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头,玉姣与帅一帆也已经分出了胜负。
帅一帆的剑伤不到玉姣,但玉姣的指甲一旦触到帅一帆,帅一帆却立刻要被撕开,玉姣不管不顾,根本就是迎着剑上的,且玉姣身为鲛人,体力比一个八旬老者当然要好。
玉姣已然占尽了优势!
这样的情况之下,胜负本就只是时间关系罢了,帅一帆虽然是一个绝世的剑客,但是对于一个这样的怪物,难道还有丝毫的胜算不成?
玉姣一旦动手,就要杀人,凶性十足,楚留香忙冲天掠起,掠到了她的跟前,拦住了她,劝她不要杀死帅一帆。
楚留香的话,玉姣却是肯听上一听的。
这也算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殊荣吧。
楚留香道:“玉姣,他不过受人所托,堂堂正正与你我决斗罢了,既然胜负已分,没有必要要他的性命。”
玉姣闻言,便收了手。
因为在海里,她的手下败将都被她扯得吃了,无一例外,所以她只是顺手为之罢了,不过人类都不是很好吃,玉姣前一阵子吃了一口那渔家汉子,给她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再不想吃除了楚留香之外的人了。
所以也不是必须得杀人,她对单纯的杀戮一点兴趣都没有。
玉姣就乖巧地点点头,然后收手了。
帅一帆则茫然立着,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会输、能输。
半晌,他忽说了三句“很好”,随即,他伴随半生的宝剑,便已落入了剑池之中,池面之上,溅起小小的水花,这柄世间罕见的宝剑,就这样消失在了人世之间,永远的沉在了寒潭的深处。
这样天下闻名的剑客,本就不能败,败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比死还要难受,然而玉姣又非寻常人,一个人类败给一只妖怪,实在是非常非常正常的事情。
楚留香长叹一口气,正欲出言,帅一帆却已转身远去了。
柳无眉的声音忽然又幽幽地传来:“原本以为,是楚香帅难以对付,却没想到……没想到……”
玉姣一回头,就看见了柳无眉。
柳无眉的身边,还立着一个青年男子,这青年男子面容英俊,十分的斯文秀气,他与柳无眉挨得很近,显然是极为亲密的关系。
楚留香微笑道:“李玉函李少庄主。”
李玉函长叹一声,向楚留香作了一揖,又转向玉姣,作了一揖。
玉姣却没有任何反应,这男子虽面容英俊,却实在是有点令她讨厌。
李玉函道:“香帅来访,玉函有失远迎。”
楚留香道:“无妨无妨,少庄主虽未曾迎接,我人却有帅老前辈迎接,这已很是足够了,只是不知位还准备让谁来迎接呢?”
他的语气虽然很温和、很有力,话中却是有话的。
李玉函脸色变了又变,柳无眉却轻轻地握着了他的手。
李玉函道:“是我鬼迷心窍,只是此事却与无眉无关。香帅要杀要剐,还请悉听尊便。”
他这话说完,倒是一点儿都不隐瞒,将蝙蝠岛之事悉数说来,其中的弯弯绕绕,果然与楚留香猜测的一点不差。
柳无眉听了这话,登时色变,忙抢着道:“楚香帅,蝙蝠岛的消息是我告诉玉函的,找蝙蝠岛要的人,也是我去张罗,此事因我而起,与玉函却是毫无关系的,香帅若是要出气,请找我吧!我柳无眉一人做事一人当。”
李玉函的脸色也变了,他断然道:“无眉!不要胡说!”
柳无眉戚戚然看了李玉函一眼,道:“为我这病,你实在已付出太多,李家只有你一个儿子,你纵然爱我,可难道连你爹、你娘、你们拥翠山庄都不顾了么?”
李玉函的脸色霎时就惨白起来。
这夫妇人,竟是在楚留香面前抢着寻死起来,他们你抢我、我抢你,真是恨不得立刻死去一般。
楚留香看着这一出好戏,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这夫妇人之间的情谊,不可谓不深,可若是玉姣刚刚没展现出她超常的能力,这人难道会站出来,在这里你抢我抢着要为此事谢罪么?
自然是不会的。
他们本以为,只要杀死了楚留香,就可以将玉姣掳来,送到那蝙蝠岛去,可没想到,这看似好欺负的异域美人,才是最可怕的那一个,楚留香性格温和有礼,而这名叫玉姣的小美人,若没了楚留香桎梏,恐怕登时就要化作凶兽,先把这拥翠山庄屠了干净了,李玉函和柳无眉还想把她送到蝙蝠岛去,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正因为不可能,他们此时此刻才一定要出现。
楚留香的侠,乃是江湖人尽皆知的,他的心软、也是江湖人尽皆知的。
这人想要利用他们,才来这里上演一出苦情剧。
楚留香不由觉得有一丝好笑,他心道:楚留香啊楚留香,你看看你,都传出去些什么名声?
玉姣却不吃这一套,她很安静地看完了李玉函与柳无眉的这场大戏,忽冷不丁地道:“你们既然都想死,那一起死就是了,何必要抢?”
李玉函:“…………”
柳无眉:“…………”
楚留香:“噗嗤。”
李玉函夫妇的脸都绿了。
玉姣那双漠然的、透明如玻璃似的蓝色眼睛,就从李玉函和柳无眉的脸上扫过。
刹那之间,这人的脊背之上,都好似有一种密密麻麻的恐惧慢慢的升起,这恐惧化作了寒气,简直令他们遍体生寒,这美丽的人形生物……她的眼中当真没有一丝同情、有的只有疑惑,还有一种打量货物一般的眼神。
不……也不能说是打量货物,她只是在打量死物,打量一种她随时随地都能处置了的东西的眼神,那是天真无邪的上位者的眼神。
她竟好似一个公主一样,看待任何东西都好似可以随意处置一样,唯有在看楚留香的时候,她的双眼亮晶晶的。
柳无眉是女人,她当然最熟悉女人的这种眼神。
这是一种懵懂的爱意,柳无眉也曾是少女,自然能一眼看透。
而柳无眉并看不透楚留香,他这双多情的眼睛,或许就是因为看着每一个女人的时候,眼波都那样的动人,所以才能俘获那么多美人的芳心。可他那种事无巨细的关心,在玉姣与帅一帆打斗之时,紧紧盯着玉姣的眼神,以及那种对算计了玉姣之人的隐隐怒气,都让柳无眉觉得,这浪荡的楚大少,似乎也有爱。
但最令她想不通的是,楚留香竟看不懂这玉姣的爱,阅人无数的楚留香,竟连这懵懂少女眼中的感情都看不懂。
或许这就是关心则乱。
柳无眉一个事外人,才不关心这人之间的感情,她只是很敏锐的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件事的关键,在楚留香。
于是,她忽然拔出了李玉函的长剑,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她的神色戚戚然,惨声对李玉函道:“玉函!此事是你我错了,我们千不该、万不该做这样的事,今日我以死谢罪,还请香帅看在李观鱼李老前辈的面子上,放过玉函……玉函,你我来生,再做夫妇!”
说着,她竟是要自刎,李玉函脸色惨白,嘶声喊道:“无眉!不要!”
这一着,却真的让楚留香相信了李玉函爱柳无眉极深,因为这样的神情,是绝装不出来的。
楚留香叹气。
只听“锵”的一声,那锋利的剑刃,就已偏离柳无眉的脖颈三寸,柳无眉的性命,也得以继续延续。
柳无眉脸色惨白,有些怔怔地盯着楚留香。
楚留香只叹道:“我又没说要夫人死,夫人何必如此?”
李玉函忽然道:“好……好……!楚香帅不亏是楚香帅……多谢香帅不杀之恩,多谢玉姣姑娘不杀之恩!”
他如此说着,便要朝着楚留香与玉姣下跪,楚留香一伸手,就扶住了他,却不想,这想相貌堂堂的世家公子,竟忽落下泪来,他低着头,旁人见不着他的表情,那哭声却心碎而萧瑟。
柳无眉也落下泪来,这夫妇人,竟抱在一起,哭做一团。
总算已演到这一步了。
楚留香长叹一声,道:“柳夫人身患重病?”
李玉函道:“是。”
楚留香道:“中原已无药可医她?”
李玉函道:“是。”
楚留香道:“唯有蝙蝠岛,有救命之药。”
李玉函道:“是。”
楚留香道:“蝙蝠岛不要钱,要人,要的是蓝眼睛黑头发的女人。”
李玉函道:“……是。”
楚留香道:“其实他们要的,正是我身边这位玉姣姑娘。”
李玉函沉痛地道:“……恐怕是这样的。”
楚留香道:“那你为什么不请我们一起去蝙蝠岛?难道这蝙蝠岛你去得,我们却去不得?”
李玉函呆住,怔怔地望着楚留香。
楚留香只是微笑,并不多言。
柳无眉颤声道:“这……这……楚香帅,你、你是说……”
楚留香道:“他们只是要蓝眼睛的人去蝙蝠岛,却并没有说,这蓝眼睛的女人不能自己走上岛去,是不是?至于那救命之药,你放心,我必为你找到。”
李玉函与柳无眉喜极而泣。
他们喜的是最后一句话——你放心,我必为你找到。
这句话若是换做旁人来说,尤可说是缓兵之计,但若从楚留香的嘴里说出来,那就大不一样。
江湖上谁人不知,楚留香重诺,只要是他许下的诺言,那必定是一诺千金,为了一个诺言,他甚至愿意自己亲身负险。
楚留香不是银子,不会人人都喜欢,可即使是最讨厌他的人,也无法否认他高贵的品格。
所以李玉函与柳无眉很高兴。
他们很高兴,却仍然要推辞一番,楚留香微笑着与他们玩完了一些三请三让的把戏,李玉函这才拿出了蝙蝠岛的信物,与他们分说出行的计划,楚留香顺势又道:“我还有两个朋友,也要去一观究竟。”
这两个朋友,自然就是李鱼与一点红。
李玉函倒有些犹豫,但此时此刻,主动权已并不在他的手上了。他固然可以拒绝,但却要想一想,楚留香虽然不杀他,但是这凶恶的人性生物玉姣会不会放过他们两了。
玉姣连个人都不是,又怎么会在意江湖之上的事情,即使他父亲李观鱼的面子,在她面前,也什么都不是。
况且,李玉函对蝙蝠岛,也并不是十分信任,他是为了求药而去,却也知道那地方藏污纳垢,危险非常,本来心里就没底,若能再多两个帮手,想来也是不错的。
于是,他便点头答应了。
去蝙蝠岛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楚留香的心里,却不知为何一直有一股不安的感觉。
这种感觉已很少出现在他身上。
李玉函忙前忙后,张罗着去蝙蝠岛的事情,半个月后,众人就坐上了一艘船,这船的主人,是海上紫鲸帮的帮主海阔天,这艘船正是前往这海上销金窟蝙蝠岛的,而这船上的乘客们,目的地自然与楚留香一行都是相同的。
是夜,船舱。
楚留香正躺在榻上。
海浪的起伏,对他来说,真是再熟悉不过,他在大海之上,就好似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
而玉姣更是如此,大海,是她真正的家乡,这碧蓝的波涛之下,几乎每一寸都是属于她的,每一种生物都要听她的,她本可以在海洋之中自由自在的游动,却因为鲛人泪被人觊觎,而被迫来到岸上,受了这许多的苦。
……鲛人泪。
楚留香忽然回想起,在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玉姣曾用一种非常淡然的语气道:“我不会流泪”。
她受了这么多的折磨,都从未流过一滴眼泪。
而那蝙蝠岛呢?蝙蝠岛上又有什么?那些人究竟想出了什么样的法子去折磨她,得到她的眼泪呢?
玉姣正窝在榻的角落里,不知道在玩什么。
海阔天的船是货船,比不得楚留香那一艘精致的小船,舱房自然也没有那样的讲究,这舱房算不得很大很宽敞,只有一张小小的床榻,还有一张桌子,一盏油灯。
舱房与舱房之间,也只用一层薄薄的木板所隔开,一点红与李鱼就住在他们的隔壁,而另外一间也住的是一对陌生的男女,看样子,应当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
一墙之隔,实在是连什么都隔不住的。
夜晚,海上升起明月,将白日里碧蓝色的大海,照成一片深蓝之色,海浪的声音是如此的有规律,如此的动听,而与隔壁分隔的那一片木板墙壁上,却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好似是一个人被掼在了墙壁之上,一个女子痛呼了一声,好似痛苦无限。
可巧不巧,楚留香与玉姣的榻,就在这一边。
玉姣就抬起头来,盯着那墙壁看。
楚留香捂住了她的耳朵。
他柔声道:“我们去甲板上吧。”
玉姣很信任楚留香、也很依赖楚留香,通常情况之下,楚留香说的事,她都会很乖巧地点点头的。
可是今天,她却没有。
她眨了眨眼睛,又摇了摇头,对楚留香道:“你听,他们在游戏。”
楚留香:“…………”
楚留香叹气道:“我知道。”
玉姣直接了当地道:“你陪我。”
楚留香深深地望着她。
他的嘴角忽然勾了勾,道:“好玉姣,你想要我陪你做什么呢?”
玉姣道:“游戏。”
她直勾勾地盯着楚留香,在如豆般的灯光之下,她的脸色被倒映出一种暖色的光来,小巧的鼻尖上沁出了一点汗,耳朵根也有一点点泛红,这舱房不比楚留香船上的舱房,不是很透气,在这夏夜之中,实在很是闷。
楚留香古铜色的皮肤之上,也沁出一点汗,让他的漂亮肌肉好似是被泼了蜂蜜一般,这屋子并不透气,楚留香在这里,就好似在屋子里放了一个大型果子一样,不一会儿,屋子里便满是熟透的果子的香甜味,惹得玉姣一个劲儿的吞口水。
玉姣的爪子闪出了寒光。
楚留香忙压住了她的手。
玉姣不解,又觉得委屈,自从上了这条船,楚留香突然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他好像讨厌她了,再也不陪她游戏了。
她既然这么想,她就立刻说了出来。
玉姣委屈巴巴地道:“楚留香,你是不是讨厌我?”
楚留香心下一惊,立刻撑起身子来,将玉姣搂入了怀中,柔声道:“怎么会?我看起来竟有一点点像是讨厌你的样子?”
玉姣就问:“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玩了?”
楚留香:“…………”
这该怎么解释好呢?
与心爱的小美人共处一室,心爱的小美人还眼巴巴地望着他。他叫楚留香,外号楚香帅,乃是流氓之中的大元帅,又不是真正的谦谦君子,也不是什么劳什子柳下惠,如今这般做派,难道是突发奇想看透了红颜枯骨,想出家么?
……那怎么可能!
但这用来阻隔房间的木板,实在是太薄,楚留香……楚留香一想到隔壁还有人,有一边住的还是自己的友人,就觉得浑身难受。
他只好悄悄地道:“玉姣,隔壁有人。”
玉姣不解。
她道:“有人就有人啊,那又怎么样呢?”
楚留香深深地感受到了鸡同鸭讲。
可小美人已有些烦躁了,她不高兴地望着楚留香,忽然一下子将他摁倒在了木板之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小凶兽才不要收着力气,楚留香的脊背就结结实实的撞上了坚硬的木板,一时之间,只觉得整个脊背都已痛得发麻。
但他的嘴角竟还是向上翘的,他简直忍不住要笑,忍不住觉得玉姣实在是太可爱、太可爱了。
玉姣的指甲都闪着寒光,楚留香慌忙又拉住了她的手,这一下,简直彻底惹毛了玉姣,她瞪着楚留香,眼眶竟也慢慢地泛红,衬得她整个人愈发的娇艳、愈发的动人了起来。
玉姣干巴巴地道:“我要去找鱼谦虚,问问他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她对楚留香有些不满,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裙子,转身就要离开舱房上甲板上去,鱼谦虚早该准备好他要准备的奴隶了,她又不只楚留香一个人,才不要在这里受委屈呢!
她第一次对楚留香生气,整个人脸都变得很冷。
楚留香心中一动,已拉住了她的手,他手上使劲,似乎是想要把玉姣拉进自己的怀抱里,可是玉姣却直挺挺的站着,一点儿都不柔软,楚留香拉了一下,竟没拉动她。
他就知道,自己的漂亮人鱼,是真的生气了。
楚留香叹了一口气,放开了玉姣的手。
这一下,玉姣更委屈了,楚留香竟还不认错!她也不知道,心里这种难受的、委屈的感觉究竟是为了什么,只知道她实在是很不舒服,想要立刻就跳进海里,等玩开心了再上来。
她拔腿就要走。
正在这时,楚留香的双臂忽然环了上来。
他的手臂是如此的强壮,他紧紧地抱住了玉姣,那一双强壮的手臂之上,甚至连青筋都已一根一根的暴起,玉姣猝不及防,被扯入了他充满血气与甜蜜的怀抱里,楚留香哑声道:“好玉姣,是我的错,我让玉姣受委屈了,好不好?”
他软下语气来,简直用这世上最温柔的语气在说话。
玉姣冷冷道:“不好,我要去找别人玩了。”
楚留香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算是明白了,他是真的把玉姣给惹毛了。
他的漂亮人鱼就是这个样子的,平时看起来是那么软糯、那么乖巧可爱,可是真的生起气来的时候,脾气却又实在犟得很,她不是寻常人,她可是海中最尊贵、最高傲的鲛人公主,若只是几句寻常的话语,就能哄回来,那怎么可能呢?
温柔贤淑的妖怪,不是没有,只是都在酸秀才的想象之中,什么鲛人性情温顺美丽,从不拒绝人类什么的……想得可真美!
楚留香柔声道:“好玉姣,是我错了,你现在要是去找别人,我可要伤心死了。”
玉姣不肯说话了。
楚留香道:“我是不是很不听话?”
玉姣沉默了半晌,冷冷地哼了一声。
楚留香又道:“不听话的人类奴隶是不是要惩罚?”
玉姣呆滞了片刻,闷闷地“嗯”了一声。
楚留香就有些无奈地笑了。
他抱着玉姣,只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妖妃,正在使出浑身解数来挽回君王的心,不过与妖妃不同的是,妖妃或许是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而他是出于喜欢,出于……爱意。
楚留香低低地道:“玉姣公主要如何罚我这个不听话的人类奴隶?”
单纯的玉姣公主,在这方面,哪里能敌得过这简直已熟透了的男人,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她的态度就软和了下来,她睁着一双漂亮的蓝色大眼睛,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她说:“要……要用鞭子鞭笞你,要让你身上全是血痕,还要把你关到海底最黑暗最寂静的牢笼里去,除了你自己的声音,谁的声音都听不见,你就得一直求我放你出去。”
她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
楚留香也低低地笑了。
他哑声道:“在罚我之前,让我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玉姣已窝在了他的怀里,她正侧过脸,用她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看着楚留香,她眼眶还有点红,好像是一只委屈的小兔子似得。
楚留香看着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已被充满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已栽倒在玉姣身上了,好似已再也爬不起来了。他强壮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抱住玉姣,将她整个人都横抱了起来,玉姣就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楚留香将她轻轻地放下,然后忽然捂住了玉姣的嘴。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1
明月的光芒,如同轻笼的薄纱,如同月白色的薄雾,蔓延在这深蓝色的海面之上,即使是夏天的夜晚,海面上的空气也是带着一点点冷意的,海水清凉,在海浪之中溅起,落在人的脸上,好似也是微咸的。
此时此刻,忽然有雷声响起,轰隆隆、轰隆隆,由远及近、由近及远,空气有些沉重,令人的呼吸似乎都带上了烦躁之意。
可楚留香的心,却已平静了下来。
他懒洋洋地躺着,怀中抱着自己心爱的小美人,他的脖颈上流着血,一种尖锐地刺痛,随着脉搏与呼吸的节奏,一下一下突突的疼痛着。而那始作俑者,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她窝在的怀抱之中,用纤纤的手指,戳一戳他的心口。
她的指甲如利刃一般,把他心口处的皮肤划开了一点点伤,留下了一点点殷红色的血。
楚留香竟是甘之若饴的。
他伸手,将玉姣的手握在了掌中,忽然道:“今天的天气,很像是你跑到我船上来的那一天。”
玉姣想了想,道:“好像是的。”
楚留香又道:“我可怎么也没想到,我居然捡了一条这样漂亮、这样可爱的鲛人公主。”
玉姣笑了。
她的双眼亮晶晶的,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在如豆的灯火之下,显得格外的美丽。
她道:“你是不是很高兴?”
楚留香看着她。
他的目光之中,似也荡起了涟漪,他柔声道:“我简直高兴得快死了,你能不能感觉的到?”
玉姣道:“不能死。”
楚留香一愣,复而又笑。
他道:“不死,我怎么能死?我若死了,玉姣就有几漂亮的人类奴隶了,我要是不死,还能挡着他们,不叫他们来。”
他这话说的,让玉姣的心里,也泛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好似已被沐浴在了金色的阳光之下,她看着楚留香,紧紧地抱住了他,她已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想要放手,为什么自己这样想要楚留香陪着她,不要离开她。
玉姣轻轻道:“你为什么不想让我找其他的人类奴隶?”
楚留香的双臂,也紧紧地抱住了玉姣。
他道:“因为我已爱上了你。”
爱。
这是一个多么神圣的字眼,又是一个多么沉重的字眼。
一个人若是轻佻、若是喜欢骗人,那么爱这个字,自然可以轻而易举的说出口。
楚留香从不说爱,因为他从来没有认为自己对谁的感情,能够达到“爱”的程度。
但楚留香却也并不是喜欢逃避的人。
他并不幼稚,反倒很成熟,他若是真的喜欢一个女孩子,一定不会放弃,他若是真的爱上了一个女孩子,他也绝不会麻痹自己,欺骗自己,说那并非是爱。
他只是还没想明白。
如今,他却已完全明白了。
他看玉姣的安危,远比看他自己的安危还要更重;他看见玉姣高兴,自己的心情也会高兴起来;他看见玉姣生气,根本都不敢不理她的,他简直要用自己一生的柔情来哄她,甚至用自己的血肉去换,也甘之若饴。
如今,他已完全明白了自己,他的的确确,已栽倒在玉姣的身上了,这发现令他又高兴、又怅然。
他只怅然,玉姣如此懵懂,她会不会不明白?
但……即使她不明白,楚留香的话却也已说出口了。
因为他已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所以他决定把这件自己刚刚想明白的事情立刻就告诉玉姣。
玉姣果然已愣住了。
她问楚留香:“爱是什么?”
楚留香就有点苦涩地笑了。
他道:“爱是一种感情,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的依恋与热情,一点红爱李夫人,李夫人也爱一点红,所以他们是夫妻;柳无眉爱李玉函,李玉函爱柳无眉,所以李玉函愿意为柳无眉去死,柳无眉也愿意为李玉函去死,他们之中,若是有哪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也决不能独活。”
他说了很长的一段话,长到让玉姣已陷入了思考。
她道:“那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为什么会互相争抢着去死?”
楚留香道:“因为他们虽然不愿意自己独活,却始终都想要对方活着,活着与死去,他们都认为死去是更大的痛苦,活着是更大的幸运,所以他们都愿意自己去承担痛苦,让对方去享受幸运。”
玉姣陷入了沉思之中。
半晌,她才道:“爱就是想同你成为夫妻么?爱就是想要争抢着自己去死么?”
楚留香道:“也不全是。”
玉姣道:“还有什么?”
楚留香道:“爱还会让人产生嫉妒,你若有了别的男人,我就嫉妒得要吃不下饭去,又想到自己以前同那样多的女人有过一段儿,只觉得你嫌弃我嫌弃得很对,却又实在不愿放手,只能使出手段,把你勾在我这里,绝不让你看上任何别的人。”
玉姣微怔。
她道:“你嫉妒么?”
楚留香有些苦涩地微笑起来,道:“嫉妒得要命。”
玉姣问:“我要是有了别的男人,你会怎么做?”
楚留香沉默。
半晌,他才道:“什么都不做。”
玉姣问:“为什么?你不是嫉妒么?”
楚留香道:“爱虽让人嫉妒,却也会使人伟大,我就算再嫉妒,那又怎么样呢?难道我要拦着你,像公牛一样生气发疯,做出伤害你、限制你自由的事情么?我不愿意的。”
这正是爱情令人痛苦的根源。
爱让人产生嫉妒,产生负面的情绪,让人恨不得把爱人禁锢在身边,一步都不离开。可是爱人有自己的意志,一个人若是真的懂爱,他就必须明白,他的“爱”,绝不是伤害对方的遮羞布。
那种野史话本子里写的,一个佞臣爱上了公主,这公主不愿意嫁给佞臣,于是佞臣起兵造反,冲发一怒为红颜,灭了那国,杀光了公主的父母亲人兄弟姊妹,然后把公主留在深宫之中做皇后。
这种故事实在是令人发笑的,若有人觉得这是爱,那才实在是奇怪。
玉姣呆呆地望着他。
楚留香心头一酸,叹道:“没事,玉姣,你若不懂,也不必强行去想,就当我说了几句酸话就是了。”
玉姣却有些愣愣地问:“可是,楚留香,假如你要离开我,要去找别的女人,我绝不会放你离开的,我要把你拖进海底,永永远远的关起来,永永远远的陪着我玩。”
她歪着头,有些委屈、有点无措地道:“这和你说的不一样啊,我这样是不是不爱你?可你刚才还提到李姐姐和一点红,我也想和你变成那样的关系的,所以我到底爱不爱你呢?楚留香,我是不是好奇怪。”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还伸手去挠了挠头,显得烦恼极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