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坐在廊前盯着院子里的小丫头打扫着院子,心里琢磨着也不知自家夫人何时才能回来。这一寻思,就听到外面有了些动静。她回头一看,便瞧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夫人,您回来了!”孙嬷嬷激动地上前。
很快她便发现了盛露嫣脖子上包扎的白布。
“您受伤了!”孙嬷嬷震惊而又担忧地道。
盛露嫣看到熟悉的人,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上来了,她抱着孙嬷嬷,瓮声瓮气地道:“嬷嬷,终于见着你了。”
听到自家夫人声音里的哽咽,孙嬷嬷心疼坏了。
两人抱了一会儿,盛露嫣吸了吸鼻子,松开了孙嬷嬷。
“夫人,您这是怎么受的伤?身上可还有其他伤口?”孙嬷嬷上上下下打量着。
瞧着院子里的人,盛露嫣道:“嬷嬷,去屋里说吧。”
“好。”说着,孙嬷嬷便让人去上热茶了。
“春桃,你看着让人整理一下东西,一会儿就别过来了,去休息吧。”盛露嫣吩咐。
“多谢夫人。”说着,春桃退下去了。
待屋里只剩下孙嬷嬷时,盛露嫣这才与她说了实话。
“其实这伤口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说着,盛露嫣便说起了路上的事情。
听着这一路以来的凶险,孙嬷嬷仍有些后怕:“早知道就不让姑娘去了,查什么啊,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哪里是能查清楚的,要不然咱们就别查了吧。”
虽然夫人和姑娘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可总不能用姑娘的命去查夫人的事情。
盛露嫣态度非常坚决:“不可,母亲的事情我是定要查清楚的。”
为人子女的受了生母的生恩,是一定要还的。
孙嬷嬷抹了抹泪,道:“姑娘,要不咱们就算了吧。想必夫人泉下有知也不会让您这般犯险的。”
盛露嫣知晓孙嬷嬷这是心疼她了,可事情她是一定要做的,所以她也不再与她争辩,而是说道:“嬷嬷,高婆子找着了,她也说出了实情。”
果然,孙嬷嬷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她惊喜地问:“当真?”
盛露嫣点了点头。
孙嬷嬷松了一口气,也不再提刚刚的话,她双手合十,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拜完,孙嬷嬷问道:“姑娘是如何找着她的?”
盛露嫣便与孙嬷嬷细细说起来整件事情的经过。
听罢,孙嬷嬷道:“看来大人也并非表面上表现的那般冷漠,他定是对姑娘有情。”
听到这话,盛露嫣想到了刚刚在路上发生的事情,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一切不过是互惠互利的交易罢了。”
孙嬷嬷反驳道:“姑娘可不能这么说!坊间都说大人冷面无情,什么人的面子都不给的,他能这么做,定是对姑娘上了心。”
上了心?若真上了心刚刚便不会那般待她了。而且,对于她的亲近,他始终无动于衷,倒是显得她像个跳梁小丑一般,
对于孙嬷嬷的话盛露嫣不置可否,道:“嬷嬷,我有些累了,这些事情改日再说吧,我先睡一觉,晚饭不用叫我了。”
孙嬷嬷这才看到自家姑娘脸上的疲色,忙道:“是老奴的错,不该拉着姑娘说这些话的。姑娘且等一等,我让人烧些热水,洗一洗,舒舒服服地睡。”
盛露嫣觉得自己这会儿躺床上就能睡着,一路行来也没那么讲究了,但也不好反驳孙嬷嬷,便由着她了。
“好。”
“老奴一会儿让厨房做些吃食,吃饱了睡。”
“饭食就不必了,我不饿,只觉得累,想好好睡一觉。”
孙嬷嬷正欲再劝,但盛露嫣坚持,她实在是没胃口,孙嬷嬷也没再说什么。
沐浴完,天色还没黑,盛露嫣闭上眼躺床上睡了。
离京两个月,她终于再次躺到了自己这一张熟悉的床上。她本以为自己一时半刻睡不着,脑子里总要想些什么,没想到却什么都没来得及想,便睡着了。
盛陵侯得知了北地发生的事,笑了。
虽说事情与他所想的不同,但总算是坏了寻厉的计划,还让杜总督得了一个好名声。
他得意地跟柳氏道:“我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幸亏嫣儿机智,把寻狗的计划提前告知了杜总督,不然这回就要吃大亏了,怕是这总督的位置也保不了。”
听说这一路来他们遇到了不少刺杀,都被寻狗躲了过去,真是可惜了,要是能解决了他就好了。
柳氏对盛露嫣烦不胜烦,听到盛陵侯夸她心里就不舒服。不过,一想到盛露嫣没多少时日了,心里总算是畅快了些。
“嗯,大姑娘是个好姑娘,嫁了人也不忘了咱们侯府。只不过她身子弱,也不知这一路舟车劳顿身子如何了。”
想到女儿的病盛陵侯心里就难受:“哎。我听说他们今日回来了,你这几日找些上好的药材给她送去吧。”
女儿病了多年,大夫找了很多都不见好,他也是无能为力了。
“是,侯爷。”柳氏应下了。
寻厉回来时已经是子时了。从外回来,他便去了护京司,一直在审讯犯人。若是以往,这么晚了他便不回来了,直接睡在护京司。但想到白日里发生的事情,终究是不放心,便踏着夜色回了府中。
回了正院后,他先点了蜡烛,看了看盛露嫣的伤口,瞧着伤口处似乎换过药,伤口已经结痂,便放了心。只是瞧着床上的人睡得不安稳的模样,他心头也有些难受。
脱了外套,躺在了床上。
没等盛露嫣过来,他便把人搂入了怀中,闻着发顶熟悉而又混合着药草的味道,他的心总算是平复下来。
白日里瞧着那一幕时,平生第一次他感觉到了心慌,那是一种非常陌生的情绪。他只知道,那一刻他不是想将劫持他的人千刀万剐,而是后悔自己的决定。他不该拉着她犯险,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该拉着她。
他恨的是自己。
办了那么多案子,他从未有一刻像今日那般怀疑自己。
好在她足够聪明,好在他们有足够的默契,不然,这一切不知会如何。
想到这里,寻厉手臂收紧了些。
她怪他也是应该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寻厉闭上了眼睛。
熟睡之时,怀中的人却突然颤抖起来。
“不要……不要……不要……”
盛露嫣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她又回到了白日里的场景中。蒙面人要杀了她,寻厉冷笑着让人杀。她非常恐惧,又非常心寒。
“别怕,我在,我在。”寻厉抱紧了盛露嫣,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好在过了一会儿盛露嫣的情绪终于安稳下来。
寻厉却是睁着眼睛久久难以入睡。
都怪他。
她白日里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实则都藏在了心里。
盛露嫣是被饿醒的。
前一日只在早上用了些饭,中午和晚上都没吃,算下来已经一日一夜未用饭了。醒过来时外头天刚蒙蒙亮,屋内还有些昏暗。
睁开眼,赫然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寻厉的怀中。
这人是何时回来的,她又是何时睡在了他的怀中?
想到昨日的事情,盛露嫣抿了抿唇,心也跟着沉了沉。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但却是第一次她想要挣脱。
他昨日说过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着。
或许是她错了,他们就不该走太近。
盛露嫣动了动,一时却没能从寻厉怀里挣脱。
这时,寻厉睁开了眼睛,对上了怀中姑娘的双眼。
四目相对,二人沉默了许久。
“夫人醒了。”
“嗯。”
应完,盛露嫣动了动,再次试图挣脱寻厉的怀抱。这一次寻厉松开了她,起来了。
盛露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长长叹了叹气。不多时,她也起床了。
早饭二人是在一起用的。孙嬷嬷知晓昨日他们家夫人睡得早,吃得少,便早早让厨房熬了高汤备着。见她一醒,便让人煮了面端过来。
几口热腾腾的面下肚,盛露嫣心里舒服了许多。
不过,吃饭时,她与寻厉没什么交流。虽然理智告诉她不该这般,但她这会儿实在是没心情应付他。
等吃过饭,寻厉道:“这几日事多,晚上可能不回来了。”
许久,盛露嫣应了一声:“嗯。”
说罢,寻厉便离开了。
孙嬷嬷越想越觉得他们家夫人和大人之间怪怪的,这二人的相处模式像是调换了一般。从前是他们家夫人说,大人简单应着。现在是大人说,夫人敷衍地应着。
她想问些什么,却被自家姑娘搪塞了过去。她想了想,去找春桃了。
“春桃,夫人和大人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告诉我。”
春桃也在为他们家夫人和大人担心着,便把这一路来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孙嬷嬷。
“夫人平时多么聪慧啊,而且大人之前做过更过分的事她都没生气,昨儿怎么就跟大人置气了呢?”在春桃看来,不跟夫人圆房,不陪着夫人回门,冷落夫人,明明都是更严重的事儿。可夫人却从未因为这些事情生气。昨日大人明明让弓箭手救了夫人,可夫人却生气了。
孙嬷嬷瞥了她一眼,低声道:“你懂什么!”
说完,自己却笑了起来。
夫人为何与大人置气,无非是对大人上了心。她们是旁观者清,夫人却未必能想明白。
说完,孙嬷嬷就去正房找盛露嫣了。
春桃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孙嬷嬷不是最心疼夫人的吗,怎么夫人不高兴了孙嬷嬷却这么高兴?这几日夫人奇怪,孙嬷嬷也这么奇怪,着实让人看不懂。
孙嬷嬷过去时盛露嫣正坐在窗边看书,至于她说的睡三日三夜,却是没那么想了。她躺了许久,睡不着了。
“夫人,昨日的事我都听春桃说了,依老奴看您没必要跟大人置气,大人那些话想必不是出自真心。说那番话是为了迷惑对方,他都是为了救您。”
盛露嫣应了一声:“嗯。”
“大人还是心中有您的,要不然不会带着您去北地,还帮咱们找到了高婆子。”
盛露嫣平静地道:“带着我是怀疑我别有目的,也想利用我伪装身份。至于找高婆子,那是因为她本来就触犯了法律。”
她很是不必自作多情。
“可……”
“嬷嬷不必说了,我心中都有数。”
孙嬷嬷还欲再劝,但见自家夫人并不想听,便想着让夫人自己先想想,她过两日再说。他们家夫人这么聪明,说不定自己就想通了。
孙嬷嬷走后,盛露嫣却是看不进去书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明明没有多大的事,可就是想不开。她与寻厉本就是皇上赐婚,他不喜欢她,甚至可以说讨厌他们盛陵侯府。她也不喜欢他,讨厌他的性子和为人。两个人也是这般相敬如宾的过着。可这两个月过去了,她却不像初时那般了。
接下来两日寻厉都没有回府,直到第三日晚上,盛露嫣刚熄了蜡烛躺床上就听到外头给寻厉请安的声音。
不多时,寻厉便进来了。
盛露嫣本来是平躺着的,连忙侧身面对里侧。
寻厉站在床边待了会儿,转身去了里间沐浴。
很快,寻厉回来了,躺在了床上。
盛露嫣白日里睡多了,这会儿还不困。但她不想跟寻厉说话,便假装自己睡着了。
听着耳畔的呼吸声,寻厉身侧之人并未睡着。
“夫人。”
盛露嫣顿时一惊,他怎么知道她没睡着的。但她假装睡着了,没有搭理他。
“为盛陵侯夫人诊脉的那位郎中找到了,今日已经入了京城,明日夫人就能见着他了。”
盛露嫣顾不得那么多了,立马转过身来看向了寻厉,惊讶地问:“这么快?你从哪里找到的?”
满打满算,从他们两个人做交易起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难道郎中离京城很近?
“在云苍国。”
盛露嫣更是惊讶,从这里到云苍国快了也得半个月的功夫,来回至少得一个月,时间根本就不够。
“你是怎么做到的?”盛露嫣问。按理说不可能啊,除非他们会上天遁地,这显然更是无稽之谈。
问完,盛露嫣立马反应过来了:“不对,你何时让人找的?”
除非时间提前,不然不可能的。
寻厉顿了顿,道:“那日在沿河村遇到夫人的时候。”
“这么早?”
这就对了!这样算起来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来回再加上调查的时间,就差不多了。
可是——
“你为何那时就让人找郎中了?”盛露嫣问。
寻厉没回答这个问题。
难道是为了扳倒她爹?不,不至于。这一件事顶多算得上是她爹私德有亏,并不能动摇盛陵侯府的根基。与其费劲心力去做这件事,倒不如让人找找她爹其他政事上的错处。可在处理柳三郎那件事情上,他明明握住了她爹的把柄,却没有公之于众,而是私下告知了皇上,可见还是顾念大局的,知晓这时候不能动她爹。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你是为了我爹还是因为我?”
寻厉看着盛露嫣,依旧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夫人觉得呢?”
盛露嫣心头一跳。
所以,竟然是为了她吗?因为知晓她在费劲心力地找高婆子和郎中,所以他私下帮了她。原来他那时就已经对她上了心啊。真是完全看不出来!
他那日还在蒙面人面前说那样的话,还责怪她不小心!
“你给我道歉。”盛露嫣板着脸道。
寻厉面露疑惑之色。
“那日我被挟持的事。”盛露嫣提醒他。
寻厉心里一沉,道:“抱歉,那日的确是我的错,是我考虑不周,我不该让夫人涉险,应该早早安排夫人回京。”他本以为自己有能力护着她,没想到百密一疏,还是让人钻了空子。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盛露嫣怔了一下。他竟然是这般想的!怪不得那日瞧着他有些愧疚。竟然愧疚的是把她带在了身边,让她涉险。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我不要听这个。”
不听这个……也就是说她这几日并非因为这个而生气?那又是为何?
“夫人想听什么?”
“那日我被挟持时,你说的话可是出自真心?”盛露嫣问。问完,她便盯着寻厉的眼睛,不错过他的眼神变化。
“那日是权宜之计,说出口的话自然不是真的,我以为夫人都明白的。”那日夫人与他配合得极好,他们二人也有足够的默契,不然那日究竟结果会如何当真不可知的。
盛露嫣心里高兴极了,连日来的阴霾也消失不见:“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我不爱听。”
“那我以后不说了。”
“嗯,你记住就好。”盛露嫣道,她接着问,“还有,你那日为何怪我不小心?”
寻厉沉默了片刻,虽说嘴上怪夫人,实则是在怪他自己。
“我不是在怪夫人,是在怪我自己没保护好夫人。”
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解答,盛露嫣笑了:“你知道就好。”
“时辰不早了,睡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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