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露嫣走后,盛陵侯脸上流露出来茫然的神情,他静静站在原地许久,这才离开了。
回到府中后,盛陵侯去了多日不曾踏入的后院之中。柳氏虽然不是正室了,但仍住在正院之中。如今府中没有正室,倒也没人说什么。
柳氏此刻正有些六神无主。如今她身边最得力的王嬷嬷被抓了,她虽然给王嬷嬷送了信,但却不知王嬷嬷能否做到她信中所说之事,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门外请安的声音。
这是侯爷回来了么?
柳氏快步迎了出去。她尚未走到门口,盛陵侯就进来了。
“侯爷,您终于来了,妾身这几日可想您了,一直想见见您,可外院的那些奴仆总是拦着不让妾身见您。”
盛陵侯看着面前这一张如往常一把柔弱的脸,却不如以往那般受用。
因为这一张看似柔弱的脸下面却隐藏着最恶毒的计谋。
盛陵侯强忍着怒气走到了主位上坐下,问道:“你想本侯做什么?”
柳氏看着盛陵侯的神色,心中有些不安,但还是缓了缓,继续保持着刚刚的笑容,走到了盛陵侯身侧。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妾身不知该如何是好。刘管事和王嬷嬷虽然犯下了滔天大罪,可他们也陪着妾身数十年,妾身想救救他们。”
听到柳氏的话,盛陵侯静静地盯着她看了起来。
他着实没想到事到如今柳氏竟然还能说出来这样一番话。事情虽然是刘管事和王嬷嬷做的,可他们毕竟是奴仆,做这些事于他们自己无益,得利的人是柳氏,所以但凡长个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事儿是柳氏干的。
盛陵侯突然想到了从前的点点滴滴,似乎每次不管柳氏说什么他都会相信她。她在他心中一直是柔弱懂事无害的,所以那些错事那些坏事一定是旁人做的,绝不可能是她做的。
是不是,柳氏一直觉得他没脑子,把他当成个傻子?
一想到自己的一腔信任和感情竟然被人拿来利用,盛陵侯感觉气血翻涌。他忍了忍,冷声问道:“当年是你故意让人引着郑氏去看你我二人的对吗?”
柳氏没料到盛陵侯会突然提起来这件事情,眼神微微躲闪,但多年的后宅争斗让她快速镇定下来。
“侯爷您在说什么啊,妾身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妾身当年不过是个庶女,无权无势的,哪里有这样的本事?而且还是在侯府中。她是侯夫人,整个府都是她在掌管着,我在后宅之中难以走动,做不来这样的事。”
盛陵侯发现柳氏的演技非常拙劣,一眼就能被人看穿,可她这等拙劣的演技又是如何骗了他数十年呢?
盛陵侯靠近了柳氏,冷冷地说道:“柳扶柔,你厉害啊!本侯竟被你骗了这么多年!我原以为那日是她无意间撞见你我二人之事,没想到竟然是被你设计好的。你不仅设计毒死了郑氏,还利用我帮你隐瞒,你这一招可真是毒!”
这些年来他一直以为郑氏是被他气死的,从未怀疑到柳氏的身上。但凡经受过当年那件事情的人,他全都换掉了。这件事情一直成为了他心中不能提及的禁忌。直到今日他方才知晓,原来郑氏的死另有隐情。
柳氏故意让人引着病重的郑氏来撞破她与自己的事情,试图气死郑氏。同时,在这件事情上她也利用了他。一旦郑氏因为此事被气死了,他作为其中的一个始作俑者,是一定不会声张的。不仅不会声张,还会帮着隐瞒,不让任何人去查。这样一来,郑氏死于毒杀的事情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了。
他以为她是喜欢他,急于见到他,所以那日才会迫不及待冒着风险来侯府找他。没想到她竟然是来夺郑氏命的,也是来拖他下水的。
她真的是好深的计谋,好狠毒的心!
柳氏心底隐藏最深的秘密被人揭开了,而揭开这件事情的人是她最想瞒着的人。她吓得连连后退,退着退着,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往常看到她手红了一下都要心疼的男人此刻却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她,仿佛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一般。
不,不行,她已经失去了刘管事和王嬷嬷这两个得力助手,不能再是去盛陵侯了。盛陵侯一定要相信她才行。若是他也不相信她,她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想到刚刚打听到的消息,柳氏在心里骂了盛露嫣几句,再次抬头时已经是泪眼婆娑。她痴痴地看向了盛陵侯,声泪俱下:“侯爷,您是不是又听大姑娘说什么了?您可千万别信她,她是故意在挑拨我和侯爷之间的关系啊!妾身之前就跟您说过,这件事情肯定是大姑娘捅出来的,您可以定要相信妾身啊。她的目的就是要弄死妾身,毁了侯府。”
盛陵侯蹲下身子,离柳氏更近了些,仔仔细细看着这一张他喜欢了多年的脸。
“我知道,这件事情的确是嫣儿搞出来的。”盛陵侯喃喃道。
她这么善于伪装这么有心计,怕是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在装。她在他面前扮柔弱,可转头就变成了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杀起人来毫不手软。不仅杀了那些奴才们,还杀了他的夫人,试图杀死他的女儿,哦,对了,还有那些姨娘府中他尚未出生的孩子们。他真想撕开这张脸皮看看下面到底藏着一张什么样的面容。
柳氏心里一松,笑着说:“您信了妾身就好,大姑娘原也看着是好的,可自从嫁给了寻厉就胳膊肘子往外拐了,不想着咱们侯府了。所以她的话您可千万别听。”
“嗯。”盛陵侯应了一声后,说出来一件让柳氏震惊的事情,“本侯没听她的,本侯是听你身边的王嬷嬷说的。”
柳氏先是一怔,随后血色慢慢从脸上退了下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她……她也是在……”
“你是想说她也在骗本侯?”
柳氏抿了抿唇,看着面前冷冷地盯着她的男人,那句话却怎么都说不完整。
“你如今把事情都推到刘管事和王嬷嬷身上的样子不正跟从从前把郑氏的死都推到本侯身上一样吗?这么多年来,你做事风格果然还是没变。”说着话盛陵侯把手放在了柳氏的脖子上。
这一刻柳氏终于知道害怕了,那种恐惧的感觉从脚底一直窜到了头上,后背也变得冰凉冰凉的。
“侯……侯爷,您听我说,听我说。”
“好啊,你说吧,本侯都听着。”
“我……我……我……这些都……都……都不是我干的,真的……您要信我。”柳氏哆哆嗦嗦说着话,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哦?不是你干的,那是谁干的,是本侯吗?”盛陵侯脸此刻在柳氏看来是阴森森的,仿若是从地狱中来的一般。
柳氏连忙摇头:“不,不,不是侯爷,不是您。”
“那是谁?”盛陵侯又问。
柳氏感受着脖子上的手越发紧了,吓得不敢再撒谎,眼泪也大颗大颗从眼里滚落。
“是我,都是我,都是我干的。侯爷,我求求您,看着这么多年夫妻的情分上,您饶了我吧。”柳氏终于说了实话。
放在她脖子上的手骤然收紧,随后,又慢慢松开了。
柳氏以为盛陵侯原谅了她,连忙爬向了盛陵侯,扯住他的衣角,求饶。
“侯爷,这么多年我为您生儿育女,打理府里府外的事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就帮帮我吧。”
盛陵侯看着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女人,突然觉得恶心。
从前他觉得她性子好柔顺良善,便觉得这一张脸也是如此的。如今他知晓了她干的那些恶毒之事,便怎么看怎么觉得渗人。明明是同一张脸,却给了他不同的感受。
盛陵侯站起身,看着匍匐在他脚下的柳氏,道了一句:“你害死的郑氏是我的发妻,你差点害死的嫣儿是我的嫡长女。”
柳氏没想到盛陵侯竟然会为她们母女俩说话,心里很是慌乱,连忙道:“您不是不喜欢她们吗,您不是说过最喜欢妾身吗?您说过的,您最喜欢妾身了,您也最喜欢妾身给您生的一双儿女。”
“即便是本侯不喜欢她们,也不是你杀害她们的理由。”
“杀人偿命,谁也躲不过的!”
最后这话,让柳氏彻底绝望,面如死灰。
“看在你伺候本侯多年的份儿上,你自行了断吧,本侯给你最后一份体面。”说完,盛陵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正院。
背后响起的是柳氏的哀嚎声,但盛陵侯没有再回头。
一个时辰后,管事来了书房。
“侯爷,柳姨娘病逝了。”
“嗯,你退下去吧。”
书房里没有点蜡烛,黑漆漆的一片,盛陵侯独自坐在椅子上,回想着这些年的事情。
当年他娶郑氏,也是真心喜欢她的。她明媚、灿烂、率真,笑起来如天上的太阳,让人心生欢喜。只是成亲后,她却慢慢地变了。但凡他多看别的女子一眼,她便要闹上几日,就连他纳个妾也要征得她的同意才行。若他去了哪个姨娘那里,她得有好几日给他脸色看。
慢慢地,他对她多了几分不耐烦以及不满。
就在这时,柳氏出现了。
柳氏小意温柔,处处以他为尊。柳氏听话懂事,从不拈酸吃醋。他爱极了她柔弱似水的性子。虽然第一次他醉了酒,但后面很多次他都非常清醒。清醒地沉迷于她,清醒地被她骗着。她这一骗就是许多年。
如今他方才知晓,看起来强势厉害的人未必会做伤天害理之事,而看起来柔弱的人却害死了他的妻子,谋害他的子嗣。
他是真的错了。
错得离谱。
想他堂堂一个侯爷竟然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当真是奇耻大辱!
可即便如此,在听到柳氏真的没了时,他心头依旧会痛。
盛露嫣离开府衙后便回了府中,她此刻心情糟糕得很,只与孙嬷嬷说了一句她累了,晚饭不吃了,便去床上躺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有人上了床,随后她被抱入了一个温暖而又熟悉的怀抱中。
“柳姨娘死了。”寻厉在盛露嫣耳边说道。
盛露嫣瞬间睁开了双眼,看向了寻厉。
“她在府中自缢了,侯爷对外宣称病逝。”寻厉解释道。
盛露嫣先是愣了一下,很快便想明白了。想明白后,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她是真的恨极了柳氏,可在听到她死了的消息时,她并没有那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心中依旧在为逝去的母亲感到难过。
“夫人还要继续告吗?”寻厉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盛露嫣毫不犹豫地回答:“要!”
她爹的意思她明白了,是想到此为止,但她不想。做错了事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免得后人不知,再给了她翻身的机会。即便是她死了,也别想把这些事情掩盖了。
“好。今日告老还乡的李太医和当年给侯夫人看诊的一位郭太医已经到了京城,他们手中有一些证据。”
盛露嫣眼前一亮。
怪不得寻厉那日说让她不急着开棺验尸,原来他是在帮她找太医。
如此一来,即便是不打开她母亲的棺材也能给柳氏定罪了。
盛露嫣凑近了寻厉,亲了一下他的唇,笑着说:“谢谢你,夫君。”
寻厉喉结微微滚动,他抬手摸了摸盛露嫣的头发,道:“好好睡一觉,明日就能结束了。”
“嗯。”
第二日一早,京城府衙公开审理了这个案子。
当传唤柳氏时,方知她昨晚就已经死了。不过,人证物证俱在,柳氏所做的事终究还是大白于天下了。谋害侯夫人、谋害侯府子嗣、□□、下毒害人……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一个内宅女子所为,骇人得很。
一时之间,满京城哗然。
大家看向盛陵侯的眼神都怪怪的,有的充满了同情,有的是偷偷看笑话。毕竟,和女人偷情气死了自己原配老婆的事儿也就只此一家。
在这些纷杂的目光中盛陵侯又告假了。
想到那些目光,盛陵侯想,或许离开京城一段时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这时的盛陵侯尚在犹豫。若此时离开京城,京城的势力势必会大变,等到他打完仗回来,还不知盛陵侯府会被人瓜分成什么样子。可若是不走,那小狼崽子还不知会如何做。
盛露嫣察觉到她爹那边没有动静,冷笑了一声。
最近她一想到自家父亲一直在隐瞒母亲死亡真相的事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柳氏已死,父亲却仿佛忘了那日的事情一般,那天还专门让府中的管事来了一趟寻府,骂了她一顿,嫌她不懂事又把柳氏做的事情抖落出来损了侯府清誉。
看来,是时候推她爹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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