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岛并没有继续呆在许巍洲的工作室,她还得上学。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回家取书。
她出门和许巍洲说了下这事,准备坐车回家。
许巍洲皱着眉——他还没发现,在鹿岛面前,他总是皱眉,制止了鹿岛,用一种很冷淡的、若无其事的语调说。
“我送你。”
鹿岛心知这是怎么一回事,欣然接受了。
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许巍洲的车是一款银蓝色的跑车,质感相当好。即使鹿岛并不认识车的品牌,这也不妨碍她直觉它价值不菲。
车门里面也干净整洁,让人自惭。
而鹿岛穿着一身廉价的连衣裙,她昨天匆匆忙赶来连轴转,又发热晕倒一夜,身上也因为出汗而黏糊糊的,车前视镜中的她显得格外灰头土脸。
和干净、价值昂贵的豪车截然不同。
如果她真的是十几岁的女孩子,如果她不是深信自己会成为很有价值又很美的人,一定会忍不住局促不安吧?
鹿岛想。
许巍洲是个细节控,自然也能注意到这点。他为鹿岛打开车门,正要轻飘飘说那么几句——反正他车多的是。
鹿岛却干脆利落地坐了进去,系好安全带,抬头向他笑道:“谢谢许老师。”
姿态自如伸展,声音还是那样甜且轻淡。
这显得许巍洲料想的局促荒谬极了。
许巍洲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半晌,他故作无事地放下,回到了驾驶座。
摩挲着方向盘,许巍洲一边开车,一边陷入了某种奇特的感觉。
鹿岛……就像是一个超脱掌控的意外。
许巍洲的生命中充满着概率和确数。许如随便介绍来的同学大概率是庸才,没经验的模特不可能有像话的表现,贫穷又相貌平平的年轻女孩难免是自卑的,人碰到自己无法企及的事物难免会自惭形秽……
这是许巍洲预先在脑海中划下的定式。
但鹿岛一个都没遵循。
她横冲直撞,打破了许巍洲的条条框框。
这让许巍洲感到奇怪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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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岛的家的确离摄影棚很远。今天运气好,北三环没堵车,饶是如此,这一段路程也足足花了一个小时。
许巍洲这时候就微妙地感到不舒服了。
尤其是鹿岛还用那种又轻又软的声音说道:“今天真的是谢谢许老师啦。”
“如果要坐公交的话,可能到家就要八点多了——那我就赶不上去学校的首班车,铁定会迟到的……老师绝对会杀了我的。”
“太糟糕了。”
这不符合鹿岛往日在许巍洲面前的人设。
但她今天生了病——稍微小女生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至少,看起来许巍洲似乎很吃她这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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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微妙的不舒服在下车后更加剧了。
鹿岛走在前面给他指路,她停在了一条蜿蜒而狭窄的巷道口。巷道两旁挤满了那种简陋的自建房,许巍洲能从里面听到粗鲁的男女吵架声,以及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相当不安全,且危险。
对一位身材很好的年轻女孩子来说。
许巍洲皱眉,“你最好换个地方住。”
说出来后,许巍洲立刻暗恼了——他这岂不是何不食肉糜?
沉默片刻,他又生硬道:“好好拍照片,我不会亏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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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对着许巍洲的鹿岛轻微地勾起嘴角。
你看,愧疚心真的很有用吧?
那就再加个码好了。
鹿岛转过身,很小声、很不好意思地和许巍洲说:“许老师不用再进去了。这里有点乱。时不时还有人打架什么的。”
“我回家拿了书就坐公交上学。”
“今天真的很感谢许老师。”
许巍洲先前所预料的局促当真出现了。
但他却并没有以往那种万事都在掌握中的安心和从容,反而前所未有得烦躁。
许巍洲向来不愿意应对这种无从知起的感觉。
他再一次逃了。
只仓促甩下一句:“不要忘了下周的拍摄。”
被许巍洲如此避之不及地扔在原地,鹿岛却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感觉。
她很期待下周的会面——那时她会更美。
她会拍出更有感觉、更富有感染力和艺术性的照片。
而许巍洲也会彻底被她拿下——至少在系统显示的进度条中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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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巍洲其实没走,但也没发生那种小说中的“开着车默默跟一路”的情节。
而是默默翻阅起聊天记录。
除开工作室的持有人之外,许巍洲还是个有点名气的独立摄影师。他的大部分工作事物都是网络交接的。许巍洲又相当谨慎小心,喜欢反复核对细节。
时间久了,也就堪称是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不过,以往,他从来只看那些已敲定工作相关的细节。今天却破了例外。
和鹿岛的聊天记录相当简短。
许巍洲相当容易地找到了鹿岛昨晚的消息,也相当轻易就看出了她“……可是”之后,欲言又止的隐忧。
向上滑动屏幕,许巍洲又一次看到了鹿岛给他发来的照片和视频。
那视频甚至他还没点开——这倒不是怠慢鹿岛,实在是鹿岛那双眼睛的照片完全戳中了许巍洲的点,这才让他忽略了其他要素,立刻想要为鹿岛拍照,拍出那种她带来的神秘感和美感。
许巍洲打开了。
随后,就陷入了一汪蓝色的海洋。
是不好惹的,也是惹人怜爱的。
这就是他想要拍出来的感觉。
许巍洲脑海里的那只气球又膨得更大了点。
他得对鹿岛好点。
许巍洲欲盖弥彰般补充道,就当是为了摄影。
他发了条消息给鹿岛。
[许巍洲:这是我的私人医生的联系方式。]
[什么时候有空,去找他做个全身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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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提示:想让我原谅呀?那就一字一字回消息呀。任务完成度:+8,当前任务完成度:60%]
正在教室奋笔疾书的鹿岛就收到了这样的消息,早已有了类似的事发生,鹿岛这次只是稍一惊讶,注意力就回到了正事上——她面前的数学题。
然而这一瞬间的晃神还是被温红给捕捉到了。
温红疾声道:“鹿岛,你上来做这道题!”
"今天迟到不说,还上课跑神,看着你的分数不会羞愧吗?"
全班哄笑满堂。
林棠怜悯地看了鹿岛一眼,发现今天她这同桌看上去怪精致的。
眼下,像是被突然叫到要去做不会的题而为难,甚至紧皱起了眉头。
林棠邪了门般,觉得她有点可怜,甚至不由自主想要去抚平她紧促的眉头,为她排忧解难。
可惜林棠也是学渣,只好目送鹿岛上台,哀怜地注视着她。
然而,鹿岛却让她目瞪口呆了。
只见鹿岛几乎没有多加思考,拿起粉笔直接干脆利落地写出了答案,一行又一行,很快就写满了半个黑板。
温红正打算说:你抄答案有什么意思?
鹿岛又换了一个板面,写下了解法二三个字,不等温红反应,飞速写出了解法二、以及解法三。
整个教室突然都安静下来,只知道盯着在黑板前奋笔疾书的鹿岛。
这还是鹿岛吗?
她做的对吗?
这事可真怪啊。
可现实并不会因为他们的怀疑而改变。
系统的提示暗示了这点。
[系统提示:得到周围人关于学习的夸赞。任务完成度+5,当前任务完成度:5%]
[系统提示:让众人改观,任务完成度+5,当前任务完成度:8%]
有了系统提示,鹿岛写得更快了。
刷刷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教室,很快,干净整齐的板书就遍布黑板。
温红瞥了眼答案,先不说过程,鹿岛几种解法的答案都是对的。
可她怎么能对呢?
鹿岛的水平温红还是知道的,不管是78分还是120分,这道题都绝对不是她能轻松应对的水平——
温红胡思乱想着。
鹿岛写完后,安静地注视着温红,声音甜而轻:“温老师,这样可以了吗?”
少女眨着眼睛,猫眼圆润,神态又天真乖巧,竟真的像只猫。
温红原本憋着的气,不知道就怎么回事,就突然消了,只好讷讷道:“行,那你下去吧——同学们,我们来看这道题。”
看温红这反应,班里的同学几乎都知道鹿岛这是做对了——不然以温红的急性子和暴脾气,肯定离不了对鹿岛秋后算账。哪里会这么风轻云淡啊。
一时之间,他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之后,也不知道怎么的,温红讲课有点不在状态,这可不像话。所幸,该讲的都大致讲完了。温红给大家发了一套试卷,"这是我从卫星班王老师那里要来的试卷,给你们见见世面。"
卫星班和鹿岛他们班不同,和精英班也不同。那里面的学生多是冲击清北的苗子。
鹿岛的同学们顿时哀嚎起来。
"温老师,你太高看我们了……"
“怎么又要做卷纸?”
……
一片嘈杂中,温红走到鹿岛身旁,心情复杂道:“有不会的可以多问问我。”
[系统提示:得到周围人关于学习的夸赞任务进度+5,当前任务完成进度: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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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岛确实碰到了难题。她准备依言去问,可温红不在办公室。
兴许是今天温红直接下课走人了。她等了半天,依旧没人。正准备走的时候,在办公室碰到了熟悉的人。
是鹿岛上次在公车上碰到的江泽。
其实江泽第一眼并没有认出鹿岛,反倒是鹿岛率先打了招呼。
“是你啊。兄弟情深。”
语气调笑的,倒并不能称得上挖苦。
“这次要加飞信吗?没你兄弟了。
她眨眼,轻巧地问。
江泽觉得这人是故意的。故意挑动他心弦的。
他也这么直白地问了:“你故意的?”
鹿岛大方承认:“没错呀。”
她又飞一样补充道:“没什么恶意的。就是想让注意到我。”
江泽是小团体的中心,她以前没能成得了,现在也说不好——但她可以成为中心的中心呀。
其实她不补充,江泽也不会恼的。但也没说什么话应和。他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知道有一种冲动,然后这冲动把他变得乱七八糟的,就像上次那样——莫名其妙地用指尖碰了下鹿岛。
他这次克制住了。但是也像冻僵了一般,完全不知所措了。
他只感觉,她没有那么忧郁朦胧了,也比之前更漂亮了。如果说此前的那种漂亮只是让他些微感叹下形体美,那么此刻的漂亮便是一种有神韵的美——尤其是当那双眼睛在盯着他的时候。
江泽很诚实。他对审美诚实得紧。
但他又对审美客体——此刻的鹿岛不大诚实。他心里局促得紧,面上却神色不显,指了指桌子上几张空白的表格:“这是王老师要求填写的自证表格。”
鹿岛瞥了眼——发现是华国田炳辉大赛青少年组的报名自证表。
只一行,约莫是姓名,联系方式,身份证号之类的基本信息。
鹿岛心知,这是被当成一起参赛的了。
老实说,鹿岛有点想报名——比赛是一个月后的,鹿岛想试试系统加持的无限智慧到底能达到什么程度。
她已经些微领略过它的本领了。可以让她在几分钟之内拥有相当适宜的眼妆晕染技术,在几小时内飞速补充模特的职业素养……但这些说到底是一种难以量化、没有具体考核和竞争来检测的软技能——说不定只是恰好合了一些人的意呢。
她正要说些什么,年级主任王传志走进了办公室,瞧见两人,惊讶地问道:“怎么这个点还有人?”
江泽这次开口自然多了。少年的声音清清朗朗,一听就让人想到那种清冷的玉石碰撞声。
“老师,我是江泽,这位是……”
鹿岛插口说:“鹿岛。”
江泽顿了顿,继续道:“老师,绘画比赛报名信息出了点差错,官网让我来考点线下自证。”
王传志摆了摆手,“行,放那就行了。你们先走,我记着呢——我得锁办公室了。”
鹿岛也只好等明天找温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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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传志决定先登记好这两个学生的信息,再锁门离开。年级主任事多,他怕自己明天把绘画比赛这事给忘了。
林英举办的虽说只是赛事的青少年组,然而这赛事由世界顶级强国华国主持,而田炳辉又是世界顶级画家……关注度也不容小觑。
尤其是赛后的艺术展,更是早有全球超40多个国家预计直播——林英能有举办这次赛事的殊荣,多亏了田炳辉的母校情节。
总之王传志并不想当什么耽误学生前途的庸师。他准备把这两个学生的身份登记到电脑上。
他先打了江泽的,这是一中的参赛者。倒是优秀,家学渊源,自小学了十来年了,也斩获了不少青少年绘画比赛的奖项。
然后他准备登记鹿岛的信息,发现表格上一片空白。
这姑娘是忘了吗?
王传志朝门口张望了几下,又看了看表,这会儿功夫说不定校门都出了。
这让王传志就有点急,你说这学生要参加比赛,自己怎么不注意?
怎么补救?
王传志突然想到这学生自我介绍过她叫鹿岛,又想到她是个个子超高的女生——现阶段只能指望这学生就是他们林英的了。
王传志调出了学生管理系统的学籍注册名单,他不知道是哪个“lu”,又是哪个“dao”,只能一个个找了下去——所幸还有身高这一信息来定位。
毕竟,那么高的女生也是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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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岛回家时,才看到许巍洲的消息。
没回。不止如此,她还把信息给删了。
就当聊天程序吞消息好了。
现在还不是去找私人医生做体检的时候——她不够漂亮,更不够有天赋。
没有牙齿的“娇弱”大概率不会让人怜惜,反而会成为恶意滋生的土壤。
她打开了“缘笙”的音螺后台,发现了几个小红点,估计是系统发的她上日榜的通知———可能还有些数据的报告。
前几个不出所料。最后一个,点开后却是条自称是棠心传媒公司经纪人李京。
“你好,请问您有意做我们平台的签约主播吗?薪酬好商量。”
鹿岛:“说说。”
李京秒回,发送来一份薪酬构成规则。
[底薪1500+提成20%……平台抽成60%……五年内不可……]
鹿岛前世虽说拍的都是不入流的玩意,但到底算是经验,她一眼锁定了其中的关键部分。
又卖身,钱还少。
鹿岛直白讽刺道。
[你打发要饭的吧?明摆着压榨呢。]
李京咬死了:[普通新人都这个价格。]
鹿岛嗤笑道:[你家普通新人第一次有我这流量啊?]
[行,找你不普通的新人去——找到算我输。]
鹿岛直接给拉黑了。剥削也得有个基本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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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活发不出消息、发出也只有红叹号的李京气炸了。
不就是一个刚出头的小网红?
不,能不能成网红还八字没一撇呢。
一支视频火又怎么样,还能每个视频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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