    有可能没有听见呢?

    他脚下发软地朝浴室走去,干干净净的,甚至还有一点淡淡柑橘香的豪华浴室,里面却空无一人。

    姜迟咽了一口唾沫。

    他太过慌乱,甚至没有注意到浴室正对着大门的镜子里,竟然没有映出他自己的身影。

    刚刚还在这里的人呢?

    被关紧的房间大门发出吱呀的一声,像是有人走进来了。

    姜迟站在浴室的门口,侧过头就是房间的正门。

    那门开了一隙,却没有任何人从外面走进来。

    从门缝往外看,只能看到一片黑漆漆的浓雾。

    外面……是什么?

    他真的还在原来那艘船上吗?

    鬼使神差地,姜迟往那门后的黑暗中走去。

    他像是被魇住了,迫切地想看门后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是人?

    还是什么不可名状,甚至不可言说的东西。

    手指将将触碰到门把手的时候,脑海中骤然响起系统的声音:“别碰!”

    “你的精神状态不太好,精神数值一直在往下掉,一旦开门……你可能会疯的。”系统向来冷淡的声音里难得带上了一丝焦急。

    姜迟猛地惊醒过来,在指尖堪堪蹭到冰凉金属的那一刻像是被烫到了似的骤然抽回了手。

    “砰!”

    一只染着鲜血的手却出其不意从那窄小的门缝中挤出来狠狠地拍在了雪白墙壁上。

    姜迟被吓了一跳,所幸自己没有尖叫的习惯只是下意识捂住了嘴,看着那只皮肉腐烂白骨突出的怪手摸索着墙沿似乎想从门外挤进来。

    谁也不知道这只腐烂的鬼手后面连接着一具有多恶心的身体。

    姜迟慌不择路,在那只怪手拖着变成白骨的胳膊想硬生生挤进来的时候力气爆发狠狠地关上了门。

    “咔哒”

    门关上了。

    门外响起尖锐的不似人类的痛苦吼叫。

    原来门缝恰好卡住了那只鬼手白森森的关节,直接把整只已经摇摇欲坠的手剁了下来。

    断手掉在地上甚至还蹦跶了几下,手指头狰狞地曲起,最后又只能不甘心地松开。

    房间里响起男人低低的如同天鹅绒似的笑声。

    姜迟哆哆嗦嗦地回过头。

    依然是什么也没有。

    “是,是谁?”

    姜迟回头之后那声音就消失了,窗帘后面,衣柜里面,浴室的死角,无论他怎么找都找不到一丝可疑的影子。

    就在姜迟彻底放弃,茫然地想着自己应该怎么逃出去的时候,身后却骤然覆上一个熟悉的冰冷拥抱,看不见的男人用他的下颌抵在少年温软的颈窝,语气里带着惯常的只有面对他才会有的笑意:

    “好勇敢啊,小迟。”

    第90章 黑色狂欢(十三)

    在那柔软而冰凉的唇肉抵住侧颈的时候, 姜迟不可避免地浑身战栗起来。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喜欢不打招呼地从身后拥上来,以一种既是保护也是禁锢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着自己怀中人的归属。

    冰块似的散发着寒气的肌肤同少年温软而充满生命力的皮肤不留一丝空隙地紧紧相贴, 像是寒冬腊月中逆着风雪前行的旅人以近乎疯狂的态度渴求着最后的温热庇护。

    一只手臂顺着少年单薄的肩颈慢慢地往下滑, 沿着细痩的如柳枝似的胳膊,再到少年瓷白的泛红的指节。

    身后看不见的男人一寸一寸细细摩挲着姜迟指节上那枚暗自闪光的钻戒。

    定制这枚钻戒的男人拥有数不清的财富,再昂贵的珠宝对他来说和玻璃珠子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送给姜迟那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 唯独这枚戒指,在熠熠生光的群星中显得黯淡了不少。

    那并不是一枚世界上最顶级的钻石, 没有那些出身高贵的身份证明, 也不是出自某个世界最出名的钻石矿,它看起来平凡而黯淡,被镶在粗糙的底座里,亲自镶订这枚戒指的工匠看起来手艺并不出色, 银色戒圈上到处都留着不慎留下的细小刀痕。

    戒指的主人很小心地雕琢它,可是一个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的男人, 唯独面对这种手工制品好像天生三魂失了七魄,手忙脚乱地用小锤锤了那么久,最后的成品还是不尽如人意。

    姜迟记得这枚戒指是他穿越过来的那夜男人拿出来的。

    “早就想给你了。”男人唇齿间还带着一点淡淡的古龙水的香气, 脸上带着一点同样淡淡的真心实意的笑意, 拿过木仓也点过流水似的财富沾染过无数鲜血的冰白手掌就这么珍重的拖着少年的指尖,一点点慢慢地把那枚钻戒推进指根。

    尺寸正好, 严丝合缝。

    那时候姜迟在想什么呢,他像一只被人莫名其妙放在掌心里亲亲连毛都被弄乱了的小兔子, 惊疑不定地想这个人干嘛呀, 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呀?

    庄云翊的鬼魂像是一阵寒凉的风, 轻飘飘地拥抱住了怀里的少年,小兔子瑟瑟发抖,兔子耳朵可怜地往下耷拉着,柔软白毛都吓得竖起来了。

    “别怕,别怕。”

    死掉的庄云翊伸出他的手轻轻地抚摸少年的发顶,掌心从额发一路落到姜迟的脸上,然而捂住了那双闪烁着细碎繁星的蓝色眼睛。

    毛绒绒的睫羽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地蹭着男人的手心。

    姜迟实在是紧张死了。

    他不知道庄云翊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变成鬼了是显而易见的,只是他的神志呢,他还能保持正常的思维吗?他会不会像恐怖片里的那些鬼怪一样,失去了生前的理智,变成只会杀人的厉鬼呢?

    “哄着他好了。”系统在耳边说,“先稳住他的情绪,兴许会好一点,想想他生前最喜欢你叫他什么?”

    叫他什么?

    姜迟脸都僵硬了。

    为了防止玩家在游戏直播中泄露一些过分少儿不宜的片段,一般那种场景系统会直接把镜头屏蔽,有时候连系统也不知道一些过分隐私的事情。

    姜迟咬了咬牙,霜白颊肉上漫上一层浅色的绯红。

    庄云翊的手摩挲过那枚戒指,又慢慢地撩起了少年的衬衣。

    熟悉的凉意从后腰漫上来,姜迟睁大眼睛:“那,那天晚上,是你对不对?”

    庄云翊没有说话,只是低低地笑。

    这就算是承认了。

    什么癖好啊,当着别的男人的面玩自己老婆。

    眼看着庄云翊的手要滑到更隐秘的地方,姜迟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咬着牙转身抱住了鬼魂。

    本来以为会抱到一片空气,但是回过头的时候却看见庄云翊与常日无异的身形。

    他揽着男人劲瘦的窄腰,把脸埋进男人的胸口,心里疯狂祈祷着最好没有人发现他现在的样子。

    羞耻感让他两颊都像着了火似的烧起来了。

    他的声音好软,犹如新出炉的糖糕,戳开温热的表皮就会流出来甜腻的流心:

    “老,老公……”

    他快要被羞耻淹没,哆哆嗦嗦地说着连自己都听不下去的情话,发烧的脸颊肉贴着鬼魂冰凉的胸口勉强降下温度“我很想你。”

    真是叫任何人听了都会心软的话。

    庄云翊高高大大的身形挂在姜迟身上,像一只巨大造型滑稽的抱抱熊,讲出来的话却非常少儿不宜:“是吗?哪里想?”

    好,好流氓啊。

    姜迟捂着自己的脸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庄云翊嘴里说出来的话。

    变成鬼魂的庄云翊没有再戴那副装模作样的金丝眼镜,狭长凤眼依然看着如同神仙垂目,高洁非常,只是无论是做的事还是说的话都和高洁沾不上半分钱关系。

    姜迟突然发起抖了。

    这回倒不是出于害怕。

    而是男人的手又开始顺着少年纤细腰线滑向了更美好的地方,姜迟本来就经不得这么旖旎多情的抚摸,又因为精神过于紧张时刻保持着紧绷的状态,导致每一寸皮肤都变得比平时要敏感很多倍,被轻轻摸一下就要掉眼泪了。

    “这里吗?”

    他手掌很宽大,覆在姜迟心口的时候坏心眼地揉捏起那捧微微鼓起的柔软春雪,非要在上面留下自己的掌痕才好。

    姜迟被捏得想掉眼泪,又想起是自己先说的这种话,只能趴在他怀里任由这个披着斯文外衣的禽兽对自己为所欲为。

    “还是这里?”

    庄云翊的手顺着胸口又滑到后腰。

    姜迟的后腰生的也漂亮,玉质肌骨绷着一层雪白皮肉,后腰缀着两盏玲珑腰窝,可以盛上一点清亮又醺然的烈酒。

    真是直教人神魂颠倒。

    他风流多情又天真敏感的小妻子。

    变成了鬼魂的庄云翊并没有改变一丝一毫的理性,他在这场异界的幻境里虚虚地拢着自己的小妻子,用唇舌撩拨他敏感的耳廓,把人直逼出小兽似的呜呜咽咽的哭声。

    庄云翊低头看向姜迟颤抖的睫羽,那双漆黑眼睛在失去了金丝眼镜的遮掩后显得凌厉而深邃,叫人在他的眼神下无所遁形。

    男人微笑起来,薄情的唇角勾起:“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姜迟哭到一半抬起眼睛,眼泪都还泡在眼眶里,茫然地抬眼望向男人。

    庄云翊伸手擦掉姜迟的眼泪。

    泪珠掉在庄云翊的手背上,在男人的光洁皮肤上烫出一个深红色的圆形伤口。

    人类的眼泪对于鬼魂来说是伤害它们的武器。

    已经死了的人,就没有必要再被人世的情感牵绊。

    庄云翊面不改色地感受着手背上被灼烧的疼痛,慢慢地拭去姜迟睫羽上挂着的眼泪。

    男人不仅不觉得难受,这点疼痛对他来说甚至有一种诡异的愉悦感。

    为了我,哭得再多一点吧。

    死在你的眼泪里也无所谓。

    “变成鬼魂的话,除了小迟没有人能看得到我吧,那我就是小迟一个人了。”庄云翊反倒对他那些叫无数人眼红到流血的财产完全无所谓,抱着姜迟就觉得很高兴的样子。

    “所以,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就很好,不是吗?”

    姜迟怔了怔。

    他按住了庄云翊的手。

    他微微偏过头,眼睫颤得飞快:“当然可以,只是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是谁杀了你?”

    男人歪歪头,盯着少年澄澈的眼眸看了半晌,耸了耸肩笑起来:“对不起,不过我也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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