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程野秋的时候，宋酒尘一怔：“程师弟？”
程野秋交出手中的玉牌：“宋师兄，我代表药峰过来。”
宋酒尘还没说话，凌歌笑已经诧异地开口：“寒月真人傻了吧，怎么让你过来？”
浮在天上的云水飞舟中传来一声不满的咳嗽，凌歌笑在嘴上比了个叉，耸了耸肩。
宋酒尘也罕见地皱眉：“程师弟，你才筑基，这个秘境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多谢两位师兄担心，不过师尊有命，弟子不敢不从。”
宋酒尘眉头拧得死紧：“稍等。”
他闭上眼眸，不知道灵识和谁对话，过了一会才睁开眼睛道，“既然如此，程师弟务必多加小心。”
凌歌笑撇撇嘴：“死了可没人救你。”
程野秋没有多话，只站在了他们身后。
清尘宗去秘境的人不多，大多数都是剑峰的养神期弟子，只有少数一两个器峰。至于金丹境的真人，早早就进了云水飞舟，自然不会让他们瞧见。
程野秋听司阳说过，之所以剑峰的人最多，是因为退光三星府是上古一位剑仙的府邸，这位剑仙一道“潮落凌霄”曾逼退同阶位的两只天魔，连日月都为之黯然失色。
退光剑仙飞升后，退光三星府便沉没在西海中，直到今日才被云潮宗的人找到。
云潮宗以水之道立足，偏不擅长剑道，便找了交好的清尘宗来携手探索，反正两家所求无甚冲突。
弟子们到齐之后，一起入了云水飞舟。
云水飞舟是云潮宗带来的，里头空间极大，金丹真人自个儿有独处的房间，剩下的养神弟子便在一处休息。
中间还混进来一个筑基期的程野秋。
宋酒尘拉着程野秋坐下，对程野秋低声道：“司阳前辈有给你什么保命的东西么？”
那自然是有的。但面对宋酒尘，程野秋还是摇摇头：“没有。”
宋酒尘再度蹙眉，想了想，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铃铛：“这枚杏金钟是防御性灵器，你暂且收着。”
程野秋推脱了几下没有推脱过，还是收了下来，满脸感激地道：“多谢宋师兄。”
宋酒尘交游广阔、人缘极好，这次前往退光三星府的人大半都认识，不一会便被叫去寒暄去了。等他终于得空回来，发现程野秋已经不见了人影。
在云潮宗的飞舟内用灵识扫视略有些不礼貌，宋酒尘左右看了看，刚巧看到燕双心从外面进来：“燕道友，可有看到程师弟？”
燕双心看了他一眼：“在外头看风景。”
宋酒尘道了谢，从舟侧门走到了甲板上，还没转过拐角，便从玉雕窗格中看到甲板上正在说话的程野秋和凌歌笑。
凌歌笑趴在玉栏杆上看着外面呼啸而过的云气，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我以为你会哭着喊着回家。”
程野秋学着凌歌笑的样子靠在栏杆上，忍不住笑了一声：“凌师兄为何这样想？”
“你没有半点立足险境以求突破的心。”凌歌笑毫不客气地道，“不管是燕道友还是宋师弟，我们都已经在养神期养精蓄锐得足够，只求一个能让我们突破的契机，才来参加这次探险，早就做好了要么突破结丹、要么陨落秘境的准备。倒是不知道你来做什么。”
程野秋想了想：“师尊是让我来找东西的。”
“你找什么，跟我们说一声就是了。”凌歌笑道，“我若能活下来，就替你取来；我活不下来，还有宋师弟他们。你现在想回去，我可以替你和师尊说。”
程野秋摇摇头：“多谢凌师兄好意，不过师尊既然安排我去，定然有他的用意。”
凌歌笑耸耸肩：“那随你。进了秘境你要在我附近我便救救你，你不在我也没法子。”
程野秋知道凌歌笑这么说就定然会这么做，诚心诚意地笑道：“多谢凌师兄。师兄的剑魂可还好？”
提到自己的本命灵剑，凌歌笑就不困了：“好了不少，我正想找你再帮我喂它些灵力。”
说到这，凌歌笑脸上多了些不悦，“这混蛋，我辛辛苦苦炼它出来，它反倒瞧不起我？等我突破了金丹，叫它好看！”
程野秋忍不住又想笑，心说这剑魂的性子跟你可真是一模一样。
“程师弟，凌师兄。”
宋酒尘温和的声音传来。
程野秋和凌歌笑聊天的美好心情顿时消失殆尽，还不得不堆起客套的表情：“宋师兄。”
宋酒尘看着程野秋脸上恭敬中带着一丝疏离的笑容，只觉得分外刺眼。
他忽然想起来，程野秋面对自己的时候，好像从来没有笑得像他面对凌歌笑那样随意自在，一直都是这样尊敬的、客气的、带着一点仰慕的笑容。
——标准得好像一张定制的面具。
宋酒尘脑海中下意识闪过了这个念头。
几乎本能地，他立刻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程师弟是他亲自从泥泞中捡来的，从来到清尘宗就对他无比依赖，程师弟对他自然是有些敬畏之情的，这有什么可多想的？论起感情亲远，凌歌笑和程师弟不过寥寥几面之缘，怎么会比他更亲热。
似乎为了佐证自己的想法，宋酒尘对程野秋笑道：“程师弟，你怎地到这里来了，让我好找。你过来。”
本以为程野秋会很听话地过来，没想到只听程野秋说了一句：“这里风景好，宋师兄有事不妨就在这里说？”
宋酒尘眼眸深了些，依然温和地看着程野秋：“之前你娘教你的法门，我琢磨改进了一些。”
果然，听到这话，程野秋停顿片刻，对凌歌笑打了个招呼，跟着宋酒尘走了过来。
宋酒尘内心瞬间安稳了下来。
果然如此。
他和程师弟共享着他们之间的秘密，是谁也无法入侵打破的亲密关系。纵然现在程师弟还懵懵懂懂，只要他耐心地等待，程师弟自然会懂他的心，也懂自己的心。
……
宋酒尘倒不是空口说白话，确实有优化谢若荷给的那个诀窍。
只是程野秋仔细看了看宋酒尘调整后的吐纳，里面显然混杂了一些专属于天星骨的经脉路线。前世宋酒尘强行给他提升境界的时候都没有打通。
难不成，自己死后，宋酒尘解剖了他的尸体，才对天星骨有了这么深的了解？
想到这一点，程野秋顿时恶心得要吐出来，宋酒尘那张温和的脸让他恨不得上去捅几刀。只是想着他们现在的力量差距，程野秋还是按下了心中的情绪。
至于宋酒尘优化之后的这套法门……程野秋除了恶心，更觉得有些警惕。
谢若荷自然不会害他，宋酒尘呢？
现在他已经开始修炼师尊传授的《红尘甘苦百录》，能大大增强从自然灵物中获取灵气的效率，本身也没功夫研究新的法门。
程野秋嘴上应付过去宋酒尘，等宋酒尘离开，就把记载那套法门的玉简丢进了储物袋：“小白。”
七玄紫光兔一把扑住玉简，津津有味地咀嚼了起来。
程野秋看看刚才燕双心给自己的东西没被兔子啃掉，顿时放心：“真乖，回头给你好吃的。”
兔子晃了晃耳朵，两只紫宝石一样眼眸似乎能穿过储物袋看着程野秋，竟然透露出一丝委屈的表情。
程野秋安慰道：“等到了秘境就放你出来。”
……
云水飞舟行了大约一个月，才抵达退光三星府的上空。
燕双心飘在半空，介绍道：“掌门师叔在西海上修炼时，碰上海中天魔，大战了一场，导致这一代的海水退潮，才叫退光剑仙的府邸暴露出来。”
西海这么大，海水又天然隔绝灵识探测，若非凑巧，还不知道多少年才能现世。
凌歌笑皱眉：“最近天魔出现的频率是否有些高了？”
燕双心道：“许是又快要到月蚀期的缘故。”
程野秋眼眸中刚刚流露出困惑，就听到身边的宋酒尘含笑解释：“大约两千年一次，九天玄月会完全消失，那时九幽封印不稳，道消魔长，约莫持续近百年，被称为‘月蚀’。”
“下一次月蚀期……”
燕双心顺口道：“大约是两百年以后。”
程野秋算了一下前世——好像差不多就是他死后不久，难怪他从未听说过。
说话间，下面的海域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燕双心立刻道：“金丹真人们已经破开洞府，诸位道友，走吧！”
说完身先士卒，头一个化作遁光掠了进去。
其他人也纷纷冲入漩涡。
宋酒尘很自然地伸手握住程野秋——这次程野秋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下意识挣脱他的手——带着程野秋一起进了漩涡。
冲破漩涡之后，程野秋只看到水下有一道半透明的光带，结成一个圈，光圈还在不停飨那收缩，似乎随时都要闭合。
就在宋酒尘和程野秋冲入光圈的时候，猛然一道充满灵力的风拍在遁光上，直接将他们两个拍散！
程野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飓风直接卷走了。
宋酒尘拼尽全力都没有将程野秋捞回来，落在地上的时候，双眸已经变得一片鲜艳的赤红，周身萦绕的气息都沾染上淡淡的灰色。
过了好一会，他才猛地吐了一口血，双眸恢复正常，绷紧了唇，向飓风来的方向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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