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被抓回了静心台!


    沈灵霜惊得一下子清醒过来。


    “怎么是你,阿春呢?阿春现在在哪?”


    沈灵霜如遭惊雷,坐起来四下张望。


    见她只顾着询问一个低贱奴婢,赵元璟收回原本想要替她掖住被角的手。


    顾及孩子,他敛住怒气淡声道,“我另指了旁人来伺候你。”


    沈灵霜用力摇头,“我只要阿春一个。”


    赵元璟难得耐住性子解释,“来的都是我的心腹,你大可放心。”


    他的心腹,大可放心?


    简直是笑话。


    沈灵霜眼里闪过一丝嘲意。


    她的眼渐渐红了,“若是殿下想叫我安心,就不该带我回来。”


    “不该带你回来?”


    赵元璟看清那双杏眸的冷意,脑中响起什么绷断的声音。


    他一向很喜欢灵霜面对他时的温婉柔顺,何曾见过她这等冷冰冰的作态,简直像是只浑身竖满刺的刺猬。


    明明是她潜逃离开,自己没有问罪于她已经是网开一面,她倒先怨上了他。


    赵元璟挥了挥手。


    哭哭啼啼的阿春很快被带进来,她扑到床边抽抽噎噎,“娘子!”


    沈灵霜拉住婢女的手上下打量,破涕为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见她只顾着婢女,赵元璟怒极反笑。


    早在沈灵霜被送回来时,他就想当面质问她,为何要信赵元昭,更想问她为什么要离开自己,可看着她沉沉睡去的安静容颜,就硬生生忍了下来。


    却没想到她竟真是乐不思蜀,根本不想回来。


    沈灵霜抓住婢女的手,眉眼微松。


    阿春却只顾着哭,低着头不敢看她,见赵元璟步步逼近,更是吓得浑身哆嗦。


    沈灵霜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硬着头皮与赵元璟对视。


    “灵霜,”赵元璟的嗓音淡漠中透着一丝诡异的柔和,“你可知,你能回到我身边,有一大半是阿春的功劳。”


    婢女哭声一窒,女郎也微微僵了下。


    赵元璟一字一句地将那些残忍、无情的真相都说给她听,“从你离开静心台,你的行迹都会被你所信任的婢女一一透露给我。”


    若想要灵霜如从前那般,全心全意地依恋自己,就得先折断她所有的羽翼,赵元璟想明白这一点,冷冷地、居高临下地反问她。


    “霜儿,连一同长大的婢女都会背叛你,你还能相信谁?”


    沈灵霜惊疑不定地看着阿春。


    后者羞愧到不敢露脸,心虚抽噎,“娘子……”


    明明赵元昭将一切安排妥当,自己却还会被抓回来的原因就这么被赵元璟摆到她眼前。


    阿春居然背叛了她!


    为什么?


    她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难道自己待阿春还不够好吗?若是连阿春都背叛了自己,她在这世间还有别人可以相信吗?


    见女郎愣愣出神,赵元璟伸手去扶她的肩,“灵霜,你能倚靠的,也只有我。”


    他一目不错地看着她,渐渐温和,“安心在这静心台修养,将我们的孩子生下来,我保你和孩子平安无恙。”


    女郎攥紧被角,垂着眼肩头颤抖,被面渐渐濡湿一片。


    赵元璟见她安静垂泪,像是认了命,才重新调来一支心腹禁军,将静心台上下围得水泄不通,更不许人泄露消息。


    可天下没有不通风的墙。


    一宫之内的太子妃寝殿里,楚如霜很快得知了赵元璟居然亲自去接回了那个替身,气得当场就打翻了仅剩的那只梅瓶。


    眨眼又是数日。


    “娘子……喝药了……”


    细如蚊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灵霜坐在廊下看着纷扬大雪发呆。


    阿春自知有错,从头到尾都没有替自己辩解,小心翼翼地将药碗放到她的面前。


    沈灵霜慢慢垂眼,碗边錾刻的雀鸟衔枝纹映入眼帘,她忽而就想到自己让阿春将玉佩送去三清殿时,也用眉笔在包裹玉佩的帕子上勾勒了这样的纹样。


    那时她还怀揣着能够逃走的希望,踌躇满志。


    现在想想,阿春那时就已经背叛了自己。


    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逃亡。


    不,不对,若是如此,赵元璟怎会还拿玉佩来试探她?看来阿春并没有把一切都告知赵元璟。


    沈灵霜看向恨不得将脸埋进脖子里的婢女,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她。


    既然已经选择背叛,为什么不彻底些。


    阿春在这并不锐利的目光里如坐针毡,抬脸露出肿成桃似的泪眼,“娘子是嫌苦吗?我替您取蜜饯来。”


    “不必了。”


    沈灵霜不想喝药,更不想生下这个孩子,她绝不可能如了赵元璟的愿,给楚如霜做垫脚石。


    落雪檐边落了只雀儿。


    褐身蓝尾的鸟儿挺起圆滚滚胸脯,翘着长长的尾羽,宛转欢鸣,好似从不知人间疾苦。


    而就在不远处,檐角悬挂的金丝笼里,正关着它恹恹的同类,垂头丧气,食不甘味。


    被豢养的鸟儿,再如何锦衣玉食,眼里也没了光。


    阿春知道娘子对她彻底失望,哭着跑进屋把一整盒蜜饯点心都抱出来,献宝似的都摆出来。


    “娘子,你瞧,蜜煎果子、玉露团、见风消、赤明香……”摆着摆着,她就哭出了声,“娘子,都是奴婢的错,您不要糟践自己的身体,先喝点药吧!”


    沈灵霜不等她说完,恹恹道,“那日徐娘子说的你都听见了,也该知晓这药喝与不喝,并无两样。”


    阿春不死心道,“徐娘子再厉害,哪里比得过东宫药藏局的医师奉御们!”


    婢女眼里放光,沈灵霜眸中却只剩下疲惫和空洞。


    再次被困锁在静心台不见天日,身边伺候的阿春相伴多年却背叛了她,赵元璟话里话外,威胁引诱。


    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她的心渐渐麻木,觉不出痛楚。像是绑了块大石,沉甸甸的,直直下坠。


    可这回,却再没有第二枚玉佩能救她出绝境了。


    她不再挣扎,却不配合,也不说话。


    阿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背地里哭了不知多少回。


    她甚至鼓足勇气把因为家人被太子殿下拿捏,又觉得宫中医师众多一定能保住胎儿才会送信背叛的种种都坦白交代出来。


    可沈灵霜听完,却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前次的出逃像是榨干了她的全部生气。


    药藏局的官员来来去去,望闻问切,把脉施针,无不摇头叹气。他们没能拿出个合意的方子,来来回回的医师却让太子妃楚如霜再也坐不住了。


    楚如霜原本没把那个据说是自己替身的女郎放在眼里。


    她家族得力,又与赵元璟早有前缘。


    虽说当年的她压根不记得那个地位卑微的穷书生,但如今贵为储君的夫君还是让她颇为满意。


    那个替身不过是赵元璟对她求而不得时的慰藉罢了,根本翻不出什么水花。


    可瞧着赵元璟都顾不得避讳圣人对沈氏的不喜也要为她延请医师,楚如霜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地以为沈氏的存在当真是毫无威胁。


    毕竟么,话本子可写过不少郎君寻了替身最后反倒忘了正主的故事。


    楚如霜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儿人,再被身边几个婢女一撺掇,觑着赵元璟出宫的间隙就气势汹汹地领着乌泱泱一群人往静心台来。


    静心台门口的禁卫拦了一会儿,根本拦不住,只能赶忙叫人去宫外通知太子殿下。


    彼时婢女们正流水似地进出屋门,将没动几口的菜肴撤下。


    来人一路见了那逾越制式的丰盛饭食,再想到赵元璟平素顾及名声,一再削减东宫用度,自己吃的用的都比不得这贱人,登时就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盛气凌人地劈手将沈灵霜面前的药碗砸得粉碎。


    素裙被药汁洇了一大片,沈灵霜微微蹙了下眉。


    楚如霜疾言厉色,“殿下一贯节俭,你不过是个身份不明的妾室,会些狐媚功夫,连玉碟都没上过,倒是会享受得紧!


    这话难听得很,只差没指着鼻子骂她身份不明,不知廉耻。若是沈灵霜还是从前那个心系赵元璟的女郎,只怕早就羞愤欲死。


    纵使她现下心如死灰,胸口也隐隐泛起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阿春气得手都在抖,“太子妃,您这话也太难听了些!”


    楚如霜身旁婢女立刻呵斥,“大胆,一个小小婢女,都敢如此无礼!”


    她们像是找到了错处,围在楚如霜身边,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尖锐的言语像是不要钱似地往外倒。


    “都是殿下太大度,才纵得沈氏乱了尊卑!”


    “就是就是,依着规矩,您嫁进东宫的第一日,她作为妾室早就该晨昏定省,给您磕头奉茶!”


    声声刺耳,刺得沈灵霜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努力想逃开,却被婢女拦住去路,“太子妃都没有发话,沈氏,你想去哪?”


    楚如霜的火气已经彻底被拱了起来,见沈灵霜竟然还敢躲,一鞭子就抽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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