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底重莲花的缎面被子将两个人隔绝来。
陈敏终站在罗汉床前,面色透着静和冷,太医和小宫女纵容着她不喝药,她病得这样厉害,一点轻重也不明白。
她已经做了东宫的太子妃,应当为贵女表率,却还是如此任性,
可他又不能冲她语气重些,她是个娇气的,若将她惹哭了也麻烦。
陈敏终瞥了阿柿一眼:“你就是这么伺候你主子喝药的。”
阿柿吓得噤若寒蝉,陈敏终上前一步,瞧见裴迎仅露出两根葱白的手指,将被子拉得越来越紧,整个人的身子都蜷在里边。
小孩子脾气,她以为她真能躲得过?
“说是,不喝药也会好?”陈敏终一对凤眸盯着她,嘴角嘲讽,“尽会在这些上头耍心眼。”
裴迎心里惴惴不安,阿柿为何要请这尊煞神过来!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她苦恼极了,陈敏终是个认真的,糊弄不得,他一旦来了,喝药这件事便推脱不开了。
一只手掌将被子掀开一半,裴迎的脸露了出来,她被闷得满脸通红,香汗淋漓,青丝被濡湿在脸侧,陈敏终目光微动。
她转过头,眼底潮湿,定定地与他对视。
“我喝我喝,我一会儿便喝!”她求道
“等你喝了我再走。”陈敏终轻声说。
知道她最爱耍无赖,他要盯着她用药,其实他今日陪父皇谈论了一下午的礼仪卤薄,已有些疲乏,听到她不肯喝药还是过来了。
裴氏爱使小性子,不懂事起来令人头疼,不能一味骄纵,严厉些她才肯学乖。
陈敏终握着一边被角,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良药苦口,今日便是撬开太子妃的牙关,灌也得灌进去。”
早给过她机会了,若是她乖巧,听太医的话好好喝药就是,也不用他过来一趟,眼下她竟还是如此抗拒,半点进步也没有,他没有耐心给她消磨。
裴迎的脸色白了一分。
陈敏终发了话,阿柿只能咬牙硬上,她一面端过药碗,一面轻声哄道:“您含着桔糖在嘴里,便没有这么苦了,若是不喝药,病怎么会好呢。”
裴迎恨恨地瞥了太子一眼,不料这目光叫他捉住了,裴迎一下子慌了神,装作若无其事。
陈敏终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若是你嫌下人动作慢了,我可以亲自喂你。”
“不需要不需要!”裴迎连忙摆手。
陈敏终开口:“干干净净,一滴不许剩。”
她接过白瓷盏,闭上眼,一仰直脖子,大半药汤冲溢进去,一小股细流沿着她的嘴角,浅褐色的,滴落在她雪白的衣襟。
她喝得急了,两三滴溅呛着了,瞬间一股气冲上来,牙关咬得紧紧,小脸憋得通红,一点也不肯松懈。
万一她吐出来,殿下又逼她再喝一碗怎么办。
陈敏终瞧着她两颊鼓鼓,一副痛苦极了的小模样,甚是可怜。
药汤涌得越发厉害了,苦气搅得舌根发痒,一股酸劲冲上来,倏然,裴迎再也忍不住,一低头,呕出了莹莹的药汤。
“不得了。”阿柿惊呼。
陈敏终紧张地起身,还好,她只是呕出来了,他的神色旋即恢复如常。
“何至于此,哪里就这样难以下咽了。
他说:“生病的人要谨遵医嘱。”
阿柿用帕子给裴迎擦了擦嘴角,她的唇色泛起殷红,眼尾也红红的。
方才的大动作使她化开了,眼底的泪光一碰便碎,脸颊柔嫩,唇瓣莹莹剔透的。
裴迎不说话,只望着他,既委屈又害怕。
陈敏终:“喝得这么急做什么,没人跟你抢。”
裴迎:“是殿下说一滴不许剩,不敢耽误殿下。”
一口一个不敢,却让他微微气恼。
陈敏终没再逼她了,他似是叹了一口气:“听说你小时候用药罐子吊着性命的,怎么连喝一口药都这样难。”
“在家里喝药,都有玫瑰糖饼吃。”
裴迎喜爱甜食,那时正是换牙的年纪,六月的时候,匠人们会采摘娇嫩的玫瑰花瓣,制成甜浸浸的玫瑰糖饼。
陈敏终问:“那是什么。”
裴迎靠在绣枕,闭眼回味,轻言细语说道:“外酥里软,别致精巧的一个,只有女娃娃的掌心大小,一咬开,流了红莹莹的溏心,里面有许多个小星子似的玫瑰碎,玫瑰香气浓郁,一年到头只有六月才做,风靡盛京,可惜,我换牙的时候,爹爹不许我吃。”
她慢悠悠地睁开眼,继续说道:“只有喝药的时候的时候才能吃一口自己喜欢的东西,喝一口药,咬一口玫瑰糖饼。”
裴迎忽然将目光落在陈敏终身上,她冲他一笑。
“殿下,您说我们是不是也这样,哪怕长大了也不能事事如意,总被裹挟着做不情愿的事情,一口糖饼一口药,苦乐相伴。”
陈敏终的眸光蓦然一暗,他没料想过她会说出这种话,还是用这样平静的语气。
裴迎想表达什么呢,她想做太子妃,这是她的玫瑰糖饼,而她又要嫁给他,这个她不喜欢的男人是她的药。
陈敏终眼帘一垂,说:“再给太子妃送碗药。”
她捧着一碗新药,小脸皱巴巴的,痛苦纠结之色顿生,她偷偷地瞪了他一眼,忿忿不平,坏心眼子起来了。
裴迎倏然凑过来,睫毛颤了颤:“殿下忘了,您答应过喝了药有奖赏的。”
陈敏终一愣,他答应她什么了?
“就是……就是……”
他还未反应过来,裴迎双手扶住了他的肩侧。
陈敏终顿感不好,她每回要干坏事,粉嫩的两颊便鼓鼓的,眼眸倏然一下子发亮,像只小狗,越遭人嫌弃,越爱在下雨天溅一身泥点子,欢蹦着弄得哪里都是。
淡淡的药苦香袭来,极轻极轻,胸前的青雀压过来,陈敏终感到唇上一重,遭人咬了一口。
她像咬了一口小青梅,衔住,牙齿磕碰。
“裴氏……你!”
陈敏终顾不得回味方才她是怎样咬她的,起身,手指抹在唇角,微微发麻,自唇线里透出那抹绯红,迅速将冰冷的线条染红了。
小猫尖牙利齿,不亲人,只咬人,殿下的嘴唇软得像阿柿蒸的桂子百合酥酪。
裴迎嘴角的小梨涡旋起,殿下怎么跟大姑娘失贞了似的,咬你一口能少块肉呗。
裴迎将脸笑得通红,看他气急败坏,她嘲弄道。
“若是天下男子都如殿下一般自尊自爱,便不会一不小心失了身子,追悔莫及了。”
话未脱口,蓦然被殿下一只手按倒,他欺身上来,鲜见地炙热,气息不稳,裴迎顿时慌得手脚不知往哪里放。
“喜欢咬人?”他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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