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栀栀惊呆了。

    全家人也齐齐愣住。

    ——罗建华他……跳楼了?

    刚才还扑在床上痛哭的应雨时一听,立刻坐起身,慌慌张张穿好鞋子将眼泪一抹,立刻冲下楼去。

    栀栀也放下了碗筷,跟着家里人一块儿往楼下冲。

    等她跑到楼下的时候,看到已经有好多人簇拥着应雨时,朝着罗家所在的筒子楼跑去。

    栀栀也跟着嫂子和妹妹跟在后头跑。

    跑到罗家楼下,果然看到有不少人全都围在楼下——

    更有人大喊,“让一让!让一让……应医生来了!大家快让一让!”

    围观的人们立刻让开了一条道,应雨时冲了过去。

    栀栀迟了一步才赶到,她看到一个男人面朝下扑倒在地上,全身和头部、脸部全是灰尘和血迹……

    她的心砰砰狂跳了起来,甚至一时间不敢确认,那个人是不是罗建华。

    别芃芃两眼无神地跪坐在地上,呜呜地哭……

    另一边,吴琴正在歇斯底里地大哭,“救命!救命哪……我的天哪!我的儿子啊……建华!建华你怎么敢真的跳楼啊……”

    单朝凤问那些围观的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人们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原来,罗建华离开别家以后,就回到了自家,开始收拾东西,说要离开这儿,搬到筷子厂集体宿舍去。追着罗建华回来的吴琴不肯,后来发展成为全家大战,罗家所有的人都在指责罗建华。然后罗建华就骑在阳台上,大喊了一声“我把命还给你们”,就张开双臂跳了下来……

    闻言,栀栀抬头看了看罗家。

    ——罗家位于筒子楼三楼,老式建筑不算太高,三楼距离地面的距离大约是十来米。罗建华倒地之处是一片草皮,而且他还是俯面朝下的……

    幸好不是后脑勺先着地!

    但愿罗建华在倒地之前会下意识地用双臂双手能护住心脏与大脑吧……

    应雨时已经跪在地上,十指交叉开始为罗建华做心肺复苏,又大喊,“老别!老别!”

    别逢君挤了上去,“雨时?我能做什么?”

    “快!快给孩子做人工呼吸——”应雨时交代道。

    别逢君立刻摘下了眼镜,交给旁人拿着,他也在罗建华身边跪下,配合着应雨时做心肺复苏的动作,时不时替罗建华渡气。

    栀栀也急得大喊,“救护车!有人上医院去了吗?”

    无人应答。

    ——钢铁厂距离市人民医院还是挺远的,所以大家虽然慌乱,却没有想过这一茬。

    栀栀急道:“来个人,就近打电话!通知医院马上派救护车过来接罗建华!”

    围观的众人立刻找到了主心骨,慌慌张张地就有人跑去打电话了。

    栀栀又道:“再来个人去找保卫科的人过来!还是要调查一下罗建华是自己跳下来的还是……别人把他推下来的!”

    便又有人跑去找保卫科的人了。

    接下来,栀栀继续安排大家:

    “哪一位家里有合适的木板和纱布的,请拿出来,让我妈妈给罗建华正一下骨……”“再来几个人,站在外头的马路上去等救护车!一看到救护车就赶紧引着他们过来!”

    “麻烦请大家把家属大院的大铁门推开,堵在通道上的自行车和杂物全都挪开,方便让救护车开进院子里来!”

    “郑阿姨!您是厂医务室的护士,能麻烦您和我妈妈交替着给罗建华做心肺复苏吗?我妈妈还没吃午饭,她可能有点儿体力不支了!”

    ……

    在栀栀的安排下,场面虽然令人不安,但一切都井井有条。

    大约十来分钟左右,厂领导王厂长和保卫科科长赶到,他们开始询问事情的经过。

    又过了几分钟,外头有人一边往这边跑一边大喊,“救护车来了!救护车来了……”

    果然,救护车呼啸着冲进了家属大院,并且停了下来。

    应雨时和急救医生本就认识,简单说了几句,大家就把罗建华抬上了车。

    其实在这个时候,罗建华已经苏醒了。

    他红着眼看着应雨时,哑着嗓子哽咽着说道:“您就……不该救我!”

    “胡说八道!”应雨时皱眉骂道,“你要是死了,那黑鹤洲水电站怎么办?”

    “我就是只微不足道的蝼蚁……”罗建华痛苦万分。

    没人知道,他语气里的痛苦,究竟是因为他身体上的疼痛呢,还是心里的痛。

    应雨时说道:“正是因为有万万千千只‘小蚂蚁’甘愿付出自己的青春和血汗,才能建造出黑鹤洲水电站……你还年轻,脑瓜子聪明,休息好了以后有的是体力!黑鹤洲水电站还在等着你去建造呢,小伙子,你赶紧好起来吧,别放弃呀!”

    罗建华放声大哭。

    应雨时就是外科医生,她也要跟着救护车去。

    栀栀想起来妈妈还没吃午饭,便也要跟了去。

    当救护车的车门即将要关上的时候,别芃芃和吴琴也挤上了车。

    栀栀懒得理会对面的两人,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说了一声“妈妈你还没吃午饭呢”,然后不由分说剥去糖纸就将糖块塞在母亲嘴里。

    接下来,栀栀又摸出口袋里仅剩的一颗奶糖,剥去糖纸放在罗建华的嘴边,说道:“建华哥,快吃……当心低血糖!”

    罗建华面如死灰,轻声说道:“栀栀……谢谢你,我不吃,别、别浪费了!”

    “你胡说什么呢!”栀栀骂道,“就凭你妈的几句话,你就要生要死的?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你读了那么多的书,都读进狗肚子里去啦?”

    吴琴缩在一旁,此刻完全不敢吭声,含着眼泪畏畏缩缩地看着满身满脸都是血的罗建华。

    罗建华被栀栀骂得眼泪长流。

    栀栀又骂道:“张嘴,把糖块含着!然后好好配合我妈……好好配合应医生的治疗,顺顺利利做完手术,认认真真养好身体,再平平安安的去你想去的地方,最后……你一定要诚诚恳恳、脚踏实地的去完成你的梦想!”

    “喂!罗建华你听到了没?”栀栀凶巴巴地问道。

    罗建华哭得快要断气了,却仍然努力深呼吸,拼尽全身的力气弱弱地说道:“听!听……到了。”

    他张嘴,含住栀栀递过来的奶糖,眼泪就淌得更凶了。

    车厢里陷入了平静。

    抵达市人民医院以后,栀栀飞快地跳下车厢就跑了,直奔医院食堂。

    好在食堂还有些饭菜,栀栀赶紧跟食堂师傅说她是应医生的女儿,要找食堂借饭盒借钵子,然后买了一盒饭菜又要一钵汤,急匆匆跑到了外科手术室那儿。

    应雨时正准备去换手术服,看到女儿气喘吁吁地捧着饭菜跑过来,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便在女儿的监督下,飞快地吃完了大部分的饭菜,又灌了几口汤,这才进入了手术准备室。

    没一会儿,躺在移动床上已经做好手术准备的罗建华也被推到手术室门口。

    吴琴眼泪汪汪地喊他,“建华……”

    罗建华冷冷地看了吴琴一眼,没理她。

    他看到了栀栀,然后一笑,轻声说道:“栀栀……你、你七月十八日和念之结婚,对不对?”

    栀栀点头。

    “我一定会好起来……去喝你和念之的喜酒的。”他哑着嗓子说道。

    栀栀点头,“那我们等你哦!”

    罗建华一笑。

    护士推着他进入了手术室。

    到此时,栀栀已经是饥肠辘辘。

    正好饭盒里还有妈妈吃剩下的半盒饭菜,和大半钵子的紫菜蛋花汤。栀栀也没嫌弃,就着汤泡饭吃了个饱。

    她站起身,捧着空饭盒走到走廊尽头的护士站那儿,朝着护士解释了一下自己是应医生的女儿,又说道:“……等我妈做完手术出来,麻烦您帮忙带句话,就说我回家了。”

    护士点头,“知道你快回去吧!”

    栀栀准备先下楼把空饭盒和钵子洗干净了还给食堂里的师傅,再离开——

    别芃芃过来,拦住了她,“栀栀,你……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走?”

    “我为什么不能走?”栀栀莫名其妙。

    别芃芃含着眼泪说道:“你明知道建华哥喜欢你……”

    栀栀冷冷地看着别芃芃,“所以呢?”

    别芃芃不可思议地看着栀栀,“栀栀,你……那是一条命哪!而且,而且他刚才……那么听你的话……”

    栀栀说道:“首先,不是我把他的翅膀和羽翼给折断了,也不是我把他推下去的,我更加不是他的家里人……我和他,甚至连朋友都谈不上,只是认识而已。那我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情分,需要我留在这儿等他做完手术?”

    “其次,是因为你的告密他妈才知道了这事儿,赶来我们家作妖的。我妈是医生,菩萨心肠,以救死扶伤为己任,才会好心救下他……”

    说到这儿,栀栀看了吴琴一眼,冷笑道:“其实我也已经猜到,就算我爸妈费了那么大的精神才救活了罗建华,落在他妈眼里,恐怕还要因此讹我家一笔……”

    吴琴坐在角落里,失神地摇头,喃喃低语,“不、不会的,不会的……”

    栀栀这才看向了别芃芃,“所以,我到底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恶心的家庭留下来啊?真是莫名奇妙!”

    她说完就走。

    别芃芃急道:“栀栀!你、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栀栀回头,“该反省的是你!你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别芃芃呆呆地看着栀栀的背影,喃喃说道:“我没有变,我只是……想要追求属于我自己的幸福而已。你是爸妈的亲生女儿,你和哥哥们都很争气,只有我……”

    “如果我不紧紧地抓住罗建华,我……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么优秀的结婚对象了。那我和你们之间的差距……岂不是就更大了吗?”

    说着,别芃芃默默淌下了眼泪。

    栀栀回家后,当天晚上应雨时很晚才回来。

    家里人就问了应雨时一句,罗建华的情况怎么样。

    应雨时答道:“肋骨断了四根,左肱骨粉碎性骨折,右桡骨尺骨骨折……哎,手术做了六小时,才把他身体里的碎骨给清理完了。”

    别逢君问道:“没有生命危险吧?”

    “那倒没有,”应雨时说道,“但是骨折么,少说也要静养个一年半载的……”

    说着,应雨时愁眉苦脸的,“芃芃一直守在医院里,我给罗建华做完手术以后,她还跑去找我,说让我免除罗建华的住院费和手术费……真把我给气得哟!”

    别逢君也被气着了,“我看啊,老二的提议就挺好的!不如我亲笔写个公告书,和她断绝收养关系吧!”

    “你是长辈!这种事儿你出面不好看!影响也不好,”应雨时说道,“……还是让老二来写吧,明天我跟他说一声。”

    隔了两天,棠棠的奶奶托人捎了两只母鸡过来,因为家里人都上班儿,只有栀栀休假在家。她就拎着两只母鸡去外头,花了点儿钱请人帮忙宰杀好了,又拎回来,用骨多肉少的鸡爪、鸡骨什么的炖了汤,肉多的部位留给大嫂下班儿回来烹饪……

    她用汤钵装了一钵子香浓的鸡汤,然后骑上自行车去了医院。

    应雨时因为八月要去京城参加栀栀的婚宴,所以这几天一直在倒班儿,得把假期攒出来。她在医院里连轴转了好几天,白班儿夜班儿一块儿值,都熬出黑眼圈儿来了。

    看到栀栀跑来送鸡汤,应雨时有些诧异,“你买鸡了?”

    “魏奶奶托人捎来的……”栀栀解释了一番,又问,“妈妈,我煲的鸡汤好喝吗?”

    “特别好喝!”应雨时认真说道,又喝了一口鲜美的鸡汤。

    突然——

    有人轻叩了几下应雨时的办公室门。

    “叩叩叩。”

    “请进!”应雨时说道。

    门被推开——

    谭春雨拎着个汤盒站在办公室门口,“应阿姨,我炖了鲫鱼汤给春雷,也给您捎了点儿过来……啊,栀栀你也来了?”

    一番寒暄,栀栀才知道,原来谭春雷前几天也住进了医院,原因是阑尾炎。

    所以这几天谭春雨天天给她弟弟送饭过来,昨天谭春雷说想喝鱼汤,谭春雨特意请了半天假,买了鲫鱼回家炖好汤送来,又想着这次弟弟做手术,也是应雨时帮忙给找的主治医生,就多捎了一些过来,没想到正好遇上栀栀也给应雨时送汤。

    栀栀好奇地问道:“谭春雷刚做完手术,你就给他送鱼汤啊?不是说,鱼是发物吗?有伤口最好别吃那些鱼腥吗?”

    谭春雨和应雨时齐齐愣住。

    谭春雨赶紧问应雨时,“应阿姨,这是真的吗?”

    应雨时觉得不好回答,“从西医的角度看来,无此一说。但是……”

    谭春雨懊恼地说道:“哎哟我把这个给忘了!那怎么办啊?那今天春雷就没东西可吃了!”

    栀栀想了想,“正好我给我妈送了鸡汤……呐,我妈才喝了一碗,不如……”

    应雨时也说道:“对对对,要不咱们换换呗,春雨啊你把这鸡汤拿去给春雷喝。”

    “这——”

    应雨时,“没事没事,你这不还送了一罐鱼汤给我嘛,我喝你的鱼汤也是一样!”

    谭春雨只得说了声谢谢,站起身接过栀栀递过来的鸡汤,急道:“应阿姨,栀栀,我、我先给春雷送鸡汤过去啊!那个,我来找你们之前,先给了他一罐鱼汤……哎呀要是他已经喝了的话,那就糟了!”

    说着,谭春雨拎着鸡汤就匆匆走了。

    应雨时也不以为意,打开谭春雨送来的鱼汤就喝了一口,赞道:“哎这鱼汤不错,味儿浓还不油腻……栀栀你也试试。”

    栀栀也喝了几口鱼汤,觉得味道确实不错。

    然后她就看到了谭春雨遗留在妈妈办公桌上的一串钥匙,便说道:“妈,谭春雷住哪个病房啊,我给谭春雨把这钥匙送去。”

    应雨时说了房号和床号。

    栀栀拎着钥匙离开了妈妈的办公室。

    不料,谭春雨压根儿没走远。

    因为她被别芃芃给堵在了走廊上!

    别芃芃一看到谭春雨就急了,“你来干什么?”

    “我……我来这儿关你什么事?快走开别挡着我!”谭春雨拎着鸡汤,急得要命!她好害怕来不及阻止弟弟喝鱼汤啊。

    别芃芃怒道:“你先说清楚你来这儿干什么?”

    ——罗建华心心念念的全是栀栀,但别芃芃并不担心,因为栀栀已经和黎恕领证了,而且栀栀以后也不会呆在松市。

    可谭春雨就不一样了。

    前些天别芃芃亲口听到罗建华说,他这辈子最愧疚的就是对不起谭春雨,让谭春雨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现在,谭春雨手里拎着一个汤盒,一看就是来医院给罗建华送汤的!

    这让她怎么甘心放谭春雨去见罗建华?

    谭春雨急得不行,“别芃芃你给我走开!别挡着我!”

    别芃芃更加不愿意放手,“你上哪儿去!”

    两个年轻女孩儿在走廊上闹得不可开交,已经有好些人在一旁围观。

    栀栀看不下去了,“别芃芃,谭春雨是去给她弟弟送饭的。”

    别芃芃一愣,松了手。

    谭春雨终于明白了,问别芃芃,“你以为我是来找罗建华的?”

    别芃芃讪讪地问道:“难道不是?”

    谭春雨冷笑,“放心吧,我会不跟你抢的。那种垃圾男人,那种垃圾家庭……你愿意当成宝,那是你的事。我,不想再犯贱了!走开,别拦着我!”

    说着,谭春雨一把推开了别芃芃,转身急奔向弟弟所在的病房。

    还好还好,弟弟还没喝那罐鱼汤。

    谭春雨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别芃芃还是有些不放心,追着谭春雨来到谭春雷的病房那儿,亲看到了谭春雷穿着病号服坐在病床上,姐弟俩言笑宴宴的样子,别芃芃这才放下了心。

    她转头离开了病房,却看到栀栀拎着个空汤盒朝她走来?

    别芃芃面一红,问栀栀,“栀栀,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谭春雨也在住院啊?”

    栀栀压根儿不理她,目不斜视地越过她,径直离开。

    然后别芃芃眼睁睁地看着栀栀走进谭春雷所在的病房,又看着栀栀将一串钥匙交给谭春雨,还和谭春雨交换了汤盒,甚至还慰问了谭春雷几句……

    栀栀把钥匙还给谭春雷,又拿回了自家的汤盒,准备回家去。

    别芃芃守在病房门口,叫住了栀栀,“栀栀,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是因为我喜欢罗建华吗?可你已经有黎恕了啊……栀栀,谭春雷以前害过你,你都可以原谅他,你、你怎么对我这么心狠呀?”

    栀栀不理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322章

    别芃芃照顾完医院里的罗建华,匆匆回到了钢铁厂家属大院。

    她觉得有些不妥。

    为什么大家都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啊?

    甚至大家还对她指指点点的?

    “瞧,就是这个白眼狼!”

    “别工两口子真是倒了血霉了……”

    “依我说啊,早该断绝关系啦!”

    “就是!明知道罗家和别家不对付,她还胳膊肘儿向外拐!这种吃里扒外的人……早就该断绝关系了!”

    “别工两口子是出了名的心善,换作是我啊,她自己父母双全,我才不养她呢!现在养大了,看看吧……哼!”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看看别工家里的其他孩子,个个都是好样儿的,就她一事无成还干那种吃里扒外的事儿!”

    “棠棠也是别工两口子收养的啊,为啥棠棠就那么乖呢?”

    “人家棠棠的亲爹活着的时候也是很好的人!”

    别芃芃愣住。

    这……

    这到底怎么了?

    她浑浑噩噩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看到有很多人围在宣传栏那儿,大家还一边看着宣传栏,一边冲着她指指点点?

    别芃芃不明所以地走过去,看向了宣传栏——

    这一看可不要紧。

    明明是六月底、七月初最炎热的天气,她却觉得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宣传栏里贴着一张纸条,是她二哥写的。内容是告诉大家:别芃芃本是别逢君兄长的女儿,但由他和应雨时抚养长大,现在别芃芃已经成年,考虑到别芃芃父母健在,所以别逢君和应雨时决定解除和别芃芃的收养关系,以后双方以叔叔和侄女相称,请大家知晓。

    别芃芃惊呆了。

    极度震惊下,她连呼吸都忘了,一张脸儿憋得通红……

    良久,直到肺部刺痛了起来,她才回过神,大口大口呼吸着,然后转过身,飞快地朝着别家跑去。

    蹭蹭蹭跑上楼,再掏出钥匙打开门锁——

    谢天谢地!

    他们还没有换锁,她还能用钥匙打得开。

    然而,她一推开门,就看到原本正坐在沙发上、椅子上言笑宴宴的家人们,突然齐齐陷入沉默。

    人人都盯着她看,眼神莫名。

    别芃芃委屈地对别逢君说道:“爸爸,我在大门口的宣传栏那儿看到了……二哥写的那张纸……爸爸!”

    别逢君扶了扶眼镜,说道:“芃芃,以后你还是喊我二叔吧!再就是,有空回来收拾一下你的东西,早点儿搬到你自己的宿舍那儿去。啊对了,家里的钥匙你也交一下吧。”

    别芃芃失神地看着父亲。

    “爸爸,我、我做错了什么?”别芃芃急得哭了起来,“我做错了什么你就骂我吧,别不要我……爸爸!”

    别逢君看着这个从小呵护到到的养女,既心疼、又不舍、还有些愤怒,“你——”

    “爸爸!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别芃芃委屈极了。

    她突然看向了栀栀,然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栀栀,你还没回来的时候……我们都还好好的!你一回事,爸爸他就……不要我了!是我得罪了你吗?”

    栀栀怒了,“别芃芃!你别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别人头上好吗?”

    “那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别芃芃哭道,“你们说!说呀……你们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我们一家人相亲相爱……你们从没把我当成外人,我和家里的哥哥妹妹们一样,不管谁做错了事,爸爸妈妈都会责怪,都会教育……爸爸!二哥!嫂子……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说啊!”

    棠棠突然说道:“我来说吧!”

    小姑娘深呼吸,说道:“四姐,我们家和罗家向来不对付,你应该知道吧。”

    “我懂你的意思!”别芃芃说道,“你们不就是不同意我和罗建华恋爱吗?”

    “你那叫恋爱吗?”别燕南怒吼道,“但凡你找个正常人家的男青年,正儿八经的和人谈恋爱,我们会阻止你吗?你看看你和罗建华在一起的那个卑微样子……就差跪下来舔人家的腚了!我们没有说过你吗?没有教育过你吗?结果呢?结果你听了吗?你没有听啊,你从家里搬出去了……”

    别芃芃哭道:“可是我喜欢他呀!我、我是真心喜欢他的!”

    单朝凤白了别燕南一眼,“老二,你别这么激动。”然后又对别芃芃说道,“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但两个人的恋爱应该要势均力敌,才能平等互爱。芃芃,这个道理我已经跟你说过无数次了。”

    别芃芃崩溃了,“那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我就是喜欢他……可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不如家里任何一个人优秀,我甚至连罗建华也配不上!所以我只能这么卑微的喜欢他……这也是错?”

    一向不太喜欢插手家务纷争的王宗秀也看不下去了,“芃芃,你明知道罗家和我们家不对付,你就不应该跟罗建华有什么往来……”

    “我懂你的意思!”别芃芃争辩道,“可我从来也没有跟他们家的人说任何一件我们家的事!”

    王宗秀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以为你和罗建华谈恋爱,只代表了你和他两个人吗?别芃芃!只要你还是我们家的人,你代表的就是我们家的脸面!就像罗建华,他也代表着他们罗家啊!所以别芃芃,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倒贴的样子、你把脸伸过去让吴琴随便打的样子……真的很难看?”

    别芃芃瞬间面色惨白。

    单朝凤说道:“芃芃,你真的那么天真的以为,你在吴琴面前很好的保护了我们吗?这一年来,罗副厂长又在针对爸爸、在针对我、在针对你二哥你知道吗?拿的都是好几年前的旧事儿来说,害得我们不停地加班,翻找各种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芃芃,那些事我们只在家里谈论过,如果不是你说出去的,罗建华他爸又怎么会知道?”

    别芃芃目瞪口呆,连忙否认,“不、不……我不知道,真的什么不知道呀!”

    见别芃芃连番否认,栀栀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向吴琴告密,说罗建华要去黑鹤洲?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儿就活活害死了罗建华?”

    别芃芃呆了半晌,心乱如麻,“我没有想害死他!明明就是你们、你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的内容,那……既然是在外头光明正大说的,又为什么不能让他妈妈知道?”

    栀栀反问:“如果你没有偷听,你不会知道他想去黑鹤洲。如果你听到了,就肯定知道当时罗建华是特别有交代过,不要让他的母亲知道。你听到了,但你还是去跟吴琴说了……别芃芃,这就是你的品格吗?”

    别芃芃哑口无言。

    栀栀说道:“难道你没有发现,自从你搬离之后,你的性格、你的处事方式就越来越往吴琴的方向靠拢了?”

    别芃芃当即被吓出一身冷汗。

    她不禁想起来,以前她也和家里人一样,非常非常讨厌吴琴的。

    可自从她喜欢上罗建华以后,居然慢慢觉得吴琴的为人也不是那么的讨厌,甚至还有几分直率可爱?之前她还以为是她爱屋及乌的原因……

    现在听到栀栀的话,犹如当头棒喝,一下子就把别芃芃给吓醒了!

    她不禁想到,她对吴琴的改观,到底是因为爱屋及乌?还是近墨者黑?

    不!

    不不不——

    绝不!

    别芃芃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栀栀,你们是不是希望我不要跟罗建华在一起?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他呀!我可以——为他付出我的生命!”

    一听这话,栀栀怒极,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掌掴了过去!

    “啪!!!”

    清脆的掌掴声音响起。

    别芃芃震惊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栀栀前世逝于病痛,最痛恨的就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人。

    她怒视着别芃芃,吼道:“你可以为了罗建华去死?别芃芃,你居然有脸说这种话?你有考虑过爸妈的感受吗?你一出生就被你亲爹妈给扔了!不是阿奶把你捡回来送到我们家,你早就死得秀透的!”

    “爸妈那么辛苦把你养大,照顾你温饱、让你受教育、给予你第二次生命……现在你居然为了一个仇人家的儿子,可以去死?所以爸妈养大了你,就是个笑话吗?别芃芃,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要好好想一想你为什么会变得现在这种面目全非的样子!”

    别芃芃惊呆了。

    她下意识地就看向了别逢君。

    只见别逢君表情痛苦,右手用力按压住自己的心口,一脸的不敢置信,“我、我和你妈那么辛苦才养大你,你……要为了罗建华去死???”

    别芃芃喃喃喊道:“爸爸……”

    别逢君被气得脸色铁青!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又跌跌撞撞朝着门口走去,拧开门锁,喘着粗气对别芃芃说道:“你、你走!你不是我别逢君的女儿……”

    一言未了,面色腊黄的别逢君就软软地朝地面倒去。

    众儿女们被吓坏了!

    别燕南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了别逢君,“爸!爸……你怎么了?”

    单朝凤早就蹭的一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跑,又大喊,“老二,我先下去借轮车,你们赶紧把爸扶下来,我们要马上送他去医院!”

    栀栀也急得不行,赶紧发号施令,“二嫂!二嫂,爸的速效救心丸在哪?快去找!棠棠,快去用毛巾沾了冷水,给爸擦擦额头和后颈……快!”

    说着,栀栀上前,和二哥一块儿架起了父亲……别逢君身材高大,因年纪渐长还有点儿发福,楼道里狭窄,别燕南施展不开,只好和妹妹一块儿半拖半扶着已经昏迷了的父亲,兄妹俩一块儿合力将父亲扶下了楼道……

    王宗秀找出了药、倒了一杯水追上去,喂别逢君服下了药;棠棠也拿着湿毛巾追上去……

    等到别逢君服了药,被儿女们架着下了楼,单朝凤已经蹬着小轮车冲了过来。

    当下,众儿女将别逢君扶上了小轮的车斗里,由别燕南蹬车,栀栀陪着父亲坐在车斗里;单朝凤骑自行车、带着棠棠,王宗秀自己的身体也不太好,所以她在家留守……

    别芃芃站在阳台上,怔怔地看着兄嫂妹妹们齐心协力地护送着父亲往医院赶。

    她也曾是这家里的一份子啊!

    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被父母家人疏远的?

    似乎就是从那一天……她穿了一件栀栀的衣裳,然后走在大院里,突然被罗建华挡住了去路开始?

    罗建华痴迷地看着她,不自觉喊她栀栀,随即又清醒过来,向她道歉。

    然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频频与她偶遇,总是不自觉认错人,然后继续道歉……

    她从未接受过男青年的追求,尤其是罗建华这么优秀的人。

    和五官俊秀、在院子里也算是有点儿号召力的罗建华在一起,让芃芃有了一种错觉——只要对象足够优秀,平凡普通的她,好像也变得优秀了起来。

    当罗建华频繁来找她的时候,她总能听到别人说“如果罗建华是在追求别芃芃的话,别芃芃应该还是很好的,毕竟罗建华也不可能这么没眼光”、“别芃芃还是有优点的,不然罗建华为啥追求她呢”和“罗建华自己本身条件还可以,他能看上别芃芃,那别芃芃肯定是有优点的”诸如此类的话。

    这让她感觉良好。

    毕竟在家里,父母兄嫂妹妹们都过于优秀:

    ——如果不是罗建华他爸使坏,别逢君现在已经是钢铁厂厂长了。

    ——母亲调到市人民医院不过年,目前已经评了正高级,并且担任副院长一职。

    ——大哥现在从政,前途一片光明。

    ——大嫂最近也在忙调动,可能会被调到银行去任正科级。

    ——二哥是目前厂子里最年轻的副处级干部。

    ——大约二嫂是家里唯二的普通人,但她也比芃芃强,至少工作踏实,在钢铁厂工作了四五年,已经提干成为小组长。现在母亲和大嫂忙于工作,二嫂就成为家里的后勤部长,照顾个家庭的柴米油盐、小孩接送、作业辅导等等。

    ——哥不用说了,用一个月的时间学习复习,最后竞争到医院子弟委培生资格,等他读完医科大,别家又要出一个外科医生啦!

    ——栀栀就不用说了,十八岁正式入职知青办,今年二十二岁已经是副科级干部,还是工农兵学员,马上就要去上大学。而且她在南陵那边的优秀工作事迹还上过人民日报!

    ——棠棠年纪还小,入职钢铁厂才一年多,但她主动要求去最脏最苦最累的技术车间。现在,娇小年轻的她,已经不是学徒工了,带她的师傅对她非常满意,已经开始传授技术给她。在家里,父亲和大哥也很耐心细致地指导她各种专业知识……

    只有她别芃芃……

    工作年换了七个岗位!父母也知道她资历不行,一开始安排她上人事科做文职,管理厂子里的职工档案。

    可莫名其妙的,她手里的档案突然莫名丢失。科长让她查找,她实在找不出来,眼泪汪汪地觉得可能是有人想害她。于是科长动员科室里所有的职工,大家一起帮她找。这才查出,原来资料并没有丢失,就是档案编号被她给搞混乱了!

    科长念在她是新来了,犯了错只要吃一堑长一智就好。

    但后来她又连续犯了好几次同样的错误……最严重的一次,是厂子里的职工程森要办理调离,别芃芃居然又看错了档案编号,把另外一个职工傅敏的档案给交了出去,导致上级同意了傅敏的调离……消息一传来,程森和傅敏齐齐来人事科闹事。

    程森费了大力气,花了不少钱和人脉走动人情才得来这个调动的机会,是为了把工作调动到异地去,与妻儿团聚,不料他的工作没有调动?

    傅敏是厂子职工的妻子,和丈夫结婚后好不容易才把工作调到钢铁厂,如今她怀着身孕大腹便便的,居然接到了工作调令,让她一个人去异地工作?

    别芃芃不敢面对,装病在家躲了几天。人事科科长急得跳脚,最后还是别逢君出面,跑上跑下的终于解决了事情。别芃芃这才敢回人事科去上班儿,再后来,她又犯了几次错误……科长有一天跟别逢君长谈过后,别芃芃就被调到其他的科室了。

    别芃芃在其他的科室也是一样,总是因为粗心大意而犯下各种错误,包括当不限于:

    在物料科清点库存时,发现物料不足但没有及时提醒,导致车间在生产中停工,

    在仓库但任仓库员时,面对车间的提货,她给错了物料,直接造成生产报废,产生经济损失,

    在车间当普工,工时最长效率最差,导致换了好几条拉,最后没有一个拉长愿意要她!

    她在每一个岗位都无法长久……

    直到最后,别逢君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无奈地安排她去后勤科的锅炉房工作,唯一的工作就是铲煤——用独轮车把煤块运到锅炉旁,再将一车车的煤块铲进炉子里去。

    只有这么简单的、完全不用动一丁点脑筋的工作,别芃芃才能完成。她的同事们,全都是四五十岁大字不识一个、只能干力气活的中老年男性,这让她感到特别难受。

    别芃芃觉得沮丧、愧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给家里人丢了脸。

    她也想变好、变强,这样她呆在这个家里,压力就没那么大了。

    但回想起这几年的工作经历,她真是……

    一天也不想在这儿呆了!

    最好就,跟着罗建华去黑鹤洲。离开这儿,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重新开始!

    这么一想,别芃芃又有些懊悔——所以她为什么脑子一热,要去向吴琴告密呢?这都怨罗建华!要不是他撩拨了她又不认,她也不会一气之下去向吴琴说这样啊!

    但她也不知道罗建华会和他家里人闹得那么僵,他居然……跳了楼?

    不过——

    别芃芃安慰自己,心道:他跳了楼也好,现在他全身瘫在医院里,他家里人又不管他,所以他现在只有她了。只要她好好照顾他,让他也对她生出愧疚之心……将来等他好了,她就能跟着他一块儿离开这儿,去黑鹤洲了。刚这么一想,别芃芃听到门锁拧动的声音。

    ——是王宗秀回来了。

    姑嫂二人面面相觑。

    王宗秀现在很烦别芃芃了。

    就冲着别芃芃把公爹气晕这件事……她对着别芃芃也没什么好脸色。

    “芃芃,你这就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吧,在爸妈回家之前,把你的东西都拿走,然后把家门钥匙留下来。”王宗秀说道。

    在这个家里,王宗秀是唯一一个,不会让别芃芃感到自卑的人。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别芃芃看着王宗秀,说道:“要离开这个家的人,估计也不止我一个,你又何必这样对我呢?”

    王宗秀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别芃芃抿了抿嘴,“你跟我二哥之间……”

    王宗秀脸色一变,“别芃芃我再说一遍!栀栀马上就要结婚了,我和别燕南的事儿什么时候都能说,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说!这不仅是我和别燕南的意思,也是爸妈的意思!爸妈养大你不容易,你不能忘恩负义!”

    别芃芃心里难受极了,含泪说道:“二嫂,你就不觉得……在这个家里,我们根本就不融不进来吗?”

    王宗秀冷冷地说道:“我不觉得!就算我和别燕南……”说到这儿,她眼圈儿一红,哽咽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但公婆把我当成女儿一样疼,妯娌和我好得就像亲姐妹一样,小姑子们都把我当成自家的姐姐……就连家里的孩子们,也都是很听话的……”

    “我喜欢这个家,甚至可以因为对这个家庭的喜爱……我可以继续忍下去!”王宗秀一字一句地说道。

    第323章

    其实就在儿女们送别逢君去医院的半路上,已经服下速效救心丸的别逢君就已经苏醒了。

    他不想去医院,害怕妻子担心。

    但又拗不过儿女们。

    最终——

    应雨时听说丈夫被别芃芃给气晕了?

    她被吓一跳,紧张万分地赶紧开出一系列的单子,让栀栀陪着别逢君去做各项体检检查,然后又让单朝凤、别燕南和棠棠回单位去上班儿,顺便帮别逢君请假。

    别逢君看着栀栀为了自己跑上跑下的……

    忍不住就是鼻子一酸。

    亲情是不是一定要建立在血脉之上?

    他自问他对芃芃、和对其他的子女一样。不过,因为栀栀身体不好,所以他和妻子将大部分的钱财都砸在栀栀身上;又因为芃芃不像其他的孩子那么聪明,所以他花了好多精力来辅导芃芃的学习。

    别逢君一直都很清楚,世界上不可能每一个人都是很标准的聪明人。

    他不强求芃芃像家里其他的孩子一样,在读书方面有所建树。因为有的孩子他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接受了芃芃是个普通孩子了。但这没有关系,只要她能平安顺遂,过得幸福知足,这样就很好。

    可芃芃怎么就变成了那样!

    别逢君气得心肝儿疼,忍不住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心口处,这才略微缓解了心脏处的闷痛感。

    “老别!”

    别逢君抬头,看到了妻子。

    应雨时一脸关切地问道:“心脏又不舒服了?”

    现在儿女们也不在身边,面对着自己的妻子,别逢君也没藏着掖着的,说道:“我一想到芃芃说……她可以为了罗建华去死,我就……”

    应雨时的脸色也不太好。

    但她不希望丈夫总关注别芃芃,就换了个话题,“对了,栀栀呢?”

    果然,提起栀栀,别逢君顿时带上了笑意,“她呀,把我当成小孩儿了。这不是在这儿等化验单结果,怕我闷吗?她上门口的小卖部给我买冰棍儿去了!”

    应雨时噗嗤一声笑了,叹道:“栀栀长大了。”

    别逢君点头,“是啊,生下来和只小奶猫似的弱,养到三岁才学走路学说话,十六七岁的时候还只能喝米汤……一转眼,她就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工作干得好不说,现在都要结婚了……我是真舍不得她嫁人啊!她就……乖乖在家当咱们的小女儿不好吗?”

    应雨时顿时红了眼圈儿,嗔怪道:“老别,孩子们大了,总会成家的……”

    顿一顿,又道:“就算他们全都成了家、搬了出去、有了他们自己的家庭事业和生活……你也别怕孤单,有我呢,我才是那个陪着你一起慢慢变老的人。”

    别逢君笑了,用力握住妻子的手,“幸好有你。”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看到栀栀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爸!——妈,你也在?哎呀太好了那我就不用跑两趟了!来来来,快吃冰棍儿!”栀栀赶紧地将手里的冰棍递给父母各一个,她自己也拿了一个。

    “爸妈,你俩的是一对儿奶油冰棍儿,我这个是桔子味儿!”栀栀还笑眯眯地说道。

    别逢君和应雨时接过冰棍儿,开心地吃了起来。

    栀栀也撕开冰棍纸,舔食起酸甜浓香的冰棍儿,陷入沉思。

    刚才她上医院对面的小卖部那儿去买冰棍儿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女人——她二哥的前妻王爱琳。

    不过,栀栀离开松市四年,以前的她孱弱瘦小到有种很明显的病态;现在的她,拥有一副正常的年轻姑娘的身材。所以哪怕是王爱琳与栀栀擦身而过,也根本没有认出栀栀。

    栀栀却觉察到有些不妥。

    ——王爱琳当初和别燕南离婚的理由就是感情不和。这个不和,建立在王爱琳疑似出轨的前提之上。当初别燕南死活不肯离婚,并且在王爱琳提出要离婚的时候,他用了极不光彩、极强硬的手段挽留王爱琳。

    但王爱琳还是义无反顾的净身出局,一分钱家产都没要、甚至连当时才一岁多大的女儿星星也不要,离婚之后就立刻跟着她的老同学顾聪离开了松市。

    王爱琳和顾聪离开后,别燕南像疯了似的到处找她。

    居然还被他给找着了!

    据说……

    当时闹得非常不好看。

    王爱琳还报了警,后来别逢君和别燕东去了那个城市,从派出所里把别燕南领回家。别逢君让妻子带着女眷们离开,关上门,然后拿着木棍往死里揍了别燕南一顿,甚至把别燕南的一只胳膊都给敲断了。

    别燕南病蔫蔫地养了半年的伤,胳膊才好。

    从那时起,他再也没提过王爱琳半个字,疯了似的搞工作。阴差阳错地把工作搞得越来越好,最后提了干。

    星星四岁那年,应雨时张罗着给别燕南相看,安排他看了十来个姑娘吧,最终他一眼看上了带着女儿月月的小寡妇王宗秀,和王宗秀一起建立了一个重组家庭。

    栀栀离家的那一年,是王宗秀嫁给别燕南的第三年,两人的儿子辰辰才一岁不到。

    在栀栀的记忆里,她对王爱琳的印象非常模糊,记得当初王爱琳嫁给二哥的时候,就不爱来公婆家,甚至也不愿意呆在她和二哥的家里……她总是在呆在自己的娘家,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来别家吃顿饭,吃完就走这样。

    栀栀还记得,顾聪好像在隔壁柏市的地质局工作,常年要去野外出差。王爱琳离婚后就把工作调到了柏市地质局,应该和顾聪是同一个单位的。

    那么,王爱琳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松市呢?

    在栀栀归家的这段时间里,隐约觉察到二哥二嫂之间好像出了点问题。但她猜想,可能是由于她和黎恕的婚期临近,二哥二嫂竭力想要掩盖住他们之间的问题……不希望他们的事,影响她和黎恕的婚礼。

    但是栀栀并不觉得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冲突。

    正当栀栀思考着,要怎么才能把王爱琳回到松市的事儿告诉父母时……

    她又觉得,这事儿还真就不能问父母。

    得找个时间问问潘大嫂。

    于是栀栀闭口不谈。

    应雨时陪着丈夫女儿坐在长椅上吃了一根冰棍儿,其间有两三拨人过来找应雨时有事儿。所以她吃完冰棍儿就走了……

    栀栀则打算再去化验科那儿看看爸爸的化验单出来了没。

    在路过罗建华的病房的时,栀栀突然看到谭春雨含笑坐在罗建华的病床边,罗建华浑身上下包得像个粽子一样,但露出来的一张俊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他俩似乎聊得很开心。

    栀栀跑到化验科那儿等了半小时左右,终于拿到了爸爸的化验单,这才急急忙忙地回去找妈妈。

    “栀栀!”

    有人叫住了她。

    栀栀回头一看,是谭春雨。

    谭春雨正好从罗建华的病房里走了出来,还带着一脸的笑意,“栀栀,你慌慌张张跑啥呢?”

    “噢我……我陪我爸过来做体检,这不是刚拿到化验结果嘛,想拿去给我妈看看。”栀栀解释道。

    谭春雨关切地问道:“别叔怎么了?”

    “他心脏有点儿不舒服,但是具体结果怎么样,还得问我妈的意见。”栀栀说道。

    谭春雨见栀栀的眼神尽往自己身后飘?

    她一笑,说道:“栀栀咱们走吧!”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先离开这儿再说……我知道你不想看到罗建华。”

    栀栀抿嘴一笑。

    两人快步离开了罗建华所在的病房。

    两人走到了走廊尽头,谭春雨才说道:“我今天是来看我弟弟的,见芃芃不在,我就过去和罗建华说了几句……他告诉我说,等他身体好了他就去黑鹤洲,又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

    “那你去吗?”栀栀问道。

    谭春雨失笑,“我当然……不去了!我在这儿好好的,而且我也很喜欢现在这份工作。那我为什么要跟着他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做我不喜欢做的工作呢?”

    栀栀有些吃惊,“你真的放下了?”

    ——谭春雨可是原女主啊!连原女主都放弃了和原男主的感情的话……那主要剧情就打破了吧?

    谭春雨说道:“嗯,放下了!”

    她面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我居然……可以那么轻松自在的和他聊天。我们甚至还谈起了你,谈想了别芃芃……”

    “哦?说我什么啦?”栀栀问道。

    谭春雨含笑说道:“说要向你学习!咱们都是钢铁厂子弟,去哪儿都要干好工作,落地开花!不丢松市钢铁人的脸!”

    栀栀也笑了。

    谭春雨又道:“我还问他‘你和芃芃’是怎么一回事啊,他说……”

    说到这儿,谭春雨看向了栀栀,小心翼翼地说道:“……他说芃芃对他有很严重的依赖心理,而且思想有些极端。他并不喜欢她,但也没办法拒绝她……就怕她做傻事。如果芃芃一定要跟着他去黑鹤洲,那他就带她去。如果芃芃一定要和他结婚,他也愿意……”

    栀栀惊呆了。

    “他不喜欢别芃芃,也愿意和她结婚?”栀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谭春雨看着栀栀,想起了刚才罗建华的话——

    “不瞒你说,我还是忘不了栀栀,如果结婚对象不是栀栀,我娶谁不是谁?你也别担心我会影响栀栀,我……只要能离开这儿,就没有再回松市的打算。从今以后我就好好搞工作吧!”

    谭春雨微微一笑,对栀栀说道:“说不定他俩能先婚后爱呢?好了,要是罗建华真带着别芃芃离开了,对你们家来说,是件好事儿!至于他们么……路是他们自己选的,跟别人也没啥关系。”

    栀栀点头称是。

    第324章

    夜里应雨时回到家,儿女们全都很关切地问起别逢君的体检结果。

    她告诉儿女们——别逢君的体检结果就是,没有大毛病,但小事儿不断。

    他有低血压和低血糖反应,另外还有冠心病症状、骨质疏松、颈椎病和关节炎。

    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可小毛病多了,也是挺麻烦的。

    应雨时心疼得不得了,于晚饭时分召开家庭会议,宣布了一系列针对别逢君的体育锻炼,包括每天早晚快步走、做广播体操,还又安排儿媳们除了早饭之外,午饭和晚饭必须要做点儿适合别逢君吃的药膳……

    单朝凤和王宗秀就讨论起药膳要怎么做,栀栀则很有兴趣的想和爸爸一起锻炼,“爸爸,我俩从明天开始一块儿锻炼吧!我也要减肥……不是,锻炼身体!”

    目前距离她和黎恕的婚期还剩十来天,她非常迫切地想要管理好自己的身材。至少得把小肚腩收一收,不然穿裙子不好看……

    应雨时和别逢君都不喜欢女儿把减肥二字挂在嘴边。

    但是锻炼身体是好事,值得鼓励。

    再说了,趁着栀栀休假在家,让她监督和陪同别逢君一块儿锻炼,父女俩有个伴儿也挺好的。

    一大家子刻意避开有关于别芃芃的所有话题,热热闹闹地吃起了晚饭。

    除去聊完了别逢君和栀栀一块儿锻炼健身的事情以后,大家最关心的就是七月十八日即将举办的嫁女宴。

    别家的嫁女宴,就设在本单位食堂。

    应雨时和别逢君准备给栀栀和黎恕举办流水席,掌勺师傅就是单位大厨,这个没啥问题。

    但需要调度的是各种食材、瓜子花生糖果、酒水饮料香烟、果盘等等。

    ——应雨时请棠棠的奶奶魏奶奶帮忙,定下了若干瓜果蔬菜,到时候也会在七月十八一大早送过来。

    ——王宗秀托本市屠宰场的朋友帮忙,订了三头生猪,会在七月十七那天屠宰好,猪肉会直接送到钢铁厂食堂来。

    ——栀栀的奶奶攒了一大麻袋的山核桃,已经请人用长途班车托运了过来,但还需要炒制。

    ——单朝凤请烟酒公司的朋友帮忙,订了不少的瓶装酒和香烟。

    ——别燕南卯足了心思搞各种票,而且他搞的还是淮安那边的票,目前已经攒齐了自行车票和缝纫机票……他还想再搞一个半导收音机票,但目前进展还不是那么的顺利……

    ……

    现在大家每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都会汇总一下自己负责的婚礼方面的进展。

    家人们说说笑笑的,气氛幸福又温馨。

    从第二天起,栀栀每天早晚都和爸爸一起去散步。

    父女俩每天早上六点起来,六点一刻钟出门,六点五十回来。

    别逢君的情况不适合跑步,所以父女俩出门以后,父亲快走、女儿慢跑,围着小操场跑上十圈儿……然后别逢君回家洗澡换衣吃早饭去单位上班,栀栀有时候和爸爸一起回家,有时候觉得还不尽兴就再继续跑几圈……

    这一天,栀栀和爸爸跑完步回到家,爸爸洗完澡换了衣裳吃完早饭就急匆匆上班儿去了,栀栀吃了一个素包子一碗白粥,然后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做了一会儿家务,这才开始亲手写请帖。

    这个年代可没有印刷好的精美请帖,所以全都要自己做。

    怎么做呢?

    因为是嫁女(妹)宴嘛,所以每一份喜帖就是一份信。

    家里人买了好多牛皮纸回来,栀栀需要把这些牛皮纸裁成合适的尺寸,用浆糊贴好,做成一个牛皮信封。再裁剪一张窄窄的红纸贴在牛皮信封上,用毛笔书写“请柬”二字。

    信纸的内容呢,就是一句很简单的“值吾女(妹)别栀栀与吾婿(妹婿)黎恕新婚大喜之日,特邀请您XXX一家于七月十八日下午五时许,莅临钢铁厂食堂赴薄宴庆贺,XXX敬上。”

    收到喜帖的宾客,会在赴宴的时候,直接将份子钱塞进红皮喜封里,再在信封背面写上自己的名字,例如“潘少刚夫妇庆贺别栀栀黎恕新婚大喜”,这样,负责收礼金的亲友才能做好登记工作。

    写请帖也是个力气活。

    栀栀一天最多能写二百多封左右……

    简直累得手都快要断了好嘛!

    这一天,栀栀写着写着……钢笔居然写不出墨水了?再一看,不但笔胆里的墨水用尽,连墨水瓶里的墨水也没了!

    她只好出了门,上厂子里的子弟学校对面的小卖部那儿去买墨水。

    买完墨水以后,栀栀正准备回家……

    迎面却遇上了一个熟人——别燕南的前妻王爱琳?!

    王爱琳一脸黯然地踏进了小卖部,还没说话,就先长长地叹了口气。

    栀栀立刻警觉了起来。

    她转身又进了小卖部,买了一根桔子冰棍儿,坐在小卖部门口那儿慢慢地吃。

    王爱琳以前还是别燕南妻子的时候就很少来钢铁厂,她还离开松市七八年了,小卖部里的人根本就不认识她。

    她在小卖部里转悠了几圈儿,最后大约是看售货员朱大姐比较面善,于是上前问道:“同志你好,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朱大姐问道:“什么事?”

    王爱琳,“是这样的,我想见我女儿一面……她就在子弟小学里上学。可是老师不让我见她……哪怕我向老师解释说,我是孩子的妈妈,可老师就是说不让,还说是她爸爸特别交代的!”

    “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是因为……我很少来这儿,老师不认识我,才会生出这样的误会。同志,能不能麻烦你……你假装是孩子的亲戚,然后和老师说一下,把孩子带出来……我保证我就只看看孩子,看完我就走。”

    栀栀不动声色地看了王爱琳一眼。

    朱大姐也奇怪地打量着王爱琳。

    ——朱大姐不认识王爱琳,但想着本厂子弟小学不仅仅招收本厂适龄学生,附近村民们的孩子,只要想来上学的,都可以来上学。

    她觉得王爱琳和她的丈夫、以及她的孩子有可能并不是本厂的人。

    朱大姐就更好奇了,问道:“你是孩子的妈,为啥你男人不让你见孩子?”

    王爱琳犹豫半晌,如实托出,“因为我和孩子爸爸离了婚,他对我心怀怨忿,天天在孩子面前说我的坏话,也不想让孩子认我。”

    朱大姐皱眉,“那你和男方为啥离婚?你做了些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吗?男方为什么不让你认孩子?”

    ——在这个年代,少有人离婚。并不相爱的夫妻比比皆是,但大多数都能为了家庭、老人和子女,大家凑和着过下去。

    都到了离婚收场的地步、而且一方不让另一方看孩子……

    朱大姐认为,眼前这年轻女人和丈夫离了婚,一定是有着很严重的问题吧?

    如是这样,她肯定不能帮这样的忙了。

    王爱琳没有想到,她拜托的这个……看起来很面善、为人很好的朱大姐,不但不愿意帮她,而且还一个劲儿的问她为什么要离婚?

    王爱琳有口难言。

    当初她和别燕南、顾聪都是大学同学。

    她喜欢顾聪,两人的恋情在学校里……闹得轰轰烈烈!

    但是顾聪的父母看不上王爱琳,逼迫顾聪娶他的小青梅。顾聪为了拒婚,办了休学参军去了。可他的父母很坚决,哪怕顾聪去了部队,父母直接和顾聪的部队领导联系上,让顾聪和他的小青梅结了婚。

    当时顾聪母亲为了断掉王爱琳的念想,还特意邀请王爱琳参加顾聪和小青梅的婚礼。

    王爱琳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与痛苦,与顾聪万般纠缠,甚至在顾聪和小青梅的新婚夜里,以死相逼,把顾聪给拐跑了,气得小青梅哭了一夜。

    后来……

    她觉得顾聪好像变了心,慢慢地偏向了小青梅?

    王爱琳各种的作,终于惹得顾聪厌弃了她。

    顾聪亲自给王爱琳买了火车票,送她回到松市,然后告诉王爱琳,他和小青梅结婚已成事实,他对小青梅也有感情……本来他对王爱琳还有着一些愧疚,可他眼睁睁地看着活泼单纯的小青梅因为王爱琳的存在、因为王爱琳的屡屡挑衅而痛不欲生时,他对王爱琳的那点儿喜欢已经荡然无存。

    顾聪告诉王爱琳,说小青梅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今后天他也想好好和小青梅过下去,所以让王爱琳不要再去找他、打扰他了。

    王爱琳崩溃了。

    正好,同学别燕南曾经给她写过情书。

    为了刺激顾聪,王爱琳主动追求别燕南……不到一年,王爱琳就和别燕南结婚了。

    其实别燕南……无论个人条件、还是家庭条件,都要比顾聪强。

    关键是,别燕南还很宠她。

    两人结婚三个月不到,王爱琳就怀上了孩子。

    别燕南简直把她宠进了骨子里!

    但对于王爱琳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哪怕别燕南长得比顾聪俊美,单位比顾聪强,个人能力也比顾聪厉害……

    可王爱琳就是觉得顾聪比别燕南强!

    她甚至非常厌恶别燕南的亲近。

    王爱琳怀孕七个月的时候,顾聪的小青梅……因为难产而去世,大小俱亡。

    听到这个消息,王爱琳激动了!

    她恨不得马上打掉肚里的孩子,然后立刻赶到顾聪身边去。

    她开始天天折磨别燕南,还三不五时地和应雨时、单朝凤吵架,甚至还避开了应雨时,跑去医院询问,能不能打掉肚里的孩子……

    答案是不能。

    孩子月份大了,都已经七个多月了,如果不想要孩子,那也是引产。引产的过程和分娩没有太大的差别,而且对母体的伤害是很大的。

    王爱琳心不甘、情不愿地生下了别燕南的女儿星星。

    星星出生后,王爱琳开始歇斯底里地和别燕南吵架。

    别家人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疯狂。

    后来还是应雨时说的,说,有可能是在星星出生前,王爱琳受尽了别燕南的宠爱,当星星出生以后,王爱琳担心女儿会分走丈夫对自己的宠爱,才会像变了个人似的……

    别燕南听说了以后,就把刚出生的星星托附给大嫂单朝凤养育,他亲自侍候王爱琳坐月子,无微不至的照顾王爱琳。

    但在王爱琳心里,她只有一个心愿:赶紧和别燕南离婚,然后尽快赶到顾聪身边去。

    也正因为这样,王爱琳恨透了别燕南。

    但不管她怎么闹,别燕南只会对她更好。最后,她连哄带骗地和别燕南离了婚……

    在这个时候,别燕南还很天真的以为,就是她口头上说的那样,她现在就是心情不好,她就是想要离婚,然后离开松市去别的地方散散心,等到心态调理好了再回来……

    和别燕南离婚后,王爱琳立刻调动工作去了柏市,直接进入顾聪所在的工作单位(这时顾聪已经退伍),她走上了追求顾聪的漫漫长路。

    但不知怎么的走漏了消息。

    别燕南跑到柏市来找她,顾聪趁机劝说王爱琳回到别燕南身边,好好的和别燕南过日子……王爱琳却认为,别燕南是过来坏她好事的,于是对别燕南极尽羞辱。

    别燕南又是心慌、又是害怕又是愤怒,他强行把王爱琳带回松市,又把星星接回家,试图让王爱琳对他、对女儿、对这个家回心转意。

    王爱琳扔下女儿不管,找机会又跑到了柏市。

    别燕南的脾气本来就不好,他再次跑到柏市去找王爱琳。王爱琳一是因为烦燥,一是为了向顾聪表明自己的决心,就报了警,说别燕南对她耍流氓!

    别燕南被派出所抓了。

    派出所通知他的父兄过来……

    他父兄向派出所说明了情况以后,解除了误会,但别燕南好像也才相信了……王爱琳是真的讨厌他,甚至到了恨的地步。

    至于星星,别燕南也才终于相信了王爱琳根本不爱星星……

    别燕南跟着父兄离开,从此再也没有来找过王爱琳。

    后来,王爱琳隐约听说,三年后别燕南和一个带着女儿的小寡妇再婚,小寡妇后来好像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但她根本无心关注别燕南。

    因为,顾聪对她的心意……好像也变了。

    王爱琳对顾聪极有耐心。

    顾聪以前很爱她,但也是他,放弃了王爱琳、选择了小青梅。他亲口告诉王爱琳,他之所以愿意和小青梅结婚,是突然发现其实小青梅的存在,早就已经渗入他的生活。

    小青梅仿佛为他而生、又一切以他为主,她全心全意地爱着他,她的爱情卑微而又热烈。

    而他,在经历了王爱琳的作天作地之后,终于还是觉得……小青梅更适合他。

    后来小青梅在给他生孩子的时候,不幸去世。

    顾聪恨极了王爱琳。他认为小青梅是受了王爱琳的刺激,才会身体不好的。

    顾聪开始报复王爱琳。

    他用爱的名义钓着王爱琳,然后他来作天作地,在情感上狠狠地折磨王爱琳,在王爱琳即将崩溃的时候又给她一点甜头……

    王爱琳急速沦陷。

    然而一转眼八年过去了。

    她已经不再年轻,顾聪却依旧对她若即若离……

    她偷听到顾母和顾聪聊天,顾母劝儿子,“晓茉(小青梅)走了以后,妈让你再找个对象你也不肯。诶,你年纪也大了,总不能一直不结婚,连个孩子都没有!这些年来,王爱琳一直和你在一起……就算妈不喜欢王爱琳,但只要是你喜欢的,妈就不反对了。”

    当时王爱琳高兴坏了!

    她觉得自己总算是苦尽甘来,不枉费她在顾聪身边呆了八年……

    可是,接下来顾聪的一番话,却让她瞬间门如坠冰窟!

    顾聪对他母亲说道:“我一看到王爱琳,就想起晓茉的死……妈,我恨死王爱琳了!当然我也恨我自己!晓茉是被我和王爱琳逼死的……要不是我给了王爱琳勇气,她怎么敢那样欺负晓茉?要不是我分不清自己对晓茉的感情,我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晓茉被王爱琳欺负还觉得是晓茉不懂事……”

    “妈,我心里恨!所以我要为晓茉讨回公道!我惩罚我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爱上别人……这一辈子我都要孤苦伶仃。我还要替晓茉惩罚王爱琳,她也活该这一辈子都不能跟相爱的人在一起,甚至……她也不配拥有婚姻。”

    顾母哭得不能自已,直说作孽。

    王爱琳呆若木鸡。

    从那以后,王爱琳开始疏远顾聪。

    但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她呆在顾聪身边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她好像已经习惯臣服于他的感情之中。她习惯性的被他支配、因为他的一句重话而感到沮丧和难过、并且习惯性把自己放在一个比他更卑微的地位……

    所以每当王爱琳想要尝试着离开顾聪的时候,只要顾聪和她过一次夜,她就不受控制地再次臣服于他。

    为了摆脱顾聪,这几个月以来,王爱琳只要一攒够假期,就打着回松市看望父母的幌子,其实是想向别燕南求和。

    王爱琳先是偷偷观察了一下别燕南和星星的近况。

    她这才发现,其实别燕南比顾聪更俊美、身体更强壮、更有男子气概、工作更好、更有魄力……别燕南和顾聪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还想起了当初别燕南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别燕南对她是那样的温柔体贴、自卑示弱!可以说,她这一辈子的高光时刻,就是成为别燕南妻子、以及为他生育孩子的那段时光。

    在弄清楚了顾聪的意图之后,别燕南就成了王爱琳所有的救赎。

    王爱琳又观察了别燕南的现任妻子王宗秀。

    在王爱琳看来,王宗秀就是个木美人。

    美则美矣,性格过于木讷、内敛、无趣。

    王爱琳很清楚,别燕南喜欢的,是像她这样热情似火、大胆大方的女人。

    她尝试着接触了别燕南几次……

    出乎她的意料,别燕南居然恨她恨出了新高度?他用最激烈的语气、最伤人的粗口来羞辱她、讥讽她……

    这让王爱琳无法接受!

    于是,王爱琳又转移了目标——她亲自接触了王宗秀。

    果然就像她猜想的那样,王宗秀的性格……和当初顾聪的小青梅比较像,都是比较传统的内敛、含蓄的女性。

    王爱琳不过就是笑盈盈地和王宗秀说了几句当初别燕南是怎么侍候她、照顾她……

    王宗秀就已经受不了了。

    她就像朵失去水分的花朵,憔悴迅速到,简直肉眼可见。

    结果——

    一个月以后,别燕南知道她去找过王宗秀了,直接……打了她一巴掌???

    他还恶狠狠地对她说道:“钢铁厂大院里还有不少人知道你我当年的事……孰是孰非,大家心里自有一标秤。今天我看到你是星星的妈妈份上,只背着人打你一耳光!王爱琳,你给我记住了……以后你要是还敢找我媳妇儿,和我媳妇儿说那些有的没的,我不介意成为一个打女人的男人,更加不会介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然了,如果你也不介意,那最好了,我可以看到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王爱琳惊呆了。

    她尝试和他讲道理,“我好歹也是星星的亲妈,你……你敢当着别人的面,打我?”

    别燕南冷笑,“你现在当自己是星星的亲妈了?那当初顾聪老婆刚死,你怀孕七个月的时候为什么想去医院引产?当初你要走,我求你为了星星留下来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别燕南,你知不知道在我心里,你有多恶心?我居然给你这么恶心的男人生下了孩子!这是我一生的耻辱!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瞧,我记得多清楚!王爱琳,你的良心被狗吃了,连记性也一块儿被狗吃了?”

    王爱琳哑口无言。

    她自然是羞愧难当,灰溜溜离开。

    可回到柏市,顾聪也让她感到特别难受。

    一方面,全单位的人都知道她和顾聪谈了七八年的恋爱却一直不结婚,顾聪故意在单位里搞些捕风捉影的事,影射她作风不好,又常在她面前和别的已婚女性暧昧……

    一方面,顾聪在人前又对她特别好,温柔宠溺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王爱琳愈发想要离开柏市,想把工作调回松市。

    结果——

    顾聪不同意。

    王爱琳只身一人来到柏市,她所有的人脉全都是顾聪的人脉。

    现在她想调回松市?

    顾聪不发话,王爱琳根本不可能离开。

    王爱琳愈发难受……

    最后,兜兜转转的,当初被她弃如敝履的别燕南,如今居然又成为了她的白月光,变成了唯一能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战神。

    王爱琳不敢再去找王宗秀。

    因为她不敢得罪别燕南。

    所以她现在满脑子就想着……能不能用接近星星的办法,来实现她“曲线救国”的梦想?

    星星从小没有母亲,她肯定很期待母爱!

    好!

    那她就好好的照顾星星,争取在最短时间门里打动星星的心,让星星站到自己这一边——王爱琳认真观察过,别燕南还是很宠爱星星的。

    那么,她花点儿时间门、费点儿心血和星星混熟了,然后再以星星为借口,慢慢接近别燕南。

    但让王爱琳没有想到的是,她这计划的第一步就迈不过去!

    ——别燕南和子弟学校的老师、学校领导全都打过招呼,绝不能让任何闲杂人等进入学校去看他的女儿星星,也不能允许任何非别家的人把星星带走。他甚至直言:前妻王爱琳正在想方设法夺走他的女儿别星星,所以防的就是王爱琳和王爱琳的家里人。

    星星得到了别家人的封闭式保护——别燕南会送星星月月上学,也会去接她们放学。

    王爱琳实在找不到机会。

    眼看着她忙碌了那么久却一点进展都没有,她甚至筹划了大半年……也只见过星星几次,甚至都没有跟星星说过话……更让她感到焦虑的是,星星见过她,而且也认识她。但星星看向她的眼神极为不友善。

    王爱琳气不过。

    今天她又跑过来想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把星星接出来。

    没想到她再一次被老师们拒绝了。

    所以她才想着,干脆花点儿小钱雇个人,假扮星星的亲戚去找老师,让把星星接出来再说……

    没想到,小卖部的朱大姐却问出了那么犀利的话!

    一时间门,王爱琳面上的表情变得青一阵、红一阵的。

    而朱大姐见王爱琳久久不语,觉得有些奇怪,便又问道:“那你孩子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跟我说说呗,我帮你去问老师说说情。”

    王爱琳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孩子名叫……别星星。

    第325章

    朱大姐诧异地问道:“谁?”

    王爱琳愣了一下,讪讪地说道:“星星……我孩子的名字叫做别星星,在二年级一班上学。她班主任姓唐,唐桂芳老师……”

    朱大姐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吃瓜还吃到自己身上来了!

    ——朱大姐就是当年把王宗秀介绍给应雨时的媒人。

    王宗秀、王宗秀的亡夫陈进,和朱大姐的丈夫都是中铁局的职工。

    王宗秀因为长得太漂亮,一被分配到单位来就引起了轰动。然而陈进却不是什么好人,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王宗秀刚分配到单位来,陈进看上了她,半强迫半霸占的逼着王宗秀嫁给了他,婚后两个月,王宗秀就怀上了孩子。

    陈进不仅吃喝嫖赌样样厉害,而且脾气还暴躁,爱打人。

    王宗秀就是被他打怕了,才被逼嫁他的。

    不过,恶人自有天收。

    王宗秀临盆前,陈进吃醉了酒半夜跌进水塘里淹死了……

    后来,王宗秀自己挣扎着在医院生下了女儿月月,公婆本来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哄着她安心分娩,结果一见她生的是个女孩儿?从此以后就消失不见,甚至王宗秀在工友们的帮助下坐完了月子带着月月去公婆家,也被公婆给打了出来。

    从那以后,十八岁的王宗秀就踏上了带着奶娃娃上班的辛苦路程。

    其实呢,如果王宗秀没有孩子的拖累,就算她是个小寡妇……就凭着她的美貌和身段,也会有数不尽的男青年想要追求她。

    就真的,带着个孩子……

    实在是太劝退了。

    后来,应雨时想为离异三年的儿子别燕南相看合适的姑娘。

    朱大姐下班儿回去和丈夫聊了几句,她丈夫立刻就想起了王宗秀。一个觉得应家条件好,别燕南虽然离异有孩,可他的个人条件、家庭条件和工作前景都是很优秀的;一个觉得王宗秀实在太可怜了,明明就是个很好的姑娘,怎么命运如此多舛?

    应雨时听了朱大姐的推荐,先是不动声色地跑去中铁局,找了个理由近距离地观察王宗秀,一眼就喜欢上王宗秀了。

    朱大姐至今还记得应雨时喜气洋洋地对她说道:“这回我觉得一定能成!宗秀这孩子呀,我一眼就喜欢上她了,觉着她本来就应该是我们家的人!”

    当时朱大姐还有些埋怨应雨时,“您这话啊,我听听就算了!不是我说……我给你们家燕南介绍了多少姑娘啊,这一年来少说也有七八个了吧?您瞅瞅啊,每一个都被他拒绝……可每一个被他拒绝的姑娘都在打听他的情况!哎,我都不好意再帮人介绍对象了!”

    应雨时也挺不好意思的,确实是她在替儿子发愁,可那个混世魔王却一点儿也没有想要再成家的意思……

    但老二是个男人,星星是个女孩儿,就算星星有她、有长媳的照顾,但没有母亲的照顾和引导,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再说了,难道她还能看着老二为了那个恬不知耻的女人守身如玉一辈子?

    这么一来,母子二人僵持住。

    一个见天的想要让儿子再相个媳妇儿,一个成天横眉冷对……

    想了想,应雨时对朱大姐说道:“这样,你让你家老朱想个办法指派宗秀跑个腿儿,差她到我们钢铁厂来找燕南办个事儿,先让他俩见上一面……咱们看看他俩的意思。要是能成,这媒人谢礼我给你双倍儿的!要是成不了,我也给你一个红包!只要咱们不说破,这就不算在做媒,自然也坏不了你的名声!”

    朱大姐同意了。

    第二天,王宗秀就奉师父(朱大姐的爱人)之命,来钢铁厂找别燕南办事儿。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钢铁厂的用煤量特别巨大,所以上级干脆安排了直接铺设轨道入厂,每个月按时用火车车皮运送煤块入厂。

    老朱负责的就是每个星期和别燕南当时所在的科室敲定火车送煤的时间。

    但钢铁厂的用煤量巨大、以前送煤的时间非常固定,敲定送煤时间这样的事,根本就是走个过场。

    可是,王宗秀第一次过来找别燕南敲定送煤时间的时候……

    就没办成这件事儿。

    她沮丧地回去,向师父老朱汇报了这件事。

    老朱惊呆了。

    他回到家和妻子商量,最后一致认定,恐怕别燕南看上了王宗秀!

    于是第二天,老朱一脸严肃地告诉王宗秀,那是一项非常严重的任务,并且给王宗秀下达了死命令:必须要在一星期之内,让别燕南在调度书上签字!

    王宗秀被吓坏了,第二天就拿着调度书又跑去找别燕南。

    结果,第二天她没办成,第三天又去,还是没办成,第四天上午下午又跑去找别燕南,别燕南还是不签字,第五天的时候王宗秀又去找别燕南……她第N次被别燕南拒绝,气得王宗秀蹲在钢铁厂门口的隐蔽处呜呜哭。

    王宗秀红着眼圈儿刚回到中铁局,却发现别燕南已经坐在她的办公室里了?

    别燕南笑嘻嘻地向她道歉,说是他搞错了调度书上的一个细节,害得她白跑了那么多次……只要她愿意接受他的道歉,他立刻就在调度书上签字。

    王宗秀当然很高兴,点点头,“我接受你的道歉。”

    别燕南:……

    他笑了笑,说道:“我的道歉也不能毫无诚意,王宗秀同志,我的意思是,我想请你吃顿饭,如果你接受我的道歉,那就……”

    王宗秀只是性格内向,并不傻。

    何况平时向她献殷勤的男青年太多了,她还能听不懂别燕南的言外之意,看不透他看向她的眼神里所泄露出来的东西?

    王宗秀想了想,非常委婉的拒绝了,“很抱歉呀,快下班了,我得去接我女儿放学。”

    别燕南当然也懂得王宗秀的意思,笑道:“我也有个女儿,不如我们各自带上孩子……一块儿上国营饭店去吃饭?”

    王宗秀涨红了脸。

    以前呢,只要她一提出她还有个女儿,就能成功地劝退所有的追求者。

    可是这一次,这个男人他……

    王宗秀不知道要怎么拒绝才好。

    “我女儿叫星星,今年三岁,在钢铁厂幼儿园。你呢?”别燕南问道。

    王宗秀喃喃说道:“我女儿叫月月,今年六岁了,也……也在你们钢铁厂子弟学校上一年级。”

    别燕南立刻站起身,“那我们这就动身……我是骑自行车来的,我先载你去钢铁厂,然后我再借一部自行车,我们接到了孩子们再一块儿去吃饭。”

    王宗秀小小声说道:“我不会骑自行车。”

    别燕南一怔,突然笑了。

    “没关系,那我先载你一块儿去钢铁厂吧,然后我们带着孩子们一块儿坐公共汽车去。星星很少有机会坐公共汽车,她会很喜欢……月月呢?”别燕南问道。

    王宗秀就想起了……因为她工资微薄,带着月月生活,娘儿俩总是过着紧巴巴的日子,月月已经六岁了,坐公共汽车的次数用一只巴掌就能数清楚。

    “月月她……也喜欢坐公共汽车。”王宗秀老实巴交地说道。

    别燕南面上的笑意更甚,“那我们走吧。”

    就这样,王宗秀稀里糊涂的就跟着别燕南走了。两人去接到了孩子,然后一块儿上国营饭店吃了顿饭。两个女孩子高兴疯了!

    星星刚看到王宗秀的时候还有些拘谨,但很快,她就和月月玩熟了。等到两大两小吃完饭,星星已经和月月成为了好朋友……星星毕竟年纪大,听到月月张嘴闭嘴地喊妈妈妈妈,星星就跟着月月喊王宗秀妈妈。

    王宗秀窘得不行,又羞又臊地看着别燕南,心里是埋怨他的,觉着他为什么不好好教好女儿。

    不曾想,别燕南却红了眼圈儿向她道歉,“对不起,星星没有见过她的妈妈,但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所以……她喊过我嫂子妈妈,也喊过我妈妈妈,有时候她还会喊我妹妹妈妈……”

    王宗秀愣住。

    几天后,王宗秀带着得了流感的月月上医院去打针,居然在儿科门诊那儿看到了同样也得了流感、同样也在排队打针的星星?

    星星一看到王宗秀,就很兴奋地对她身边的人说,“阿奶……妈妈!”

    星星的奶奶、也就是应雨时当时差点儿就笑出声音来。

    王宗秀则一脸的尴尬。

    星星小小的个子却十分乖巧,连打针也十分勇敢,不需要奶奶哄,护士一举起针筒,星星就主动捋袖子,还安慰护士说道:“阿姨你放心,我不会哭哒……你快点帮我打完针,别让后面的姐姐等太久。”

    这么乖巧的孩子,倒衬得年纪更大一些的月月更娇气。

    王宗秀就和应雨时聊了几句育儿经。

    应雨时哀声叹气,“这没娘的孩子啊……她哪有资格撒娇哟!”

    也正因为有了这么一出,后来应雨时和朱大姐商量来、商量去,始终觉得别燕南和王宗秀有戏。

    于是二人分工合作:

    ——应雨时回家命令别燕南去相看,而且还罕见地放了狠话,说别燕南你要是敢不去,就等着给老母亲收尸吧!

    ——另一方面老朱也老泪纵横的逼王宗秀去相看,说她要是敢不去,以后就跟她断绝师徒关系!

    就这样,别燕南和王宗秀分别带着情绪,被长辈们逼着去了人民公园的相亲角,然后一脸懵逼地看着对方……

    当天晚上,别燕南赶回去不好意思地告诉母亲,他挺愿意今天这位相亲对象的……喜得应雨时流下了高兴的眼泪。

    反倒是王宗秀婉拒了。

    别燕南不干,开始热情地追求王宗秀。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一年后两人顺理成章的结了婚……

    朱大姐也拿到了应雨时给她的丰厚媒人红包。

    现在,别燕南传说中的那位前妻出现了?

    朱大姐当然知道当初别燕南为什么会离婚……

    换言之,她知道王爱琳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爱琳当初可是为了别的男人,不惜想要打掉肚里已经怀胎七个月的孩子!更在星星出生后,没有喂过星星喝过一口母乳,甚至这么多年来,她都没来看过星星一眼!

    这么狠心的母亲,为什么突然演起了苦情戏?

    再想想王宗秀这段时间以来的憔悴和暴瘦……难道说,王爱琳当年抛弃了别燕南父女俩以后,现在又反悔了?

    朱大姐打量着风韵犹存、却有些中年发福的王爱琳,冷冷地说道:“同志,请你不要再开玩笑了,别星星那个孩子啊,我熟悉得很!她怎么可能是你的孩子呢?人家的妈妈姓王,叫王宗秀!”

    王爱琳急道:“我、我才是星星的亲生母亲!”

    听到这儿,栀栀听不下去了,扬声喊道:“朱大姐,麻烦你再帮我拿包盐。”

    朱大姐愣了一下。

    刚才她光顾着观察王爱琳,倒是没有注意到栀栀居然还在。

    “哎,好咧!”朱大姐说道,“马上给你!”说着,她手脚麻利地从柜台里拿出一包盐,递给了栀栀。

    栀栀笑道:“朱大姐,我今天没带钱……先记着,回头让我二嫂再把钱还给你啊!”

    “要得嘛!”朱大姐说道。

    栀栀提着用细麻绳捆好的袋装盐,深深地看了王爱琳一眼,转身离开。

    王爱琳一脸的莫名其妙。

    栀栀离开小卖问以后,朱大姐笑眯眯地问王爱琳,“同志,你说你是别星星的妈妈?”

    “对!”王爱琳连连点头。

    朱大姐又问,“那你知不知道,刚才买盐的那个姑娘是谁?”

    “她是谁?”王爱琳一脸的莫名其妙,不明白朱大姐为什么要突然说起买盐的这个姑娘……她刚才不是正在跟朱大姐商量着要怎么才能把星星从学校里骗出来的事儿吗?

    朱大姐一字一句地说道:“刚才那个姑娘啊……她是别星星的亲姑姑!”

    王爱琳愣住。

    朱大姐讥讽地说道:“你还说你是星星的妈妈呢!你居然连星星的姑姑都不认识!我怀疑你到底认不认识星星……你别是个拐子佬,想趁机拐走星星的吧?”

    王爱琳心乱如麻,“你、你不要乱说……”

    到底还是因为心虚,又受不了朱大姐轻视的目光与嘲讽的语气,最终王爱琳还是飞快地逃离了小卖部。

    站在大日头底下,王爱琳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居然没有认出别栀栀!她居然当着别栀栀的面、和不认识的陌生人商议要怎么样才能把她的女儿星星从学校里骗出来……

    所以她这是打草惊蛇了吗?

    半晌,王爱琳又冷笑,心道就算别栀栀听到了又怎样,她是星星的生母,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她在星星的眼里和心底,始终都是站在别燕南身边的女人……这是王宗秀无论怎么对星星好,也永远不可能改变她王爱琳和星星的血脉羁绊。

    刚才别栀栀看向她王爱琳的眼神里充满了警告与挑衅……

    王爱琳气不过,她咬住下唇,内心暗暗发誓必须要打垮王宗秀、赶走王宗秀,争取早一点儿回到星星和别燕南身边。

    第326章

    栀栀拎着两包盐和一瓶墨水儿回了家。

    眼看着这会儿时间还早,她又按捺着心情,继续抄写了一会儿的喜帖,然后收拾好屋子,忙了一会儿厨房里的活计,又在饭桌上给家人们留了张字条——

    【大嫂,我和二哥在外头吃饭】

    上午十一点四十分左右,栀栀急急忙忙地出了门。

    赶到别燕南单位时,正是上午十一点五十分,别燕南的同事们见栀栀来了,纷纷和她打招呼,笑着开她和黎恕的玩笑。

    栀栀大大方方地谢过了他们。

    别燕南看到妹妹跑来接自己下班儿,觉得有些稀奇,就快手快脚地收拾好东西,等到放工铃一打,兄妹俩一块儿去了厂招待所附属的小食堂。

    栀栀要了一间包厢,又点名要了两个菜一个汤。

    别燕南去点好了菜又端着饭菜上了包厢。

    “怎么?觉得家里的饭菜不好吃?想出来改善一下伙食?”别燕南开玩笑道。

    栀栀说道:“先吃饭!”

    然后她端着碗,突然陷入怔忡。

    似乎她也受了某人的感染——许云朵出事的时候,黎恕就特别担心事情会影响栀栀的胃口,所以每次一到饭点就装得云淡风清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一直到大家全都吃完饭了,才会认真说事儿。

    想不到,她居然也学会了这一招。

    栀栀面上就带出了淡淡的笑意。

    别燕南虽然不知道妹妹为啥单把自己拎出来吃饭……但这明显是有话要说的意思。

    会是什么事呢?

    他心里打起了小鼓,心想是不是王爱琳的事儿被栀栀发现了?

    可这会儿他又看到妹妹的笑容轻松而又惬意……别燕南这才放下了心。

    兄妹俩吃完了饭。

    栀栀慢慢地啜饮着热汤,慢吞吞地说道:“二哥,你知道嘛……三哥喜欢昌琳。”

    “啥?”别燕南愣了一下,然后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你说什么?老三喜欢你、你的那个好朋友许昌琳?”

    栀栀点头。

    别燕南勃然变色:“可许昌琳她不是……”

    栀栀再次点头。

    在这一瞬间,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别燕南的心突然一片冰凉。

    这可是无法挽回的遗憾啊!

    栀栀轻声说道:“四年前,妈让三哥去相亲的时候……昌琳以为她和三哥不会有将来,所以申请了下乡插队。而三哥又以为昌琳主动申请下乡,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喜欢他……”

    别燕南呆了半晌,失声惊呼,“许昌琳不好意思开口,这个可以理解……毕竟她是个姑娘家,面皮儿薄。但是老三……他喜欢许昌琳为什么不说呢?”

    栀栀紧紧地盯着别燕南,“是啊!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别燕南愣了一下。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久久不语。

    半晌,他才说道:“这真是太遗憾了……我完全不敢想像,要是老三知道许昌琳已经……他怎么过得下去啊!”

    顿了一顿,别燕南又道:“栀栀,我、我不知道老三喜欢许昌琳……”

    “这件事确实跟你无关,要愧疚……也该由我来愧疚。”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时我已经觉察到昌琳喜欢三哥……但凡只要我多问三哥一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三哥和昌琳……说不定还有相互表白心迹的一天,或许昌琳就不会……”

    这是栀栀最难过的地方。

    可世上哪有后悔药?

    “这不关你的事儿,”别燕南劝道,“还是老三自己的问题,男人么,如果在感情世界里认了怂,那……”

    诶,如果老三不是他的亲兄弟,他都想骂人了。

    可一来,老三是他的手足,二来……他一想到下个月老三回来了、知道了许昌琳的死讯后该有多么伤心,他又舍不得骂老三了。

    栀栀红着眼圈儿看着二哥,又说了一遍,“二哥,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是啊,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要及时的告诉她!”别燕南喟然长叹。

    栀栀见二哥还是一副不开窍的样子,有些生气,“三哥迟迟没有向昌琳表白心迹,是因为他以为昌琳不喜欢她……但是有些结了婚的男人呢,认为已经用婚姻和孩子牢牢地绑住了妻子,所以妻子是自己的人了,就可以不用太在乎她的感受……”

    别燕南傻乎乎地张大了嘴。

    半晌,他才艰难地开了口,“栀栀,你……”

    “我什么也不知道,”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今天上子弟小学门口去买墨水儿的时候,我没有看到王爱琳,也没有听到王爱琳在跟朱大姐商量,想请朱大姐把星星骗出学校!”

    别燕南:……

    不过,他瞬间皱紧眉头,“他娘的王爱琳还存着这种心思?”

    栀栀说道:“二哥,我知道我马上就要和黎念之结婚了,你和二嫂不希望让我知道这事儿……但是我想请你解释一下,二嫂她真的有甲亢吗?还是说,她突然瘦成这样儿,其实是被你气的?”栀栀开始质问了。

    别燕南连忙解释,“对不起栀栀……”

    “你对不起我什么?我又不是你的妻子!”栀栀非常生气。

    别燕南,“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和宗秀不是故意不想告诉你,本来也打算等你和念之办完喜事儿以后再说的……宗秀也没有生我的气,我们夫妻一体……”

    栀栀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她没有生你的气,难道还要谢谢你吗?”

    别燕南深呼吸,“栀栀,我不想和你吵架,你没有结过婚,就算已经和念之领了证,但你的公婆也是很好的人,尤其是你的婆婆,她爱你可能胜过念之……所以对你说来,婚姻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你是没办法理解重组家庭有多少麻烦和问题需要解决的。”

    栀栀毫不示弱地答道:“是,我承认你说得对。但所有的麻烦和问题,都来自于人际关系,不是吗?”

    “也可以这么说,所以我和宗秀必须要拧成一股绳……才能一致对外。”别燕南说道,“王爱琳打的什么主意,我心里很清楚,我也从来都没有瞒过宗秀……但王爱琳是星星的生母,这个事实无法改变……”

    栀栀问道:“二哥,你还喜欢王爱琳吗?”

    “怎么可能?”别燕南瞪圆了眼睛,“我以前不知道她和顾聪……所以我才一直在反思自己,可我又找不出自己错哪儿了,才会一真纠缠她!后来知道了,我又心有不甘,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不输给顾聪,她凭什么把我当备胎?”

    “一切的错误,都因为我钻了这个牛角尖。后来被爸打断了一只手,我才……慢慢清醒了。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根本不爱我的女人发这样的疯?唯一可怜的,就是星星,她是一个不受母亲欢迎的孩子……”

    栀栀继续问道:“二哥,那你爱我二嫂吗?”

    别燕南瞬间又涨红了脸,“去去去,你问这个干嘛?”

    栀栀却十分生气,“你告诉我呀!”

    别燕南被逼得没办法,只好说道:“要是不喜欢她,我干嘛和她结婚?我都已经被第一次婚姻给害成那样了……”

    “别燕南!我是在问你,你到底爱不爱王宗秀!”栀栀气得一拍桌子,站起身,怒视着他,“你就回答我一个字‘爱’,或者两个字‘不爱’就好……你跟我扯那么多干什么!”

    别燕南被吓住。

    在他印象里,妹妹向来是柔弱的,偶尔会怆人,但总体说来,她爱笑,总是笑眯眯的,也爱哭……但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生气这么愤怒地吼他。

    “我在问你话!别燕南!”栀栀气得两眼通红。

    别燕南不敢停顿,立刻说道:“我当然喜欢宗秀,我爱她!”

    栀栀心里松了口气,又紧紧地盯着二哥,问道:“那你亲口告诉过二嫂吗?”

    别燕南面一红,轻声说道:“说这些干啥,都老夫老妻了……”

    “你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让她知道你喜欢她?你就仗着你是她的丈夫,所以让她承受你所有的痛苦分担你所有的麻烦,可你却吝啬得连一句‘我爱你’也不让她知道?”栀栀愤怒地尖叫了起来。

    “你以王爱琳是星星的母亲为名义,轻轻地将王爱琳对二嫂的伤害抹去……你考虑过二嫂的想法吗?二嫂就不是星星的母亲了?你有站在星星的立场考虑过,二嫂和王爱琳谁才像她的母亲吗?”

    “再说了,王爱琳为什么敢闹到二嫂跟前去?难道不是你在给她撑腰?是,我相信你,以你的性格,说不定你会私底下教训王爱琳,可你让二嫂知道真相了吗?王爱琳真的是仗着她是星星的生母,才敢闹到二嫂跟前去?难道不是因为你一直压着二嫂,让二嫂理解……二嫂才没有办法反击王爱琳的吗?”

    “别燕南,我是你的妹妹,所以我的天然立场是站在你这边儿的,可如果我是二嫂的妹妹……我肯定要劝她和你离婚!像你这样的人渣,凭什么让她嫁给你就是为了吃苦的??”

    别燕南再次愣住。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一茬。

    别燕南发了很久很久的呆,才说道:“我……我确实私下教训过王爱琳,不允许她再出现在星星面前,也不许她再去找宗秀。我、我是害怕宗秀想太多,才让她理解一下,王爱琳是星星的生母的……可是我,我真的不可能再和王爱琳有任何复合的可能性了!”

    “栀栀,栀栀!幸好有你提醒我,不然我、我……我还一直以为,宗秀她是在生王爱琳的气,我不知道她其实是在生我的气……我错了!真是错得太离谱!”别燕南两眼赤红的说道。

    栀栀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那你还想瞒着我?如果不是被我亲眼看到了王爱琳……别燕南,你是不是想再离一次婚?”

    “我绝不同意离婚!王宗秀想要离开我,除非我死!”别燕南恶狠狠地说道。

    他站起身,说道:“栀栀你先回去,我、我先去找一下你二嫂的领导,给她请半天假,然后下午我带她出去好好谈一谈。”

    “成!”栀栀说道,“你花点儿心思找个你和二嫂都喜欢的地方,带点儿二嫂爱吃的零食……星星你也别担心了,呆会儿我会送星星去上学。”

    别燕南一笑,看着妹妹的眼神柔柔的,“栀栀,谢谢你!”然后他急匆匆地离开了。

    栀栀却无法放下心来。

    必须要尽早解决王爱琳的事情才行。

    栀栀率先回到了家。

    这会儿还没到中午两点,家里人还呆在家里,没去上班儿。

    单朝凤开玩笑问栀栀,“跟你二哥出去吃好的了?”

    栀栀笑道:“是啊,我想和二哥合伙做生意。哪儿哪儿不得花钱啊……要是在家里说这事儿,你们肯定这个劝、那个说的,别说支不支持我们做了,连让不让我们说都是个问题!与其这样,倒不如我俩在外头说好了再回来……免得你们啰嗦!”

    家人们本来只是和栀栀开个玩笑。

    没想到栀栀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所有人全都愣住了。

    别逢君尤其。

    他一下子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良久,他才皱眉说道:“栀栀,你很缺钱吗?”

    栀栀点头,“钱多总不是坏事儿吧?”

    “这……你别急呀,我和你妈都已经商量好了,这次你和念之结婚,我们给你准备一千块钱的嫁妆。这还不够?要真不够,上回你婆婆不是说,你俩结婚就给你俩准备一万块钱的彩礼?这些钱还不够吗?你到底要干啥?”别逢君问道。

    栀栀摇头,“远远不够。”

    她解释道:“任何一个创业,总是从无到有的过程是最艰难的。就拿之前我和知青小伙伴们建设海鸥岛来说……最最最艰难的,就是刚登岛的那半年。”

    “以前一直不说,是怕你们心疼我……但那会儿确确实实是连吃的都没有,全靠挖野菜、以及隔壁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投喂海鱼……就这样,也引起了别人的不满,不知忍受了多少白眼。但有什么法子呢?为了生存下去,脸皮算个啥,肚皮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爸爸,我和黎恕在接下来的三年学习,全是为了在茫茫大海里制造一座人工岛而做准备!在有陆地、有植被、有淡水的岛上,靠着捡山货、挖野菜还能勉强吃饱肚子。将来我们去了大海里工作,这最基本的吃住要怎么解决?”

    别逢君张大了嘴。

    单朝凤、王宗秀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王宗秀忍不住说道:“栀栀,在大自然面前,你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这样的事,交给念之他们去干,不行吗?你、你的体力也不是很好,为啥非要冲在第一线呢?”

    单朝凤也说道:“是啊,而且这补给还得靠自己解决啊?这……”

    “只要我研究的项目对种岛是有利的,无论我是男是女,我都应该冲到第一线去……”说着,栀栀又笑道:“看吧,我就说了……这样的话题,我根本没办法在家里说。”

    她的这一句,成功地将别逢君已经含在嘴里的劝阻又咽了下去。

    其实栀栀也只是信口胡诌。

    挣钱是个好事儿,但她找谁做生意也不会找二哥。

    纯粹就是为了掩护今天她和二哥在外头吃饭说事儿的……

    眼看着上班、上学时间快到了,别逢君、单朝凤、王宗秀准备去上班儿,巍巍、溪溪和星星、月月也准备去上学。

    栀栀便道:“我和你们一块儿出去,我得去买瓶墨水。”

    大伙儿就一块儿下了楼。

    这会儿别燕南就守在筒子楼楼下。

    他骑在自行车上,见到了父亲一众,先说道:“爸,陈亮(别燕南的发小)他妈摔伤住院了,我下午请了假,上中医院去看看,宗秀和我一块儿去。”

    王宗秀一怔,“可我还没请假……”

    别燕南,“我已经跟老周说过了,你下午回来的时候补一张请假条给他就成。”

    别逢君被栀栀说的“我要和二哥做生意”给唬住了,心烦意乱的也没在意,挥挥手对儿子儿媳们说道:“去吧去吧!上医院探望病人可别空手去啊!”

    “知道了爸!”说着,别燕南示意王宗秀坐上他的自行车后座。

    王宗秀迟疑地看了星星一眼。

    栀栀体贴地说道:“二嫂,有事儿你就去吧,反正我今天也顺路,我和大嫂会一块儿把孩子们送到学校去的。”

    说着,她主动拉住了星星。

    别燕南催促道:“宗秀,咱们快去快回!”

    王宗秀没法子,只好坐上了车后座。

    栀栀牵着星星往外走,见星星一直看着父母逐渐远去的背影,握住她的小手儿还攥得紧紧的,便笑问,“星星,你就这么舍不得你妈妈么?她就是今天中午有事儿,等下午你放学了,你妈妈还是会来接你的。”

    星星魂不守舍地“嗯”了一声,虽然跟着栀栀往学校的方向走,却一直扭着脖子看着……

    直到父母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星星才低落地说了一句,“我好怕……看到妈妈一眼就少一眼了。”

    栀栀心里一紧,“星星,这是什么意思啊?”

    星星抬头看向栀栀,小小年纪居然也有些眼神躲闪。

    “没什么。”星星轻声说道,“我就是……太喜欢妈妈了,想要每时每刻都能和妈妈在一起。可是……人总要长大的对吧?所以妈妈要工作,我要上学……”

    栀栀直接问道:“星星,我早想问你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啊?”

    “没有!”星星直截了当地说道。

    栀栀叹气,摸了摸星星的头,心想这孩子也才八岁大,怎么……感觉非常早慧的样子?

    没想到,栀栀只是摸了摸星星的头发,星星就立刻躲开了,“五姑你别动我的辫子!这是我妈妈帮我梳的辫子!”

    栀栀一怔,打量着星星。

    星星是个早产儿,王爱琳想打胎的时候,星星在她肚里已经七个多月大了,根本不可能打得下来。所以王爱琳特别恨肚里的这坨肉,孕晚期的女人天天喝冰水儿、故意用力跑跳、下蹲……最后,星星八个月整就出生了。

    星星一出生,应雨时顿时如临大敌——因为栀栀就是早产儿,七个多月出生,出生时体重不足四斤,应雨时和别逢君为了照看栀栀,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总算是把栀栀拉扯大。

    好在星星出生时体重已有五斤多,比当年栀栀的情况要好很多。

    但是,星星和栀栀的情况也有着相似之处。比如说:身高体重都要比同龄人矮,体力、精力也更差,性格更内向文静,只有思想和想法比同龄人成熟。

    栀栀立刻向星星道歉,“对不起,五姑不应该搞乱你的辫子……”

    想了想,栀栀又说道:“其实你的辫子也没乱……不过,要是真的乱了,五姑也可以帮你再梳个更漂亮的辫子。”

    星星突然就哭了,“辫子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我妈妈帮我梳的辫子!五姑,我、我不怪你!”

    栀栀又是一怔,心想星星可真聪明!

    栀栀顺着星星的话问下去,“星星,你不怪五姑什么?是在怪五姑……不了解家里发生的事吗?”

    星星看了看跟在她和五姑身后的大伯娘和哥哥姐姐们,然后沉默了。

    栀栀小小声问道:“是因为你的另外一个妈妈……”

    “我只有一个妈妈!”星星异常愤怒而又坚决地说道,“要是她打着我的名义来欺负我的妈妈,那我就……我应该打不过她,但是我可以咬她!我还可以骂她!五姑,我好讨厌我爸爸啊……他根本就没办法保护我妈妈!如果他保护不了我妈妈,那就由我和姐姐来保护妈妈!”

    “我们星星真是好样儿的!”栀栀毫不吝啬地表扬小侄女儿。

    星星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五姑!你、你……你为什么不生我的气?为什么不骂我养恩不如生恩大?”

    “我为什么要骂你?”栀栀说道,“该骂的是你爸爸……不过我中午已经骂过他了,现在他带着你妈妈出去……应该是去向她道歉了。”

    “真的?”星星高兴得想哭,“五姑!我早就说这事儿不该瞒着你,可是爸爸妈妈说,你和五姑父马上就要结婚了,我们家这破事儿闹大了,会影响你的婚礼……所以他俩不让我说,诶,我天天看着我妈哭……”

    “他俩胡说八道!”栀栀认真说道,“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要瞒着我?难道就因为我长期不在家,他们就要剥夺我身为别家人的权利吗?星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星星毕竟年纪小,一听这话,立刻找到了共鸣,“对对对!五姑我觉得你说得特别对!”

    栀栀又问道:“那个女人是不是天天来堵你?所以以前你哥哥姐姐他们上学都不用接送的,现在无论上学放学……要不就是你妈妈接送、要不就是你大伯娘接送?”

    星星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其实她已经用过很多办法,和我见了面,说了很多话了。只不过,我不敢告诉爸爸妈妈,怕他俩又吵架。”

    栀栀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她和你说什么了?”

    星星的眼圈儿红了,“她说,她当初离开我是迫不得已,是我爸爸误会了她,她还说我妈妈是个坏女人,说我妈妈对我的好,是表面上的、是做给人看的,实际上恨不得我去死……她还说,要我赶走妈妈,这样的话,她才能有机会回到我身边来……又跟我说她回来以后会怎样怎样对我好……”

    栀栀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半晌,她意识到什么,立刻松了手,“对不起呀星星,五姑把你的手捏疼了吧?”

    星星摇头,“我知道她在说谎。因为阿奶年年都会带着我去给市人民医院产科的黄奶奶、秦阿姨她们拜年……要我铭记黄奶奶和秦阿姨是怎么从死神手里把我抢回来的。每一次,黄奶奶和秦阿姨都会支开我,和阿奶说起当初那个女人是怎么想把……还在肚子里的我杀死的!”

    “我爸爸也肯定不喜欢她!我还小,不懂什么是喜欢……但是爷爷奶奶只要一天见不上面,两人就会念叨对方几十上百次!大伯工作再忙,哪怕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也会骑上五十分钟的自行车,就为了给大伯娘送个肉包子……包括我自己的爸爸妈妈,我爸现在还天天给我妈洗脚……可是我,从来也没有在我爸嘴里听说过那个女人!”

    “五姑,小时候我常问我妈妈呢,爷爷奶奶总说我妈妈出差去了。后来妈妈带着姐姐回来了,我、我真的以为她就是我的亲妈!她怎么可能不是我的亲妈呢?这么好的妈妈,她怎么就不是我的亲妈呢?”说着,星星哭了。

    姑侄俩正说话呢——

    月月突然跑了过来,拉着星星就跑,“星星我们不走这条路!”

    栀栀一愣,抬头一看,果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洋溢着一脸母爱的王爱琳。

    王爱琳一看到星星就冲了过来,还大声叫喊道:“星星!我的孩子……”

    月月着急地说道:“星星我们快走!快走!”

    栀栀没有松开星星的手,而是低头对星星说道:“星星,你是想避开她,还是想面对面的和她把话说清楚?”

    星星盯着王爱琳,眼里直喷火,缓缓说道:“五姑,我想跟她面对面说清楚!求你帮帮我!”

    “那你想和她说些什么?”栀栀问道。

    星星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想被她的‘养恩不及生恩大’给绊住,我想好好骂她一顿!骂走她,让她永远也不要来打扰我们家的生活!”

    “星星好样儿的!”栀栀赞道,“五姑支持你!记着,你把你想说的话说出来……也别怕说不过她,五姑会帮你的。”

    星星的眼里一下子就有了光,“好!五姑,谢谢你……”

    月月愣住,“星星?五姑你……”

    而这时,因为栀栀和星星一直站着不动,月月又拉不动星星……一时间,单朝凤也急得跑了过来,焦急地说道:“栀栀,这条道太远了,咱们走另外一条道……”

    然而此时,王爱琳也已经跑了过来,“站住!站住!你们别跑!星星是我的女儿!你们想带我女儿去哪?”

    王爱琳已经过来堵过无数次人了。

    但星星被别家人保护得太好,她每次过来,都是只能远远的看个影子,然后孩子就被别家人给飞快地带走了。

    这一次,她终于成功地堵到了人!

    王爱琳大喜过望。

    现在她最害怕的,就是没办法造成社会舆论。

    因为别家人在钢铁厂里的名声很不错,所以他们一定很爱惜羽毛。在过去,他们一直躲着她,她是没地儿发挥,现在?

    呵呵,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王爱琳凄怨地冲过来,一把就想将星星抱在怀里。

    栀栀适时一拉,将星星拉到了一旁,月月立刻冲上去,将星星护在自己身后,一脸戒备地看着王爱琳。

    栀栀冷冷地对王爱琳说道:“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的。”

    王爱琳大哭了起来,“星星!星星……妈妈的可怜女儿!妈妈想你想得快要死掉了……星星!星星你跟妈妈说句话呀……”

    她闹出来的动静,立刻吸引了不少送学生的家长与往来行人。

    大家纷纷问道:“这人是谁?”

    栀栀好脾气地向路人们介绍王爱琳,“叔叔婶婶们!大哥大嫂们……她就是当初怀孕七个月还想打胎,打不掉就拼命喝冰水跑跳最后导致我家小侄女儿八个月就早产,小侄女儿刚出生她连看都没有看过一眼就和我二哥闹离婚,最后追着别的男人离开了的王爱琳!”

    “大家要是不相信呀,可以上柏市地质局去问问,问问王爱琳和顾聪是啥关系!对,那男的就叫顾聪,照顾的顾,聪明的聪……”栀栀大声说道。

    王爱琳呆住。

    她没有想到,别栀栀一上来就直接揭了她的老底。

    单朝凤也呆住,她也没想到,明明全家人都瞒得那么紧……那么栀栀是怎么知道的?

    对于围观的群众们来说,这样的八卦无异于一道惊雷,轰一声……直接吸引住大家所有的注意力。

    “你!你胡说八道!”王爱琳的一张脸儿涨得通红!她恨恨盯着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谁告诉你我当初想打胎来着?谁告诉你我当初生下星星就跑了?谁告诉你……我和顾聪有关系?”

    栀栀爽快地说道:“你说得太对了!我没有证据!真一点儿证据都没有!所以,你拿出证据来,证明你当初怀孕七个月一点儿也不想打胎!你来证明你没有生下星星不管!你来证明你和顾聪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王爱琳:……

    良久,王爱琳盯着栀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单朝凤见双方已经避无可避的会了面,不禁咬住了嘴唇,想着今天恐怕要打一场硬仗,她干脆交代了儿子巍巍几句,然后悄悄退出了人群。

    王爱琳很快就调整好策略,改为悲情攻势,“星星!星星你知道妈妈有多想你吗?星星你过来……让妈妈好好看看你好不好,呜呜我可怜的女儿啊……”

    星星躲在姐姐身后,用厌恶且憎恨的目光盯着王爱琳。

    栀栀朝着星星招了招手,“星星,到五姑这儿来。”

    星星朝着栀栀走了过去。

    王爱琳冲了上去,想要抓住星星。

    月月一头朝着王爱琳冲了过去,尖叫道:“你别碰我妹妹!”

    王爱琳被月月撞了个趔趄。

    栀栀一手牵住星星,一手拉住月月,然后对星星说道:“星星,你想对她说什么?现在就说,别怕。”

    星星点点头。

    她看向了王爱琳,“阿姨,我不是你的女儿。我叫别星星,是钢铁厂子弟小学二年一班的学生,我爸爸叫别燕南,我妈妈叫王宗秀……我一点儿也不可怜,相反,我拥有一个无比幸福的家庭!爸爸妈妈,姐姐、我和弟弟,我们五个人相亲相爱……如果没有你的出现和打扰,我们会更幸福的。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谢谢!”

    王爱琳张大了嘴,傻住。

    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不是这样的……星星,你年纪太小了,你根本不明白他们是在骗你!”

    “他们骗我什么了?”星星问道。

    王爱琳急道:“没有一个后妈是好人!她就是个骗子!她想骗你!”

    “你住在我家里吗?你怎么知道我妈妈对我不好?你亲眼看见了?还是说,谁告诉你我妈妈不爱我了?她骗一个小孩子能得到什么?我只知道我生了病,都是妈妈照顾我!她给我做漂亮的花裙子,做我喜欢吃的饭菜,我考试考好了她比我还高兴,我考得不好她比谁都生气……天冷了她送棉衣去学校给我,天热了上体育课她怕我出了汗会感冒,还是会送桔子水和换洗衣裳给我……对我这么好的妈妈,你说她是在骗我?如果她真是在骗我,我一点儿也不介意她一直这么骗我骗下去!”

    “再说你吧,你说你是我的亲妈,为什么我不认识你?我今年八岁了,你陪过我几天?我生病的时候,我参加校运会的时候,我过生日的时候,过年拍全家福的时候……你在哪?你是被那个野男人抛弃了,没人要了你才想着要回来?”

    “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妈就是王宗秀!这一辈子我只允许自己有她这一个妈妈!如果你胆敢破坏我的家庭,我就……我就恨你一辈子!也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爸爸!”星星大声说道。

    王爱琳目瞪口呆。

    围观的众人也惊呆了,不禁议论纷纷,

    “哎呀星星这孩子不得了!”

    “是啊爱憎分明啊……”

    “要我说,我觉得星星这孩子说得没错儿!虽说生恩养恩一般大,但要不是宗秀这几年怀着一颗真心照顾孩子,孩子对她的感情就不会这么真……”

    “是啊,宗秀性格怎么样我们都知道!她确实是个好妻子好妈妈好儿媳!”

    “星星说得对,两口子离了婚罪不及孩子,她一个亲妈这么多年不出现,现在突然出现……搞不好是真的一无所有,才想吃回头草!”

    “哎我知道王爱琳和顾聪的事儿!我表舅就在柏市地质局上班儿,其实故事并不复杂,就是王爱琳逼婚,顾聪不肯娶她!两人纠缠了七八年了!估计王爱琳觉得自己已经三十多了,再耗下去也等不了了,所以才想吃回头草的……”

    王爱琳脸色惨白。

    栀栀冷冷说道:“王爱琳,你听到星星说的话了吗?你是成年人了,所有的选择都是你自己决定的。不要后悔,也不要闹得太难看——除非你不想拥有这个女儿……那么现在闹个鱼死网破也没有关系。”

    说话之间,单朝凤骑着自行车匆匆赶来。

    她的自行车后座上还坐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年妇女。

    还有一个年轻的妇女也骑着自行车,跟在单朝凤后头。

    三人齐齐挤进了人群,单朝凤气喘吁吁地说道:“王爱琳,你不是不愿意承认,你怀孕七个月想打胎吗?呐,我把黄医生和秦护士喊了来,你……你敢不敢和她俩对质?”

    王爱琳往后退了一步,面色惨白。

    黄医生已经退休了,她爱人也是钢铁厂职工,所以人就呆在家里。今天呢,秦护士正好轮休,过来看望黄医生。单朝凤过去找黄医生的时候,发现秦护士也在,大喜过望,连忙请她二人出面——

    这会儿黄医生一看到王爱琳,就气不打一处来,“王爱琳?王爱琳你还有脸在这儿闹?你想闹什么?我问你,当初你怀孕七个月挺着大肚子去产科挂我的号,问我要怎么样才能不伤你自己的身体、把孩子打下来……气得我骂了你一顿!然后你是怎么干的?你跑去产科病房,专门找那些有流产迹象正在住院保胎的产妇,一张病床一张病床地问,问人家是怎么流的产!王爱琳,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真当别人不知道?”

    王爱琳往后退了一步,额头上冷汗涔涔。

    秦护士也说道:“你怀孕七个月去问黄医生引产的事儿……一个月不到,你就发作了……你八个月生下孩子,孩子的体重已经快5斤了,这证明了什么?证明孩子本来很健康的,这个指标就是健康孩子的指标!王爱琳,虎毒不食子啊,你也太狠心了!”

    王爱琳不由得又往后头退了一步,下意识看向了星星。

    星星看着王爱琳,满眼都是恨意。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星星说道,“所以……你假不假?你还说你爱我!请问你要怎么去爱一个你原本想要杀死的孩子?”

    王爱琳哑口无言。

    “我恨你,永远也不可能接受你!包括我身边的人,无论是谁原谅了你,我都会恨他!”星星冷冷地说道,“离开这里,以后永远也不要再回来,我不想看到你。”

    在这一瞬间,王爱琳心里生出了无尽的悔意!

    如果当初,她能意识到顾聪对小青梅的爱,如果她能早点儿看清顾聪对她的凉薄,如果她能珍惜别燕南对她的挽留,如果她能疼爱自己的孩子……

    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王爱琳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然后用手臂遮住脸,哭着跑远了。

    王爱琳就这么跑了……

    这让已经做好准备要干仗的单朝凤猝不及防。

    她一时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栀栀已经笑着劝离大伙儿,“好了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叔叔婶婶们,大哥大嫂们……你们不用送孩子们去上学么?我听到这预备铃已经响过了,所以大家看热闹归看热闹,别耽误孩子们学会呀!”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先是笑着和栀栀打招呼,说“下次王爱琳还敢来我就帮你骂她”、“王爱琳是什么人我们现都知道了是她臭不要脸,你们好好生活别受影响”和“你们家星星可真厉害”之类的,然后就飞快地带着孩子往学校跑去。

    月月也牵着星星,带着弟弟妹妹们一块儿进入了学校。

    单朝凤和栀栀站在原地,看着孩子们蹦蹦跳跳跑进学校以后……单朝凤这才问栀栀,“栀栀,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几天就知道了,”栀栀瞪着单朝凤,“陪爸爸上医院去体检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了王爱琳……当时我就想着,她不是已经调到柏市去了么,怎么突然回来了?然后这几天又在院子里看到了她,我才敢肯定她是冲着咱家来的。”

    然后她又埋怨单朝凤,“大嫂,你们也太不把我当成家里人了!”

    慌得单朝凤赶紧拉住她的手,“栀栀啊,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主要是……宗秀正在和老二闹离婚。你想啊你这边马上就要结婚了,那一头他俩要闹离婚……这真的不好看啊!宗秀也是个懂事的,就直说了在你结婚之前绝不再说离婚的事儿……”

    栀栀没好声气地说道:“那我们也不能欺负二嫂好说话呀!是,二哥和我一母同胞,可二嫂也是我的家人呀,家里人闹意见、闹矛盾,我是帮理不帮亲的。”

    然后她又拉住单朝凤的手,“大嫂,以后你也要记着,咱们都是一家人,要是我大哥也让你受委屈了,你千万别忍着,有委屈就说出来,我也一样帮理不帮亲!”

    单朝凤红了眼圈儿。

    “现在的我,还没有哥哥们厉害,但我会努力成长的。以后啊我就是你们在婆家的依靠,但是嫂子啊,别拿我当外人!”栀栀说道。

    单朝凤紧紧地握住了栀栀的手,“在我心里,我也一直把你当成亲生……”

    “女儿”二字险些说出口,幸好单朝凤及时挽回,“……亲妹妹,你放心,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栀栀这才笑了。

    却说别燕南骑着自行车,直接带着王宗秀去了人民公园。

    今天不是休息天。

    公园里人很少。

    王宗秀一脸疑惑地问他,“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别燕南没吭声,锁好了自行车,取下了他挂在车头上的一个布袋,然后牵住了王宗秀的手,带着她开始爬山。

    “别燕南,你什么呀?”王宗秀奇怪地问道。

    别燕南直接把她带到了山顶的凉亭那儿。

    这里是王宗秀最喜欢的地方。

    夏天的时候,山顶树荫凉快,王宗秀喜欢带着孩子们来这儿,往草地上铺一块旧床单,再带点儿水果零食,孩子们能在这儿疯一整天。

    就是休息天的时候人太多了,想要抢到一个有树荫、地势平整的地盘并不容易。

    现在,他带她来这儿干啥?

    难道是——

    王宗秀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了别燕南。

    难道他同意离婚了?

    在这一刻,王宗秀心里五味杂陈。

    准确说来,她虽然在嫁给别燕南之前,已经有过一段婚姻了,但别燕南……才是她的初恋。她在遇到别燕南前,实在是过得太苦了,直到她和他结了婚,她融入他的大家庭,这才知道她掉进了一个蜜罐子。

    现在他的前妻回来了。

    似乎她的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不知不觉,王宗秀就被丈夫拉到了凉亭里,两人并排坐下,然后他把沉甸甸的布袋递给了她。

    她不明所以地接过,打开布袋一看,愣住。

    ——布袋里装着几个红艳艳的苹果和一些水煮花生。

    “我记得你爱吃这两样,”别燕南看着妻子,笑道,“就是家里孩子们多,闹腾得厉害,你总把苹果和煮花生拿给孩子们吃,你自己总是吃不上……其实家里不缺钱,你也别太省了,不用总顾着我和孩子们,也多买点儿你自己爱吃的。”

    王宗秀盯着布袋子里的红苹果,又看向了别燕南,眼神茫然。

    “宗秀,对不起。”别燕南看着瘦骨嶙峋的妻子,心里一痛。

    他对王宗秀算是一见钟情。

    刚和王爱琳离婚的时候,他确实放不下。后来受够了王爱琳给他的羞辱,又被向来温和的父亲痛打了一顿,他才顿悟。后来,他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工作上……时间是医治一切伤痛的良药。

    到后来他再听到家人提起王爱琳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已经释然了。

    为了确定自己的心意,他甚至还悄悄地又去了一趟柏市,躲在暗处观察王爱琳和顾聪。他看到王顾二人亲亲我我,你侬我侬……而他心如止水,对这两人甚至连恨意都没有了。

    只是,这时候母亲逼婚逼得厉害,成功地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他都已经结过一次婚了,压根不相信爱情,更是对“一见钟情”嗤之以鼻。

    直到美丽又单纯的王宗秀闯入他的世界。

    他才知道,原来世上真的有人是按着他所有喜好来长的。

    别燕南瞬间沦陷。

    坏消息是,王宗秀好像也是尝够了婚姻的苦,压根儿没有再婚的打算;好消息是,王宗秀居然是母亲为他择定的相亲对象。

    后来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他终于如愿抱得美人归。

    可是——

    曾经那么明艳动人的妻子,如今这样一副形如槁木的模样儿。

    如果不是被栀栀骂醒,别燕南到现在都不知道妻子内心这么没有安全感。

    别燕南低声说道:“宗秀,对不起……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这么混蛋!你骂我吧,想怎么骂我都行……就是别什么都不说,闷在心里让我猜。宗秀,我好怕我会猜错你的心思……更加害怕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们今天好好说清楚,然后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王宗秀皱眉看着他。

    她红了眼眶,“你终于愿意和我好好说清楚了吗?那我问你,王爱琳说,你特意避开人去找过她,是还是不是?”

    别燕南点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我是去警告她的,我让她滚远一点儿,不许来打扰我们的生活,否则我不介意揍她,甚至不介意当着星星的面揍她……”

    王宗秀呆若木鸡。

    半晌,她才气急败坏地问他:“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别燕南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我不敢……我怕你会觉得我和陈进一样,会打女人。”

    王宗秀一愣。

    陈进???

    想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陈进是她的前夫,是月月的生父。那个恶劣的男人从认识她开始就对她拳打脚踢,扬言她不嫁他他就杀了她杀了她全家……她被逼无奈委身下嫁,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王宗秀看向了别燕南。

    其实她也能感觉到,公婆对待三个儿子的态度是不一样的。他们更放心别大和别三,一提起丈夫别二,公婆就特别紧张。用婆婆的话来说,别燕南就是个混世魔王,还隐约透露出,别燕南也是个爱打群架爱斗殴的。

    可她嫁给他这么多年,几乎没有发现他有这方面的毛病。

    除去性格强势些,家里的大事得由他说了算,但在家庭生活方面,他是一个非常称职的父亲,一个疼爱妻子的丈夫,一个孝顺父母的儿子,和家里兄弟姊妹的感情也很好。

    王宗秀一直以为,自己会一直幸福下去。

    直到他的前妻王爱琳回来了。

    王爱琳向她炫耀,说当初离婚的时候别燕南是如何的挽回她,前段时间还特意和她私下见面,应允她、只要王宗秀同意离婚,他就立刻不要王宗秀、再和王爱琳复婚。只是,最近王宗秀身体不好,而且他妹妹要结婚,所以他不希望王爱琳太高调……

    现在,王宗秀亲耳听到别燕南所说的、他和王爱琳见面谈论的内容……居然是这样?

    她不由得十分震惊。

    “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王宗秀哭道,“你知不知道她是怎么跟我说的?”

    然后她哭着把王爱琳对她说过的话一五一十说了……

    “当时我想着,你都已经和她说好了,就等着我主动提离婚,你就会和她双宿双飞……我气不过,索性跟你提离婚……谁知道她居然是骗我的!”王宗秀呜呜地哭,然后又骂别燕南,“连你也骗我!”

    别燕南,“我、我……”他是有苦说不出,毕竟他是真不希望在她心里,他就跟她的前夫一样混帐。

    王宗秀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由得又含泪气道:“要是当初你就直接告诉我了,可能我会骂你,不能让你用这么粗鲁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可至少我心里会不难受……”

    别燕南老老实实认错,“宗秀,对不起,我错了。”

    王宗秀含泪笑了,又问:“以后你还敢瞒着我吗?”

    “再也不敢了!以后瞒谁也不敢瞒我媳妇儿了!”

    “那我问你,你中午和栀栀出门吃饭,下午就来向我认错……”

    “是,栀栀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媳妇儿,栀栀她太凶了,幸好你不像她……”

    “那栀栀还是我们的恩人了!我得好好谢谢她!”

    “我们的恩人?媳妇儿,你原谅我了是不是?”

    “我也不想原谅你!可我要是不原谅你,星星就太可怜了……她已经失去过一次母爱,再失去一次的话……她那么聪明,我害怕她会想太多。”

    “媳妇儿你真好!”别燕南也觉得心情舒畅万分。

    原来,就算是夫妻也不应该自以为是的以自己的想像来对对方“好”,还得好好沟通啊!

    于是,别燕南准备继续和媳妇儿聊聊天,“媳妇儿,我已经想好了,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所以我必须得带上你去找王爱琳,我一定要让她知道,试图拆散我和我媳妇儿的下场是什么!要是万一我忍不住揍她了……媳妇儿你可别害怕,我只揍坏人。”

    王宗秀惊呆了,“你打她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啊!”

    “不行,我忍不住……我一想到这个王八蛋害得我差点儿没了媳妇儿我就心里难受……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别燕南说道,“来,你先把这苹果吃了,咱俩这就下山去,老子不把她的屎打出来老子就不姓别!”

    王宗秀:……

    她终于理解了公婆为什么会把别燕南称之为“混世魔王”了。

    当然了,有了王宗秀的阻拦,别燕南到底也没揍成王爱琳。

    相反,在王宗秀的建议下,别燕南请王爱琳上国营饭店去吃了一顿饭。别燕南一家五口全都到了,外加王爱琳一个。

    王爱琳亲眼看到了别燕南一家是如何相亲相爱的,亲眼看到了星星对王宗秀的依恋,亲眼看到了星星和月月的相处,以及王宗秀和别燕南的儿子辰辰是怎么喜欢两位姐姐的……她更加看到了别燕南和王宗秀的相处。

    别燕南对王宗秀宠到了骨子里的爱,以及王宗秀恃宠而娇的作……

    王爱琳悔不当初。

    但她明白过来……这么一个有□□,是她根本不可能拆散的;她也明白了,别燕南对她的爱,早就已经烟消云散。

    第二天,王爱琳就动身回到柏市,继续和顾聪相爱相杀去了,终生再也没有来过松市。

    栀栀是很高兴的。

    因为二嫂王宗秀专程来向她道谢了,而且气色明显转好……在接下来的十来天时间里,她看到二嫂面上总带着笑意,人也开始慢慢长胖,大家庭的气氛才真正和睦幸福起来。

    一转眼就到了七月十五日。

    这一天,京城黎家浩浩荡荡地来了三四十个亲友,抵达了松市,准备参加三天后别家举办的嫁女宴……

    栀栀陡然紧张了起来。

    第327章

    黎恕和父母率领着庞大的亲友团来到了松市。

    大半个月没见,栀栀还是挺想黎恕的,跑过去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又打量了黎恕一会儿,问道:“黎恕,你干什么去了,怎么看起来又晒黑了一圈儿?啊,你是不是太长时间没吃饱饭了,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又瘦了一点……”

    黎恕看起来又被晒黑了些,人也更瘦了,原来的寸板长过耳背,外表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但精神不错,两眼炯炯有神。

    黎恕嘿嘿一笑,“要交接的工作太多,这几天确实忙了点。”

    他也不错眼地看着栀栀。

    内地的光照、日晒与紫外线都不如海岛强烈,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栀栀的工作量不大,每天早睡早起,勤于锻炼、勤于护肤……

    现在的栀栀,皮肤瞬间白亮了许多,还因为睡眠好、伙食好,坚持早晚锻炼,她的精气神更好了,身材纤秾合度,更加漂亮了。

    黎恕痴痴地看着栀栀,挪不动眼珠子了。

    他俩手牵着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别家人已经领着黎家姜家的亲戚们住进了钢铁厂招待所。别燕南在这儿包了两层楼一共二十个房间,才将客人们安顿好。

    黎家这次过来接亲的亲友团包括:

    ——黎父的父母已殁,只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叔叔和姑姑都在部队,叔叔家有一儿一女,姑姑家是两个儿子。

    ——姜女士的父母健在,家里还有一兄一弟皆从政,大舅家也是一儿一女、小舅家有个儿子。

    ——再就是黎家、姜家平时关系比较亲厚,走动比较密切的亲友。

    ——以及陪着黎恕过来迎亲的几个发小和铁哥们儿。

    这次黎家人过来迎亲,姜女士一早就把迎亲团的名单给了应雨时……也不是黎姜两家所有的亲戚都来了,基本就是每家派了一个代表过来。

    但唯一有变故的,就是姜女士的妈、姜姥姥也闹着要来。

    本来姜女士考虑到姜姥姥年纪大了,不让她来,就让她在京都等着的,但是姜姥姥等不得了,非要跟着来……

    别燕南立刻又安排了一间最大最豪华的房间,专门给姜姥姥住。

    当天晚上,别家、黎家和姜家的人们齐聚在姜姥姥的房间里,开始了认亲。

    姜姥姥一看到栀栀就喜欢得不得了!

    她拉着栀栀的手,细细地将栀栀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满意得直点头,又对姜女士说道:“还是你的眼光好!给我挑中了这么个外孙媳妇,好、好哇!”然后就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了一个碧绿洼幽的翡翠镯子,不由分说就直接拢到了栀栀的手腕上。

    栀栀吃了一惊!

    她是有见识的,一眼看出这是极品老坑种的翡翠镯子,放到后世可是千万级别的珠宝。

    “姥姥,这个太贵重了我可不能收。”栀栀连忙说道。

    姜姥姥摁住栀栀的手,不准她把镯子撸下来,嗔骂道:“你要是敢撸下来呢,那我就再给你套两个上去……除非你是想让我老人家倾家荡产!”

    姜女士在一旁含笑劝道:“栀栀啊你拿着,也不单你一个人有,到了念之这一辈啊,一共五个小子一个姑娘,姥姥给你们都预备着呢!你大表哥、二表哥都已经结婚了,你那两位表嫂进门的时候,姥姥也给了她们这些玩意儿,你收着吧!”

    栀栀只好收下。

    姜女士又悄悄在栀栀耳边说道:“等到了京都啊,姥姥会再给你一个的!”

    栀栀吃了一惊。

    不过,姜女士忙着为栀栀引见亲戚们,没再说这些了。

    姜姥姥年纪最长,她开了这么一个头,其他亲长们也开始纷纷投送见面礼给栀栀。

    姜家大舅母给了栀栀一枚样式有点老旧、但极厚重的金戒指;小舅母给了栀栀一对样式极简洁的金耳钉。黎家二婶给了栀栀一块水头极好的白玉牌吊坠,黎家姑妈给了栀栀一串碧玉珠项链……

    栀栀这才后知后觉的觉察到——敢情黎家、姜家在以前还是显赫之家?不然怎么拿得出这么好的东西?而且还一水儿的全是珠宝!

    不过,姜姥姥再交代栀栀和别氏夫妇,“最近风向不大好,虽然这些东西都是咱们自家流传下来的,也不怕人查出处,但总归是影响不大好。所以这些东西呢……栀栀自己留着玩儿,平时不要拿出来啊!”

    栀栀深以为然,别氏夫妇也连连点头。

    这些全都是姜黎两家的亲长私下会见栀栀的时候,当着别氏夫妇的面,亲手交给栀栀的东西。

    后来从姜姥姥的屋里出来,栀栀就把黎恕拉到了一旁去,问道:“你家里人怎么给我那么贵重的东西呀?”

    黎恕笑眯眯地说道:“他们给你你就收着呗!这些都是人情,以后要还的。”

    栀栀又问,“这么多的好东西,到底哪儿来的啊?”

    黎恕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们的太姥姥在旧朝的时候是亲王府婢女,因为长得好看被王爷收做通房还怀了孩子。她机灵着呢,战乱一起,她就立刻挺着大肚子卷走府里的财宝趁乱逃了。半路上生下了姥姥,娘儿们吃尽了苦头才找到亲人,后来太姥姥就以姜家远亲的身份住下来,又重新结婚生子……”

    太姥姥后来还生了个儿子,但她最愧疚的就是长女(姜姥姥)。当初为了洗白身份,她先是把长女放在兄长家寄养,后来借着喜欢女儿的名义,又重新收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个时间差为五年,也就是说,太姥姥有整整五年的时间没见过亲生女儿。

    后来太姥姥去世前,就把她大多数的好东西全都留给了姥姥。

    栀栀明白了,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么说,咱们姥姥放在过去还是位王府里的格格。”

    黎恕正色说道:“你可别瞎说,不管咱老姜家还是老黎家,那可都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

    栀栀便问,“那二婶送的白玉牌和姑妈送的碧玉珠串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黎恕:……

    他便又再解释给栀栀听:

    黎恕的奶奶也是旧朝的高门贵女,一朝战乱,全家人收拾细软赶紧逃命,半路上遇到土匪,实在走投无路了,太奶奶就将所有的钱财交与一双儿女,把他俩藏在地窖里,她则引着歹徒离开,最后不堪折辱跳了崖。

    当时黎奶奶才十一岁,哥哥十岁。兄妹俩含泪将母亲赠与的财宝埋在山里,然后黎奶奶女扮男装和哥哥一起投靠了土匪窝。兄妹俩在土匪窝里干了四年,总算得到了土匪头子的信任。正好那时遇上洪军剿匪,兄妹俩里应外合的配合洪军,将整一窝土匪全给端了,终于替家人报了仇。

    后来兄妹俩就从了军。

    解放后两人重游旧地,突然想起当年母亲留给他俩的东西,赶紧半夜上山去挖……东西还在!甚至兄妹俩当初潜伏在土匪窝里的时候,还将土匪头子分给他们的一些财宝也一块儿掩埋在这儿。如今已经过去了几十年,这时候再拿出来上交,不可能让人不多想。于是兄妹俩索性平半分了。

    说到这儿,黎恕交代道:“都是不太好见光的东西,你知道来历就好,长辈给你,你就拿着,这是他们的好意。就是平时注意一点儿,咱们别拿出来现世就好。”

    栀栀忍不住嘀咕道:“都是好东西呢,可惜不能戴出来……”

    黎恕小小声说道:“以后你在家里穿戴给我看。”

    栀栀啐了他一声。

    黎恕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栀栀,你该不会……是爱上我家的钱了吧?”

    栀栀没想到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噗嗤一声笑了,然后一本正经地认真点头,“嗯,你说得很有道理。”

    黎恕急了,“我家除了有钱以外,我还有很多优点的,比如说你看我这张脸……帅吗?还有我身上的肌肉……呐,腹肌!呐,肱二头肌!呐,快摸摸我的胸大肌……嗐你就真摸摸算了吗?你用点儿力狠狠掐一把啊,很有弹性的!”

    栀栀被他逗笑得花枝乱颤,“黎恕!你真的很像公孔雀……”

    当天晚上的会面,是别、黎、姜家的直系亲属。

    第二天别家在招待所小饭堂宴请所有姜、黎家的亲戚们吃饭的时候,亲友们又大大方方地把份子钱提前交给了栀栀。

    姜姥姥辈份最长,给了二百块钱的份子钱,姜黎两家直系亲长们给的是一百块钱的份子钱,旁支、近亲的亲长们给的五十块钱的份子钱,黎恕的发小、铁哥们统一给的是二十块钱的份子钱。

    光是这下子,栀栀就收了一千多块钱的份子钱!

    七月十七日的傍晚,栀栀的哥别燕西匆匆从京都赶到了松市。

    别燕西现在已经是医科大的学生了,学校要求他在暑假里去医院实习。他也是调换了半个多月的班儿,才挤出四天的假期,匆匆赶回来参加妹妹的婚礼。

    别燕西一看到黎恕就气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挥着拳头就朝着黎恕打了过去——

    黎恕眼疾手快地用大掌挡住好友兼舅哥的拳头,苦笑着说道:“哥,你别恼我了,就算恼我,也打人不打脸好么?我得罪了你,是该打,可过两天我就要和栀栀结婚了,你总不能……让我顶着一脸的伤去迎娶栀栀吧?”

    别燕西虽然很生气,但黎恕这话说得有道理,就把手抽了回来,然后狠狠地胖揍了黎恕一顿,一边揍人一边骂“以后你要是再敢欺负我妹妹老子揍死你”

    揍到他手累,这才消了气。

    等到栀栀闻讯赶来的时候,别燕西和黎恕正蹲在一块儿抽香烟聊起各自这几年来的近况……远远地看到栀栀往这边儿来了,吓得两人飞快地将烟屁股扔到一旁。黎恕还赶紧从口袋里摸出两粒奶糖,递给别燕西一颗,他自己飞快地撕掉糖纸,也吃了一颗。

    两人含着奶糖嚼了一会儿……

    栀栀赶了过来,皱眉问道:“你俩刚才在抽烟?”

    ——应雨时是医生,平时严令禁止家里的男人们抽烟,栀栀也不让黎恕抽烟。但在这个人情为重的时代,男人就没有不抽烟的。所以大家在家里基本不抽烟,

    别燕西:“没有!”

    黎恕,“没有的事儿!”

    栀栀,“别让我看到你俩抽烟……要不然,哼哼!”

    然后她又笑眯眯地和哥打招呼,“哥,你最近怎么样呀?”

    别燕西便又和栀栀、黎恕坐在招待所的小食堂那儿一边吃饭一边聊了起来。

    没一会儿,应雨时又陪着宾客们来了。

    来人却是老家的别家亲戚们。

    有别逢君的大哥一家,弟一家、四弟一家,还有栀栀的奶奶……林林总总也有四十人左右。

    栀栀的大伯母、别芃芃的亲妈汤兰花笑盈盈对应雨时说道:“他二婶儿,其实我们住到你们家里去就好,何必还花钱让我们住这个招待所呀……啧啧啧,这招待所是干部才能住的吧?一间房住一天多少钱?”

    应雨时客气地说道:“住在家里不方便,我们那儿一共才间房,还得匀一间出来布置成喜房……大嫂你们就安心在这儿住下吧!”

    汤兰花一把拉住了应雨时,又问道:“他二婶儿啊,我可是听说了,芃芃现在不叫你们爸妈,喊你们……二叔二婶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应雨时答道。

    汤兰花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这么说……我和我们当家的,才是别芃芃的父母了?你们……不会再来跟我们抢芃芃吧?”

    应雨时含蓄地说道:“芃芃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她想做什么,我们拦不着。”

    汤兰花顿时高兴了,“真的啊?啊哈哈哈哈哈那可太好了!太好了!”

    第328章

    七月十七的这天晚上,才八点半钟,应雨时就催着栀栀去睡觉,“明天一早要早起……现在马上去睡觉!”

    没法子,栀栀被催着去睡觉了。

    她本来以为时间太早会睡不着的,没想到迷迷糊糊的居然就睡了过去。

    直到被妈妈摇醒。

    栀栀艰难睁眼,看了看座钟,发现刚刚凌晨四点???

    难怪昨天妈妈那么早就催她睡觉了。

    栀栀起来以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全家人都已经起来了。

    ——爸爸正搬了张椅子站在门口贴“佳偶天成”的大红对联。

    ——大哥三哥正忙着把客厅里多余的家具往三哥屋里搬,又将向邻居借来的桌椅摆放在客厅里,以便腾出更大的空间来招待客人。

    ——二哥二嫂在厨房里忙着做早饭,厨房里时不时响起他俩的笑声和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撞击发出的声音。

    ——大嫂和棠棠正在客厅的沙发那儿检查栀栀的嫁衣……

    “爸爸妈妈,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哥……棠棠,早啊!你们怎么起来的这么早!”栀栀打着呵欠问道。

    家里人都看着她笑。

    应雨时笑道:“家里头一回嫁女儿,大家都稀罕呗!好了快点儿去洗漱,你二嫂做了你最爱吃的糕点呢!”

    栀栀依言去洗漱了,然后和全家人一块儿坐在饭桌前吃早饭。

    当然了,别家第三代的小孩子们都不在。毕竟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嘛,这会儿太早了就没让他们起来。

    栀栀还是有点儿不放心,问了一句,“巍巍和月月她们自己呆在家吗?要不要紧啊?”

    大嫂失笑,“巍巍都已经十一了!是个大孩子了……今天是休息天,我昨天就交代过他,让他管着弟弟妹妹,早上睡醒了就换衣裳、洗漱,然后带着弟弟妹妹们过来。”

    二嫂也笑,“放心放心,月月星星和辰辰都在大嫂家呢,一会儿等她们醒了会自己过来的。倒是你,赶紧吃早饭吧,吃完了还得换衣裳、收拾这屋子呢!”

    栀栀就看向了桌上的早饭。

    哇,这也太丰盛了!

    ——有肥白松软的白糖糕、熬得绵烂的白粥、几大盘饺子、煎鸡蛋、油炸花生米、炒腌菜这几样。

    全都是栀栀爱吃的。

    本来栀栀还因为时间实在是太早了,没啥胃口,但一看到这么多好吃的,又闻到这么香的食物香气,立刻就肚饿了,“这也太香了吧!谢谢二哥二嫂!谢谢爸妈、谢谢大哥大嫂,谢谢三哥,谢谢棠棠……那我就开动啦!”

    众人全都笑了。

    白糖糕其实是就是米糕,将上好的大米和上好的糯米磨成粉、再按比例混和,加白糖揉面、发面,静置发酵再上锅蒸。

    这样的白糖糕蒸出来是松软的,入口即化,又散发出浓郁的大米、糯米香气,味道有着淡淡的甜,又有着糯米发酵的独特香气……

    这是栀栀最最最喜欢的食物,没有之一。

    但因为制作工序麻烦,去了海鸥岛以后栀栀就再也没有吃过了。

    现在又吃上了松软甜津的白糖糕,栀栀幸福得眯起了眼睛,一口气吃了三块……饱得连白粥都吃不下。

    家里人是喜欢看到栀栀吃东西的。

    有东西可吃,代表家庭富裕;能吃,代表身体健康。

    应雨时吩咐俩儿媳,“等忙完了今天,咱们再多做点儿白糖糕,让亲家他们也试试!昨晚上做的应该不够分了……就留一份儿给念之吃。”

    单朝凤和王宗秀齐声应喏。

    吃完早饭,女眷们开始打扮栀栀了。

    这是一个朴素的年代。

    大多数人的婚礼也是非常朴素的,基本也就走几个必要的过场:

    新人家里会组织一个自行车车队,新郎和伴郎们一块儿骑自行车游街,然后去接来新娘子,再游一块儿街,然后回家。接下来就是茶话会,午饭提供简餐,下午三点开始摆筵席,五点左右婚宴开始,七点左右结束,礼成。

    黎恕在松市属于外地人了,所以自行车车队是别二组织的,他一共找来了三十九辆自行车;兄弟团除去黎恕带来的发小和铁哥们儿之外,还有十来个是别三喊来的朋友。

    昨晚上别三就带着黎恕和他的哥们儿骑自行车熟悉路线去了,至于搞到了几点钟,栀栀也不知道……

    这会儿栀栀坐在屋里接受嫂子们的打扮。

    她的嫁衣,是三件套:红底小白花的长袖衬衣,一袭大红色无袖马甲式的及膝连衣A字裙,外加一件白底小红花的小西装外套。

    现在是七月中下旬,正是天气最最最热的时候,穿三件套可实在是太太太热了。

    栀栀本来不肯穿三件套,想穿比较凉快的短袖和裙子……但是家里人不同意,最后女眷们一致选定了这一套,觉得既端庄又典雅。

    栀栀拗不过,只好同意。

    她换上了红底小白花的衬衣,又穿上了大红色马夹裙……

    女眷们顿时尖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我们栀栀太好看了!”

    “天哪栀栀你怎么这么漂亮!”

    “栀栀,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真的!”

    “姐,你也太漂亮了!真是便宜念之哥了!”

    栀栀啼笑皆非。

    不过,她看着全身镜里漂亮的自己,忍不住想知道黎恕看到自己以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女眷们开始围着栀栀团团转。

    因为嫁衣是栀栀刚一归家的时候就已经定下,现在再拿出来穿……大家惊讶地发现,栀栀本就纤瘦的腰身又细了些?

    女眷们又开始叽叽呱呱,

    “栀栀啊你怎么又瘦了?明明你这几天吃得也不算少啊……”

    “赶紧让栀栀脱下来,我在裙子里头缝上几针收收腰,不然松松垮垮的像撑帐子似的!”

    “姐,你是怎么做到吃得不少还能减肥的?快教教我!”

    “栀栀啊我发现你腰细了肚腩好像也没了?怎么办到的啊?”

    栀栀抿着嘴儿笑。

    她是吃得不少,但为了消灭小肚腩,在结婚当天做一个美美的新娘子……栀栀每天早晚和爸爸一起锻炼不说,更是每天早中晚各做150次腹卷,每组做30个,每次做5组。

    谢天谢地,她终于消掉了软软的小肚腩,现在看起来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结实匀称了许多。女眷们手忙脚乱地临时改了一下栀栀的裙子,又让她重新穿上,再看看,大红色的裙子十分合身,既显出了栀栀手可一握的纤腰,又衬得她的肌肤莹润雪白。

    嫁衣好了,就要开始给栀栀做发型。

    栀栀自己就很会编辫子,于是她就先编了两条好看的麻花辫,再将辫梢挽起来,盘在脑后。

    在这些天里,栀栀还用红色的毛线编织了不少花生米大小的蝴蝶,还买了一串大红色的塑料细珠项链,直接拆了项链,用细铁线串了红色塑料珠当成蝴蝶触角,央请爸爸在有空的时候帮她把细铁线安在毛线蝴蝶上……

    现在,她让嫂子们把这二十来个细小精致的蝴蝶用一字尾铁线发夹别在她的发髻中。

    这么一来,远远看去,根本看不出她的发髻里簪着这些,稍近一点看,虽然满头红蝴蝶,但也会因为每一只蝴蝶都是小巧的,只会觉得好看、并不显得夸张。

    只有当站在栀栀身边的时候,才能看清楚她头上的蝴蝶有多精致、多漂亮!

    “这么巧的心思啊,也只有我们栀栀有了!”应雨时笑眯眯地说道。

    其他女眷们纷纷应和。

    栀栀回松市的时候,许云朵就送给她一盒还没开封的眼影和一支口红。栀栀是会化妆的,就是很多年没动过手,手法有些生疏。这些天她也一直在家偷偷的化妆、再洗掉,就为了找回手感。

    不过,她的底子已经很好,这会儿对着镜子慢慢地描了一下眉型,扑了腮红、再抿上口红……就已经很好了。

    家里人再一次震惊了,

    “原来我们栀栀这么漂亮!”

    “总觉得栀栀嫁给黎念之可太亏了……”

    “栀栀啊你真是我生的吗?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姐,你怎么可以这么漂亮呀!我太喜欢你了呜呜呜。”

    “我们家栀栀天下第一好看!”

    栀栀抿嘴,美人一笑,粉面含羞。

    全家人都沉浸在她的美丽中,看她都看呆了。

    这时——

    “噼里啪啦!”

    热闹的鞭炮声音由远而近。

    楼下响起了年青小伙子们欢乐又快活的叫嚷声:“别栀栀!黎念之来迎娶你啦!”

    栀栀笑了。

    这个时代可没有新郎倌必须要发红包、藏新娘婚鞋的习俗。

    别家人赶紧跑去打开了家门。

    黎恕在众人的簇拥下,一步一步紧张无比地踏上楼梯,站在了别家门口。

    棠棠是家里最小的,由她站在门口拦住了他,大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黎恕按照昨天别家人给他的剧本,拘谨地答道:“今天是黎恕黎念之和别栀栀结婚的日子!”

    “你是谁呀?”

    黎恕,“我、我是黎恕,要一辈子对别栀栀好的黎恕。”

    “你要娶谁啊?”

    黎恕,“我、我要娶最漂亮最温柔最可爱的别栀栀!”

    众人都哄笑了起来。

    棠棠也笑了,然后继续问道:“那你进了我们家的门,就是我们家的什么人呀?”

    黎恕吞了一口口水,“只要我娶了栀栀,从今往后我就是别家的女婿了,以后我会把栀栀的父母当成我的父母,把栀栀的兄弟姐妹当成我的兄弟姐妹!”

    棠棠笑着喊了他一声“姐夫”,然后侧过身冲着家里大喊了一句,“姐!姐夫来接你了!”

    其实在这个时候,好多来看热闹的邻居们也都挤在楼道里,大家喜气洋洋地看着热闹。

    别芃芃也躲在人群里,失神地看着这一幕。

    她紧紧地攥住双拳,心里无比失落。

    第329章

    黎恕怀着激动的心情踏进了别家。

    别家客厅已经被清空,只剩下了满客厅的桌椅,每一张桌子上都摆放着洗干净的红苹果、炒瓜子儿、水煮花生、盐炒山核桃和糖果什么的。

    栀栀的兄嫂们热情地招呼兄弟团,“来来来……进来坐,吃瓜子儿!吃喜糖!”

    黎恕则被棠棠带到了喜房门口。

    他看到了栀栀。

    栀栀坐在铺了大红色床单被套的大床上,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黎恕的心跳突然止顿。

    他失态地看着她。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么漂亮的姑娘???

    这么漂亮的姑娘,是他的媳妇儿?

    是……以后要和他同甘共苦,奋斗一生的伴侣???

    在这一刻,黎恕心中生出了无限愧疚。

    这么美丽精致的姑娘,就该被捧在手心里被仔细呵护着、宠着……

    可她却豪情壮志地说,她要和他一起去种岛!

    半晌,黎恕的脸被憋得通红,然后开始了深呼吸——

    他两眼眨红,并且看到栀栀含笑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他过去了。

    栀栀也打量着黎恕。

    呃,怎么说呢,黎恕昨天晚上应该有去剃了个头,又剃回了寸板,精神是精神,就是稍显得人有点儿傻……

    不过,他的五官过于俊美,身材也是修长挺拔又肌肉贲张的那种,穿着别家女眷为他挑选的黑色中山装,显露出高瘦完美的身材,使人忽略掉他那傻里傻气的寸板头。

    栀栀悄悄问黎恕,“我好看吗?”

    他含泪点头。

    “那你喜欢我吗?”她又甜甜地问他。

    他重重点头。

    然后他就听到了她的嘻笑,“黎恕,你现在的样子……好傻呀,真想现在有个相机,把你的模样儿拍下来……然后我就可以拿着照片笑话你一辈子了!”

    黎恕热泪盈眶,喃喃念道:“一辈子……”

    栀栀抿嘴一笑。

    后来,黎恕浑浑噩噩地带着栀栀下了楼,并且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飘飘然骑着自行车,后座上带着栀栀,率领着自行车车队围着在钢铁厂绕了三圈儿,最后又回来了。

    第一道礼就成了。

    接下来,黎恕率领的兄弟团,和来为栀栀作伴的姐妹团就在别家愉快地嗑瓜子儿、聊天……

    这其实也是变相的相亲。

    双方长辈们非常有眼力介的离开,去了厂招待所那儿的小食堂,把家里这个轻松的环境让给了年轻的男孩女孩们。

    不过,由于兄弟团大多都是从京都赶来的,姐妹团大多都是松市本地人,所以大家都非常清楚……没有以后。但这不妨碍年轻人们玩到一块儿去,大家玩了一会儿击鼓传花的游戏,然后又玩了一会儿成语接龙的游戏,整个场面简直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午饭时分,别燕南和王宗秀领着人过来送饭,一人一个饭盒。这是简餐,大家吃完以后就坐在椅子上、趴在桌上午休,下午三点左右,栀栀和黎恕,以及兄弟团、姐妹团们浩浩荡荡地去了钢铁厂的大食堂。

    年轻的男孩女孩们抵达食堂以后,就要开始干活了。

    ——棠棠负责和几个女孩子专门负责收份子钱和记录。

    ——女孩子们要负责当咨客,来吃喜酒的客人是哪一方的(是别父还是别兄、还是栀栀自己请的客人),那么就要安排客人坐在统一的地方。

    ——在食堂里办筵席是没有服务员的,所以男孩子们要负责照顾宾客。

    ——另外还得请几个酒量好的女孩子跟着栀栀,防止客人敬酒时,陪同的女伴可以帮忙挡一挡酒;相对应的,黎恕身边也要跟几个酒量好的男伴。

    以上这些事儿,无论男孩女孩还是新郎新娘,都必须事先演练一下,熟悉熟悉。

    另外一边,应雨时带着儿媳们紧张地在后厨清点各项食材,并随时准备应对突发事件;以及别逢君和黎父都要代表女方、男方家长来发表讲话,所以他俩也正在清理嗓子、对稿子、背稿子什么的,还时不时给对方提点儿建议……

    一个本厂子弟、名叫软软的姑娘跑过来找栀栀,“栀栀,你过来一下好吗?”

    栀栀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软软走到了一旁人少的地方,然后听到软软说道:“栀栀,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到芃芃在跟人吵架,好像要生要死的……你、你要去管一下吗?还是说,我去告诉应阿姨?”

    栀栀皱眉,“她和谁吵?”

    软软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在和她的亲妈,你那个大伯娘吵。”

    栀栀本来并不想管别芃芃的事,但还是问了一句,“有听到她们在吵什么吗?”

    软软学了几句——

    “别芃芃!你就这么狠心?你一个人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还能心安理得看着我和你爹、你弟弟在乡下喝西北风?你弟今年都已经二十了,到现在都没有姑娘愿意嫁他……还不是因为穷!”

    “芃芃啊你听娘一句,你呢就把钢铁厂的这个铁饭碗工作换给你弟!你呢就跟着娘回家……娘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你就被你二叔二婶抱走了,你根本不知道娘是怎么想你的。芃芃啊,你跟了娘回去,让娘好好照顾你,弥补一下我们母女俩多年没在一起的遗憾。”

    “别芃芃!你这孩子你怎么油盐不进呢?我告诉你,我是你娘,是我怀胎十月生下了你,你就得听我的!我不管,今天七月十八,你必须要在八月十八之前,把你这工作转给你弟!然后乖乖跟我回去……”

    “哼,别芃芃,你可别糊弄我,你要是敢耍花枪……那我就来你们厂子、跟你们领导闹!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学了几句,软软对栀栀说道:“芃芃亲妈的声音大,有恃无恐似的,所以我听得清清楚楚;但是芃芃站得远,说话声音也小,我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只知道她哭了,而且哭得很厉害……”

    栀栀对软软说道:“谢谢你呀软软,但是别芃芃和她亲妈的事儿,我们家也不好参与,所以就……算了吧,你也别去找我妈说这事儿了。”

    软软点头,又叹道:“唉,别芃芃真是脑子进了水了!”

    栀栀拍拍软软的肩膀,拉着她一块儿排演去了。

    下午五点左右,大家各就各位。

    渐渐的,陆续有宾客前来,大家就按照之前排演的……请宾客在红纸本上签名写祝福语,女孩们收份子钱登名造册,其他的女孩子们问清楚宾客是哪一方的,然后引人落座,男孩子们就热情地上前招呼客人。

    六点左右,整个食堂一百二十个圆桌已经坐满了人。

    宾客们已经全部到齐!

    由王厂长担任婚礼主持人,因为今天这是嫁女宴,所以先请别逢君上台,代表女方家长致辞。

    别逢君的演讲稿已经写好了大半个月,历经无数次修改,此时他站在台上,看向女儿……还没说话就红了眼眶。

    洋洋洒洒一篇稿子背下来,花去了半小时左右。从栀栀刚出生起,一直说到她执意下乡……他和妻子对女儿的怜惜、心疼、无奈与支持,最后发现女儿的事业做得有声有色时的欣喜。到现在女儿要结婚了,他和妻子的心态也是无法转变,总觉得女儿还是当年那个呀呀学语的瘦小生命……

    在场大多数人都忍不住哭了。

    栀栀也泪流满面。

    坐在她身边的黎恕伸出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别哭,嫁给我……不是让你和你父母分开,而是你又多了几个喜欢你的人。”

    栀栀含泪点头。

    接下来就轮到黎父代表男方家长谈话了。

    黎父主要说的是黎恕的成长经历,大家才知道原来黎恕年纪轻轻就已经这么厉害了!

    最后,黎父郑重表态,“我们全家人都喜欢栀栀,栀栀能嫁到我们家来,是我们家的幸事,也是黎恕的福气,我们都会好好珍惜彼此……今后我们和栀栀一家就成为了一个大家庭,让我们好好地把自己的小家庭建设好,大家庭就会好……无数个大家庭好,就是全国都好!”

    大家热烈地鼓起掌来。

    最后,王厂长又请栀栀和黎恕上台,分别向大家讲话。

    黎恕磕磕巴巴地向大家保证,说他一定会好好照顾、珍惜栀栀,今后会努力工作,不但要成为家庭的栋梁、也要成为国家的栋梁……

    栀栀则只是笑眯眯地感谢大家能来参加她和黎恕的婚礼,希望大家能吃饱吃好,今后既要家庭和睦、也要工作顺利……

    王厂长这才笑眯眯地宣布:筵席开始!

    大家这才开始大块朵颐。

    栀栀和黎恕,以及双方亲长们坐了一席,亲长们催他俩赶紧多吃点饭菜垫垫肚子,然后就得捱桌去敬酒……

    当栀栀和黎恕敬酒敬到汤兰花和别芃芃那一桌的时候——

    汤兰花问栀栀,“栀栀,这次你收了多少份子钱?”

    栀栀皱眉,“不知道呢!我还没问。”

    汤兰花激动又夸张地说道:“我知道!我站在一旁看着那几个年轻妹子记账……你这一趟少说也有两千块钱的份子钱!我的乖乖,你们城里人可真有钱!来了的基本都给两块,有的人他不来,还托人带了十块八块的!”

    然后汤兰花一转头,看向了别芃芃,两眼直冒精光,“芃芃,听说你和厂子里罗副厂长的儿子正在处对象?”

    栀栀看向了别芃芃。

    别芃芃也正看着栀栀。

    片刻,面如死灰的别芃芃淡然说道:“是,我正在和罗建华处对象……而且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说着,别芃芃紧紧地盯住了栀栀。

    栀栀看也没看她一眼,牵着黎恕去下一桌敬酒了。

    身后传来了汤兰花兴奋的尖叫,“真的?栀栀结婚能收两千块钱的份子钱,那芃芃你……肯定也能收两千块钱的份子钱吧?”

    栀栀冷笑。

    第330章

    婚宴结束以后,栀栀和黎恕站在门口送客。

    大约七点半左右,几乎所有的宾客全都离开了。

    栀栀和黎恕这才回到了食堂里。

    先前兄弟团和姐妹团为帮忙招待客人,都没有好好吃饭。现在宾客们都走了,食堂大厨才又办了四桌热饭菜出来,上席之后就下班离开了。

    兄弟团和姐妹团这才坐下来,栀栀和黎恕也坐下来,和大家一起吃吃喝喝,嘻嘻哈哈地聊天。

    这一顿饭,就从七点多一直吃到了九点多才散。

    兄弟姐妹们又笑着收拾好残局,这才结伴离开食堂。

    在散伙之前,栀栀和黎恕掏出一迭红包,给每一位兄弟团和姐妹团的成员都发了红包。

    每一个红包里都包着两块钱,每一个人都收到了两个红包。

    这是很丰富的报酬了。

    年轻人们攥着红包,人人兴高采烈。

    姐妹团成员全都是钢铁厂子弟,反正就在家属大院里,也没啥安全不安全的问题,直接回家就好;兄弟团成员全都住在钢铁厂招待所里,也是各回各家。

    众人站在食堂门口各自告别。

    栀栀则与黎恕一块儿往家的方向走。

    黎恕有些紧张,“栀栀,我今天……能住招待所吗?上你家去住,我、我害怕!”

    栀栀白了他一眼,“我妈我嫂子花了那么多的心思才布置好婚房,你敢不去住?”

    黎恕嘀咕道:“住了也不让我碰你……这也太考验人了!”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

    她也觉得自家爹妈挺有意思的。

    虽然同意让她嫁给黎恕,却一直不同意她和黎恕同房,非说要等到京城那边办完了娶妇宴以后,才允许栀栀和黎恕同房。

    在栀栀看来,这是典型的恐婚心态。只不过,父母恐的是她这个女儿的婚姻。

    小两口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栀栀”……

    栀栀和黎恕转头,看到了被别芃芃搀扶着的、穿着病号服的罗建华。

    罗建华站在树下看着栀栀,也说不清他眼里含着什么样的情愫,但面上的笑意总归是真诚的。

    栀栀站定,却并不打算过去,只是笑盈盈地看着罗建华,“晚上好!”

    罗建华朝着栀栀和黎恕走来。

    别芃芃扶着他。

    罗建华突然停下,很温和地对别芃芃说道:“你不用搀着我了,我的腿没事,能走动。你看,我不是自己一个人从医院走到了这儿吗?”

    别芃芃脸色一白。

    罗建华慢慢朝着栀栀和黎恕走了过来,对黎恕说道:“念之,我的上衣口袋里有一个红包,麻烦你拿一下。”

    黎恕迟疑片刻,伸手从罗建华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红包。

    罗建华看着栀栀,笑道:“栀栀,这个红包,是我祝你和念之……百年好合的。”他眼里含着泪光,又道:“非常遗憾的是,我的手……受了伤,所以我没办亲笔书写,这信封上的字,是我请医院里的护士帮忙写的。”

    黎恕将红包交给了栀栀。

    栀栀接过,看了一眼,上面写着:【祝:

    别栀栀黎恕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好友:罗建华敬上

    一九七一年七月十八日】

    栀栀含笑说道:“建华哥,谢谢你!”

    罗建华点头。

    片刻,他又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栀栀说道:“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我们会去野鸭山逛一逛,大后天去京都。”

    “以后还会回来吗?”罗建华轻声问道。

    栀栀笑道:“当然会!或许……过年的时候吧。”

    罗建华连连点头。

    气氛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正当栀栀决定向罗建华告别,早点儿回去的时候——

    罗建华又开了口,“我……月底离开,如果可以,可能我……不会再回来了。”

    栀栀当然知道为什么。

    ——他的那个家已经把他逼到跳楼的地步了,恐怕他已经失望透顶,不想回来也是正常的。

    栀栀看了看罗建华那打了石膏的胳膊,说道:“那你在异地他乡,可要好好保重自己。”

    罗建华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可以给你写信么?”

    刚说完,他就看向了黎恕,“我保证……我只会写工作相关的内容。”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好啊,我把我的地址给你。”说着,她大大方方地找黎恕要了纸笔,写下了自己的地址,又将纸条交给黎恕。

    黎恕皱眉将纸条折好,放进罗建华的上衣口袋里。

    栀栀朝罗建华摆了摆手,“建华哥,再见!”

    她拉着黎恕的手,离开了。

    罗建华怔怔地看着栀栀的背影。

    半晌,他突然朝着栀栀大声说道:“别栀栀!我们来比一比……十年以后,看看是你的海鸥岛更好,还是我的黑鹤洲更好……”

    “比就比!”已经走远了的栀栀回过头,朝着罗建华大喊,“我和念之在一起,我们是两个人……肯定比你厉害!”

    罗建华笑了,又喊回去,“可是黑鹤洲有十万劳动者!我不一定会输!”

    栀栀回他,“那走着瞧——”

    说着,栀栀抱着黎恕的胳膊,去得远了。

    罗建华泪流满面。

    他也不知道为何而哭。

    但想来,栀栀占据了他整个青春期所有的念想,今天她嫁人了,大后天她就要离开了,月底他也将离开这儿……

    似乎在预示着他青春的逝去。

    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心态。

    有时候就是不破不立的,对吧?

    旧的东西不打破、不舍弃,就不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呆立了许久,罗建华转过身,准备慢慢步行回到医院去。

    别芃芃迎了上来,喊了他一声,“建华哥。”

    罗建华说道:“芃芃,你回去吧!”

    别芃芃含泪说道:“建华哥,我想和你谈一谈。”

    罗建华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两人慢慢地往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

    离开了钢铁厂家属大院,别芃芃才轻声问道:“建华哥,你……可以娶我吗?”

    罗建华看了她一眼,说道:“芃芃,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

    “我知道,”别芃芃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罗建华有些疑惑,“你知道?那你还……”

    别芃芃幽幽说道:“我跟你一样,也想离开这儿,可我身无半点长处,论学历学历不行,论体力……我倒是比一般的女孩子力气大一点儿,但要跟男人相比,我又比不上。所以,我想……”

    说到这儿,别芃芃说道:“不瞒你说,现在大院里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而我……每每想起自己干过的傻事儿,都恨不得一巴掌抽死我自己!”

    说着,别芃芃哭了,“建华哥,我后悔了!我后悔喜欢你,后悔向你妈妈告密……如果不是我去告密,你也不会被你妈逼到跳楼!如果不是我执意要扮成栀栀的样子和你在一起,我也不会……被家里人放弃!”

    “我是个弃婴,却幸运的被父母收养,我被他们呵护着长大,享受到和他们亲生儿女一样的待遇……可我抓着一手的好牌却打了个稀烂!”别芃芃哭了,“建华哥,我错了,我后悔了!可是……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罗建华沉默了。

    别芃芃哭了一会儿,慢慢平复了情绪,说道:“建华哥,你知道吗?这次栀栀和念之结婚,我亲妈一家也来了……她知道爸爸妈妈已经不要我了,知道我正在和你谈恋爱……”

    听到这儿,罗建华欲言又止。

    别芃芃无奈地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的所作所为……会让那个女人疯狂地抓住你们家不放……毕竟相对于她来说,你们是城里人,你们有权有钱。”

    顿了一顿,别芃芃又说道:“而我,也并不反对她有这样的误会。”

    罗建华愣住,他诧异地看向了别芃芃。

    别芃芃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疯狂。

    她告诉罗建华她的计划,“建华哥,我是这么想的……我那个亲妈,一方面在算计着我的工作,想逼我把这个铁饭碗的工作转让给我弟弟,一方面正准备上你家去闹事儿……今天栀栀和念之结婚,份子钱大约收了两千块钱左右,所以她也笃定,如果我和你结婚了,就不算彩礼,光是份子钱她也一样能拿到两千块……”

    “所以,为了报复她当年把我扔掉,为了报复你父母当初用从我嘴里套出去的陈年旧事……来伤害我爸爸我大哥大嫂的事儿……我决定,先把我的这份工作指标给卖掉,得到的钱,我还会还给我爸爸妈妈!本来我的工作,就是爸爸妈妈想办法才搞到的……不是吗?”

    “建华哥,然后我俩假结婚……一结完婚,我们就立刻离开,至于彩礼和份子钱,就让我那个亲妈,和你的那个亲妈狗咬狗!她的战斗力可不比你妈差,一准儿能把你父母身败名裂!可我不在乎,反正到时候我俩已经离开了,并且没有回来的打算……就算要回来,也是十年后,就博一把她俩等不等得了呗!”

    说着,别芃芃看向了罗建华,“建华哥,你同意我的想法吗?你……你想不想报复你的家里人?”

    罗建华看着别芃芃,一脸的震惊。

    ——芃芃的计划过于疯狂!

    可她也问了他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罗建华,你想不想报复你的家里人?

    想?还是不想???罗建华深呼吸——

    自然是想的。

    且不说这些年,父母是如何仗着他的条件好、就偏向大哥和三弟……就连这一次他跳了楼,母亲也就只是跟着救护车陪着他一块儿去了医院,当知道他命大没死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医院,更别提医疗费用怎么办了。

    现在他住院的钱,全是别芃芃在付。

    罗建华盯着别芃芃看了许久,问道:“那……我们怎么个假结婚法?”

    别芃芃说道:“我们只举行婚礼,不去领证。举办了婚礼以后,我们马上离开,你带着我去黑鹤洲。到了黑鹤洲以后,反正那边儿也没人认识我们,我们……就不要再对外人说我们办过婚宴了,我们的关系仅仅只是同志,是认识的人……这样可以吗?”

    罗建华缓缓摇头。

    别芃芃顿时泄了气。

    罗建华解释道:“黑鹤洲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必须得到上级的批准,再把工作调动过去才行。可你不是对口人才,黑鹤洲不会接收你。而且你还想卖掉工作指标,把钱还给你养父母……芃芃,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你这样的做法根本行不通。”

    别芃芃的眼泪一下子就淌了下来,“原、原来是这样啊!”

    她无比失望。

    罗建华怔怔地看着她,说道:“还有一个办法……”

    别芃芃立刻抬头,泪眼迷蒙地看着他,急切地问道:“什么办法?”

    “我们领证结婚,成为真正的夫妻。这样,你就能成为我的家属,正大光明地陪着我一块儿去黑鹤洲了。”罗建华说道。

    别芃芃又哭,“可是你……不喜欢我,你不会和我结婚的。”

    罗建华又沉默了。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了。

    于是他胡乱问道:“芃芃,那我们来假设一下,如果我们不考虑……怎么才能去黑鹤洲,只假设我们已经去了黑鹤洲,你想做些什么?”

    别芃芃说道:“我已经想好了!到了黑鹤洲,我先去找些活计来干,哪怕就是干些挑石头铺砖的活计……也没有问题,只要能养活我自己就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就从最基本的工作做起……”

    “我的脑瓜子不聪明,肯定做不了脑力工作。在钢铁厂,我的爸爸妈妈、哥哥嫂嫂,包括两个妹妹,他们太聪明太厉害了,既是我的榜样,但也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但是在黑鹤洲,我是孤身一人,无论我聪明还是蠢笨……都不会有人拿我和谁比,我可以安安心心的做我的工作……哪怕就是做上十年才有别人一年的成就,对我而言就是进步!”别芃芃说道,“建华哥,不瞒你说,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重新开始,然后自己养活自己。”

    罗建华诧异地看向别芃芃。

    在过去,他其实也有点儿看轻别芃芃,因为这个女孩儿确实干啥啥不行,而他上一次和她谈话的时候,她也明确表达了——她想跟着他去黑鹤洲、但是是以他的家属身份去,而且她想要干的工作是照顾他。

    如是这样,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直到此刻她认真剖析给他听,他才明白她真正的苦衷。

    罗建华也属于精英阶层,从小到大他都没有为学习和工作发过愁,他体会不到别芃芃的这种……自己过于平庸却被精英环绕的痛苦。

    但这不代表平庸的人就不能拥有梦想。

    这时,别芃芃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她局促不安地问罗建华,“建华哥,那你能不能……先和我结婚,上民政局领证的那种?然后我们一起去黑鹤洲,我会先照顾你,等你的手和你的伤势全都好了以后,我就去找工作……等我能在黑鹤洲站稳脚跟,自己养活自己的时候,我们就……离婚?”

    罗建华看着别芃芃,眼神复杂。

    别芃芃垂下了头,“当然,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毕竟这么一来,你就变成了二婚人士,谭春雨肯定会误会……就算你和谭春雨没成,将来你真正的妻子也会心存芥蒂……算了,就当我没有提过这件事吧!”

    她轻声说道:“我们不讨论这个话题了,我先送你回医院去。”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儿……

    罗建华突然说道:“我愿意。”

    别芃芃陡然睁大了眼睛。

    第331章

    却说栀栀和黎恕和兄弟团、姐妹团的朋友们告别之后,回到了家中。

    别家一大家子都在。

    而且大家都虎视眈眈地盯着黎恕,一副六部会审的架势。

    黎恕有些莫名其妙,但更多的是心虚和无措,他讪讪地和家里人打了个招呼,默默地垂下了头。

    栀栀想笑。

    她拉着黎恕进了房间门,然后拿起了家里人为他准备的换洗衣裳和新毛巾,带他去了厕所,教他怎么用水、怎么洗漱。

    黎恕便去洗澡了。

    “爸爸,妈妈!你们吓他干啥?”栀栀挤进了父母中间门的沙发那儿,嗔道,“你们也不想一想,这几天他在我们家,过几天我就要去他们家了,万一他父母也这么对我……”

    “那咱就不嫁了!”

    “谁稀罕嫁他啊!”

    别逢君和应雨时齐声说道。

    栀栀:……

    “那可不行,我和他已经领证了。”栀栀一本正经地说道。

    别逢君一脸幽怨地看着女儿,“栀栀你怎么向着他了?”

    应雨时更是满腹的不甘,“栀栀,你可是我们家的人!”

    栀栀说道:“爸爸妈妈!这里是我的家!黎恕现在在我们家,我当然向着他。将来我去了他家,他也会像我现在这样向着我的。”

    “我和他结婚了,这并不影响我对我们家的喜欢呀!相反,就像大哥娶了大嫂回来、二哥娶了二嫂回来……我们家里就多了两个很好的家人,爸爸妈妈,我不允许你们用带着偏见的目光来看黎恕。他人很好的,你们给他一个机会好好表现一下。”栀栀说道。

    别逢君和应雨时对视了一眼。

    道理他们都懂,就是心里过不去,总觉得自己辛苦养大的姑娘平白便宜了那个臭小子。

    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情绪,别氏夫妇长叹了一口气,对儿子儿媳说道:“好了好了都散了吧,明天好好休息一天,后天老二把车子准备好,咱们请亲家一家上野鸭山玩玩去!”

    众人散去,家里只剩下别氏夫妇和别燕西。

    家里一共三间门卧室,喜房本来是栀栀和棠棠的房间门,为了腾出地方来,棠棠暂时搬到单位大通铺去了,别燕西在单位里没有房子,所以还是住他原来睡的那间门小杂物间门。

    黎恕洗完澡出来,客厅里已经空荡荡的了。

    他莫名其妙就松了口气。

    栀栀领着他进了屋,又交代道:“你在这儿等着啊,换我去洗澡。”

    她快手快脚地洗完澡出来,也闪身进了喜房,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黎恕正坐在床上,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睡衣。

    他的睡衣是白底黑色麻花纹的,质量非常柔软轻飘,是长裤短袖的样式,在盛夏的天气里穿着这样的布料,既凉快又舒服。

    这会儿栀栀也穿着睡衣,一看就是和他身上那套是同一款,布料的花纹一样,但却是白底红色的,而她身上的睡衣是短袖宽敞连衣裙样式的。

    这会儿栀栀正坐在桌前拆辫子。

    栗子色的柔顺长发因为被编成了辫子,这会儿散开之后,直发变成了大波浪,再加上她身上的裙子……显得格外具有异域风情,看起来温柔又美丽。

    栀栀拆完辫子以后,就笑着过来了,问黎恕,“要喝水吗?”

    黎恕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摇摇头。

    栀栀又指着在大床,说道:“今天你睡里头,我睡外头。”

    黎恕盯着她,点点头。

    栀栀笑他,“你傻了吗?不会说话?”

    黎恕一时间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只好讪讪地说道:“我……喜欢你。”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

    她有些微微地脸红,小小声说道:“我也喜欢你……那你上床去,我要熄灯了啊。”

    黎恕乖乖上床去,躺好了。

    栀栀关了灯,摸着黑也上了床。

    两人直挺挺地躺着。

    这还是他俩头一回同床共枕。

    黎恕只觉得满口满鼻都是栀栀身上的香味……

    可岳父的警告言犹在耳。

    他是真不敢动。

    栀栀呢,其实还是有点儿想摸摸他的腹肌的,就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她翻了个身,面向着他,小小声问道:“黎恕,你是不是真傻吧?”

    黎恕沉默了一会儿,也小小声说道:“我怕被你爸和你哥他们打……捱一顿打也就算了,我怕他们不让你嫁我了。再忍忍吧,等咱们回京都把婚宴办了就成了……”

    栀栀幽幽叹了口气,“结婚好累啊……”然后打了个呵欠。

    她本来还想再跟黎恕聊一会儿天,让他不要这么紧张和拘谨的,但今早她凌晨四点就起来了,这会儿被困得不行,几乎是刚一沾床,眼睛就不受控制的闭上,不过三五分钟就睡着了。

    黎恕则彻夜难眠。

    不过,他舍不得吵醒她,只好玩她的长发,将十指插进她柔软顺滑的秀发中,再慢慢抽离,能感觉到她的长发细嫩柔滑地从他指间门滑过——

    再轻轻地用他的大手丈量了一下栀栀的纤腰——嗯,刚好他的一只手掌正好可以盖住她的后腰。

    以及她幼细的胳膊和腿儿……

    就这样,黎恕直到天将放光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黎恕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换衣裳,然后把被子叠成了豆腐块,又花了几分钟把房间门收拾得井井有条。

    栀栀:……

    可能当兵的就是这一点好,干起家务来都有些轻微的洁癖和强迫症。

    比如说被子要叠成豆腐块儿,栀栀摆放在桌上的那些小玩意儿也被他用从大到小、从左到右的顺序摆放得整整齐齐。

    栀栀想笑,但又忍住了。

    这可是件好事儿,以后她可以在做家务方面偷个懒了。

    见黎恕已经有些习惯别家的生活,至少不再像昨天那样拘谨了,栀栀这才放下了心。

    不过,她一出房间门门,就看到自家三哥已经换上了崭新的白衬衣、笔挺的黑色裤子,脚下的皮鞋也擦得锃亮,这会儿正坐在饭桌前喝粥,面上带着止不住的笑容时……

    栀栀心里顿时哇凉哇凉的。

    她知道,为着自己的婚事,三哥急急从京都赶来……但其实在他心里,除去要参加妹妹的婚礼是件大事之外,去许昌琳家打听她什么时候回来,也是一件大事。

    三哥这是……

    终于鼓起勇气想去许家了吗?

    栀栀眼里涩涩的。

    别燕西看了栀栀一眼,笑道:“你傻站在那儿干啥呢?快过来吃粥!有你爱吃的白糖糕!”

    栀栀强笑着说道:“我先去刷牙。”

    没一会儿,黎恕也来到了厕所,小两口就拿着毛巾洗脸、拿着牙刷刷牙,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用眼神交流。

    黎恕:你三哥打扮得这么帅,是不是……

    栀栀:肯定是!

    黎恕:那怎么办啊,他肯定会伤心死的。

    栀栀: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确实太让人感到难过了。

    黎恕:不如我呆会儿跟着他?

    栀栀:那太好了!

    然后黎恕就看到了栀栀眼里的感激。

    他失笑,宠溺地用手指捏了捏栀栀的鼻尖。

    被栀栀一巴掌拍掉了。

    两人洗漱好,又回到饭桌前坐好。

    栀栀问道:“三哥,爸妈呢?不是说从今天天开始就已经休假了吗?”

    “去招呼你公婆他们吃早饭了,”别燕西说道,然后又对黎恕说道,“快来试试这白糖糕,我妈的手艺,也是你媳妇儿的最爱……咱们小时候也吃过,不过,你应该也有很多年没吃过了。”

    黎恕点头,拿过一块白糖糕吃了,赞不绝口。

    三人吃完早饭,黎恕和别燕西收拾好饭桌,别燕西就对栀栀和黎恕说道:“我出去一趟啊!”

    栀栀和黎恕齐声说道,

    “你上哪儿去?”

    “三哥,你去哪儿?”

    别燕西,“我……就去逛逛。”

    黎恕,“捎上我呗!我好久没来过松市,都已经不太记得路了。”

    别燕西揶揄他道:“你结婚第一天你不陪你媳妇儿,你跟着我干啥?”

    “我昨天和软软说好了要上她家去玩儿,黎恕你可别跟着我,不方便!”栀栀信口胡诌。

    幸好别燕西也没反对得太激烈,“那成吧,念之跟着我去逛一逛,我们中午就回来。”

    栀栀点头。

    她看着三哥和黎恕走了,然后忧心忡忡地回到房间门里,默默地难受了一回,离了家去招待所找父母和公婆去了。

    午饭时分,别燕西和黎恕并没有回来。

    别氏夫妇和黎氏夫妇都在问他们怎么不回来吃饭……

    栀栀很淡定地为他俩打掩护,到底糊弄了过去。

    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黎恕一个人悄悄地回来找栀栀。

    栀栀忙问,“我三哥呢?”

    黎恕两眼赤红,轻声说道:“他状态不对,我……我怕长辈们担心,就带他去了火车站招待所,开了个房间门给他。你也一块儿去看看吧!”

    栀栀点头。

    黎恕骑着自行车,载着栀栀往火车站赶,又把他今天一路跟着别燕西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给栀栀听:

    别燕西果然带着黎恕去了许家。

    许母见是黎恕陪着别燕西来询问昌琳的下落时……看了黎恕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含泪将昌琳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告诉了别燕西,然后又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说昌琳在那边儿已经谈了对象,这次两人一块儿去了……

    别燕西当场就变了脸色。

    他呆呆愣愣地对许母说节哀,然后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走上十来步,摔了七八跤……

    最后,黎恕看不过眼,扛着别燕西走到了巷子里,然后用自行车载着他,去了附近的小河边。

    别燕西坐在小河边哭了一上午。

    黎恕从来都不知道,一个男人的眼泪居然有那么多,居然可以毫不顾忌地哭得那番狼狈模样儿。

    别燕西甚至晕厥过去三四次!!!

    最后黎恕见他情况实在是不好,只好把他送到火车站招待所去,开了一个房间门,让他呆在房间门里……

    黎恕怕他跑出去,就找来一把挂锁把别燕西给锁在房间门里了。

    说话之间门,黎恕和栀栀匆匆赶到了招待所。

    栀栀找黎恕要了钥匙,又吩咐他先去吃点东西,再帮三哥买点儿白粥回来,她则拿着钥匙找到了房间门,开了锁,推门而入。

    当房门还没打开的时候,栀栀听到了三哥撕心裂肺的哭声——

    门一开,三哥的哭声一顿,沙哑但惊喜的声音瞬间门响起,“昌琳?是你来看我了吗?”

    栀栀心如刀绞,“哥,我是栀栀!”

    别燕西本来趴在床上痛哭,突然听到房门被人推开,他睁眼一看,只见一个年轻女孩正背光而立……他一时恍惚,还以为是许昌琳来了,没想到……

    又忽然意识到他喜欢了好多年的姑娘已经没了……

    别燕西无力地再次瘫软在床上,痛苦地哭了起来。

    栀栀心里也不好受。

    好在房间门里就有两只灌满了开水的保温瓶,她倒了些热水在脸盆里,将毛巾浸在热水里,又拧到半干,将热帕子覆在别燕西的脸上。

    别燕西的哭声渐渐歇止。

    栀栀又倒了杯开水,等到晾到半温时,才过去收走了热毛巾,把三哥从床上扶起来,喂他喝了点儿温水。

    她这才发现,三哥的眼睛已经红肿得不像话了。

    别燕西哭得狼狈万分,“栀栀,昌琳她……”

    栀栀也忍不住,眼泪哗哗地淌。

    别燕西痛苦地哀嚎了起来,“我、我好恨我自己啊……当初为什么没让她知道我的心意?她那时……义无反顾的要下乡,我以为、以为她只是把我当成……她好朋友的哥哥,所以我拉不下脸来向她表白……”

    “栀栀,如果我当时向她表白了,她会不会为了我而留下?哪怕她并不喜欢我,她会不会……因为可以留城而改变命运?栀栀你说,你说……她会不会、会不会也有一点点喜欢我?”

    栀栀沉默。

    别燕西哭道:“许姨说,昌琳已经在赤河坝谈了对象……那是不是,是不是她根本就不喜欢我?栀栀,你说,你说啊……”

    栀栀心里也难受。

    她很想说,昌琳也喜欢你……

    但这样无疑会加深三哥的痛苦。

    而且许姨是出于好意才撒了这么一个善意的谎言,目的就是不希望活着的三哥那么痛苦的抱憾终身……

    栀栀闭了闭眼,说道:“三哥,昌琳已经不在了,我们大家都很难过……但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昌琳她、她那么善良,肯定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生活,努力工作……”

    别燕西大哭,“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这时,黎恕拎着个饭盒回来了。

    栀栀和黎恕陪着别燕西说了很久的话,才哄他吃下了半盒白粥,别燕西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栀栀让黎恕帮三哥擦洗一下身体,然后就锁上了房门匆匆离开了招待所——现在毕竟还是他俩的新婚期,失踪太长时间门会引起长辈们的怀疑。

    于是小两口又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往家赶……

    栀栀先去找了二哥二嫂,把三哥的情况说了。又把招待所钥匙交给二哥,请二哥上招待所去照顾三哥。

    别燕南是一早就已经跟王宗秀说过这事儿,听到东窗事发,王宗秀赶紧催丈夫去招待所,“你好好看着老三,千万别让他干傻事儿,家里的事儿不用你管,有我呢!”

    别燕南点点头,拿着钥匙匆匆去了招待所。

    这时,王宗秀对栀栀和黎恕说道:“哎我们赶紧上招待所小食堂去,咱爸妈和念之爸妈已经念叨了好几次说你俩上哪儿去了……”

    说着,王宗秀突然又想起一事,对栀栀说道:“对了栀栀,下午你和念之不在,大伯娘突然跑过来路我们说,芃芃要和罗建华结婚了!而且婚期就定在明天!她邀请我们全家人都去……还千万交代让我们别忘了份子钱!你说,芃芃和罗建华他俩这是在搞什么鬼啊?”

    栀栀一怔。

    第332章

    相对于别芃芃和罗建华的婚事,栀栀还是更加关心自家三哥的情况。

    吃过晚饭后,栀栀对父母说,想和黎恕出去散散步……

    于是小两口又骑着自行车去了火车站招待所。

    三哥还睡着。

    二哥小小声告诉他俩,“我来的时候他就睡着,到现在还没醒……让他好好睡一觉吧!兴许睡醒了就好了呢……”

    栀栀还有些不放心,跑过去轻轻地摸了摸三哥的额头,感知到三哥的体温正常,这才松了口气。

    她对二哥说道:“明天大家要去野鸭子山游玩,要不三哥就别去了?”

    别燕南也有点儿为难——这次是家里人商量好了,要请黎氏、姜氏族人们一块儿去野鸭子山爬山和野炊。人家难得来一趟,野鸭子山又是松市唯一的能拿得出手的观赏山,而且家里人一早就已经准备了各种野炊的东西,别燕南甚至动用关系准备好了厂子里的四十六座客车……

    现在不是老三去不去的问题——老三这么个失魂落魄的样子,肯定不合适去。

    是谁留下来照顾老三的问题——栀栀和黎恕不合适,他俩毕竟是主角。别燕南也不适合留下照顾老三,因为一切调度和联系都要靠他……

    这时,躺在床上的别燕西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会去的……我睡一觉,明天就能好了……”

    栀栀、黎恕和别燕南齐齐一愣。

    栀栀柔声说道:“三哥,你要是不想去也没关系的。”

    别燕西哑着嗓子用气音说道:“如果一念之差……就要悔恨一辈子的话,我再也不想……错过任何机会了。”

    栀栀又想哭了。

    黎恕适时揽住了栀栀。

    不得不说,一个温暖的怀抱,真的可以缓解悲伤的情绪。

    栀栀很快就控制好情绪,小小声对黎恕说道:“你可不可以……抱一抱我三哥?”

    黎恕一怔。

    他走到床边,一把拉过别燕西的胳膊,把别燕西从床上拉了起来,然后给了他一个熊抱,又拍拍他的肩膀,铿锵有力地说道:“别老三,你喜欢的姑娘……是在建设国家的路上牺牲的!她甘于奉献,值得敬佩!你……也振作起来吧!”

    别燕西是直男,天然排斥男性之间的肢体接触。

    可黎恕宽阔的胸膛、有力的怀抱确实给了他一丁点的力量。只是,他一缓过劲儿,就想起昌琳还那么年轻就……又呜呜地哭,但到底还是有力气靠在床板处坐着了。

    别燕南对栀栀和黎恕说道:“好了你俩先回吧,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你俩身上……往外头跑了一整天,长辈们心里可能都不好想了……我会在这儿照顾老三的,要是老三情况好,明天一早我俩一块儿回来。”

    别燕西推开黎恕,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俩回吧,就跟爸妈说,我和龚军喝酒喝醉了在他家歇着了……明天一早我会去的。”

    栀栀有心想劝他不要这么勉强,“三哥……”

    别燕西却用红肿的眼睛看着妹妹,打断了她的话,“我不会错过我妹妹婚礼相关的所有活动!”

    黎恕说道:“也好,等于出去散散心。”

    栀栀只得依了三哥,“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不去也没关系的。”

    又陪着三哥聊了几句,三哥就赶栀栀和黎恕走。

    栀栀和黎恕结伴回去了。

    回到家中,果然应雨时就在念叨,问老三怎么没回来,栀栀连忙解释了一通……应雨时有些不高兴,别逢君劝道:“好了好了老三也是很难得才能回来一趟,回来和他的朋友聚一聚也不是个事儿,由他去吧,也是二十好几的小伙子了,你还当他是个小孩儿呢!”

    应雨时唠叨,“你也晓得他是个二十好几的小伙子了?我这不就想着和他聊一聊终身大事么?你说他要是有个对象还好,以结婚为目的谈几年恋爱……我都可以接受,可他已经是个大龄单身男青年了……对象也不处、恋爱也不谈!我这不是发愁么?”

    “我还想着今晚上好好问一问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喜欢的他都不喜欢,我看中的他一个也看不中!好,那我尊重他的意见,但总得他先告诉我他喜欢高的矮的、温柔的还是活泼的,我才好帮他把把关吧……”

    栀栀,“妈,你在我三哥面前别说这个!”

    “怎么就不说能了?”应雨时不明所以地问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很正常的事!”

    栀栀咬唇,索性转移母亲的注意力,“跟你扯不清楚!黎恕,我俩睡觉去!”

    黎恕被吓一跳,看看栀栀、又看看岳父岳母,一张俊脸瞬间涨得通红!

    应雨时:……

    “念之你先去洗澡!”应雨时赶紧说道。

    黎恕应了一声,红着脸低着头飞快地回房拿了睡衣,又飞快地去了卫生间洗澡。

    应雨时这才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戳了一下栀栀的脑门儿,低声嗔骂道:“你好歹也是个姑娘家,注意形象啊!”

    “我和他领证了!”栀栀理直气壮地说道。

    应雨时急了,“女孩子家家的也该要矜持些!你、你这样……”

    “我和他领证了!”栀栀再次说道。

    果然,应雨时的注意力顿时歪了,“你你你!别栀栀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别逢君头疼不已,疲倦地揉了揉鼻梁骨,和稀泥一般说道:“好了好了栀栀已经是个成年人,而且都已经结婚了,你就别操心她和念之的事儿了!”

    说着,别逢君也来了一招转移注意力,“哎呀这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总弯腰,我这后腰酸得很,雨时咱回房去,你帮我看看后腰……”

    别逢君朝女儿使了个眼神,意思是“你赶紧回屋去别招惹你妈了”,然后装模作样地扶着后腰慢吞吞进了屋。

    应雨时当然更关心丈夫的健康,就瞪着栀栀说道:“今晚什么也不能发生!你是朵娇花,他却是个当兵的,粗手大脚的不说,还有一身的蛮力!明天你还要去野鸭山,接下来你还要去京都举办婚礼……真那个了,我看你起码得躺上几天起不来……”

    “雨时!”别逢君适时打断了妻子的话,“你快进屋里来,我腰疼得难受!”

    应雨时进了屋。

    栀栀吐了吐舌头,也进了屋。

    没一会儿,黎恕洗完澡进来了,换栀栀去洗澡。

    熄了灯以后,黎恕和栀栀直挺挺躺着……

    黎恕委屈地说道:“我是男的,跟你比起来……我粗手大脚的,不是很正常吗?”

    栀栀:???

    黎恕又可怜巴巴地说道:“我虽然一身蛮力……但是我什么时候都不会伤害你,我从来都没有把你搞疼过。”

    栀栀:……

    她忍不住笑了。

    摸黑爬起身,她凑过去在他面庞上亲了一下,“对不起,我是为了转移我妈的注意力……害你被当成了出气筒……黎恕,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她每说半句,就在他的面庞上吻一下。

    黎恕心里乐开了花,“那我最大的作用不就是让媳妇儿出气吗?呃,栀栀你别亲我了……”但是慢慢的,他的感觉就不太好了,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栀栀,快睡觉了!”

    “嗯?为什么?”栀栀追着他扑过去,整个人半压在他身上,又亲吻了一下他的脸。

    黎恕脸红得不像话,哑着嗓子说道:“我、我会有反应的啊……”

    栀栀笑了,“黎恕你是不是傻?”

    她又亲了他一下、再一下、再再再一下……

    黎恕终于忍不住了,一个翻身就把人压住,“别栀栀你别找死!”

    栀栀轻笑了一声。

    黎恕又软了,“祖宗,你乖一点成吗?你妈说得没错,我、我确实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弄疼你……你放过我好不好?等我们回京都以后……嗯?”

    栀栀“哼”了一声,用手指戳他的胸大肌。

    黎恕再次倒抽一口凉气,最后气息不稳地压了下去。

    半晌,黎恕哑着嗓子舔着她的耳尖轻问,“能乖乖睡觉了吗?”

    栀栀喘着粗气狠狠捶了几下他的胸大肌,半是羞涩半是恼怒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本来是不想理他,后来闭着眼睛时间久了就睡着了。

    黎恕却因为躁动酣热而久久不能入眠。

    最终,他小心翼翼地将手臂轻轻搭放在她的纤腰上,又将她散落在枕头上的长发盖了一缕在他脸上,这才嗅着她的清香味道沉沉入眠。

    天亮时分,栀栀醒过来以后,陡然看到了黎恕放大的俊脸。

    他还闭眼睡着。

    平时他的眼神过于雪亮凌厉,而且动不动就盯着她看……搞得她都不太敢看他。

    现在?

    他真的好乖。

    栀栀忍不住凑过去吻了一下他的眼。

    黎恕一动不动。

    她笑着又吻了他好几下……

    黎恕还是没动。

    但大手陡然捉住她纤细的腰身——

    “叩叩叩!”应雨时在外头敲门,“栀栀?念之!快起来了!”

    栀栀面上的笑容一僵,黎恕也睁开了眼。

    两人对视,同时一笑,飞快地起来了。

    今天是别家人带着姜家、黎家人一块儿出去游玩的日子。

    大家洗漱过,下了楼,赶到招待所那儿……别燕南和别燕西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栀栀重点关注了一下三哥,见他精神有些萎靡但表情看起来还算好,就是眼皮还是肿得厉害……

    应雨时已经注意到了,上前皱眉问道:“老三,你眼睛怎么了?不是说昨天和龚军喝酒去了吗?怎么眼睛肿成这样……你哭了?”

    别燕西“嗯”了一声,哑着嗓子说道:“和他聊起以前上初中的时候,触景生情。”

    应雨时更是不理解,“你们初中发生了什么事儿……有什么值得哭的?”

    别燕西:……

    栀栀急中生智,“妈我要吃粉丝包子!”

    应雨时的注意果然被转移了,“有!你大嫂买了肉包子和菜肉包子!”

    “我要吃粉丝包子!”栀栀强调。

    应雨时有些无奈,“你要吃粉丝包子?凤,凤儿!你今天买了粉丝包子吗?没有啊……哎呀栀栀你听到了吧,今天食堂没有粉丝包子!”

    “妈我就想吃粉丝包子嘛!黎恕还没吃过呢,我也想吃!”栀栀撅着嘴儿说道。

    应雨时嗔骂道:“别栀栀你是不是在故意找我的麻烦?”虽是这样,到底还是把大孙子巍巍喊了过来,掏出钱让巍巍上家属大院外头去看看有没有小贩卖粉丝包子……

    等她安排好了,再想找别燕西问话的时候,别燕西已经跑去和黎恕的表哥表弟聊天去了。

    应雨时只得作罢。

    不多时,别燕南安排着大客车过来接人。

    单朝凤和王宗秀则站在车门那儿,一一给大伙儿发放早饭。

    早饭是每人一份拌面、两个肉包子、一个烧饼,加外一个带壳水煮鸡蛋和一个苹果。

    本来还想带点儿豆浆的,但豆浆不好打包,就算了。

    大伙儿排队上车坐好以后,就在客车上解决早饭,大客车便缓缓启动,朝着野鸭山驶去。

    松市附近没啥好逛的,但野鸭山的风景还不错。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以后,大客车终于停在了路旁。别家人扛着锅碗瓢盆、背着油盐酱醋、带上各种食材,领着亲戚们开始爬山。

    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终于来到了山顶处的一块开阔平缓地势。

    这里就是目的地了。

    单朝凤和王宗秀拆了自家的尼龙窗帘布带来,指挥男人们砍了几根竹子下来,搭了个简易的棚架,将窗帘布盖上,就做成了几个凉亭。

    年纪最大的姜姥姥在姜女士、大舅母、二舅母、黎婶子、黎姑妈等人的陪伴下,坐在凉亭下聊天和休息;年轻人全都结伴跑出去看风景玩儿去了;别逢君带了钓鱼杆过来,和黎父、黎姑父、姜大舅、姜二舅他们跑去小溪边钓鱼……别家人则忙着埋锅造饭。

    栀栀向来喜欢这样的活动,就哼着歌儿的和黎恕一块儿在附近采野菜。

    不远处的婆婆丁看起来嫩生生水灵灵的,采摘了回来焯了水凉拌一下可好吃了!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采摘野菜,不大一会儿就采了不少。

    这时棠棠跑了过来,“五姐、念之哥,你俩干啥呢?”

    “快过来!”栀栀把妹妹叫了过来,摘了一朵很漂亮的野花簪在妹妹的辫梢上,又让妹妹看她辫梢上的野花。

    “这花真好看!”棠棠赞道,“回去的时候我挖几株带走,种到我们家的菜园子里去。”

    栀栀说道:“种阳台上,让它爬墙!过上一段时间它爬满了墙,到时候满墙都是这种花儿!”

    “好主意!”棠棠拍手笑道。

    然后棠棠对栀栀说道:“五姐,昨天妈有没有告诉你,四姐就要跟别建华结婚了?”

    并没有。

    但昨天妈妈是因为说起了想催三哥去相亲的事儿,被栀栀打了岔……估计是后来忘了说了。

    不过,昨天二嫂有跟栀栀提了一嘴。

    “他俩明天结婚?”栀栀问道。

    棠棠点头,然后又对栀栀说道:“我觉得好奇怪呀!昨天四姐特意来找我,说,一定要让家里人出席,还一定要我转达给家里人,明天去喝她和罗建华的喜酒的时候,喜封里不要塞钱,还说……要是我们塞了钱进去,她就会不高兴的!”

    “五姐你说,四姐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棠棠问道。

    栀栀愣住,提炼了一下棠棠话语里的重点:“别芃芃要邀请我们去喝她和罗建华的喜酒,但是不让我们给份子钱?”

    棠棠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我问她为什么,她让我别管,记得传话就好,还千万交代我,让我不要告诉大伯娘她们!”

    栀栀也陷入沉思。

    ——别芃芃和罗建华火急火燎地要举行婚礼?他们要请大家吃喜酒,还不让大家给份子钱???

    他俩这是怎么了?

    第333章

    大家在野鸭山上渡过了愉快的一天。

    应该说,大家全都玩疯了!

    下午四点左右,别家人喊到第N次、说再不回去就要天黑了不安全……

    大家这才意犹未尽地收拾好东西,下山步行一小时,又重新搭乘大客车回到了钢铁厂。

    晚饭直接在招待所的小食堂那儿吃的。

    因为回程晚,别家老家来的人已经等不了,提前吃了——本来这次应雨时也礼貌性地邀请了老家的亲戚们,但汤兰花她们听说,应雨时一家邀请客人们去山上玩?

    汤兰花她们才不乐意去山上呢!

    山上有什么好玩的!

    再说了,汤兰花还有别的大事儿要干——她的亲生女儿别芃芃马上就要嫁给罗副厂长的儿子了,这么光宗耀祖的事儿,不得她出面来操办一场?

    汤兰花就不愿意去。

    现在看到应雨时领着一大家子几十个人回来了,张罗着安顿大家吃饭……

    汤兰花立刻凑了过来,对应雨时说道:“弟妹,我跟你说个事儿哦!”

    应雨时冷冷地说道:“不用说了,他们不去。”

    汤兰花:……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儿呢!”汤兰花嗔怪道,“再说了,怎么也是亲戚一场!芃芃一向把你当成亲妈,现在她要出嫁了,你不得表示表示?正好这么多有钱的亲戚来吃栀栀的喜酒……就请他们再吃一回芃芃的喜酒呗!”

    说着,汤兰花喜滋滋地算起了账,“姜老太太给了栀栀二百块钱,其实也不用给芃芃那么多,给个一百八就够了!还有黎二叔黎姑妈、姜大舅姜二舅……他们各给了栀栀一百块钱,真不用给芃芃那么多,每人给八十就好……”

    “你做梦吧!”应雨时不客气地说道,“栀栀是姜老太太唯一的外孙媳妇儿,是黎二叔和黎姑妈的侄媳妇儿,是姜大舅姜二舅的外甥媳妇儿……他们跟别芃芃有啥亲戚关系?凭啥要去吃别芃芃的喜酒,还要给她份子钱?”

    汤兰花,“但是芃芃和栀栀是亲戚呀,这亲戚的亲戚就是亲戚!哎哟弟妹呀,我们都是老别家的媳妇儿,你这么见外干什么?怎么非要把有钱的亲戚藏着挟着的!我就不一样了,我的亲戚啊……我恨不得他们也直接和你们家来往!”

    应雨时冷笑,“我一早就已经跟你说过了,他们不认识你、不去喝喜酒、也绝对不会给你一毛钱份子钱的!”

    汤兰花生气了,“应雨时!你也太过份了!人家就在这儿,你去问一问他们啊,没准儿人家愿意去喝杯喜酒呢?”

    “不去,不问,不参加!”应雨时一字一句地说道。

    汤兰花气得直跺脚,“好!你不去问是吧,我去……”

    “你给我站住!”应雨时恼了,“那些可都是我们家的亲戚,你别骚扰他们。”

    晚了。

    汤兰花已经冲了过去,赔着笑脸在姜姥姥的身边坐下,然后觍着脸卑微地邀请姜姥姥明天下午去吃别芃芃和罗建华的喜酒。

    姜姥姥有些诧异。

    因为这一次她来亲家这儿喝喜酒,没见亲家介绍过别芃芃这孩子啊!她虽然也知道别芃芃的存在,但绝对不可能去吃一个陌生人的喜酒,当下就拒绝了。

    汤兰花碰了个软钉子。

    她气不过,又转头去跟姜女士说。

    姜女士其实是认识汤兰花的,她毕竟和别家当了十年邻居嘛,当然知道汤兰花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当场拒绝了不说,还夹枪带炮的怆了汤兰花一场。

    这次跟着来的其他旁支近亲,都以姜女士马首是瞻。姜女士发话说不去,态度还不怎么好,其他人对汤兰花也没啥好脸色。

    气得汤兰花又去找应雨时吵。

    别燕东、别燕南、别燕西个儿子默默围了上去,也不说话,就是用极不友善的目光瞪视着汤兰花。

    其实栀栀父母并没有重男轻女的意思,相反,家里人还更疼爱怜惜家里的女孩子们一些;但这会儿栀栀的个哥哥的作派落在汤兰花眼里,这是应雨时在显摆她儿子多呢!

    这,应雨时有个儿子,她只有一个……

    她输了。

    汤兰花被憋屈得不行,一扭头去骂别芃芃去了。

    没一会儿,别芃芃亲自过来找应雨时,“妈妈……不,二婶,明天我想邀请全家在大院小操场那儿来吃喜酒,我和建华准备结婚了。我知道,过去我做算了很多事……就是、就是当时我钻了牛角尖……”

    “妈妈好歹养育了我一场,所以,无论妈妈对我有多么不满,我、我还是希望妈妈和全家人能过来吃顿便饭。”别芃芃小小声说道。

    应雨时瞪着别芃芃,眼尾赤红,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妈妈对不起!”别芃芃的眼泪含在眼眶里来回转,“对不起!对不起!”

    她控制不住自己,垂下头,哭道:“我知道妈妈明天下午要搭乘火车去京都……所以,请在明天中午十二点,一定要准时抵达小操场那儿!妈妈,你一定要来呀!”

    说着,别芃芃转身跑了。

    应雨时被气得……拼命深呼吸,只是碍于还得招呼客人,所以只得撑着一脸的假笑。

    等到招呼着客人们吃完了饭,回到家,应雨时坐在沙发上气得拼命地捶抱枕。

    “真是养了个白眼狼!为着她和姓罗的走太近,我们都已经和她保持距离了!怎么还非姓罗的不可了呢?难道全天下只有那么一个男人了?当初罗家把我们家逼成那样,她是亲眼看到的啊,怎么……哎哟,真是气死我了!”

    别逢君坐在一旁呆了许久,颓然说道:“这些年来,我们给栀栀准备了一千块钱作为嫁妆,给芃芃和棠棠各准备了百块钱作为嫁妆……明天,把那百块钱给芃芃吧。”

    “不给!”应雨时怒道,“她都已经把我给气死了我、我……”

    然而又想起罗建华因为跳楼而多处骨折,依着吴琴的刻薄寡情性子,肯定不会给罗建华一毛钱。再加上罗建华又嚷着要去黑鹤洲,想必芃芃也会跟着去。去那么远的地方,罗建华的伤还没好,哪儿哪儿都要花钱……

    再想着芃芃以前也一直很乖,唯有在找对象这件事上,又杠又轴。

    应雨时心里又气、又恨、又痛,一句狠话还没说出口就泄了气,说道:“罢了罢了!反正她也是要离开这儿的人了,明天就给了她吧!从此以后我再不管她了!再也不管了!”

    棠棠小小声说道:“爸爸妈妈,四姐跟我说了好几次……说明天让我们去喝喜酒的时候,喜封里不能放份子钱……”

    全家人齐齐愣住。

    单朝凤奇道:“哪有人去喝喜酒不随份子钱的?”

    由于白天的时候棠棠已经告诉过栀栀了,栀栀想了许久,大约猜到了,“是不是因为大伯娘在这儿,所以别芃芃觉得,我们给的份子钱最终会落在大伯娘的手上?”

    王宗秀却有着不同的见解,“吴琴也有可能会拿到芃芃和罗建华的份子钱啊!”

    突然间门,全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黎恕忍不住打破这沉默,“那有没有可能……大伯娘和吴琴会因为他俩的份子钱……打起来啊?”

    这正是全家人刚刚想到的。

    别燕南猜测道:“所以这丫头特意赶在明天中午办喜酒,其实是为了咱们吧?咱们明天下午就得上火车站去,因为要赶晚上的火车……咱们中午吃完了他俩的喜酒,拍拍屁股就走了,这一去京都就是七八天,大伯娘也讹不到我们。”

    别燕西也说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搞不好芃芃和罗建华也是明天走……要是真这样,那咱们全都走了,大伯娘和吴琴岂不就是狗咬狗?”

    全家人面面相觑。

    虽然大家全都在瞎猜,可越猜、就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因为这非常符合别芃芃和罗建华的动机。

    ——别芃芃痛恨她亲妈汤兰花,罗建华也恨他妈吴琴。而且罗建华要去黑鹤洲的态度也很明显,别芃芃和他在临行前各摆汤兰花和吴琴一道,情理上也说得过去。

    那么,别芃芃交代棠棠,让别家人去喝喜酒的时候不要带上份子钱……

    其实还是向着家里人的。

    应雨时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嗔骂道:“哪有喝喜酒不凑份子钱的!传出去了我应雨时还要不要做人了!”

    顿了一顿,又小小声说道:“再说了,如果去喝他俩喜酒的人都不带份子钱去,那汤兰花和吴琴还争个屁啊!还有啊,汤兰花那个个性,我们要是真的一个子儿都不出……等我们从京都回来以后,她反而会追着我要!甚至还有可能宰我一笔!”

    说到这儿,应雨时想了想,对俩儿媳和栀栀说:“凤儿、秀儿、栀栀……你们仨是成了家的,所以你们仨的份子钱单独给,老和棠棠还没说亲呢,他俩的份子钱我和你爸一块儿给!但这钱呢,说白了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我和你们爸就封一个二十块钱的红包,凤儿、秀儿、栀栀,你仨各给十块钱!咱们就把芃芃当关系比较好的亲戚就成!”

    儿女们全都点头。

    一夜无话。

    天亮后栀栀和黎恕起来了,和父母、哥一块儿吃完早饭后,全家人就开始将要带走的行李打包好,忙得差不多了,就把行李全都扛到了厂招待所那儿,和姜家、黎家人的行李放在一块儿。

    这一次别家人齐齐整整的要去京都为栀栀送嫁。至于亲友团么,但因为耗费的时间门长,几乎没有亲友能请到那么长的假期……所以亲友之中,只有栀栀的奶奶、栀栀二叔家的十七岁堂妹桂香会跟着一块儿去。

    应雨时是女主人,需要陪着姜家、黎家的人们……

    栀栀是黎家的新媳妇儿,也得陪着。

    不过,栀栀突然看到棠棠红着眼圈儿跑了过来,也不说话,就站在角落里闷闷不乐的样子,连忙走了过去,问她,“妹,怎么了?”

    棠棠带着哭腔小小声说道:“我刚去了一趟小操场,看到四姐一个人在那儿架锅做饭办喜宴呢,我问她……就算不去饭店办喜酒,好歹也去厂子大食堂啊,怎么在结婚的日子里,她一个新娘子自己去炒菜?结果她说……没钱!我就说,那我帮你吧!结果她还骂了我一顿,把我赶走了……”

    栀栀默然,愈发觉得昨晚上家里人的猜测是稳住了。

    “她不让你去帮忙,是为了把你摘出来,其实是为你好、为咱家好。”栀栀解释给妹妹听,“你想啊,万一昨晚我们猜测的全都成了真,今天大伯娘又看到你帮芃芃了,她就会觉得我们家和芃芃的关系有所缓和,甚至在东窗事发后,会认为是我们指使芃芃这么干的……”

    棠棠恍然大悟。

    半晌,棠棠幽幽叹气,又看着守在一旁虎视眈眈盯着自家妈的大伯娘,忿忿不平地说道:“五姐你看汤兰花……四姐要结婚,她不去帮忙,反而还在这儿大大剌剌的坐着……”

    栀栀看向汤兰花,轻蔑地说道:“她呀,是觉着咱爸妈肯定会给芃芃一大笔钱当嫁妆,又知道咱们今天中午就得走,所以在这儿守着,生怕我们不去吃喜酒、不给份子钱和嫁妆!”

    “人都钻进钱眼子里去了!”棠棠骂道。

    差不多中午十一点半钟左右,汤兰花终于按捺不住,朝着应雨时扑了过来,“弟妹,走走走!去吃我们芃芃的喜酒去!哎,你要不要回家拿钱去?我陪你去?”

    应雨时嫌地白了汤兰花一眼,猛然推开她,“哎呀大嫂,这天气怪热的,你别靠我这么近。”

    说着,应雨时站起身,吩咐别燕南,“老二,你把招待所的账结一结,这几天的饭钱也结一结……今天的午饭钱也提前结掉,然后等我们上小操场那儿吃完喜酒这就走。”

    汤兰花连忙也冲着别燕南说道:“燕南,这边儿的午饭也得算上我们的一份啊!”

    棠棠看不过眼,“大伯娘,你有几个胃啊?小操场那边的喜酒你不吃吗?”

    汤兰花也不在意棠棠的讥讽,笑嘻嘻地说道:“两边儿的都吃!”

    别燕南轻哼了一声,过去结账去了。

    应雨时又对汤兰花说道:“大嫂啊,你一家、弟妹一家、四弟妹一家的房子,我们只续到今天了啊,你们要想再继续住下去……”

    “不住了不住了,”汤兰花爽利地笑道,“这回咱们都已经在这儿住了四天了,还得早点儿回去呢哈哈哈哈……”

    栀栀和棠棠在一旁叽叽咕咕,

    “以前每次来咱家,恨不得在咱家住到天荒地老!这一次居然破天荒的着急走?”

    “哼,估计就是想抢了四姐的钱马上就跑……只要她跑得快,吴琴就追不上!”

    应雨时没有理会汤兰花,转头朝着小操场走去。

    汤兰花亦步亦趋地跟上,又不住地对应雨时说道:“弟妹,你真不用回家去拿钱啊?那……那你给芃芃的份子钱,是随身带着的?哎哟你呀,不是大嫂说你,那么多的钱,随身带着多不安全啊……不如你现在就拿给我吧!我替你保管!”

    应雨时似笑非笑地看着汤兰花,“大嫂,如果现在结婚的是你,那我把份子钱给了你也无所谓……是吧?”

    汤兰花可听不懂应雨时的讥讽,就算听懂了她也无所谓,只是想到一事,又问,“弟妹,那你打算给芃芃多少钱的嫁妆啊?一千块?”

    说着,汤兰花陡然激动了起来,黝黑的面庞上红光满面。

    应雨时说道:“我为什么要给芃芃嫁妆?你才是她的亲妈啊!”

    “那怎么一样,虽然芃芃是我的亲生女儿,可她打小儿起就在你和逢君身边养大,她喊你们两口子二十年的爸爸妈妈啊……你俩可是城里的大干部,不至于这么小气的吧?多少也给一点儿嫁妆,要不然,说出去多寒酸啊!坏的也是你俩的名声!”汤兰花劝道。

    应雨时冷笑,“你也知道芃芃是你的亲生女儿?那我和逢君养了她二十年……大嫂,这抚养费,是不是也该算清楚,然后你把钱还给我们?要不然啊……你遗弃亲生女儿的名声就那么好听吗?”

    汤兰花:……

    她没有想到,一向包子似的应雨时,怎么突然就变得牙尖嘴利了起来。

    现在应雨时说的这些话,她一句也回不了嘴。

    于是汤兰花瞪了应雨时一眼,哼了一声走到一旁去,又突然看向了栀栀。她眼珠子一转,立刻走到了栀栀身边,亲切地问道:“栀栀啊你跟大伯娘说说,你结婚你妈给了你多少钱的嫁妆?你婆婆给了你多少钱的彩礼?”

    栀栀笑眯眯地回答道:“你猜!”

    汤兰花噎住。

    第334章

    栀栀和黎恕跟着众人去了小操场那儿。

    小操场那儿露天摆放着十来张八仙桌和条凳,旁边还支着一口大锅,别芃芃满头大汗、正站在锅灶前奋力地挥着锅铲……

    几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看到栀栀一家来了,连忙站起身,对芃芃说道:“你妈妈来了!”

    芃芃转头一看,果然看到了应雨时。

    她面上一喜,连忙对他们说道:“叔,麻烦你们帮我招待一下客人!”

    这些中年男人都是别芃芃在锅炉房里的同事,今天也是芃芃喊了他们过来帮忙的。

    听了芃芃的吩咐,他们连忙上前去,把应雨时一家、以及老别家人的引到了八仙桌那儿坐着。

    栀栀打量着别芃芃。

    别芃芃今天的打扮……终于不再模仿栀栀了。

    以前的芃芃为了模仿栀栀,所以她会留长头发,但不留刘海,再将长发编成辫子垂在腰间,然后穿浅色的裙子和小皮鞋,显得恬淡舒雅。

    现在的芃芃穿着白色短袖上衣,深蓝色及膝裙,一双半旧的白色回力布鞋,显得利索又清爽。她剪去长发,留着厚重的刘海,不长的头发也编成了两条辫子,短短的辫梢垂在肩上……依稀又是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性格爽利的芃芃。

    芃芃炒完菜以后,喊了一位叔叔过来帮忙盛菜、洗锅,她则抽空过去和应雨时打招呼。

    “妈……”

    刚喊了一声,芃芃突然意识到汤兰花也在,立刻改了口,“二婶!多谢你来参加我和建华的婚礼!”

    应雨时盯着芃芃看了一会儿。

    不得不说,现在芃芃的形像清爽又干练,又变回了她以前的样子,应雨时内心深处对她的排斥也就没那么严重了。

    “今儿你结婚,也没请几个帮手来帮你?你一个新娘子,你还自个儿炒菜?”应雨时问道。

    芃芃说道:“我有请人来帮忙呀!我科室里的同事都来帮我了……只是,他们不会炒菜,还是我来吧!”

    应雨时看了看那几个中老年男人……他们确实都是本厂锅炉房里的职工。

    这时汤兰花忍不得了,焦急地说道:“弟妹,你、你快把份子钱给我吧!”

    应雨时和别芃芃同时看了汤兰花一眼。

    应雨时皱眉问道:“今天到底谁结婚?”

    汤兰花:……

    “那、那芃芃在做饭么!我帮她拿,免得她不小心弄丢了。”汤兰花说道。

    应雨时说道:“今天是芃芃结婚,就该由芃芃收份子钱!至于你这个亲妈,这会儿就该为孩子的婚礼出一把力!你去炒菜吧!”

    汤兰花才不肯呢,“我不会!”

    应雨时对别芃芃说道:“这样吧芃芃,你一个新娘子,在结婚摆婚宴的时候不陪宾客反而要去炒菜……太不合适了,来,二婶给你五块钱,你用这个钱,请你三婶和四婶帮你炒菜!”

    别芃芃还没开口说话——

    汤兰花瞪大了眼睛。

    乖乖,五块钱!

    汤兰花心想,她在乡下上够一整个月的工,也只能挣到折合七块钱的工分。不就是办十来桌饭菜么,有什么难的!再说了,刚才她都已经看到了,那些食材已经提前被芃芃给处理好,该洗的洗干净了、该切的切好的……最麻烦最累的活计全都已经处理好,只差下油锅炒了!

    有啥难的?

    汤兰花立刻对应雨时说道:“钱拿来,我这就去炒菜!”

    应雨时,“不要你炒菜,你又不会!”然后扭头喊道,“三弟妹,四弟妹……”

    “我怎么就不会炒菜了?”汤兰花急了,叉腰说道,“五块钱拿来,我保证给你办一大桌!”

    应雨时说道:“我要是现在就把钱给你了,回头你拿了钱就不办事儿了!你先去做饭,宴席办好了以后我自然会给你。”

    “你……不骗我?”汤兰花问道。

    应雨时不理她。

    汤兰花心想,现场这么多人都听着、看着呢,也不怕应雨时赖账,于是她就匆匆走到了临时灶台那儿,拿起了锅铲准备开始炒菜。

    应雨时这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喜封,正准备递给别芃芃……

    汤兰花远远地看到了,飞快地跑了过来,“弟妹,这份子钱给我拿着!”然后又对别芃芃说道:“芃芃啊,今天妈帮你保管份子钱啊!”

    应雨时将手里的喜封又收了回来,冷冷地对汤兰花说道:“糊一个菜扣一块钱!”

    汤兰花一愣。

    她到底还是舍不得那五块钱。

    毕竟食材配料已经全都准备好,只差下油锅翻炒了。炒一会儿的菜,就能得到五块钱,这也太吸引人了。

    汤兰花气得直跺脚,又担心油锅里的菜炒糊了,只得恨恨地对别芃芃说道:“我警告你啊别芃芃,回头这些份子钱必须全部上交给我!”然后就急急地朝着油锅那儿奔去,就怕油锅里的菜糊了,到时候又被应雨时扣钱。

    应雨时这才将喜封递给了别芃芃。

    单朝凤、王宗秀和栀栀也纷纷把喜封递给了别芃芃。

    别芃芃打开喜封看了一眼,看到了里头的大团结,急了,小小声说道:“妈妈!我不是跟棠棠说过吗……”

    “你说归你说,我做归我做。”应雨时说道。

    单朝凤压低了声音,向芃芃解释了一下昨晚上应雨时的担忧。

    芃芃明白了,轻声说道:“是我想得不周到……”然后看着大嫂,眼里流露出羞愧的神情,悄然说道:“大嫂,对不起!”

    单朝凤把头转到了一旁去。

    芃芃失落地垂下了头。

    栀栀看了芃芃一眼,没说话,拉着黎恕去一旁坐下了。

    这时,别三婶、别四婶也过来塞喜封给芃芃……

    别逢君就把应雨时拉到了一旁去,低声问道:“那三百块钱……给芃芃吗?”

    应雨时瞪圆了眼睛,“你傻吗?刚才汤兰花那样子……明显就是要过来抢芃芃的份子钱,你还把钱给她?”

    别逢君,“可我们吃完午饭就要走了!”

    应雨时有些为难。

    目光一瞥,她看到了栀栀,连忙招手把栀栀叫了过来。

    栀栀跑过来,“爸爸妈妈!什么事儿啊?”

    “栀栀,你的鬼点子多,你来说说,那三百块钱的嫁妆钱,要怎么给芃芃,才能帮她留住,不落在你大伯娘和吴琴的手里?”应雨时说道。

    栀栀不乐意了,“妈——妈!你夸我聪明呗!干嘛说我鬼点子多啊!”

    应雨时很享受女儿的撒娇,笑道:“好好好!我家姑娘最聪明了,那你给爸爸妈妈出个主意呗!”

    栀栀往旁边看了一眼,“她都和罗建华结婚了,那他俩就是一家呗!你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塞到罗建华那儿去不就得了?汤兰花和吴琴肯定会直接向芃芃动手,但是罗建华现在就是半个残废,谁也不敢碰他……”

    应雨时和别逢君对视了一下,都十分欣喜!

    “就这么办!”别逢君说道,“那我现在就拿过去给他……”

    栀栀连忙制止了他,“爸爸!你和妈妈现在是汤兰花的重点关注对象,你直接去找罗建华,汤兰花肯定会怀疑的!”

    别逢君犯了难,“那怎么办?”

    栀栀转头,朝着黎恕使了个眼色。

    黎恕立刻过来了。

    栀栀三下两下就把情况说明了,又道:“你帮忙把那三百块钱拿给罗建华,再把情况说给他听。但是,给钱的时候要注意表情管理,看起来要凶一点!别让吴琴和汤兰花看出来啊。”

    黎恕,“知道了!”

    他转身要走。

    别逢君叫住了他,“念之,你等等,我还没拿钱给你呢!”

    黎恕说道:“爸爸,大庭广众之下的,你还是别给我钱了……三百块我兜里有,我先垫付给罗建华,回头我们到了京都以后您再把钱给我就好。”

    应雨时拉住了丈夫,朝着丈夫点点头。

    别逢君这才不再拦着黎恕。

    这会儿罗建华正独自一人默默地坐在八仙桌那儿,两只骨折了的手被绑带包得像粽子一样,挂在胸前。

    黎恕大摇大摆过去,突然抬高了脚,“砰”一声重重踩在罗建华身边的条凳上,面上的表情也是十分不友善,像足了一个来找麻烦的街溜子。

    罗建华:……

    “念之?”罗建华赔着笑脸,“抱歉啊今天招呼不周……”

    黎恕用只有他和罗建华两人能听清楚的声音说道:“说,你和别芃芃是不是打算跑路了?”

    罗建华被吓一跳,“我们……”见四周无人,他点点头,“芃芃的工作指标已经卖掉了,我俩登记结婚了,我的调令也已经下来了。而且我俩……也是今晚的火车离开这儿。”

    黎恕:好家伙!还真是栀栀家里人猜想的那样!

    “所以今天你俩是在做局,准备陷害你俩的亲妈?”黎恕又问。

    罗建华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答道:“是。”

    “真有你们的啊!”黎恕说道,“我来找你呢,是这么回事儿……我岳父岳母要给别芃芃三百块钱,做为她的嫁妆钱。但是钱给了别芃芃,很有可能会被你俩的妈抢走。所以栀栀的意思是,把这钱藏在你身上,你现在就是个残废,没人敢动你……”

    罗建华一听就急了,“不不不!我不能要!不能要这个钱……”

    “你给我闭嘴!”黎恕骂道,“你是不是想让所有人都听到?”

    “不是、不是……念之,我不是这个意思……”

    黎恕一脸狞笑着将一卷钞纸攥在手心,然后用双手拎住了罗建华的衣领子,再不动声色地将那卷钞纸塞进罗建华上衣里头的口袋那儿。

    罗建华的两只手废掉了,毫无半点儿反抗能力,急得脑门上青筋暴涨,“念之!念之……这可不行啊!”

    黎恕慢条斯理地帮着罗建华整理好上衣,还像个街溜子一样,拍了拍罗建华的胸口,面色不善地说道:“好啦!事儿我已经办好了,也能回去交差了。记着哈,今天你妈她妈都在场,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自己心里要有数!”

    说着,黎恕大摇大摆地走了。

    罗建华心里很不好受。

    他满面通红,既是羞愧难当、又感动万分。

    但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由于黎恕的表情实在过于凶狠,于是所有人都默认他是过去找罗建华麻烦的。何况罗建华还一脸慌乱的冲着黎恕说“不不不”……愈发坐实了众人的猜想。

    其实就在黎恕“找麻烦”的时候,吴琴就已经到了。

    吴琴知道黎恕是个有后台的,年纪轻轻军衔不低……要是没点儿手段,哪怕他父亲只手遮天,他也不可能二十四五岁就当上了少校。

    于是她躲在一旁,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

    直到黎恕离开了以后,吴琴才从暗处跑了过来,匆匆来到儿子身边,“建华,黎念之刚和你说啥了?”

    罗建华看了母亲一眼,又看了看正在灶台那儿挥着锅铲炒菜的汤兰花,最后又看了看坐在远处正相亲相爱聊着天的栀栀一家……

    他又想起来,当他和母亲、家人闹到不可开交的时候,他冲到了阳台那儿,质问他们,“你们是不是要逼死我才甘心?”

    结果呢?

    他大哥比他还狠,骂道:“你是这家里的一份子,为家里出把力又怎么了?有本事你就跳下去!你信不信你就是死了我也会把你的尸体沤成肥料卖上几个钱?”

    罗建华绝望了,一时冲动,从阳台那儿跳了下去。

    后来,是栀栀的父母救了他,一个给他不停歇地做了半小时心肺复苏,累得满身大汗、浑身脱力;一个给他做人工呼吸,还不停地在他耳边呼唤着他的名字……

    是别人拼尽所有的力气才救回他的性命!

    而现在,他和芃芃假结婚……

    算了,不要计较是不是假结婚,反正他和芃芃正儿八经地领了结婚证,就是夫妻了!

    可他的母亲为何而来,他心里有数——不就是冲着今天的份子钱来的么?呵呵,芃芃的亲妈也是一样!

    还是只有栀栀的父母,害怕那三百块钱被他妈、被芃芃亲妈拿走,居然派了黎恕过来送钱给他和芃芃!黎恕甚至还煞费苦心地假装扮出那么凶狠的模样儿……为的就是不让他妈、芃芃亲妈知道钱在他这儿。

    罗建华拼命深呼吸,对母亲说道:“黎念之跟我说了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妈,今天我和芃芃结婚,你应该有点儿表示吧?大哥结婚的时候你给了大嫂二百块钱的彩礼,我也应该有……再说了,我住院那么长时间,你也没拿过一分钱给我交治疗费,我、我受伤之前,所有的工资全都上交给欠了……”

    “你说什么?”吴琴怒了,“我同意你娶别芃芃了吗?我不同意呀!既然你和她的婚事是我不同意的,你凭啥还来找我要钱?罗建华,谭春雨多会挣钱啊,你娶了她,别说是你了……就是我们全家人都下半辈子无忧!可你放着好好的谭春雨不要……你非要娶别芃芃,你还想指望我帮你出彩礼钱?”

    罗建华怔怔地看着吴琴,只觉得她十分陌生。

    吴琴却愈发激动了起来,“还有!你还有脸说什么治疗费?是我让你跳楼的吗?是我推你下楼的吗?不是啊!是你自己跳下去的,你是成年人了,你知道跳下去是什么后果可你还是跳了……你有什么脸面找我要钱去交住院费用?”

    “你还说你上交了工资给我……那你大哥、你三弟也上交工资给我了啊!你跳楼以后这大半个月以来你没有去上班儿了,你就少了这半个月的工资……你还有脸找我要钱?罗建华,我把你生出来,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吴琴质问罗建华。

    罗建华泪流满面,问道:“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吴琴一脸鄙夷地看着罗建华,“我特别看不起你这种……靠跳楼来逼我的人,有本事你去死啊!你看看我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罗建华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啪——”

    一记响亮的掌掴声音响起。

    吴琴吃惊地捂住自己的左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别芃芃,震惊地问道:“别芃芃,你敢打我?”

    别芃芃看着吴琴,眼里有滔天的恨意,“我打的就是你!罗建华现在已经是我的丈夫了,谁欺负他,就是在欺负我!”

    “我是他妈!”吴琴吼道。

    “你不是!!!”别芃芃的声音比吴琴还响亮,“你是畜生!你不配有孩子!我诅咒你孤苦终老无人送终!”

    吴琴被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别芃芃,质问罗建华,“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妻子!你是不是打算气死我?是不是?”

    罗建华冷冷地看着吴琴,一字一句地说道:“芃芃是我的妻子,她是在维护我,有什么不对?”然后他转头对别芃芃说道,“芃芃,当心手疼。”

    吴琴瞪着罗建华,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她像发了疯似的朝应雨时吼道:“应雨时!你看看啊!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还不好好管教管教她?”

    这一幕,让应雨时也感到十分震惊。

    对于吴琴的指责,应雨时看了汤兰花一眼,对吴琴说道:“我只是别芃芃的婶子,既管不着她俩今天的份子钱,也管不着别芃芃,你找我也没用!”

    “份子钱”仨字儿……

    让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汤兰花终于回过神来。

    呵,今天谁跟她抢芃芃的结婚份子钱,谁就是杀她全家的仇人!

    她很清楚,今天跟她竞争芃芃和罗建华份子钱的人……只有罗建华他妈!所以,如果能想个办法让罗建华他妈提前退场的话,份子钱才能安全地落在她的手心里!

    汤兰花不负众望,立刻挺身而出,“我们芃芃怎么了?挺好的呀,对那些来大喜日子里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人来说,打一巴掌算轻的!要是按我们乡下的规矩啊,起码得抽上十来个巴掌……芃芃啊,你这样可不行!来,看着啊,得像妈这样……”

    说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高举起手,狠狠一巴掌打在吴琴的右脸上。

    全场瞬间惊呆。

    吴琴傻了。

    她的两边脸,分别被别芃芃和汤兰花一人打了一巴掌,不但高高肿起,还使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儿,视线都有点儿模糊了。

    吴琴自诩为厂长夫人,这辈子哪吃过这样的亏!

    她气急败坏地冲着罗建华跺脚,“罗建华!这就是你老婆的娘家人?你看看这素质!你觉得……这种人配我们罗家结亲吗?我告诉你,你马上和别芃芃离婚!马上!”

    “放你娘的屁!”汤兰花叉腰大骂,“你家罗建华就是个残废!我们芃芃是真心喜欢他,才不计较他是个残废的!要不然,你问问在场的人,谁愿意和你家结亲啊?还离婚……我看你的素质也就是这样儿!哼,有一句话叫做‘宁叫人打崽、莫叫人分妻’……你没听过?”

    “算了算了,我看你这素质啊,估计也没听过这一句,那‘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总该听过了吧?哟……不说话呀,那就是没听过啦!我呸!还有脸说自己是城里人呢!一点儿文化素养都没有!对了,你儿子要娶我女儿为妻,这彩礼多少钱你问过我了吗?”

    其实吴琴三番四次想开口——

    但是汤兰花声音太大,气焰又嚣张,吴琴根本插不上嘴。

    现在听到汤兰花说起了彩礼,吴琴终于找到了发挥的空间,尖叫道:“你的女儿想嫁进我们罗家来,我们同意了吗?没有啊!所以你还想要彩礼?明明就是你女儿臭不要脸倒贴上我儿子的!我告诉你,要是你女儿没有八千块钱的嫁妆,休想我承认她!”

    汤兰花毫不示弱,并且心头暗喜,“哎哟亲家呀,这婚嫁可是有来有往的呀!你有脸找我们要八千块钱的嫁妆?那就证明着……你们家也会出八千块的彩礼,是吧?你先拿出来给我看看啊!”

    “你做梦!”吴琴暴跳如雷。

    这一边,汤兰花和吴琴你一言、我一语地大骂了起来。

    那一边,别芃芃懒得理她俩狗咬狗,依旧过去炒菜去了。

    她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把剩下的两个菜炒好,装了盘以后又请她原来的叔叔同事们帮忙上了菜……

    这时候其实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大部被芃芃和罗建华请来的宾客已经就坐。

    芃芃无视汤兰花和吴琴,过去将罗建华扶起身,带着他一张桌子一张桌子的来宴客。

    应雨时和别逢君、别奶奶、别三叔三婶、别四叔四婶坐在主宾一桌。

    芃芃红着眼圈儿扶着罗建华,率先到了这一桌,对长辈们说道:“阿奶,二叔二婶,三叔三婶,四叔四婶……对不起让你们看笑话了,今天我招呼不周,但我也只有这样的能力了,感谢你们不嫌弃……谢谢各位了!”

    众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但是别芃芃已经扶着罗建华去了下一桌。

    下一桌就是栀栀和黎恕、家里兄嫂们、侄儿侄女们坐的那一桌,别芃芃也没说太多,就红着眼圈儿请大家好好吃饭,然后对栀栀说道:“栀栀,对不起呀,这次我……可能不能送你去京都了,不过,念之人很好,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栀栀朝着芃芃点了点头。

    然后她扶着罗建华又去了下一桌。

    栀栀盯着八仙桌上的饭菜看。

    今天芃芃的喜宴,是她自己做的,一共有两个荤菜、两个半荤、两个素菜、一个汤和一道点心,也勉强凑够了八大碗——粉蒸肉、红烧鲤鱼,香菇焖鸡、辣椒肉片,粉丝肉沫、素炒白菜,外加木耳番茄鸡蛋汤和甜点花生汤圆。

    看着热闹,但其实菜肴的份量不丰,全荤菜装不满盘,半荤素的菜里素多肉少……

    跟之前栀栀和黎恕的婚宴完全不能相比。

    前几天栀栀和黎恕结婚的时候,应雨时想办法搞了两头猪来……光是荤就有六样,半荤素四样,全素两样,汤菜一个甜品一份……外加瓜子花生糖果无数,饮品更有白酒、汽水两种,除此之外还有西瓜、香烟等。不但品种多,份量还足。

    栀栀看了黎恕一眼,心想桌上这几道菜……要是黎恕放开了肚皮来吃,估计他一个人就能干掉!

    她只好悄声对他说道:“回头到了招待所小食堂那儿咱俩再点两个菜吃。”

    黎恕点头,舀了一勺寡汤浇在米饭里,慢吞吞吃。

    今天的宾客们格外沉默。

    因为在一旁打架的汤兰花和吴琴实在是太闹腾了。

    她俩拿出了撕、扯、拉、拽、掐、咬、骂等十八般武艺,一边鬼哭狼嚎地打、一边粗鄙不堪地骂……

    别家的几位婶婶看不下去了,小小声问应雨时,“二嫂,要不要去劝劝啊?”

    应雨时看也没看那边一眼,说道:“我可劝不动,万一拳脚不长眼、打到我了怎么办?而且我也不想上去捱骂,你俩体力好,要不你俩去试试?”

    婶婶们面面相觑。

    别奶奶生气地说道:“听我的,谁也不许蹚这趟浑水!咱们赶紧吃,吃完了我跟老二两口子马上走。你们也赶紧收拾东西搭长途班车回老家去!反正我是丢不起这个人……以后啊,我、我再也不来了!”

    “老二,我知道你和你媳妇儿工作忙……以前呢是我迁就你俩,每两年我进城里来看你们一回,以后还是你俩隔两年回去看我吧,我可实在没脸来了!”别奶奶怒道。

    别逢君只得应了一声。

    婶婶们立刻垂下头,继续默默地扒饭。

    菜肴并不多,大家匆匆吃完了。

    别奶奶和婶婶们偷偷塞了点儿钱给别芃芃,又道:“这些钱你收着,别让你妈知道……喜封里也有钱,她要是非拿不可你就给她吧……好了我们走了,你好好照顾建华啊!”

    别芃芃含泪点头。

    然后她又看向了应雨时。

    ——黎恕已经把罗建华所说的“芃芃已经把工作指标卖了,我的调令也下来了,我们搭乘今晚的火车离开”一事告诉了栀栀,栀栀又悄声告诉了家里人。应雨时当然也已经知道了。

    这会儿应雨时与别芃芃对视,一时间,应雨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不过,别芃芃既不知道父母给了她三百块钱、如今正安然放在罗建华的怀里,也不知道罗建华已经把他和她的计划告诉了黎恕……

    此刻别芃芃哭成了泪人儿,万般不舍地看着应雨时,抽抽噎噎地说道:“妈妈,对不起!大嫂……对不起!我、我以后会改的……我笨得很,未必会有什么成就,但我会努力、努力做到我力所能及的最好……妈妈,再见!”

    别逢君看了看腕表,距离他们和黎家、姜家人约好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就牵住了妻子的手,说道:“走吧,别误了咱们的正事儿。”

    应雨时被丈夫牵着往招待所的方向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别芃芃一眼。

    这时,棠棠跑了上来,将一样东西递给了应雨时,“爸爸妈妈!这是四姐让我转交给你们的!”

    应雨时下意识接过。

    ——这是一个用包袱布包起来的一个锡饭盒。

    应雨时打开一看……

    里头是三扎崭新的、整整齐齐码好的钱钞?每一扎都是大团结,一看就是一百张一扎的,所以……这是三千块钱?

    应雨时和别逢君被吓一跳!

    别逢君飞快地拿过妻子手里的饭盒盖子,迅速盖上了。

    应雨时则在丈夫盖上饭盒盖子的那一瞬间,从饭盒里拿出了一张手写的字条。

    【爸爸妈妈:对不起!没有你们的保护,我是保不住这份工作的,迟早都会被逼着把工作转给别燕发。所以我把工作卖掉了,这份工作当初也是家里人费尽心思才为我找到的,钱也应该还给你们。

    我马上就要跟着罗建华离开松市,去黑鹤洲寻找新的工作机会,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他,也努力适应新环境的。爸爸妈妈再见,虽然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喊你们爸爸妈妈了,但在我心里,你们永远都是我最最最亲近的人。

    不争气的芃芃留。】

    别逢君和应雨时对视了一眼。

    正好这时,棠棠又和栀栀说道:“五姐你知道吗?刚才我和四姐聊了几句……”

    棠棠找芃芃聊的是刚才芃芃为了罗建华掌掴吴琴的事儿。

    棠棠问芃芃道:“四姐,你和罗建华的关系现在这么好了吗?”

    芃芃黯然说道:“也没你想像中那么好。我们算是……志同道合的同志吧,相互理解、相互依赖。我和他已经说好了,他现在还需要养伤,我会好好照顾他。做为回报,他和我……会维持三年的婚姻,在我们没有离婚之前,他的工资交给我来保管……三年以后,只要我能在黑鹤洲站稳脚跟,我们就按原计划离婚,然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这样的婚姻观念,教棠棠吃了一惊!而且芃芃的坦率,更让棠棠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她将自己和芃芃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栀栀,又问:

    “五姐你说,四姐她是不是疯了?你说她图什么呀?呆在咱们厂子里好歹还有一份正式工作,这可是铁饭碗呢!她干嘛要卖掉工作跟着罗建华去外地?而且还是没有正式工作、当家属找男人伸手要钱花的那种……她、她这是为了啥?”

    棠棠十分不理解。

    应雨时和别逢君也将女儿们的话听了个齐齐整整,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栀栀沉吟片刻,说道:“过去的她,应该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现在的她,估计是清醒了,心里过意不去,又觉得再也回不到以前了,在这儿呆着难受,不如跟着罗建华走……毕竟是一条未知的出路。”

    “换句话来说,她觉得她已经无法改变她在钢铁厂的处境了。但是她还有机会可以改变她在黑鹤洲的处境……这其实是件好事儿,至少她不愿意再摆烂了。”栀栀分析道。

    说话之间,大家步行来到了招待所的小食堂那儿。

    别燕南去调大客车过来,接送大家去火车站;栀栀陪着黎恕抓紧时间在小食堂那儿点了两个菜和米饭,胡乱吃了个饱……

    很快,大客车过来了,大家这才拎着行李排队上了大客车。

    正当大客车缓缓朝着家属大院外头驶去的时候——

    芃芃突然哭着跑了过来!

    “妈!妈妈——”

    芃芃大哭一边追着车子,一边朝着应雨时的方向伸出三根手指,拼命地挥手,“妈妈!妈妈……”

    坐在车窗旁的栀栀看到了芃芃面上的感激与羞愧,也看懂了芃芃伸出三根手指的含意——应该是罗建华把那三百块钱嫁妆的事儿告诉了芃芃。

    芃芃心里过意不过,这才想着跑过来向父母道谢。

    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芃芃又不好说出口,情绪才会这么崩溃。

    应雨时毕竟抚养芃芃长大,对这个孩子还是有感情的,她再也忍不住了,泪流满面地冲着车窗外的别芃芃大声喊道:“芃芃!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给我写信啊!”

    别芃芃嚎啕大哭,拼命点头。

    且说单朝凤去了京城以后,找机会用黎恕家里的座机,给小潘打了个电话,询问芃芃结婚那天,吴琴和汤兰花谁打赢了……

    小潘告诉单朝凤:

    后来,罗副厂长一家子全都赶来助战,别三叔、别四叔虽然也很看不惯汤兰花的所作所为,但毕竟是自家大嫂,不能让她吃亏的。于是三叔四叔和罗氏父子对峙……男人们全都和斗眼鸡似的,只是瞪眼,都没动。最后还是汤兰花和吴琴从中午一直打到了傍晚,两人都只剩一口气了……

    这时候,芃芃早就已经扶着罗建华离开了。离开之前,芃芃把装着份子钱的挎包挂在小操场的篮球架旁,说随便汤兰花和吴琴怎么分钱。

    汤吴二人躺在地上动不了,最后两家商量,份子钱平半分。结果挎包里的份子钱,一共只有五十二块五?!

    原来,除了栀栀一家,和别三叔、别四叔给了一点儿份子钱之外,其他来吃喜酒的人全都在喜封里放了一张写着“祝贺罗建华、别芃芃新婚之喜”的字条!

    只剩下一口气的吴琴和汤兰花疯了!汤兰花说,五十二块五全是别家人给的,吴琴不配分钱;吴琴则说,就算是别家人给的又怎样,不是她儿子娶别芃芃,别家人也不会给这个钱……

    两个女人打到月上中天,终于昏死过去,被送医院抢救,最后各自花了十来块钱的治疗费……

    再然后,一分份子钱都没有拿到的吴琴怒不可遏地想要找到罗建华、想逼他赶紧离婚;汤兰花也迫不及待地想逼着别芃芃把钢铁厂的工作转给儿子别燕发……

    结果她们发现:罗建华已经不在筷子厂工作了,他已经拿到了调令,昨晚就启程前往黑鹤洲了!别芃芃则把工作指标卖给了别人……一切转岗手续全部完成!

    直到此时,吴琴和汤兰花才知道,她俩被罗建华和别芃芃给摆了一道!

    但已经无力回天,因为罗建华和别芃芃已经彻底地离开了松市。

    吴琴和汤兰花恨得相互埋怨,又打了几次架……最后,她俩一个摔断了腿、一个断了胳膊,住院治疗的费用超过了一百块钱……

    王厂长就此事非常严厉地批评了罗副厂长,最终让罗副厂长提前退休了!至于汤兰花,因为罗家后来报了警,汤兰花被吓得拖着一条断腿连夜逃回了老家,以后再也不敢来松市了。

    单朝凤打听清楚了以后,便将事件的后续说给家里人听,大家全都啧啧称奇。

    果然恶人还得恶人来治!

    这时,应雨时嗔怪道:“好了好了,你们也别总说这些八卦了,明天就是黎家举办娶妇宴的日子了,大家没忘记自己手里的活计吧?这一次啊由亲家来安排婚宴,我们的任务呢,就是要把栀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众儿女们笑嘻嘻地应答道:“知道啦!”

    栀栀涨红了脸。

    第335章

    栀栀乖乖坐在房间里,一动也不动的。

    不是她文静……

    而是结婚实在太累人了!

    其实在京都举办婚礼,这属于她的客场,大多数的事情和工作都由婆母姜女士指挥和亲力亲为,黎家、姜家的亲戚们协助与配合,栀栀只需要听从指挥就好。

    但是——

    凌晨四点多她就被家里人摇醒,然后开始梳妆打扮,清晨七点,黎恕穿着一身笔挺的新军装,胸前佩戴着大红绸花过来接她,依旧是骑着二八大杠的新自行车带着她、在他的发小们的簇拥下,自行车队围着军区大院的外围转悠了三圈,这才把栀栀接到了他家的小别墅里。

    黎家的小别墅位于大院正中轴位置。

    外表看起来灰朴朴的,共有三层半。一楼的院子里,被姜女士布置了不少花草,二楼、三楼和顶楼的窗户上、扶手栏那儿全都被贴上了大红双喜,看起来就特别热闹。

    小别墅一楼是客厅、饭厅、厨房和书房;二楼有一大一小两间卧室,主卧是黎父和姜女士的,带有洗手间,另外一间充作客房;三楼的格局和二楼一样,主卧就是栀栀和黎恕的婚房。

    这会儿栀栀正坐在婚房里昏昏欲睡,棠棠和别三叔家的妹妹桂香也坐在房间里陪着她。

    黎恕趁人不注意,从楼下跑了上来。

    棠棠和桂香拦在门口不让他进——

    “念之哥,你妈妈交代的,下午婚宴之前你都不能进来看我姐!”

    “五姐夫你别进来!”

    黎恕有些无奈,“我不进去好吧,我就站这儿看看你们五姐!”

    棠棠和桂香就闪开了一条道儿。

    黎恕伸了个脑袋进来,看到栀栀穿着嫁衣坐在大床上,正歪着脑袋看着他,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他朝她一笑,问道:“是不是无聊了?”

    栀栀点头。

    黎恕递了个布袋给桂香,“呐,拿着,这是给你五姐的零嘴儿,桂香你和棠棠也可以吃。”然后又对棠棠说道:“书桌里的抽屉里有我家的相册,你去拿给你姐看,书架上有书,觉得闷了也可以看书。”

    桂香和棠棠笑眯眯地应下。

    栀栀没动,只是支肘托腮看着黎恕笑。

    黎恕的心里突然一荡。

    他俊脸通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讪讪地说道:“那我……去楼下了啊,栀栀你要是有事儿你让棠棠或者桂香下来找我。”

    栀栀笑盈盈地点点头。

    黎恕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栀栀就和妹妹们一块儿吃零嘴儿,翻看黎恕家的相册。

    在这次婚礼中,栀栀几乎已经全都认识了黎家、姜家的亲戚,所以在看相册的时候并没有陌生感,出现在相册里所有的人,栀栀全都认识。

    才刚看完相册——

    黎恕又跑来了,“栀栀?”

    他没敢进来,还是站在门缝那儿。

    桂香和棠棠飞快地跑过去,抵住门口不让他进来,

    “念之哥你干嘛?你怎么又来了?”

    “五姐夫你是有什么事儿吗?”

    黎恕,“我……我来看看栀栀是不是有事儿找我……”

    棠棠,“没有没有!我姐没事儿找你!”

    桂香,“五姐夫,要是有事儿我们会下去找你的……”

    黎恕,“我不信,你俩站开些,我问一问栀栀。”

    然后他从门缝那儿探了个头进来,傻乎乎地问栀栀,“栀栀,你还好吗?”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我在这儿挺好的,你下去招待客人吧!”她笑着说道。

    黎恕一看到栀栀,眼神就挪不开了,“好,好好好……那我下去了啊!你要是有事儿你让她们喊我一声……”

    话虽如此,他却压根儿就没有想挪脚的意思。

    棠棠,“念之哥,你快走吧!”

    桂香,“五姐夫楼下好像有人喊你……”

    黎恕再次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然后十来分钟以后,黎恕又跑到了喜房门口,“栀栀……”

    棠棠背对着门口,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门缝儿,“这回说什么也不让你进来了!脑袋也不行!”

    桂香,“五姐夫我们会照顾好五姐的你出去,出去!不让你进来了!”

    黎恕急道:“我我我、我不进去……那啥,这桔子糖特别好吃你俩吃了吗?”

    棠棠和桂香对视了一眼——嗯?好吃的桔子糖?

    黎恕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糖果示意棠棠和桂香伸手,两个小姑娘乖乖伸了手,他各给她俩抓了一把水果糖,然后趁机踮高脚尖从棠棠的头顶上看向屋里,果然看到了栀栀。

    一看到栀栀穿着他亲手挑选的漂亮嫁衣坐在他的大床上……

    黎恕的嘴角就咧到了耳根子下,冲着栀栀大喊,“栀栀,我拿了桔子糖来,你也试试,很好吃的!”

    然后他就被棠棠和桂香给赶走了。

    又过了十来分钟,黎恕又蹭蹭蹭地跑上楼来。

    这一回他打着送荔枝味儿的糖果,又趁机看了栀栀一眼……

    棠棠嘴里含着甜津津浓香扑鼻的荔枝糖,打趣栀栀,“姐,念之哥对你也太上心了!就这黏糊劲儿……幸好你嫁的是他,要是你没嫁他,那多可怕呀!”

    桂香抿着酸酸甜甜的桔子糖,说道:“他要是没和五姐结婚……怕是要疯!”

    “你俩别胡说!”栀栀红着脸儿嗔骂道。

    说话之间,黎恕又借口送菠萝味儿的水果糖过来看了看栀栀……

    又又送了椰子糖过来,趁机看了栀栀一眼……

    又又又送了水蜜桃味儿的水果糖过来,趁机再看栀栀一眼……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午开筵席的时候。

    这一次的婚宴,姜女士是在自家办的流水席。筵席就摆在小别墅的院子里,当然了,院子里只能摆下七八桌,然后又围着黎家小别墅的也摆了二三十桌……

    别家人和黎家、姜家的长辈坐了上席,栀栀被黎恕扶着,两人一块儿下了楼。

    栀栀本来就生得好看,她身上的这袭嫁衣还是黎恕选的样式——边襟扣立领小敞袖的民国风大红色上衣,大红色及膝百折裙,脚下是白袜红布鞋。脑后的长辫子被挽成发髻盘在脑后,佩戴了一对珍珠耳环。

    就显得她更加漂亮窈窕了。

    栀栀瞬间成为整个场面的焦点。

    宾客们也冲着栀栀和黎恕嘀嘀咕咕,

    “总参谋家的这新儿媳妇是电影明星吗?这也太漂亮了吧!”

    “她不是电影明星,我听黎夫人说过,她的儿媳是个工作能力很强的姑娘,马上就要去读大学了!”

    “所以说,这新娘子是个又漂亮又能干的姑娘!”

    “新娘子好漂亮啊!和小黎真是般配!”

    “我倒是觉得啊,新娘子太漂亮,小黎有点儿……那啥!”

    “你是想说,小黎配不上新娘子?可小黎也帅气,而且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少校了……”

    “这就是郎才女貌!”

    栀栀和黎恕当然也听到了众人的议论。

    栀栀大感意外——按说,这里是军区大院,是黎恕的主场。但是来喝喜酒的宾客们居然会因为她的容貌……而觉得黎恕配不上她???

    美丽真的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她忍不住看向黎恕,心想他会不会生气。

    让栀栀感到意外的是,黎恕面上没有半分不高兴的样子,倒是带着傻里傻气的笑容,还特别神气地将胸脯挺得高高的,而且一直紧紧地牵着她的手……

    也不知道为什么,栀栀挺怡然自得的,一点儿也不紧张。所以她能感觉到黎恕的紧张与喜悦,如同唐僧师徒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以后,终于迎来大圆满的激动心情。

    栀栀莞尔一笑。

    不远处几个年轻的宾客纷纷压低了声音惊呼,

    “黎恕这小子好福气啊!他媳妇儿真好看!”

    “我第一次看到那么漂亮的姑娘……”

    “这么好看的姑娘咋不是我们大院里的呢?要让我一早认识她,还有黎恕什么事儿?”

    “得了吧就凭你?没人家黎恕高、没人家黎恕帅、军衔还没人家黎恕厉害……你就是是那三条腿的赖□□,好找得很!”

    “黎恕和他媳子儿很般配的……”

    听了这些话,黎恕有些不高兴,冷飕飕的眼神就朝着那一桌飘了过去,心想呆会儿得用酒水干死丫的!

    栀栀很敏感地觉察到他的不高兴,便反握住他的手——

    黎恕岂会不知这其实就是栀栀在安抚他?

    他迅速调整好表情,回过头看向栀栀时的笑容温和可亲,宛如最最最温驯的大金毛。

    这时,姜父请来了他的上级,一位非常眼熟的、经常上电视新闻,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将军当主持人和主婚人。在老人的主持下,黎父和别逢君再次代表男、女方家长致辞,然后黎恕原来的老上级也出来说了几句……

    由于主婚人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所以这场婚礼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但好在过程不长,大约二十分钟以后,主婚人宣布开席!

    栀栀和黎恕被姜女士叫过去,喊他俩飞快地吃了点饭菜垫垫肚子……然后就开始捱桌敬酒了。

    因为黎家办的是流水席,所以吃完一席又一席,栀栀和黎恕就一直奔波在敬酒的路上。当然了,在敬酒的过程中,有棠棠、桂香,以及黎堂妹、姜表妹跟着栀栀帮忙挡酒,倒果子汁……一整个晚上栀栀滴酒未沾,就是喝了一肚子的果汁。

    直到夜里八点半,主要宾客全都散了,黎恕这才把栀栀送到亲友那一桌去,交代来帮厨的阿姨,让给栀栀煮一碗热腾腾的汤面……

    然后他就坐到了先前口出妄言的小伙伴那一桌去,开始和那几个人斗起酒来。

    结果帮厨阿姨是按着黎恕的胃口来做的汤面,栀栀根本吃不完,分了一碗出来,就让棠棠把剩下的热汤面给黎恕送了过去。

    栀栀和父母坐在这一桌,远远地听到黎恕捧着巨型海碗一边唆面、一边炫耀,“……是啊,我就有媳妇儿管啊!我媳妇儿还特别心疼我!你瞧,她还给了我一大碗热汤面……你有热汤面吗?你有媳妇儿管你吗?”

    栀栀:……

    莫名想笑是怎么一回事?

    应雨时悄声在栀栀耳边交代道:“现在呢,我们也已经为你送嫁到黎家了,你啊已经是黎家正儿八经迎娶进门的媳妇儿了,所以你和念之……我们也不来管你了,就是你婆婆说了,明天后天还得带我们在京都逛一逛,你可别太累了!”

    栀栀岂不听不懂母亲的言外之意?

    她面一红。

    偏应雨时心里还是有些不舍,又轻声交代道:“你可是个黄花大闺女,他蛮得像头牛似的……万一今晚上你受不住,可别死忍着,实在受不了你骂他掐他打他都使得……女儿啊,就是别让他伤了你的身子,知道吗?”

    栀栀的脸儿红得快要滴血了。

    半晌,她才声如蚊蚋般轻轻“嗯”了一声。

    夜里九点,筵席结束。

    黎恕把那几个觊觎他媳妇儿的坏蛋放倒了,又让其他人把他们送回来,这才回过来又向自家亲戚打招呼。

    当下,姜女士亲切地和应雨时约好了明天一块儿吃早饭的时间,又指挥几个侄儿把别家人送到军区招待所去。

    应雨时还是不放心,又叮嘱了栀栀几句。惹得栀栀俏面染霞,羞愤地说道:“……妈妈我知道了!”

    应雨时这才和家里人一块儿离开。

    其他的黎家、姜家的女眷们帮着把家里收拾了一趟,姜女士笑着给她们发了大红包,感谢她们,让她们注意路上安全(其实都住在同一个大院里),这才关上了院门。

    家里就剩下了黎父、姜女士,黎恕和栀栀四个人。

    姜女士去切了一盘梨子回来,给黎氏父子醒酒,又问栀栀,“房里还缺什么吗?”

    栀栀摇头。

    姜女士说道:“估计还是有缺的,不过呢你要是不住进来,也知道缺什么趁手的东西……没事儿,缺什么就跟我说,要不让念之直接陪着你去买也成!”

    栀栀乖巧点头。

    姜女士看着漂亮文静的栀栀,喜得不行,伸手摸摸栀栀的脸蛋,宠溺地说道:“以后呢这里就是你的家啦,你把海鸥岛建设得那么好,这个家也等着你来建设!我对你呢只有一个要求——别把自己当成外人!好不好?”

    栀栀用力点头。

    姜女士转头看向儿子,脸色就没那么好了,骂道:“明知道今天洞房你还喝那么多酒!”

    一句话成功地让栀栀和黎恕同时涨红了脸。

    “我警告你啊黎念之!你要是敢弄伤了栀栀……老娘抽死你!”姜女士继续骂道。

    栀栀咬着下唇一声不吭,黎恕连耳尖都是红的。

    黎父适时解围,“哎呀我看栀栀也累了……念之啊带你媳妇儿上楼休息去,明天不用早起啊,我和你们妈明儿一早过去请亲家上外头的国营饭店吃炒肝、再带他们去水云榭听戏……你俩呢中午赶到大正门那儿跟我们汇合就好了,去吧上楼去吧!”

    黎恕牵着栀栀上了楼。

    两人刚走上楼梯,就听到父母压低了声音交谈,

    黎父,“人栀栀还是个新媳妇儿你当她面说那个干啥?”

    姜女士,“我这不是害怕吗?你自己瞅瞅,栀栀小胳膊小腿儿的……她是你儿子的对手?”

    黎父,“你要对念之有信心!他喜欢栀栀,他会有分寸的!”

    姜女士,“哼,他喝了那么多酒,万一把握不了分寸呢?你儿子手上的力气……二百斤沙包都能当成风火轮,栀栀有几斤几两够他拆的?”

    黎父顿时有些发愁,“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姜女士更加忧愁了,“万一明天栀栀被他折腾得下不来床,我肯定被应大姐骂死……”

    黎父想了又想,“算了算了总要过这一关的……”

    姜女士恨恨地骂道:“哎,这个浑小子!”

    黎恕牵着栀栀的手,两人红着脸儿轻轻上了楼。

    进了屋,黎恕反手关上门,把栀栀搂在怀里,赌气似地说道:“我不会弄疼你的!”

    栀栀面红耳赤,“你走开……一身酒气,臭死了!”

    黎恕慌张松开了禁锢住她纤腰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栀栀走到书桌前,坐下,对着镜子开始拆头发。

    黎恕默默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栀栀一边拆辫子,一边从镜子里看着傻乎乎的他,忍不住笑问,“你今天……为什么要跑那么多次上来看我?”

    黎恕面一红,“你好看。”

    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你的这一身嫁衣是我选的……果然就跟我想像中一样好看!不,是比我想像中更好看……”

    然后又软语相求,“栀栀,你别脱下来好不好?让我多看看……”

    栀栀的脸儿也是通红通红的,却故意和他唱反调,“不脱衣服怎么睡觉啊?”

    黎恕呆住。

    栀栀红着脸儿催他,“快去洗澡!把你那一身酒气都给我洗干净了!”

    黎恕嗯了一声,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进了浴室。

    栀栀头上被几个妹妹别了不少的蝴蝶发卡,她只能慢慢的摸索着一个一个拆下来……等到她终于卸掉了所有的发卡,又将长发梳顺了以后,黎恕洗完澡出来了。

    他穿着当初应雨时在松市给他置办的棉绸睡裤,露出精窄的腰身、粗壮的手臂肌肉与明显结成块状的腹肌。

    他站在浴室门口盯着栀栀看了一会儿,慢慢朝她走了过来。

    “栀栀,我洗干净了,”他弯下腰,将自己的脸贴住她的脸,然后看着镜子里的栀栀,轻声说道,“还刷牙了……身上没有酒气了。”

    声音清朗温润,又暗含着某种特别的意义。

    他带着清新的水雾汽贴过来,她闻到了香皂和牙膏的香气,还有洗发膏的幽香……确实已经闻不到酒气了。

    栀栀转头看向了他。

    然后她的唇瓣就被他含住。

    一阵胡搅蛮缠过后——

    栀栀陡然感觉到失重……回过神来,她已经被他抱到了大床上。

    “黎恕!我还没洗澡!”栀栀羞愤地说道。

    她想挣开——

    却被他牢牢缠住。

    他喘着粗气说道:“呆会儿我帮你……”

    “你帮我什么?”栀栀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就更慌乱了,“我、我自己来……我得先换下这身衣裳……”

    “别换,”他低声央求她,“就穿着这一身好不好?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他过于温柔,又过于坚定,让栀栀根本无法拒绝。

    黎恕看着她,眼神乌沉沉的,轻声说道:“栀栀,我发誓绝对不会弄疼你的……我向你保证!”

    栀栀咬住下唇,脸蛋红得不像话。

    突然——

    栀栀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地说道:“黎恕!黎恕……你干什么啊?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黎恕轻笑。

    栀栀羞愤难当!

    他、他他他……他居然口她???

    第336章

    好吧,昨天晚上黎恕确实遵守了他的誓言。

    他没有弄疼她。

    但是,他口了她四五次!

    折腾得栀栀连肚皮都在抽筋,整个人都虚脱了。

    不得不说,黎恕是一个热情的、好奇的、精力充沛的、非常热衷于学习的人。

    经过一整夜的学习,他已经从一个对神秘事件一无所知的小白,迅速摸清了他新近占领阵地内的详细情况。洱海与玉溪的敏感、高峰与洼地的奥秘……经过他一夜不休的摸索,已经侦察得七七八八。

    直到天亮时分,栀栀才哭着睡着了。

    然后就是补眠时间。

    黎恕也抱着栀栀睡了一觉,醒来时他觉得幸福满满。

    仔细聆听了一下家里的动静……

    他确信,父母已经不在家里了,于是轻轻地将栀栀从他怀里摆放到枕头上,然后飞快地起身去洗漱了,匆匆跑下楼,看到了饭桌上母亲给他和栀栀准备的丰盛早饭。

    黎恕大口大口吃包子灌豆浆,吃饱了以后,立刻端着尚有些余温的白米粥和他刚煎好的鸡蛋……飞快地上了楼。

    栀栀倦极、累极,睡得晕晕乎乎的,但也肚子饿。被他抱了起来以后,闭着眼睛接受了他一勺白粥一勺白粥的喂食,被他一放倒在床上,就立刻睡得不省人事了。

    黎恕盯着栀栀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她连睡着了的模样儿也是美极了,太招人心疼,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她温软的面颊。

    栀栀气极了,挥了一下爪子,“啪叽”一声不轻不重地落在黎恕的面上,然后滑落——

    黎恕快活地拾起她幼瘦白嫩的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又把玩了一下,才笑嘻嘻地去收了碗筷。想了想,他又跑去浴室,端了一盆温水、拿了栀栀的毛巾过来,帮着栀栀擦洗干净,还给换了两次水……

    栀栀这才舒服的哼唧了两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黎恕收拾好了,拿过座钟定了个闹钟,这才上了床,抱住香香软软的栀栀也睡了个回笼觉。

    上午十一点,黎恕设定的闹钟响了,惊醒了相拥而眠的二人。

    栀栀直接往被子里钻,觉得这样就可以阻止闹钟的动静……

    黎恕轻笑了一声,长臂一伸,按了一下座钟,关掉了声响。他轻声哄她,“要不今天我俩就不出门了?”

    “今天……要去哪儿来着?”栀栀闭着眼睛问道。

    黎恕柔声说道:“他们要去大正门那儿,你要是不想起来,那咱们就不去……回头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再带你去大正门那儿看看也不迟。”

    栀栀慢慢清醒了,喃喃说道:“大正门啊……今天必须要去,得跟我爸妈拍合照!啊,起来了,走吧!”

    她倒是想起来。

    刚一坐直,就觉得有些不妥。低头一看,栀栀又羞又怒,“黎念之!你这个臭流氓!”

    黎恕轻笑,“来我侍候媳妇儿更衣!”

    然后就颠颠儿的拿了她的衣裳过来,非要亲手帮她穿……

    又看到他朝她吻了过来……她想起昨晚上他口了她好几次,又羞又气又嫌弃,气得栀栀一巴掌打开他……

    最终,两人又在床上闹了大半个小时。

    栀栀终于意识到,刚吃上肉……不,是舔过肉是啥滋味儿的男人,不让他尝到点儿甜头他是怎么都不会罢休的,只好半推半就的顺从了他的服侍。

    最重要的是,得让他琢磨清楚女性内衣要怎么穿。

    又花了半小时,黎恕终于把自家的小媳妇儿给侍候了个全套!

    ——他亲手侍候她穿好所有的衣裤、袜子、鞋子,还给她打了水过来,按她的吩咐侍候好她洗脸、刷牙、抹上润肤膏……他甚至还想尝试一下帮她梳理长发编辫子,但是栀栀嫌他手笨手慢,没同意,所以只好作罢,非要亲手帮她穿……

    又看到他朝她吻了过来……她想起昨晚上他口了她好几次,又羞又气又嫌弃,气得栀栀一巴掌打开他……

    最终,两人又在床上闹了大半个小时。

    栀栀终于意识到,刚吃上肉……不,是舔过肉是啥滋味儿的男人,不让他尝到点儿甜头他是怎么都不会罢休的,只好半推半就的顺从了他的服侍。

    最重要的是,得让他琢磨清楚女性内衣要怎么穿。

    又花了半小时,黎恕终于把自家的小媳妇儿给侍候了个全套!

    ——他亲手侍候她穿好所有的衣裤、袜子、鞋子,还给她打了水过来,按她的吩咐侍候好她洗脸、刷牙、抹上润肤膏……他甚至还想尝试一下帮她梳理长发编辫子,但是栀栀嫌他手笨手慢,没同意,所以只好作罢。

    黎恕牵着栀栀下了楼。

    栀栀自从下床以后就觉得双腿有些软,但还能接受。可一下楼梯,顿时觉得两条腿的肌肉全都酸痛不已,根本没办法自如的行走!

    她又羞又臊,心想昨天其实黎恕也没真的……

    怎么她全身都酸痛不已呢?

    黎恕只看了她一眼,就明白了。

    他直接一个公主抱,就把栀栀抱了起来,轻轻松松往楼下走。

    栀栀怕摔倒,不由自主就搂住了他的脖子。

    想了想,她不放心地交代他,“到时候出了门……在外头的时候你可不能像现在这样,我自己能走,估计也就是走得慢一点儿。”

    说着,她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黎恕立刻关切地问道:“喉咙不舒服吗?是不是昨晚上一直哭一直哭造成的?”

    栀栀的脸儿又红了,气得她攥起幼瘦的拳头,狠狠地捶了几下他宽厚的肩膀,骂道:“还不是你!”

    黎恕发出了愉悦地笑道:“好好好,都怪我……今晚上肯定不让你哭了,好吧?”

    “黎念之!”

    黎恕又笑,“原来,栀栀还是喜欢被我弄哭啊?”

    “没有的事!”气得栀栀一连捶了他好几下。

    她的那点儿力气,黎恕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反而还因为她幼稚的举动被取悦,黎恕放声大笑。

    他把她抱下楼,又问,“我是煮点儿汤面给你吃呢?还是我俩出去吃?”

    “去跟他们吃,来得及吗?”栀栀问道。

    黎恕看了一眼客厅墙上的挂钟,已经快中午一点了,就抱着她去了厨房,“我还是给你煮个汤面吧!这个点儿就算赶过去也一点半了。”

    小别墅的格局是西式的,厨房和饭厅一体化,还是开放式的。他又笑着说道:“在做家务方面我肯定比你强!叠被子叠衣裳什么的不在话下,搞卫生我也行……再就是你那几件毛衣,其实是我织的……”说到后来,他特意压低了声音。

    栀栀一怔,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还会织毛衣?”黎恕给了她好几件手工编织的毛衣,每一件都很漂亮,但是他一直都说是他妈妈给她织的呀!

    没想到居然是他亲手织的?

    这让栀栀感到非常惊喜。

    “别告诉别人。”黎恕有些不好意思。

    他毕竟是个大男人不是?

    要脸。

    在这一点上,栀栀非常羞愧,“黎恕,那几件毛衣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再就是,我在做家务这一方面可能没你这么精通,但以后我会慢慢学习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太多家务的,家务是需要家庭成员共同承担的嘛!”

    黎恕毫不在意地说道:“我是男的嘛!个子比你高、力气也比你大,多干点儿家务活是应该的!至于你嘛……”

    他装模作样地凑到栀栀耳边低语了一句。

    羞得栀栀臭骂他一顿,“……呸!你想得美!”

    黎恕笑得不行,“一次抵一件家务!”

    “你还说?你还说!你还说!”气得栀栀追着他打。

    黎恕笑着捉住她,把她送回原位坐好,然后宠溺地问道:“我喂你吃汤面好不好?”

    “不要,我自己吃!”栀栀吼他。

    黎恕却跃跃欲试,“媳妇儿让我来好好侍候你……”

    最后,栀栀实在没法子,只好依了他,让他喂她吃了汤面。

    真正的婚后第一天……的上午,让黎恕感到非常满意。

    ——原来侍候媳妇儿的感觉这么好!

    好,以后天天这样!

    小两口吃完汤面,黎恕去洗了碗,收拾好厨房以后,就抱着栀栀出了门。

    栀栀大惊,“喂!不是说好了出了门不能这样吗?”

    “这不还在院子里吗?”黎恕说道。

    他把她抱到了院子里,直接将她放在他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后座上,然后去开了院门,直接把栀栀连人带车的推出了院子……想了想,他又回了厨房,去洗了个梨子还削了皮,让栀栀拿着慢慢吃,又道:“你哭了一晚上,喉咙都哑了,吃个梨子润一润,要是晚上还没好,我再给你煮个冰糖菊花水儿……”

    说着,他锁上院门骑着自行车带着栀栀去大正门那儿找双方父母家人们去了。

    栀栀打量着甜润多汁的梨子,无端端又红了脸。

    不过,她觉得婚后的生活……还是挺有意思的,黎恕这人还不错,家务全包,还很照顾她,就是在那一方面有点儿供大于求。

    栀栀小小口咬着梨子,又时不时将把梨子怼到他嘴边喂他吃上一口。

    哎,今天的天气怎么就这么好呢!

    黎恕还是花了点儿时间才找到黎、别两家人的。

    他带着栀栀一出现——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往栀栀那儿瞟!

    因为大家都担心娇气的栀栀被强壮的黎恕欺负。

    不过,栀栀看起来还是挺正常的,除去面颊红了些、走路的速度慢了些之外……其他一切看起来都挺正常的。

    最最重要的是,栀栀和黎恕之间的亲昵,是自然而然的。

    两家人都放下了心。

    接下来,黎父拿着借来的相机,给大家拍了好多好多张在大正前这儿的单人照、合影和全家福……

    晚上呢,就由黎父请客,大家一块儿去吃了美味的烤鸭。

    这一整天,大家全都玩疯了!

    第二天,黎恕领着大家一块儿去爬长城,也拍了不少照片。

    第三天,黎恕又带着大家在京都逛了一整天,还带着他们去了最大的供社销买东西……

    第四天是别家人离开京都的日子。

    栀栀和黎恕将父母家人送到了火车站,然后依依不舍的告别。

    别逢君与应雨时已经见识过女儿女婿的工作能力,女婿的人品、成长经历和家庭情况又都是知根知底的……

    所以家人们已经很放心栀栀了。

    就,还是有些舍不得。

    栀栀含泪笑着抱抱爸爸、又抱抱妈妈,答应她们过年放寒假的时候一定会回家陪伴他们,别逢君和应雨时这才拭去眼泪,带着儿孙们上了火车。

    送走父母,栀栀跟随着黎恕回到了军区大院,然后……饭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晚饭,可公婆却不在家。

    饭桌上还留着一张纸条:

    【念之,栀栀:

    我和你们爸爸外出有事,三天以后回来。你俩自行解决伙食,要注意三餐准时。

    你妈。】

    栀栀一看,立刻问道:“黎恕,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儿啊?不会是像之前我二哥二嫂闹出来的误会那样,为了避讳我俩的婚事,把什么大问题给压着不处理了吗?”

    黎恕几乎是一看完字条就明白了——他家的家庭成员少,也就没有太多的琐事。所以父母是为了让他俩更自在,才故意找理由避开,好让他俩好好地过上几天二人世界的。

    “啊,是这样的……”黎恕信口胡诌,“我爸要去信河公干,那儿附近有个疗养院,我妈的老领导就在那儿住院,估计我妈是去探望她老领导了!”

    栀栀恍然大悟。

    她的注意力就放在了饭菜上。

    黎恕看向栀栀的眼神带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狂热。

    嘿嘿,这几天一直顾虑着栀栀还要招待她的家人,所以他只敢动嘴,不敢来真的。

    那今天晚上……

    他殷勤劝菜,“栀栀,吃个鸡腿,吃饱点儿啊!”

    吃饱了晚上好做运动。

    第337章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栀栀太难捱了。

    她过上了日夜颠倒的日子。

    白天的时候一直睡,早饭午饭都在半梦半醒间得到黎恕的喂食,然后再继续睡;傍晚时分她才被黎恕摇醒,吃上一顿黎恕给她做的丰盛大餐以后……

    她本人就变成了黎恕的饕餮盛宴。

    长夜漫漫。

    教人沉沦、狂热、又依恋。

    第四天,黎父和姜女士回来了。

    他俩回来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多钟,只看到黎恕穿着大裤衩在厨房烧饭。

    姜女士里里外外找了一遍,跑去问儿子,“栀栀呢?”

    黎恕面一红,假装一本正经地答道:“在房里睡着呢!”

    姜女士:???

    “歇下午觉啊?”姜女士又问。

    黎恕“嗯”了一声,耳尖都是红的。

    姜女士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对,“这都五点多了……别是不舒服吧?”

    “她……没有不舒服。”黎恕又道。

    他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父母说话,但手里的动作不停。栀栀不爱吃肉,要吃也只吃鸡、鱼、瘦肉这三种。黎恕已经给她做过红烧鱼和焖鸡了,今天给她做的是清蒸肉丸子。

    纯瘦肉剁成肉蓉,在脸盆里用力摔打,然后在肉蓉里头掺点儿荸荠粒儿,再洒点儿生粉用盐末姜末调味儿,捏成一个一个的肉丸子再上锅蒸。

    他今天出去买菜的时候,看到大院门口有附近的农家小孩儿在卖新鲜生猛的河虾,每一只都有小指尾那么大,他就买了半斤回来,洗净以后下油锅爆香,再掺水烧开,最后加入豆腐块儿和丝瓜块,焖煮成虾米丝瓜豆腐汤。

    这都是栀栀爱吃的。

    至于父母么……

    父亲嗜辣,给他炒一道青椒豆鼓肉片即可;母亲爱吃酸甜,给她做一道酸甜五柳蛋。

    最后再炒个大白菜就好。

    姜女士默默地守着儿子做饭……是,一家四口的晚饭是五菜一汤,看起来挺丰盛。有肉有虾的,可荤菜却做成了比素菜还寡淡的清蒸肉丸子?虾米丝瓜豆腐汤也一看就是紧着栀栀的爱好来?

    不过,还算这小子有良心,还记得他爹爱吃辣,记得他妈爱吃酸甜!

    再看看高大英俊的儿子那满脸的不自在?

    姜女士突然福灵心至。

    “是你小子把栀栀折腾得起不来床的吧?”姜女士问道。

    黎恕的脸噌地一下通红。

    姜女士一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竖起食指重重地戳向儿子的脑门,“得亏你岳母不在!要不然啊,知道你把人家家里娇滴滴的小闺女给催残得下不来床……人家得拿火钳来抽你!”

    黎恕的脸红得像滴了血。

    姜女士又指着灶台上已经炒好了、摆好了的几道菜肴,骂道:“人家栀栀被你……你就让她吃这个?清清淡淡一点味儿也没有!你炖只鸡给她补补啊!放点儿红枣党参当归进去……”

    黎恕讪讪地说道:“我那天煲过一次老母鸡汤给她了,那不是她嫌油腻不肯吃。”

    “你个傻子!你得在灶上煮鸡汤的时候,趁着火大开,把油花滚到锅边的时候,用勺子舀锅里正在沸腾的鸡汤,那些才是清清的鸡汤!以后你就听妈的,用这个法子把清鸡汤给分出来……栀栀就不会嫌鸡汤太油腻了!那油腻腻的鸡汤连我都不爱吃,除了你和你爸……谁吃啊!”姜女士一边教崽、一边嫌恶地说道。

    黎恕恍然大悟,“那我明天再炖一次鸡汤给栀栀!”

    “这就对啦!以后你得好好心疼你媳妇儿,你媳妇儿才会心疼你!”姜女士提点儿子道,“记着,所有的家庭都是女人当家,只有当家女人的心情畅快了,你们男人才有好日子过!”

    黎恕连连点头。

    姜女士细细地交代儿子道:“对了这次出门啊我带了桂圆肉回来,那可是个好东西,全都留给栀栀,回头你带到淮安去,隔三岔五就给栀栀炖点儿甜汤。记着,你得用红枣、枸杞、干莲子来配桂圆肉,最后再放俩鸡蛋进去……这是补气血的好东西,对女人特别好……”

    黎恕问道:“要放糖吗?”

    “那不废话么,当然要了!得放红片糖!栀栀爱甜一点儿的,你就多放一点儿红片糖,要是她爱吃清清爽爽的,不放糖也成,桂圆肉是很甜的!”姜女士答道。

    母子俩在厨房里嘀嘀咕咕,丝毫没有留意到栀栀站在厨房门口已经听了个一清二楚。

    栀栀心里暖暖的,忍不住抿嘴一笑,向婆母打招呼:“妈,你回来了?”

    闻言,姜女士转过头,看到了站立在厨房门口俏生生的小美人。

    不过三天没见,栀栀似乎又和原来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的栀栀看起来就是个纤瘦的女学生;现在的栀栀么……看起来丰腴了些,但腰儿更细了。

    以前的栀栀就很漂亮,是清纯、稚气的那一挂;现在的栀栀么,还是很漂亮,眼尾眉梢都带上了初为人妇的妩媚与风情,

    以前的栀栀……声音甜润清脆;现在的栀栀么,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些鼻音,听起来娇娇嗲嗲,让人心肝儿颤得慌。

    姜女士一见栀栀就惊喜地问道:“栀栀,你睡醒了啊?”

    就这么短短一句话,教栀栀无端端涨红了脸,她“嗯”了一声,点点头。

    姜女士是过来人,当然知道新媳妇儿的羞涩,所以她一开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栀栀,你和你爸打招呼了没?”

    栀栀乖巧说道:“打招呼了,我在客厅看到爸了。”

    ――她当然也知道今天是公婆归家的日子,所以她调了个闹钟。要是靠黎恕……哼,他肯定不会喊她起来的。

    看看,和她猜想的一模一样!

    幸好她有闹钟,才不至于真的睡到他上楼去叫她……那多不好意思呀!

    不过,婆母好像还是一句话就拆穿了她一觉从天光睡到天快黑的事实……栀栀不好意思了,觉得下不来台。

    正好这时姜女士对栀栀说道:“这次我们回来啊带了一筐青李子!据说是千年老树结的李子,看着它的皮儿青青的,实际上又甜又脆!我这就去拿点儿过来洗给你吃……你和念之也试试!”

    栀栀看了黎恕一眼,突然想起一事,问姜女士,“妈,你们上北岭去了啊?”

    姜女士一愣,“啊?”

    她下意识看了儿子一眼,有些窘迫地哈哈一笑,对栀栀说道:“哈哈哈哈……啊哈哈哈是啊!这、这青李子就是、就是北岭特产啊!我去拿李子去了啊!”

    说着,姜女士拿了个小筐匆匆离开。

    栀栀似笑非笑地看着黎恕。

    黎恕已经惊呆了。

    我去!

    媳妇儿也太厉害了吧?

    他结婚后撒的第一个谎……就这样被媳妇儿无情的拆穿!她是怎么意识到他在骗她的?

    完了完了,媳妇儿的表情不太对,眼神也不太友好……

    黎恕心惊胆颤,不住地咒骂自己:黎念之啊黎念之!你怎么这么蠢?干啥不好非要骗媳妇儿呢……不过,也是真的冤枉啊,当时他真的只是随口说了句父母去了信河!事实却是,父母走的时候也没告诉他啊,他本来就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啊!

    黎恕被媳妇儿的目光给盯着,倍感压力,被吓出了一身一头的冷汗。

    “栀栀,我……”

    栀栀一笑,眼神如冰,“看着火候,烧菜别烧糊了。”然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施施然离开。

    黎恕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

    傍晚六点半,一家四口坐在饭桌那儿吃饭。

    栀栀果然很喜欢吃那道清蒸肉丸子,但她胃口向来不大,吃了半碗饭、四粒肉丸子,一碗汤……就摇头说不吃了。

    剩下的肉丸子被黎父、姜女士和黎恕蘸着辣酱吃了个干净。

    姜女士还对肉丸子赞不绝口,“这肉丸子的味道真不错,肉泥软软的,里头的荸荠碎又甜又脆,咬起来还挺有口感的,最重要是……好鲜哪!”

    黎恕一脸的自豪,“栀栀喜欢的菜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菜!”

    栀栀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搭腔。

    黎恕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自己拍马的功夫到没到家,媳妇儿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

    栀栀没理黎恕,拈了一枚青李子慢慢吃。

    婆母说得对,这青李子看起来就觉得酸溜溜的,但吃在嘴里特别甜脆,果肉还很嫩,入口无渣。栀栀吃了一枚又一枚,都有些停不下来了。

    没一会儿,家里另外三人也吃完了饭,黎父便问儿子儿媳,“你俩打算啥时候走?”

    黎恕看了栀栀一眼,对父亲说道:“入学通知书上写着八月二十七日前报道,我们打算八月二十号走,路上多留几天时间……顺道去一趟龙林、再去一趟潜江。”

    ――这两个地儿是国内最负盛名的山水风景胜地。也是栀栀提出来,想和黎恕轻装上阵去旅行的……毕竟以后学业繁重,栀栀还有要孩子的打算。如果错过这次旅游的机会,也不说好什么时候才能和黎恕过二人世界了。

    黎恕当然没有不依的。

    黎父一听,连连点头,“好!好哇!龙林风景甲天下!值得去看看……潜江也是个好地方,山水特别特别美……你俩还挺会选地方选时间的嘛!”

    姜女士也挺兴奋的,“那你俩可千万别带太多东西过去!这样吧,你俩明天就开始收拾东西,大件儿的全都用火车托运到淮安,你俩出门子的时候就带两身换洗衣裳就行!这天气热,夏天的衣裳也轻薄,一人背一个小包包就好,千万别扛着铺盖去爬龙林山,会被人笑话的!”黎父又和姜女士商量,“明儿你去单位换点儿零钱呗,一块一块儿给他们多换一点,路上要用钱的时候掏散钱出来花花……”

    姜女士点头,“要得!”

    栀栀看着公婆,心里暖暖的。

    她忍不住想起了一件小插曲――之前她和黎恕商量,说想在去淮安之前,顺道去龙林和潜江旅游的时候,别家的小堂妹桂香、以及黎恕的姜家表妹听了,很是诧异。

    桂香家境贫寒,根本不理解“旅游”是什么意思,听到栀栀和黎恕商量着要去旅游,第一反应就是:“那得花多少钱?要是我娘知道了,一准儿得骂人!这饭都快吃不饱了还想着去外头吃吃喝喝……要是有那个钱啊,存起来给弟弟娶媳妇儿不好吗?”

    姜家表妹的家境当然比桂香家强得多,但姜表妹也对栀栀和黎恕单独出门旅游的想法表示不理解,“要是在我家啊,谁说想要单独出去玩儿,我妈肯定会骂死她的!要出门就一块儿出门,谁也不能自己一个人吃好的、玩好的……除非工作走不开,不然的话,无论去哪儿,一定是全家人一起!”

    栀栀觉得无论是桂香的想法、还是姜表妹的想法,都挺具有代表性的。

    一个是贫贱家庭百事衰,一个是典型的大家族共衰荣……

    现在栀栀已经和黎恕结婚了,她也愿意努力融入黎恕的家,可她还是希望她和黎恕能有点儿属于自己的空间。

    所以――

    虽说当黎恕听了她的想法以后,立刻举双手赞成的时候……栀栀心里还是打起了小鼓。

    她担心公婆会有意见。

    没想到,公婆居然这么开明???

    栀栀笑了。

    一家四口聊了一会儿的天,黎父去洗了碗(因为晚饭是黎恕做的),然后一家四口就出了门,去大院散步遛弯儿去了。

    姜女士牵着栀栀在前头走,黎恕和他爹跟在后头。

    姜女士和栀栀商量,“栀栀啊,要是明天你俩没安排,那我俩去一趟供销社呗,淮安那边的冬天可冷了,不买棉衣是不行的,我给你买几身呢子衣、再买几件棉衣棉鞋,哎了,羊毛袜子也买上几双带去!晚上在家里穿着,不冻脚……别嫌东西太多,到时候和你俩的行李一块儿寄过去。到了外地你就知道还是家里好……”

    栀栀,“好的妈。”

    姜女士打量着栀栀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栀栀啊,上回你妈妈有没有看你和念之的体检报告?有没有说,你需要调理一下身子?如果需要的话,妈给你弄点儿补身子的药材来,一块儿寄走,到时候让念之做成药膳给你吃?”

    栀栀并不避讳这个问题,就是有些不好意思,就红着脸儿点点头,“好的妈。”

    姜女士见栀栀毫无芥蒂,开心极了,“把身子骨调理好,才好要孩子!要真怀上了,我再跟你娘家妈妈商量一下,看是我过去照顾你呢,还是你妈妈过去……不过呢,看你娘家妈妈忙成那样儿,估计还是我过去……”

    栀栀含笑“嗯”了一声。

    姜女士见她温柔乖巧,心里就更喜欢她了。

    那一边,黎氏父子也在聊天。

    黎父问道:“儿子啊,上次你妈说的那一万块钱,你和儿媳妇是把钱带到淮安去存起来?还是在这边儿的未储蓄所存起来啊?”

    黎恕,“在这边儿存,写栀栀的名字吧!”

    黎父又道:“那你俩明天就把这事儿办了啊!”

    黎恕,“行!对了爸,你再给我点儿钱呗,我上淮安看看房子去,到时候问问是租合适还是买合适。我俩得在那边儿上三年学,以后还会有机会回学校进修,有个自己的房子还是方便一点儿。”

    黎父,“一千块钱够花吗?”

    黎恕,“来两千块吧!”

    黎父,“成,那我明天就拿给你……”

    一路上,一家四口言笑宴宴散步、聊天,遇上了不少大院里的邻居。大家又停下来互相聊天,姜女士热情地带着栀栀融入大院邻居们的圈子……

    栀栀觉得这种感觉真好。

    直到――

    夜里九点多,一家四口散步回来以后,各回各房,准备洗澡睡觉时,栀栀拿着几枚青李子不住地把玩,又拿眼斜睨着黎恕,笑道:“哎呀这信河的青李子可真好吃呀!是吧黎念之?”

    每次她喊他黎念之的时候……

    他就知道大祸临头了!

    黎恕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床前,低垂着头可怜巴巴地说道:“媳妇儿对不起……我、我我我……我不是存心骗你的,我、我就那么随口一说……其实我、我也不知道他俩上哪儿去了。”

    “总归是在骗人!”栀栀怒道。

    黎恕又垂下了头,“媳妇儿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栀栀瞪视着他,一时间也没想好要怎么办。

    倒是黎恕见她半天不吭声,以为她真的生了气,哭丧着脸说道:“栀栀,要是这口气你咽不下……那你就征罚我吧!”

    栀栀冷冷地说道:“那你说,我要怎么罚你?”

    黎恕想了想,小小声说道:“那要不……晚上你在上面?你要动就动,你要停就停?”

    栀栀瞬间涨红了脸。

    呸!狗男人!

    她恨恨地盯着他,并且觉察到……狗男人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似乎已经兴奋地摇了起来?

    栀栀突然一笑,凑过去用她幼细纤柔的双手捧住他的面庞,然后送上温柔缱绻的香吻一枚……

    黎恕幸福得闭上了眼睛。

    半晌,栀栀突然停止,并且飞快地往后一躺,冷冷地说道:“关灯睡觉!今天不许碰我!!!你要是敢碰我一下……黎念之你就死定了!”

    黎恕惊呆了。

    半晌,他愕然地垂下头,盯着蓬勃生长的某一处……然后又不敢置信的看着已经躺好、盖好被子闭上眼睛睡觉的栀栀,沮丧地问道:“栀栀你不管我了?”

    栀栀不理他。

    这一夜,黎恕忧伤极了。

    他咬牙发誓,以后绝对不可以再欺骗媳妇儿了!

    这后果,他实在无法承受。

    第338章

    栀栀和黎恕在京都呆了半个月。

    在这半个月里,栀栀感觉自己一直在奔波。

    不是婆母带着她出门买买买,就是黎恕带着她在附近逛逛逛……

    姜女士和栀栀每天中午都去逛一次供销社,她恨不得把整个供销社全都买下来,打包给儿子儿媳托运到淮安去。

    后果就是:姜女士添置的东西把一楼的十二平方米的小书房给塞了个满满当当。

    姜女士甚至还想帮栀栀订做一张床垫、一个婴儿床……最后在栀栀的极力劝阻下才勉强打消了这念头。

    平时呢,黎恕就带着栀栀在附近逛。

    栀栀看出来了,其实黎恕对军区大院好像也不是特别熟悉,他反而比较熟悉当初他寄宿的中学。

    不过,京都圈子也不大。

    前几天的时候,栀栀在和黎恕在外头闲逛、居然还碰上了一个“熟人”。

    ——赵伟勤。

    要说起赵伟勤,就得提到另外一个人——周双双。

    周双双也是大院子弟,当初赵伟勤是她爸的警卫兵,为掩护她爸而跛了一条腿,不得已因残疾而退了伍。周父看中赵伟勤的人品,本来想安排女儿周双双和赵伟勤结婚,然后安排赵伟勤就近退伍、安排工作。

    周双双气不过,觉得自己是大院千金,别的大院姑娘嫁的对象不是上尉就是中尉,怎么到她了,她爸就安排她嫁个泥腿子了?

    那会儿周双双打听到黎恕新近晋衔为上尉,又想起黎恕的英俊模样儿,就不顾一切地跑到南陵岛去找他……被黎恕教训了之后,又改为骚扰傅明宇,还造成了傅明宇和棠娘之间的误会。

    最后,周母委托赵伟勤上南陵把周双双接回了京城。

    赵伟勤知道周双双看不上自己,就婉拒了周父想让他就近复员在京城单位的打算,直接回了老家,复员于老家本地镇政府担任办事员,而且很快就接受了家里给安排的相亲,和一个本地姑娘结了婚。

    如今年过去,赵伟勤的长子已经两岁,妻子肚里又怀了一个孩子。

    这一次赵伟勤来京都开会,随便回来看望老首长周父,没想离开时遇上了黎恕和栀栀,于是人聊了一会儿的天……

    栀栀见赵伟勤走路的姿势与常人无异,连忙问了一句。

    赵伟勤含笑解释,说他妻子很贤惠,不但包圆了家里的活计,还四处寻来不少草药和土方来照顾他的断腿。现在他的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下雨天、太劳累的时候还是会疼,但平时走路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

    在聊天的过程中,栀栀和黎恕都能感觉到,赵伟勤是不愿意提及周双双的。

    小两口也就很有眼力介的只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南陵镇和海鸥岛的情况。赵伟勤当然也介绍了一下他的情况,说起怀孕的妻子,说起可爱的儿子,赵伟勤的表情看起来就很幸福。

    聊了一会儿,赵伟勤说有事儿要先走,于是人各自告别。

    栀栀和黎恕又闲逛了几分钟,突然看到周双双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朝着大院门口赶去?

    栀栀忍不住和黎恕说道:“周双双不会是去追赵伟勤的吧?”

    如今周双双已经成为了大院里的名人了。周双双和黎恕同年,月份还大,今年二十五岁了。大院子弟里像她这样二十五六岁还没结婚的男女也不是没有,但大多数人至少已经有了结婚的对象,结婚只是早晚问题。

    所以周双双特别慌,每天啥也不干就是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天天参加相亲。

    而她挑选结婚对象的条件,已经从:

    父亲上校军衔以上男方未婚上尉军衔以上——到父亲上尉军衔以上、男方未婚上士军衔以上——再到是当兵的就行,未婚十岁以下——据说现在只要求是军官、离异有孩也成……

    就这样,周双双也没找到合意的对象。

    毕竟在婚恋市场上,大家都是双向选择的嘛。

    听到栀栀的询问,黎恕耸耸肩,“不知道!没兴趣。”

    小两口继续闲逛。

    最后栀栀嫌热,拉着黎恕上小卖部去买冰棍儿吃。黎恕就带着栀栀穿窄巷子抄近路走……结果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一男一女在说话。

    女的赫然就是周双双,还哭得不行,“……如果我说后悔了呢?”

    男的就是赵伟勤,“双双,我……我已经结婚了!”

    周双双,“结了婚也可以离啊!孩子让你父母管着,再让我爸把你调到京都来……只要别让我看到那个孩子,我、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赵伟勤怒道:“你是不是有病?我和春芳结婚才年,她给我生了儿子现在肚里还怀着一个孩子……她又贤惠又孝顺,对我、对老人对孩子都好,她还不嫌弃我是个跛子!这么好的女人我为什么要和她离婚?”

    周双双泣道:“伟勤哥我后悔了……当初我就该听我爸的!我、我以前是真的以为你跛得很厉害,还会因为这个影响前途……”

    赵伟勤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这条腿确实跛得很厉害!到现在一下雨我就走不动路,而且平时根本没办法干粗活重活!可在一个家庭里,如果粗活重活我干不了,那你想想……都是谁在干?是我媳妇儿春芳在干啊!”

    周双双恍若不闻,只是一昧自顾自地说道:“伟勤哥,我真的后悔了……你不知道,我现在每每想起当初自己拒绝你的时候……我心里就难受。伟勤哥,你以前也曾经喜欢过我,现在呢?你、你对我应该也还是……”

    “没有!”

    赵伟勤一字一句地说道:“周双双,我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春芳,我根本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好!我娶了春芳以后才知道,原来我也可以过上那么好的小日子!周双双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感谢当初你的不嫁之恩!你嫌我是个残废,她对待我如珍似宝!我这一辈子……我都会感激她、照顾她、心疼她……至于你,我祝你幸福!早日找到你喜欢的男人!”

    说着,赵伟勤转头就走。

    周双双急了,“赵伟勤!你真要这么绝情吗?”

    赵伟勤停下,转身对周双双说道:“周双双我告诉你,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大院探望你爸!本来你爸给我写了好多信,让我有空就来看看他的,可是我每次来你都吵着让我离婚来娶你……你要不要脸?我要不是看在你爸的份上,我、我为了春芳我都会打你!哼,以后……再也不见!”

    说完,赵伟勤头也不回地走了。

    被黎恕拉到一旁去、躲在大树后头的栀栀伸了个头看,看到赵伟勤匆匆离开的身影……气得他都顺拐了?

    栀栀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音来。

    黎恕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而周双双则站在原地小小声哭了一会儿,又忿忿不平地骂道:“一个跛子还神气什么?哼,我还不稀罕你呢!”

    然后跺了跺脚,走了。

    等到周双双走远了,黎恕这才拉着栀栀出来了,又紧张地打量栀栀裸在连衣裙之外的手臂和小腿,“有蚊子咬你吗?”

    然后又蹲下仔细检查了一下栀栀的小腿,确认她没有被蚊子叮出包,这才放了心,拉着她去了小卖部。

    坐在小卖部那儿吃完了桔子冰棍儿以后,栀栀和黎恕居然又遇上了周双双?

    一周前栀栀和黎恕在大院里举办婚宴的时候,周双双也跟着家里人一块儿去了。但周双双眼红黎家对栀栀的小心呵护,忍不住在婚礼上怆了栀栀几句……结果当场被姜女士给喷得体无完肤……

    这会儿虽然冤家路窄,但周双双还是对泼辣厉害的姜女士心有余悸,当下就冲着栀栀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栀栀:……

    晚饭时分,栀栀在饭桌上把白天遇到赵伟勤、周双双的事儿说给婆母听。

    姜女士一脸的鄙夷,“这还得怪老周两口子没把孩子教育好!老周的资历可不比你爸低,为啥你爸是师级,老周和念之一样是少校呢?还不是因为周双双她妈拖后腿!”

    然后说起了周母的光荣事迹:

    ——老周在前线冲锋献阵的时候,她在后方跟老周的领导为了分配房子的时候闹得水火不容。最终上级为了不让老周在前线为后方的事儿担忧,无奈把不符合老周级别的大房子分给了她。结果后来评定军功的时候,黎父晋了两阶、领了个军功章,老周啥也没有。

    ——老周被派去执行任务,她在大院里因为邻居种的一棵果树,树根将她的院墙给隆了起来……因此把邻居家的院墙给拆了,把人家老娘和幼子给推倒了摔伤了住了院……她还不认错,觉得都是对方的不对。老周九死一生的回来了,任务也圆满的完成了,可跟着一块儿去的别人都评了军功,就老周啥也没有。最后还被领导喝斥着去给对方赔礼道歉、又从老周的工资里扣出医药费赔给了人家。

    ——她为她弟弟看上了大院里一位姑娘,想把这姑娘说给她弟弟。人家姑娘不同意,她就造姑娘的谣,说姑娘不是正经人什么的。最后姑娘家里人怒了,堵到周家和她对质,她居然还认为她弟弟是贫下中农、成分良好,不愿意和她弟弟结亲的姑娘都是心虚、成分有问题的。因为这样,那一年年底集体评级的时候,老周又是唯一一个军职、军衔都在原地不动的……

    栀栀听得啧啧称奇。

    最后姜女士又道:“所以老话就是没错儿!妻贤夫祸少,妻贤惠代!”

    黎父点评,“老周自己也有问题……当然了,他媳妇儿问题更大,周双双是他媳妇儿亲手带大的,那基本就继承了她娘的问题嘛!”

    最后黎恕拍了板,“以后我和栀栀的孩子我们自己带!我们一定要好好教育!”

    栀栀:???

    黎恕呆了一会儿,用最狠的语气说出最怂的话,“以后我和栀栀的孩子……怎么教育、放在哪儿教育,全都由栀栀说了算!”

    众人皆沉寂。

    片刻,黎父和姜女士忍不住笑了。

    栀栀满面红晕,狠狠地白了黎恕一眼。

    黎恕傻乎乎陪着笑,挠了挠后脑勺。

    为避免儿子尴尬,姜女士也跟栀栀说起了另外一个“熟人”——胡佳妮的事儿。

    胡佳妮就是当初一直跟许云朵作对的那个人。

    胡父和许父斗了一辈子,最终以胡父当上了革委会主任后,在第一时间里就把许父关进了牛棚……两人的斗争暂告一段落。

    但许父也并非完全没有人脉。

    避开最初的交锋后,许父平静地接受了调查,然后须发无损的回来了。

    接下来,胡父开始倒霉。

    如今胡父被调到铁路局当了一名轨道检查工,并且被指派到偏远地区工作去了。胡家树倒猢狲散,胡佳妮最终也没跟许云朵的前男友结婚,并且还和她的妹妹胡小妮为了谁留城、谁下乡而斗了个你死我活……

    据说还是胡佳妮赢了,留了城。她妹妹胡小妮被逼无奈,下乡去了。

    最后姜女士总结道:“所以呀,一门心思搞歪门邪道也没用的!还得脚踏实地……”

    众人连连点头。

    见时间不早了,姜女士催儿子儿媳去休息,又问,“你俩是后天的火车吧?”

    栀栀和黎恕连连点头。

    姜女士便又唠唠叨叨了起来,“那我可以给你俩准备至少两天在路上的食物……火车上买的饭菜又贵又不好吃!栀栀肠胃弱,可不能随便在外头吃……”

    栀栀和黎恕相视一笑。

    第339章

    栀栀和黎恕踏上了前往淮安的旅程。

    临行前一天晚上,栀栀给家里人打电话汇报行程安排,又问了一句罗家有没有为难父母。

    应雨时告诉栀栀,“没事儿你不用担心!他家罗建军(大儿子)在你大哥手底下做事,根本翻不了身!他罗建国(三儿子)是个不成气候的,又在你一哥手下做事,也翻不出浪花来……老罗已经内退了,现在闲着无事在家就是和吴琴吵架!听说前几天还打起来了……”

    栀栀便又问母亲知不知道罗建华和别芃芃的消息。

    应雨时答道:“有!他俩一到地儿,芃芃就写信回来了,说路上倒是挺顺利的。就是在到了黑鹤洲以后啊……那儿就是个特别特别荒凉的工地!一去就没有地方住,两人挤了两天的工棚,后来其他的建设者帮着芃芃搭了个竹棚,芃芃和罗建华才有了栖身地儿……”

    “现在罗建华的伤势还没好,两只手连笔杆子都握不住……所以芃芃现在变成了罗建华的秘书,罗建华就动一张嘴,所有要写要算的全都由芃芃代笔。芃芃在信里说呀,说罗建华教她的那些知识……得亏是在工地上教的,她才能理解,要是坐在教室里教,她肯定又抓虾!”

    “至于生活情况么,我猜也是很艰苦的,所以芃芃没怎么说,就说了一句幸好我和你爸给了她三百块钱,她现在每个星期要去一次县城帮罗建华拿药,顺便再捎点儿鸡蛋啊大米什么的回去……所以日子倒是挺安稳的,她现在就盼着罗建华能快点儿好起来……”

    说着,应雨时又小心翼翼地问对栀栀,“栀栀啊,你……还介意你四姐嫁给了罗建华吗?”

    栀栀反问,“那妈妈介意吗?”

    应雨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倘若罗建华当初是个为虎作伥的,我当然很介意。但事实就是,罗家就罗建华一个人不在钢铁厂工作……我看他在罗家的处境也是很艰难,所以我……也不能说讨厌他像讨厌其他的罗家人一样,但我就是没办法喜欢这个小年轻。”

    “至于芃芃么,她成年了、喜欢一个男孩子,又去追求了,我觉得也没什么……就是当初她那卑微倒贴的样子让我太膈应。我和你爸爸辛苦养大她、教育她、心疼她,用家庭的温暖和支持给了她城市姑娘的底气和自信,不是让她在男人面前作贱自己的,所以当时我真的……很生气很生气。”

    “现在么,我能从她的信件里感觉到,她好像已经变回了当初的模样儿,她承认自己不够优秀的人,但并不认为她和罗建华之间有很大的差距……看看,这就是自信。所以我呀,恨不起她来了……栀栀,你不会怪我吧?”

    栀栀笑了,“怎么会?芃芃喜欢罗建华,我完全不介意。”

    然后话风一转,“我介意的是,别芃芃让爸爸妈妈伤心了……她在我们家长大,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有大伯娘做对比……她应当知道她有多幸运,可她还是为了一个男人,伤害到对她那么好的爸爸妈妈……我不能接受。”

    “不过,既然妈妈选择了和别芃芃和解……只要爸爸妈妈心里不难受,那么我也可以和芃芃和解。毕竟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嘛,而我,正好是被爸爸妈妈偏爱的那一个……”栀栀笑嘻嘻地说道。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了应雨时哽咽的声音,“那就好,我和你爸爸都挺担心你会觉得我们偏着芃芃了……”

    “这是不可能的,”栀栀笑眯眯地说道,“全家人都爱我。”

    应雨时忍不住笑了,宠溺地说道:“那可不!我们给你送嫁,回来的时候你没回……星星就有些反常,天天躲在角落里哭,我就问月月,星星到底怎么了,结果月月悄悄地拿了星星的作业本给我们看,你知道上面写着什么吗?”

    “写了什么?”栀栀问道。

    应雨时哭笑不得,“……上面写着‘五姑父是大坏蛋,他抢走了我们家的五姑,我要快快长大,变成一个比他还厉害的人,然后把五姑抢回来’……”

    栀栀哈哈大笑。

    应雨时道:“我们轮番给她做工作,告诉她说你五姑喜欢五姑父,才会和他结婚。五姑永远都是咱家的人……不过,星星那性子真是随了她爹,偏执得很!栀栀啊你有空的时候给星星写封信来吧!”

    栀栀应下。

    正好这时家里有客人来访——来人是姜家的两位舅妈、两位表嫂和姜表妹?

    栀栀便匆匆和母亲说了一声,收了线。

    姜女士已经招呼着亲戚们坐下了,又转头喊黎恕去沏茶。

    因见来的全是女眷,黎父过来打了个招呼就转身进了小书房。

    姜女士转头见栀栀已经讲完了电话,便招手道:“栀栀快过来聊聊天。”

    栀栀过去,从善如流地和舅妈表嫂表妹打招呼,然后捱着婆母坐下来。

    黎恕沏了茶水过来,又端了个装着苹果的小筐和水果刀过来,捱在栀栀身边,削苹果皮。

    闲聊了几句,大舅妈的目光就转移到栀栀身上了,“栀栀啊,听说你和念之明天就要出发了?”

    栀栀笑着说了一声是。

    大舅妈不解地问道:“明天才八月一十,你和念之的报到时间不是八月底么,这么着急走?怎么不多留下来陪一陪长辈?”

    栀栀还没开口——

    黎恕便说道:“大舅妈,我和栀栀打算先去旅游……”

    “那怎么不带上你父母呢?”大舅妈立刻说道,“念之啊,你打小儿起先是没跟你爸在一块儿,和你妈呆在那个偏僻的地方一窝就是十年!回来以后你就住校了,也是没时间陪你爸妈!你工作以后就更加不可能好好陪你爸妈了……”

    “现在好不容易结了婚,明明可以让你媳妇儿代替你多陪一陪你爸妈,结果你媳妇儿比你还忙!好嘛,趁着现在你俩结婚有假期,你俩居然自己出去玩儿?辛苦把你拉扯大的父母你就不要了?”

    此言一出,栀栀、黎恕和姜女士全都愣住了。

    栀栀看向了姜表妹。

    她直觉认为应该是姜表妹和大舅妈说了什么。

    果然,姜表妹坐在对面沙发的角落里,一张俏脸通红的、还着急得不行!她悄悄地朝着栀栀做了个双手合什乞求原谅的手势,然后眼神就往大表嫂那儿戳……

    大舅母觉察到女儿的动静,回过头瞪了女儿一眼,“你眼睛抽筋啦?”

    姜表妹不敢动了。

    栀栀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由得看了看大表嫂、又看了看一表嫂。

    姜女士有两个弟弟:大舅家是一儿一女,一十六岁的长子已经结婚,一十一岁的姜表妹还没有对象。

    一舅家是三个儿子,也是一十四的长子结婚了,剩下两位表弟还没有结婚……

    可以说,除了住在疗养院里的姜姥姥之外,姜家的女眷们全在这儿。

    栀栀一早就觉察到大舅妈的封建大家长行为,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大舅母居然会管到她的头上来。不过,她现在是黎家的新媳妇儿,上头又不是没有长辈,于是栀栀就没吭声。

    姜女士从都不会让栀栀失望。

    “大弟妹,你这是述职报告写完了没事儿干么?”姜女士问道,“手伸得那么长,还跑到我们黎家来管教我儿媳了?”

    大舅妈一怔,愠道:“大姐,我可是你的娘家人,我这是在为你撑腰出头!”

    姜女士凉凉地说道:“得了吧老娘全家第一,用不着谁来给我撑腰!我自己就是腰!”

    虽然场面剑拔弩张的让人觉得心惊胆颤,但小辈们还是被姜女士的后一句给破了功,人人都憋红了脸,差点儿笑出声音来。

    大舅妈,“你——”

    顿了一顿,大舅妈索性敞开来说,“大姐,那他俩一结婚就撇开你和姐夫出去玩儿,你没意见啊?这不就是典型的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吗?”

    “大姐,你对念之多好啊,他要娶个偏远山城小门小户的闺女,你一话不说就同意了!别栀栀父母当初还高傲得和什么一样……你堂堂总参谋长夫人还得弯下腰来陪小心……还弄出那么大的架势把人娶进家门……”

    “大姐,你说你这是为啥啊?念之什么样的媳妇儿娶不着,还非她不可了?她一进门儿就要闹着扔下你和姐夫不管……以后你这个家,还是家吗?”大舅母气愤地说道。

    姜女士没有理会大舅妈,先是亲热地拍了拍栀栀的手,“你别理她,她还以为自己是旧社会地主家的大太太呢!你要是不想听这些烂账呢你就和念之出去散散步,让他给你买冰棍儿吃去!”

    “我不去,我留下来陪妈。”栀栀说道。

    姜女士宠溺地轻轻捏了捏栀栀的面颊,然后对大舅妈说道:“老大家的,你今儿把老一家的,还有两个外甥媳妇和映映叫到我们家来,是为了杀鸡给猴儿看吧?但是我要告诉你……”

    “首先,这个儿媳妇是我先看上的!先前念之还没跟栀栀谈的时候我就喜欢

    这姑娘了,所以我为她弯腰求娶又怎么了?人家的条件比念之好,我不谦虚一点儿,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栀栀被别人抢走吗?”

    “其次,我替念之求娶回来这么好的儿媳妇,可不是让她来侍候我的!是为了让念之有个伴儿!再说了,我为什么要让儿媳妇一天到晚的守着我啊?我又不是没有男人……”

    听到这儿,大舅妈忍不住了,“可姐夫工作也忙,他不可能一十四小时陪着你……”

    “我为什么需要他一十四小时陪着我?”姜女士莫名其妙,“就他有工作吗?我也有工作啊!是,家庭很重要,可家庭也不是我的全部啊,我有工作要做,我有我的人际关系要处理。老黎在忙工作的时候我也在忙……”

    大舅妈打断了姜女士的话,“女人就应该以家庭为重,要有奉献精神。”

    “胡说八道!”姜女士骂道,

    “解放以前的镜湖女侠秋瑾,烈士向警予、□□、江姐……你看不上她们什么了?”

    大舅妈:……

    姜女士继续骂道:“你少把你那一套强加到我儿媳妇头上来!我费尽心思才把栀栀娶进门儿,是为了让我儿子过上幸福的生活,他好了我自然也过得好,但是最重要的是,他过好了就不会来影响我和老黎的幸福生活!”

    “所以他们小年轻咋就不能自个儿出去旅游?我告诉你,在他俩结婚第一天,我就和老黎单独上镜山玩去了……那叫一个畅快啊!我是头一回安安心心扔下儿子不管出门去旅游的,因为我知道有他喜欢的姑娘陪着她,他不孤单!”

    “陪着我变老的人是老黎,又不是我儿媳妇。将来我老了,我和老黎相互照顾,到我俩实在动不了了……我俩就上疗养院去!”

    最后,姜女士看着大舅妈,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才不想当妨碍儿子儿媳的恶婆婆呢!你现在给人立规矩……把人折磨得像什么似的,你以为你消耗的是什么?你消耗的是人对你儿子的感情!现在人进门三年不到,就从一朵鲜花变成了干花……你再继续作吧,作上十年一十年三十年,等你身体不行了,真正需要人来侍候你的时候,哼哼,你觉得她心里会怎么想?”

    大舅妈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自家儿媳,不由得愣住——她的儿媳当然也是很漂亮的,不然儿子也不会苦苦追求她四五年,才把人娶回了家。

    可是,年轻漂亮的儿媳此刻面如死灰、生无可恋的麻木模样儿……

    大舅妈心里突突跳了起来。

    姜女士又骂道:“你嫁进我们姜家,也是从儿媳做起,你自个儿好好想一想,从你进门的那一刻起,你婆母干涉过你和你男人吗?我就问你一句,你在婆家过得快活,还是在娘家过得快活?”

    大舅妈沉默了。

    那当然……

    还是在婆家过得快活。

    诚如大姑姐所说,她未出嫁前,也是个被父母严格教养的,但娘家父母灌输给她的观念,就是女人必须要付出、要奉献,要牺牲小我成全和服从大家庭……听长辈的话,照顾家族里所有的男性……

    当她嫁进姜家的时候,也是这样对待婆母的——撇开自家男人不管,像个佣人一样侍候婆母。没想到当时还算年轻的婆母直接离了家,独自一人住进了疗养院。

    她当时惊慌失措的去问丈夫,婆母是不是对她有意见……

    丈夫和大姑母轮番来劝,告诉她、婆母只是不愿意介入她和丈夫的生活,才选择去疗养院和她的老战友们住在一块儿的,而且住在疗养院里,环境条件都比在市区好。

    她也是过了很久才适应,并且慢慢习惯上这样的优渥生活——有丈夫的宠爱,不用干太多的活计,掌握家庭经济,还没有长辈指手划脚……

    所以,她在姜家当媳妇的时候,是很开心的啊!

    怎么……

    大舅妈又看了儿媳一眼。

    她今天来大姑姐家兴师问罪,是因为小女儿前些天就在和她嫂子嘀咕,说表哥(黎恕)表嫂计划两人单独出门旅游……然后怂恿她哥她嫂子也单独出去旅游,还说什么“我看你俩的精气神越来越差,不如出去玩玩再回来,说不定心情好了你俩就有孩子了呢?”

    她被气坏了,但是念之这孩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没毛病。

    所以?

    问题一定出在别栀栀身上!

    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可是现在,大舅妈看着脸色苍白、表情麻木的儿媳,突然有些心慌意乱。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她和婆母之间的婆媳关系是最舒服的。

    ——婆母退休的时候级别不低,手里有钱,也不愿意拖累儿女们,自己住进了疗养院。逢年过节的把儿孙们都召集过去,大家其乐融融。老人家生了病也不告诉儿女们,自己就在疗养院里治好了,再抽个时间告诉儿孙们一声。儿孙们也因此特别愧疚,对婆母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和孝顺。

    她也常常在想,如果将来她和丈夫老了,那就……也去疗养院住着吧,那儿山青水秀的,又有专门的医生、护士和服务员儿照顾。她也会像婆母那样,即使老了也维持住体面,不给儿孙添麻烦……只有这样,她才能赢得自尊、得到儿孙们的尊敬与孝顺。

    那……

    大舅妈忍不住又看儿媳一眼。

    她突然有些愧疚。

    这时,栀栀已经视大舅妈为空气,笑盈盈地和大表嫂聊天,“表嫂去哪儿旅游过吗?”

    大表嫂拘谨地摇摇头。

    栀栀笑道:“我也没有……所以明天我和念之会先坐火车去龙林,计划在龙林呆上三天,然后我们再去潜江,也是计划在潜江呆上三天……哎这还是我和念之第一次出门旅游呢,我还挺期待的。”

    说着,栀栀又问,“表嫂,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大表嫂面上挂着茫然的笑容,麻木不仁地摇摇头。

    那一边,姜女士自然也看到栀栀和外甥媳妇儿的聊天。

    ——栀栀是朵明媚娇艳的花,生机勃勃,怒绽半开;外甥媳妇只比栀栀大三岁,却俨然失去了生机,像朵干枯了的花。

    “你瞧瞧!”姜女士气得重重拍打弟媳的手,“敏芝是个多好的孩子啊,她以前没结婚的时候多好看!现在……”

    栀栀倒是没有理会婆母和大舅妈的话,她还在逗大表嫂说话,“真没有想去的地方吗?我们国家那么大,风景名胜地那么多……”

    “想去百福山。”大表嫂颜敏芝突然轻声说道。

    她不是不知道,现在姑妈和表弟媳正在帮她抗争。她知道这样

    的抗争其实是无用的,婆母会碍于姑妈的面子,委与虚蛇。但一回到家,就会用更严厉的手段打压她……

    她真的,觉得自己对丈夫的爱,在被婆母的磨搓之中一点一点慢慢消散。

    她有点儿不想忍受了。

    所以,就当是她最后一次为自己抗争吧!

    栀栀赞道:“哇!百福山!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然后转头对黎恕说道,“不如我们明年暑假的时候,去一趟百福山怎么样?听说那里的风景特别美!”

    黎恕就没有不答应的,“好!”

    栀栀又对颜敏芝说道:“大表嫂你真会选地方!百福山的名气很大,不过我还没有去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名不虚传……”

    颜敏芝扯了扯嘴角,眼里一丝生机也无。

    良久,颜敏芝突然听到婆母晦涩又疑迟的声音,“敏芝啊,你要是想去百福山旅游呢,那……就让姜天一陪着你去吧!就安排这几天……”

    颜敏芝愣住。

    她猛然抬头看向了婆母。

    婆母一脸的不自在。

    这时,小姑姜映一也不可思议地问她妈,“妈,你这是……答应了?”

    大舅妈淡淡地“嗯”了一声。

    颜敏芝掐住了自己的手心,颤声问道:“妈,是、是我们……全家人一块儿去吗?”

    大舅妈有些不自在,说道:“就你和天一去,我、我……”然后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说道,“我还得安排映映去相亲呢!”

    颜敏芝倒抽一口凉气,满脸的不敢置信。

    姜映一也是满脸的惊喜,“真的吗?妈!我答应你,只要你肯让我哥哥嫂子出去透透气儿,我、我保证好好相亲!”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映映,好好相亲是怎么一回事啊?”

    姜映一涨红了脸。

    一直没说话的一表嫂终于开了口,“咱家映映长得好看,好多男青年都喜欢她。可她又太调皮,老是破坏相亲现场……”

    然后开始数落那些年被姜映一捉弄过的相亲对象,包括但不限于:被姜映一骗到现场的姜大舅和映映的相亲对象默默喝了一下午的茶水,在约好的地点留纸条让相亲对象跑到另外一个城市去找她但她根本没去,或者干脆不出现……等等。

    栀栀被逗得哈哈大笑,趁机给姜映一出歪点子,黎恕还时不时在一旁帮腔。

    年轻一辈无视长辈们的约束,肆无忌惮的聊天说笑,令气氛终于活泼了起来。

    栀栀和表嫂表妹们快活地聊起了天,就连这两年来木讷得失去生机、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大表嫂虽然只是坐在一旁听着,可眼眉间也染上了几分笑意……

    大舅妈看着儿媳的转变,突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姜女士说道:“大姐,我可能……真的错了。”

    “没事儿,还来得及。”姜女士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

    大舅妈垂下了头,眼眶微湿。

    第340章

    翌日一早,栀栀和黎恕坐着黎父的专车出了门。

    当然了,姜女士也在。

    姜女士甚至拉着栀栀的手,依依不舍,“栀栀,钱够花吗?不够的话妈再给你……”

    “够啦够啦!”栀栀笑眯眯地说道。

    ——她和黎恕两地结婚,份子钱加一块儿快够上一千块钱了,娘家父母又给了她一千块钱当嫁妆,再加上结婚时公婆按她娘家父母的要求给的一千块钱彩礼,以及前两天公爹给了黎恕三千块钱让去淮安租或买房子,昨晚姜女士又塞了三百块钱给栀栀……

    还没算栀栀存在京都储蓄所里的一万块钱呢!

    那栀栀现在也是个小富婆了。

    结果姜女士在送栀栀进站的时候,居然遇到了……外甥姜天一???

    姜天一立刻向姑妈一家问好。

    “天一,你来火车站干啥?”姜女士问道。

    姜天一一脸的兴奋,“姑妈,我妈昨晚上……找我谈心谈到半夜,说她这辈子太顺风顺水了,所以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直到昨晚上看到您和弟妹的相处,才觉察到她亏待了敏芝。所以她让我陪敏芝出去旅游几天……我这是先过来买火车票,我们后天走。”

    黎恕拍拍姜天一的肩膀,“哥,你和我嫂子旅游回来以后呢,就赶紧向单位申请住房,搬出去吧!”

    姜天一有些犹豫,“这……”

    姜女士也说道:“别怕你妈!要是你俩想搬出去住,那就搬出去……要是你妈不同意,你来找我,我来好好治一治她!”

    然后又说道:“敏芝嫁你快三年了,一直没有动静,你俩的体检报告也没问题,所以就是敏芝过得不太开心了、太压抑的缘故!而且敏芝那性格啊又跟我们家栀栀不一样……我对栀栀是放心的,栀栀不会亏待自己,念之和栀栀在一起只会过得很好。”

    闻言,被婆母拥在怀里的栀栀歪着脑袋看向了黎恕。

    黎恕也目光灼灼地看着栀栀。

    姜女士继续对姜天一说道:“可是敏芝的性格……她多半受了委屈也不会说出口,只会默默地忍着。天一啊,如果你想跟敏芝过下去,你就不能让她受委屈,也千万别让她忍着。一旦她忍气吞声了,消耗的就是她对你的感情……”

    “为着你妈,敏芝耗尽了对你的爱,你俩又没孩子……敏芝大概率是会离开的。所以呀,要是你想留住敏芝,让她和你好一辈子,你就不能让她受委屈,知道吗?至于你妈,你真不用管太多……你妈有你爸呢,敏芝只有你!”姜女士提点道。

    姜天一呆了半晌,眼圈儿微红,“我知道了,谢谢姑妈!”

    然后他又和黎父、黎恕与栀栀打了个招呼,匆匆走了。

    姜天一走了以后,黎父和姜女士准备送黎恕和栀栀进站。

    黎父从警卫员手里接过一个包袱,递给黎恕,交代道:“里头是四个饭盒,两盒是烤鸭、一盒红烧肉、一盒白切鸡,我让小张上惠福来去排队买的。米饭你买火车上的吧……千万别饿着栀栀了,你瞅她那小胳膊小腿儿的,要是年底回来她还这么瘦,老子就要揍你了!念之啊你现在是有媳妇儿的人了,男子汉大丈夫,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你媳妇儿,饿着你自己也不能饿着你媳妇儿……”

    黎恕连连点头。

    那一边,姜女士也悄悄塞了二百给钱给栀栀,“拿着!”

    “妈我有钱!”

    姜女士,“我知道你有钱,可黎念之是个饿死鬼投胎!就不说在外头旅游的这几天,你俩一日三餐都得在外头吃,真让他敞开肚皮吃,七天下来一百块钱估计都不够花!日后到了淮安啊,你俩第一个月肯定安顿不下来,那不还得在外头吃么……哪儿哪儿不得花钱呀!你拿着!你不要我就把这钱扔了……”

    “妈你别扔!给我吧!”

    姜女士这才转怒为喜,“对啦!这才乖!”遂才钱钞塞进栀栀手里。

    父母唠唠叨叨地交代小两口许多,直到火车鸣笛——

    栀栀和黎恕这才回到车厢里,隔着车窗向站在月台上的父母挥手。

    火车终于缓缓驶动,呼啸着奔向远方。

    栀栀闷闷的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想起来婆母说过让黎恕带了一饭盒的西瓜,考虑到西瓜放久了怕坏,便让黎恕出来吃。

    不过,黎恕把装西瓜的饭盒从挎包里拿出来的时候,明显觉得重量不太对。

    ——怎么轻飘飘的?

    他盯着饭盒看了一会儿,然后把饭盒递给了栀栀。

    栀栀一经手就觉察到不对了。

    小两口面面相觑,最后栀栀小小心揭开了饭盒盖子……

    果然,里头是满满一饭盒的钱钞!

    猛的一看也看不出有多少钱,因为新钞旧钞都有,大面额的大团结有,小面额一块的、五角的也有……

    最上面还放着一张纸条。

    栀栀拿了出来。

    纸条一看就是姜女士亲笔书写:

    【买一个西瓜给黎念之,剩下的钱给栀栀买水果。】

    黎恕低声嘀咕,“栀栀咱俩是不是抱错了?其实你才是我妈的亲闺女,我其实是别家的孩子?”

    栀栀噗嗤一声笑了,“那也是你和我三哥抱错吧?”

    她和黎恕差了三岁呢!

    黎恕:……

    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养成了出门坐火车必定要带食物的习惯。但是这会儿还早,车厢里其他的乘客们拿出来的都是些瓜子花生之类的零嘴儿。

    栀栀和黎恕除了钱以外啥也没有……

    最后,黎恕摸遍了所有的口袋,终于找出三颗大白兔奶糖和两颗桔子味儿的水果硬糖。

    他献宝似的托在手心,朝着栀栀递了过去。

    栀栀盯着那几颗糖果看了一会儿,拿过一粒奶糖,剥开糖纸……将糖块塞进了黎恕嘴里。

    黎恕被惊着了。

    他张大了嘴,糖块儿差点儿从嘴里掉下来,又赶紧含住,含混说道:“你给我干啥?一共就这么几颗了,你留着吃呀!”

    “怎么?我男人不配吃奶糖么?”栀栀霸气地说道。

    当然了,她可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声说,是靠在黎恕耳边小小声说的。

    黎恕俊脸一红,垂下头在她耳边小小声说道:“这奶……糖没你甜。”

    栀栀瞬间也红了脸,狠狠白了他一眼。

    栀栀和黎恕坐的是三人座,栀栀临窗,黎恕坐中间,黎恕的另外一边还有个中年男性。对面也是三人座,临窗和中间位置暂时没人坐,但是对面靠过道的座上坐着个中年妇女,她和黎恕身边的中年男性是夫妻。

    中年妇女看着栀栀和黎恕你侬我侬我的,便抱臂笑问,“你俩是不是刚结婚呀?”

    栀栀面一红,点点头。

    黎恕也笑道:“月初办的酒。”

    中年妇女笑道:“我就说嘛,你俩感情也太要好了。”

    然后大家各自介绍了一下。

    中年妇女的丈夫姓汤,黎恕自称姓李。于是大家的称呼就变成了:汤大叔、汤大婶,小李和小李媳妇儿。

    汤大叔夫妇呢是刚刚侍候完在京都生孩子、坐完月子的儿媳,打算回老家去;黎恕则瞎编了一个理由,说他和栀栀在单位结了婚,这是准备回老家去看望长辈。

    聊着聊着……

    又来了一对年轻情侣。

    他俩正好就坐在栀栀和黎恕的正对面。

    因为这会儿黎恕栀栀和汤大叔夫妇聊得挺开心的,汤大婶就顺便问了一句新来的情侣,“小同志,你俩也是刚结婚没多久的吧?”

    年轻情侣看向了栀栀和黎恕。

    男的笑道:“对,我们刚结婚……上个星期登记的。”又问黎恕,“你们?”

    黎恕答道:“我俩五月领的证,这个月初办的喜酒。”

    然后双方又是一通闲聊,黎恕和栀栀知道这个男青年姓董,再一问生肖……于是对方年轻夫妇被称为董大哥、董大嫂了。小董两口子都是大龄青年,通过两个单位联谊相亲认识的,结婚以后单位给放了长假,所以他俩打算先去男方老家,然后再去女方老家。

    再一听董大嫂的老家,是在一个很著名的少数民族聚集地,而且董大嫂本人就是少数民族的,大家一下子就来了兴趣,聊起了少数民族的趣事。

    聊得兴起,汤大婶拿出她带的炒瓜子儿和青李子出来请大伙儿一块儿吃。

    这时,隔壁座的一个年轻女孩儿也被栀栀这个卡座的人们的聊天内容吸引住,忍不住站在汤大婶身边聚精会神地听着,又时不时插两句嘴儿,又介绍自己姓莫。

    大家聊了一会儿,莫姑娘大约是看到栀栀啃青李子啃得香甜,忍不住说道:“哎呀这青李子在哪儿买的?看着酸酸的很开胃的样子……”

    汤大婶还没来及得动作——

    董大哥直接就从桌上抓起一枚青李子,递给了莫姑娘,“来,拿着吃!”

    莫姑娘伸手接过,甜甜地冲着董大哥说道:“谢谢大哥!”一口咬下青李子,又赞道,“大哥你可真会过日子,挑的这青李子也这么甜!”

    汤大婶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小董。

    董大哥毫无觉察,还不在意地说了声,“这算什么啊!”

    董大嫂倒是意识到了,立刻解释道:“哎呀这青李子是汤大婶的……”

    莫姑娘停滞了几秒,马上说道:“谢谢汤大婶!”

    汤大婶又看向了董大哥。

    不过,董大哥好像没有任何想要道歉的意思,还和莫姑娘聊得热火朝天?汤大婶心里虽然有些不痛快,只是想着青李子也不值什么钱,算了算了。

    气氛有些尴尬。栀栀捧着青李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的。

    最后她还是默默地吃完了青李子,但后来汤大婶又殷勤劝栀栀吃她带来的炒瓜子儿,栀栀也只是摇头,含笑婉拒。

    董大嫂也带了些糖炒板栗和水果糖,连忙拿出来请汤大婶吃。

    栀栀已经不想吃了,可是董大嫂很热情,如果她不要的话,又显得过于区别对待了,就谢过董大嫂,拿了两粒炒板栗和两颗水果糖就不要了。

    而董大哥和莫姑娘已经聊得很熟悉了……

    董大嫂都没有邀请莫姑娘吃零嘴儿,莫姑娘竟泰然若之地直接伸手从桌面上抓了一把糖炒板栗就吃了起来?

    这下子,连董大嫂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了。

    偏偏她丈夫还和莫姑娘聊得热火朝天的!

    董大嫂有些生气,将装着板栗的小布袋口袋折了起来。

    没想到,莫姑娘居然还凑过来,直接打开小布袋,从里头抓板栗吃?

    她一边吃还一边说,“董大哥你这板栗真好吃!”

    于是董大哥就把一整袋……少说也有三四斤重的炒板栗提溜了起来,全都塞给了莫姑娘。

    董大嫂生气了,直接质问董大哥,“你怎么全给她了?我不吃的吗?”

    董大哥愣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就是一些板栗……”

    莫姑娘有些面红,立刻将装着板栗的小布袋递还给董大嫂,怯生生地说道:“对不起呀嫂子,你别生我的气。”

    然后又对董大哥说,“都是我不好,大哥你别跟嫂子生气……”

    就这样,本来还挺融洽的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

    栀栀并不想救场子。

    她觉得这会儿不聊天也好,这样莫姑娘就没有留在这儿的必要,可以回她座位上去了。

    但是——

    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姑娘就一直捱在汤大婶身边,就是不愿意回去坐着。

    黎恕一眼看透了莫姑娘的行这,又轻又快地在栀栀耳边说道:“她买的是站票,没有座位。”

    栀栀恍然大悟。

    终于到了午饭时分。

    汤大叔两口子、董大哥两口子全都自带了饭菜——汤大叔两口子带的是糯米饭,董大嫂拿出来的是凉拌面。

    栀栀和黎恕有烤鸭和红烧肉,但是没有米饭,于是黎恕起身,上餐车车厢买米饭去了。

    栀栀就拿出了一盒烤鸭,揭开盖子,从饭盒里挟出八块外酥里嫩还肥滋滋的烤鸭肉出来,放在饭盒盖子上,热情地请大家品尝。

    栀栀看了莫姑娘一眼。

    果然,莫姑娘完全没有拿饭出来吃的觉悟,注意力也一直放在饭盒上的那几块烤鸭肉上,还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这时黎恕直接捧了个装满米饭的锡锅回来了。

    莫姑娘一看,更是惊喜。

    她的目光开始频频在黎恕身上流连忘返。

    栀栀看在眼里,却不说破。

    ——黎恕的外表比董大哥俊美、高挑,身上穿着的衣裳也更体面些。这会儿拿出来的还是烤鸭这样的金贵菜式……

    难怪莫姑娘的注意力会从董大哥的身上,转移到黎恕身上。

    栀栀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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