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战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干,他是去了附近的驻军地搬救兵,动用了闻家在军中的关系。但是没想到闻家令牌砸下去,居然砸出了一个老相——老死不相往来——识来。
苏锦萝,字绛心,靖安府宁远将军,云秦帝国三大女将之一。十五岁时随“长城飞将”封大元帅出征,把苏罗耶人逐回极北冰墟,赐号“大夏龙雀”,以及——
——太原正闻·闻家,未来的二少奶奶。
闻战:呕。
他跟苏锦萝认识还是在漠北,当时两人都是小/逼/崽子,为了争只小羊羔大打出手:彼时两人打折了兵刃,就开始赤手空拳地撕巴,苏锦萝一拳打掉了闻战摇摇欲坠的乳牙,闻战逮住她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
闻老爷子一巴掌拍向闻战的后脑勺:“你咬了人家,得对人家负责。”
鼻青脸肿的闻战:“……”
他当时看向被苏家大人拉开的苏锦萝,灰头土脸的女孩子从散乱的额发里恶狠狠地瞪来蓝色的大眼睛,随即在闻老爷子面前向闻战竖起了中指:
崽种!
闻战:?
你他娘?
这女人需要我负责吗?
“正好,”闻老爷子笑呵呵地,“克你。”
这话老爷子还真没说错,苏锦萝的八字简直就是专门来克闻战的:闻二少爷在外面拽得二五八万,谁见了不得承认一句“天纵奇才”,——然后继续跟苏锦萝打折了兵刃,继续跟苏锦萝赤手空拳地撕巴,继续被苏锦萝一拳……这会儿是打不掉闻战的牙齿了,两个人躺在黄沙地上开始互骂,苏锦萝汉话讲得没他利索,吵不赢就往闻战嘴里扔沙子。
后来两个人一个在边关一个在中原,因为婚约的事儿还被家里大人按着写过信,一开始闻战倒是老老实实地写酸腐儒生的经典套话,天很蓝地很绿你很美,风起了花落了我想你,——而苏锦萝则回两个狗爬一样的汉字:
已阅。
闻战:“……”
娘的,爱谁谁写!
然后两个人开始在书信里画王八,最后书信里只剩下了王八……苏锦萝画完王八后还会在包裹里给闻战塞点边关的小玩意,有时候干脆就是狼的牙齿、豹的爪子,闻战就塞些胭脂或者纸鸢什么的小玩意送回去。
……后来两个人是怎么断了联系的?
.
.
悍将扫了眼苏锦萝倒提着的长/枪:“天/行/枪?”
“嘁,”苏锦萝一扬新月似的眉毛,女孩踩不准汉话的声调,口音里还掺着浓重的胡腔,“你倒是比闻二废物多长了双眼睛。”
——锵!
话音未落,一道惊电直直飚溅出三丈多余,冷铁相刮擦的星花火粒猝地瀑溅开去!
苏锦萝话头人还在马背之上,话尾人已经在了悍将近前——长/枪枪尖猝地越过了悍将鬼头刀上的金环环孔,一往无前地刺向悍将面门!
天/行/枪第一:天军逆破·刺!
悍将侧身避开枪尖时陡然发力,被长/枪穿扣而过的金环陡然炸成一抔灿灿的金粉!他顺着暗银色的枪身卷绞而上,苏锦萝抡枪生生撞开悍将的刀刃,两个人在疾风与乱影里短兵相接,眨眼间就对拆了十几招。悍将格住了刺势磅礴的长/枪,三棱枪尖刮擦过鬼头刀阔面的刀身,疾走出一行锐艳的火粒;苏锦萝不退反进,暗银色的枪身被两股力道压成一弯蓄力的弧,猝尔反弹、上挑、斜挂的枪身甩出寒星烁烁的枪尖,悍将面门闪避不及,脸颊上当即见了血!
猩红色的枪穗在狂风里怒卷成花,暗银色的枪身抵着女孩的铠甲抡转出呼啸的一圆,苏锦萝旋身退开一步,长/枪自女孩身后斜点于地,菱形的刃尖上蘸着一抹淡淡的血痕。
砰!
两方角力时无匹的气劲这才传震下地,喷扬的石沙足足扬起几丈有余!雾黄色纷纷扬扬地遮挡着人眼,既而被诡蓝色的炼炁倏然划裂——三道光柱冲天而起、刺入穹隆、辟开尘沙,场面顿时清出好大一片空地。
闻战右手倒提着列御寇,左手猛拍了一下苏锦萝的后心——少爷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女孩的盔甲都震出金属的一声嗡,苏锦萝唔地一声咳出淤积在心腑的黑血来。
苏锦萝咬着染红的下唇狠狠地瞪向闻战:不要你管!
闻战回了她一个白眼:我们智力不在一个物种上,本少拒绝与你交流。
苏锦萝:?
——娘炮,我一拳打过去你可能会死。
刚刚她与悍将正面对撼,两人硬是碰了一回硬功——行外人一看像是女孩占了上风,但行内一看则不尽然:苏锦萝的力气还是不够,两力冲撞时已经震伤了女孩的经脉,她的动作已经开始迟缓了下来。
“喂,”闻战压低了声音,“怎么是你一个人过来?”
悍将就算再有通天的本事,也只不过是个土匪头子而已:江湖散勇不足为惧,如今正五品的将军亲自提/枪上阵,未免太给面子了些?
苏锦萝冷笑了一声:“还不是你这个窝囊废太没用?”
闻战大怒:“你狗嘴里是不是吐不出象牙?”
苏锦萝皱着金色的眉毛倒没再跟他扯淡,伸手一弹自己耳下的叶子牌——她的叶子牌是霸下府破例授予,长矩形的墨黑牌面上绘着怒放的雪莲花。
悍将没有叶子牌,说明他是不受霸下府承认的方师。这很不寻常,霸下府有炁动仪,醒骨的方师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都避不开霸下府的统计和核定。
但是……
——江湖上确实有一个很有名的方师,他至今都没有被霸下府统计在册,叶子牌还是自己无聊时做着玩儿的。
薄燐,雪老城大弟子,江湖号“九刀”。
“上面有人发话了,要我亲自提头去贺寿,靖安府的粮饷才不会被卡得那么紧。”苏锦萝的字句从齿缝舌尖迸吐出来,“明白了么?我不是来帮你的,而是这人……惹到了了不得的人。”
.
.
“薄燐你他娘疯了么?!你在跟师父动手——”
“让,开。”
残雪垂枝眩出一笔染血的锋寒,阴沉沉地遥指向前来阻拦的白潇辞。薄燐披散的长发在狂风里飞旋怒舞,诡蓝色的炼炁向着穹隆冲天而起,咆哮的刀风寸寸凝结成殷红的梅花雪浪,唰然遮蔽了刺目又凄惶的天光。
神佛皆惧,天下惊殊。
“薄远州,我最后问你一遍。”
薄燐压低了染血的眉宇,冷冽的目光从散乱的额发里穿刺出来:
“明百灵是你杀的,是不是?”
当时师父……说了什么?
薄远州保持着悠容淡逸的笑意,千山暮雪都禅定在了他的表情里:
“……我们雪老城,还真是惹到了了不得的人啊。”
!
薄燐猝然从迷梦里挣脱出来,冷汗涔涔地浸透了衣裳。
他胸膛缓缓起伏了一轮,低头去掐自己汗津津的眉心。四季雪安睡在破晓前的黑暗里,窗外下着哀艳的梨花雪,偶尔传来花瓣掸在窗纱上的窸窣声。
他看向塌上的云雀,女孩居然已经醒了,从裹得严严实实的被褥里探出了一双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薄燐:“……”
薄燐刚想来一句早,却发现自己喉咙梗得厉害,嘶哑着抽不出声音。云雀从被子里探出了手来,薄燐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凑近,女孩温软的手指轻轻地蹭了一下他的脸。
薄燐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云雀又缩回了手去,在被子里拱了拱,又从被子里窜了起来。薄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云雀是在扣衣裳,——还扣错了,单薄瘦削的肩颈袒露出大片大片病态的苍白。
云雀面无表情地坐在塌上,跟藤椅上的薄燐对视了片刻,末了张开了双臂:
“过来,抱。”
薄燐低下头去,低低地笑了一声。云雀以为他要说什么烂话不动声色地拒绝自己,——没想到下一瞬她就被拉进了一个凶狠的拥抱里,薄燐的体温一直都非常的低,云雀在他收拢的气劲里无端地哆嗦起来。
——她被勒疼了:“……薄燐?薄燐?”
薄燐倏然放开了她,云雀猝不及防地摔进了被褥里,在定睛时薄燐已经反手握住了残雪垂枝的刀柄:
"哟,大早上的,火气这么大?”
诶?
云雀裹进被子里再探出头来,庭院里梨花深深,一道人影沉默地立在漫天哀艳的梨雪里,表情像是四月森濛的凉雨。
——薄燐的师弟,白潇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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