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单婉儿的病情好转了一些,等她从房中走出的时候,却听见厅堂里,自己的娘亲哭得泣不成声。
她心里一紧,终是养大自己的娘亲,即使心里那杆秤再不平衡,也还会关心。她跑到了大堂,还没进去时却听到了单老爷和单夫人的对话。
单老爷扶着跪在地上哭到浑身颤抖的单夫人道:“夫人啊,你就不要再哭了,大不了我们再生一个便是了!”
“你放屁!你这个老东西拿什么生!就你那身子还天天想着纳妾,我呸!你还我儿子!还我英儿啊!”
单婉儿心里一惊,难道……单英死了?
在她卧病在床的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随手拉过来一个路过的丫鬟便问了起来,这一问,心里的错愕惊涛骇浪般袭来。
是她那个从小因为恃宠而骄而变得无法无天的弟弟……终于杀了人,被官府的人带走了,打算秋后问斩。
事情就发生在前几天,单英与戚州的一个小衙内在一块玩耍,发生了点口角,单英仗着自己从小没人敢欺负,也不知道小衙内的爹在朝中是何等官职,便胆大妄为地把那小衙内推到了河里,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小衙内已经溺死了。
单英毕竟才十几岁,愣在河边看着河里浮上来的尸体,当时就吓傻了,这一幕正好被路过的百姓看到了,百姓即刻报了官。因为这单英从小就飞扬跋扈,不是从邻居家偷条狗,偷只鸡,就是带着一群小混混在城里当小街霸,戚州百姓早就看不惯这孩子了,现在更不可能有人替他隐瞒。
单英被带走后,单家老爷和夫人倾尽家产只为保住他一条小命。
他们把所有的家产和当年收到的单香儿的聘礼都拿了出来,送给了县令爷,这县令礼也收了,却面露难色,只表示自己尽力而为。
单老爷和单夫人心存希望地回了家,还期盼着有朝一日单英能安然无恙地从牢里出来。
日子等了几日,单夫人却越等越心慌,府中银两早已亏空,昔日大户一夜变得捉襟见肘,儿子却还没有回家,人自然就崩溃了。
这才有了单婉儿在厅堂见到的那个场景。
单婉儿明白了一切后,又听见她爹哀婉叹气,念叨了这么一句:“哎……咱家英儿不是踩过生了吗?怎还会落得如此境地!”
就是这么一句话,单夫人刚刚还痛苦的脸庞瞬间凝固了,她泪眼婆娑,哑然失色地张了张干裂的唇,疯魔般蓦然起身,咬牙切齿地碎碎念着:“对!都怪那个戚家!是那个戚家穷苦,为了当尊客收我单家银两,才到处造谣,说自家孩子才华横溢!其实他家戚宴根本就是个废物!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考取功名!笑话啊!哈哈!戚家造谣,导致我儿被他家儿踩了生,命运多舛,如今又身陷囹圄……戚家害我英儿!我定饶不了他们!”
之后,单夫人就像得了疯病一般,一边在家苦苦等着从狱中回来的单英,一边派家中所剩不多的几个护院去骚扰戚家,只可惜,那些护院每次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再也没回到过单家。
单家因为要给县令每月上交巨额银两,以保单英在狱中免受刑罚,安然度过,东拼西凑找别人借的钱也差不多用光了,家中再也拿不出银两去买几个打手。
打不了戚家人,去了的护院都会失踪,儿子还没回来,单夫人的病就越来越严重了,直到最近几日,家里的二女儿还溺死了,这一下子,单家算是彻底倒了。
孟无争听到这里,已是怒气滔天了,谁能想到两家的矛盾竟不是因为退婚,而是踩生。他霍然起身的时候,没控制好身上灵力,竟然一掌将旁边的木椅拍散了。
……
“咣当”几声,孟无争看着一地断木碎屑,又看了看近乎家徒四壁的戚家还有为数不多的那几把木椅……
他忙一脸歉意地对戚夫人道:“抱歉,抱歉,戚夫人,我一时没控制住……这城中哪里可有木匠师傅?我这就去重新给您定一把一模一样的。”
戚夫人看着那一把散了的木椅,摇了摇头:“罢了,阴使官大人能有这般少年心性,我倒是没有想到。”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这椅子无论如何我都赔,您告诉我木匠师傅在哪?”孟无争心里难受了。
“出门右转,街边第五个路口左转。”这时,倚在门边的迟漠寒道。
孟无争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一路走过来,大概将城中模样记了一遍。”他一脸淡定。
“你能记那么清楚???”
这会儿,迟漠寒又阴阳怪气起来:“我记性好,不像某人。”
“……”
这是骂谁呢?
算了,没时间计较这些小事。
孟无争又对戚夫人连连道歉,之后便和迟漠寒去找城中木匠,俩人一路往木匠家里赶,不由得谈起了戚家和单家这桩事。
“明明就是那单英从小娇生惯养,长大了无法无天,单夫人倒是把这不会管教儿子的责任推给戚家了?”孟无争简直不能理解,义愤填膺的模样。
“呵,踩生这种习俗听个乐呵便罢了,居然还当真。”迟漠寒在他旁边一脸悠哉。
“不当真的话,难道要她自己承认自己不会管教儿子吗?正好,能把这责任甩给别人,何乐不为?”孟无争挖苦道。
“不过,单婉儿到底是被谁推下河的?戚宴又是怎么死的?怎么感觉还是毫无头绪?”孟无争皱了皱眉。
“不是说他家护院去骚扰戚家的时候,都失踪了吗?你平常不在的话,其他人界的魂儿是谁在收?”迟漠寒问。
“那就多了,十殿的殿主基本上都会隔三差五地去人界收魂,包括每殿的小官差偶尔也会独自去——你是说那几个护院已经死了?”孟无争反应过来了。
“很有可能,黄泉还能觅得那几个护院的魂吗?”
“根据戚夫人的言辞来看,那几个护院死得比单婉儿还早,搞不准,我不在的时候,黑白无常那两个小屁孩或是别殿的已经替我把人都送到转生台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你不如通灵问问?”迟漠寒道。
“不行,不知道姓名的话,问不出来,看来有必要再去一趟单家了,正好,单婉儿的死也要一并调查清楚。”
“好。”
说话间,俩人来到木匠家,不过大门紧闭。孟无争敲了敲门,又静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发现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正想着,木匠是不是不在家,旁边一个卖鱼的大娘,一边磕着手里瓜子一边看着他俩道:“呦呵!两位俏郎君这是要找木匠修东西啊?”
“大娘,木匠是不是出门了,大概多久才能回来?”孟无争问道。
“嘿,俏郎君,叫什么大娘,叫‘我的好姐姐’!”
孟无争:“……”
“我的好姐姐,敢问木匠可是出了门,大概多久才能回来?”孟无争耐着性子又乖巧地问了一遍。
“好说好说,那李三啊,这会儿保准在翠烟楼听小曲儿呢,你俩要是着急的话,可以上那找他去。”卖鱼大娘热情告知。
这翠烟楼……听上去不太像啥好地方啊。
孟无争现在实在没听小曲儿的雅兴,忙跟卖鱼大娘道了声谢后便往翠烟楼的方向走,这步子刚迈出一步,忽然发现自己不认路,就立正站好,问旁边的迟漠寒:“你知道翠烟楼在哪吗?”
迟漠寒双手抱胸,一双眸子泛着冷光:“不知道。”
“你刚刚还说你把城中的模样都记住了!?”孟无争大吃一惊。
这么小的一间木匠铺都能记住,装潢一定明显的翠烟楼记不住!?
“你就不会在这等木匠回来?非要去那烟花之地?”迟漠寒审视着他。
“……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去听艳曲儿吧?”
“哦~原来孟大人喜欢听艳曲儿啊。”这人明明是在淡笑着,却突然间周身寒气,森然可怖,那双漆黑的瞳仁似要变成赤红色。
这感觉……这要精分的预兆竟如此明显!
孟无争敏锐察觉到了,忙站远了些,解释道:“当然不是!我这不是着急?打算先进去翠烟楼找到木匠,说不定能直接给他拉回来,在这等的话,他万一……今夜就不回来了?怎么办?”
“哼~孟大人对这种地方可真是了解啊。”这人明明正眯着笑得开心,却浑身散着妖气。
“……”
“你要不信,你跟我一起进去啊,我可是正经鬼!”
“好,走。”他抬脚就走。
喂!你果然认得路对吧!?
二人一路七拐八绕穿过了热闹的街道,又挤进了几条僻静小巷,最后终于到了翠烟楼。不过等到二人站在翠烟楼的门口时,孟无争陡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这次来人界忘记带银两了!
他知道人界这烟花之地,若是进去以后半个铜钱都不出,怕不是会被人给打出来,总要象征性地给老鸨点银两,更何况他要进去找人。
上次揣在身上的银两全都给了城郊那卖货郎,现在的他真是身无分文了。
他有些赧然地刮刮脸颊:“那个……迟少主,你身上可带了银两?”
迟漠寒将腰间折扇拿出,展开遮着半张俊脸,只露出一双眯起的笑眼:“嗯?不是找男人吗?不找姑娘就不必花钱?”
……这人怎么总以为他要找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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