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话音落下,苏时意瞳孔一缩,耳根像是被烧着了一样发烫起来。
等等,他什么意思?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还没等苏时意做出任何反应,殷延垂下眼,目光重新变得冷淡清明。
两人距离拉开,他没什么表情,转身朝客厅走去。
他好像没打算对刚才那句话多作任何解释,仿佛刚才那一瞬让人头晕目眩的暧昧只是苏时意自己的错觉。
她回过神,追问道:“醒酒汤您真的不喝一点吗?”
“我没醉。”
苏时意连忙把灶台的火关了,追着他出去。
“那我可以开始了吗?”
殷延在沙发上坐下,懒懒应了声。
闻言,苏时意面色一喜,急忙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拾遗香水的商业计划书,还有一些香水行业的数据资料。”
殷延看了一眼,没拿起来。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看,说给我听。”
他长腿交叠,随意靠坐在沙发上,明明姿态闲散,却依然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虽然早就做足了准备,但苏时意有点紧张。
她深吸一口气,先将拾遗香水的情况用最精炼的语言介绍了一下。
然后开始分析目前市场的形势。
“香水行业长期以来被国外的进口品牌垄断,国产香水品牌只占市场份额的百分之三十。近三年内的数据显示,香水的消费规模正在逐年增长,中国的香水市场虽然空白,却也很可能成为下一个经济蓝海。”
“中国拥有不输任何国家的文化底蕴和调香历史,只要给我时间,我相信我可以做到。”
一口气说完之后,苏时意的心脏还在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她的手心都冒了一层薄汗,目光紧张又期待地看着殷延,有点像一个等着老师批作业的小学生。
苏时意也没有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包括他轻皱了一下眉头。
静默片刻后,殷延终于开口。
“一个品牌从发展到成熟,需要耗时多久,不必我提醒你。”
他的嗓音冷漠如磐石:“选择其他的领域,可以用更短的时间撷取到更多的利益,RY又为什么要舍近求远,用真金白银陪你试验你的猜想。”
话音落下,苏时意猛然怔住,脸色刷得一下白了。
殷延的话却没停,每一个字都仿佛变成无形的利刃狠狠戳进她心里。
他继续道:“市场渗透率低,早在起跑线就已经落人一步,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做得到。凭你的一腔热血?”
这还是苏时意第一次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殷延为什么能做到现在的成就和地位。
因为他过分清醒,理智,才能冷眼旁观许多事,权衡利弊,分析得失更是一流。
因而他更明白,什么选择能带来更大的收益,哪些值得他耗费精力,哪些不值得。
他和桌上那瓶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矿泉水一样,冰冷,又不近人情。
她以为殷延似乎已经因为她付出的努力而稍微软化了一些,可事实上,是她太天真了。
他字字珠玑,一针见血地戳中了她的要害,半点情面没留。
当然,他们现在好像也没什么情份可言。
苏时意张了张唇,愣了好半晌,想要辩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垂着眼,似乎在消化他刚刚说的话,整个人似乎被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不管苏时意再怎么坚定自信,面对殷延说出的一些无比现实的考量前,她还是会忍不住去怀疑自己。
房间里陷入一阵死寂中,殷延抬了抬睫,看着她落寞迷茫的神情,喉结微动了下。
她确实狠狠被他打击到了。
殷延心口微动了下,刚想开口,苏时意却又忽然抬起头。
她的眼眸重新变得坚定明亮,“可我有信心。”
“对拾遗香水,包括我自己,我相信我做得到。”
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目光定定地望着他。
“除非我得到想要的,否则我不会放弃的。”
哪怕所有人都愿意相信她,她也得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能做得到,无论前面的路再难,她都必须要做到。
话落,殷延却是难得微怔了下,很快又恢复正常。
苏时意又开口:“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向你争取投资了,我自己的事情,我会去想其他办法。”
她顿了顿,补充道:“但我还是会继续追你的。”
殷延的目光忽而变得有些晦暗不清,让人辨不清他此刻的情绪。
他平静地从她脸上移开视线,薄唇轻启:“你可以走了。”
“嗯还有一件事。”
她眼睫轻颤了下,欲言又止道:“如果你半夜还是觉得不舒服的话,厨房里的醒酒汤可以热一下再喝。”
留下这句,苏时意便离开了。
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人虽然走了,客厅里的那股女人身上的淡香仍然在空气中挥之不去,搅得人有些心烦意乱。
殷延难得觉得有点烦躁,起身想要去开窗,余光却瞥见沙发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转过头,就看见一个纸袋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沙发角落里。
殷延弯腰拿起袋子,意识到这应该又是苏时意故意留下的。
他的眼眸微眯,刚想要将那个袋子扔进垃圾桶,手却又鬼使神差地停在半空。
意识到自己的反常,殷延的眉心染上一点燥意。
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包装精致的香薰,简约的黑色,飘出一股浅淡安神的味道。
旁边还有一张手写的烫金卡片,她的字迹算不上娟秀,反而颇有几分少见的飘逸洒脱。
「这是我专门做的木质香调的助眠香薰,应该会是你喜欢的味道。
希望它可以让你今晚睡个好觉。
晚安,老板。
——你的今日份限定秘书:苏蜜」
*
在临城进行的收购工作进展顺利,处理完其他,殷延又多留了两日,把殷氏集团最近进行的互联网金融项目正式敲定。
殷氏集团临城分部,26层会议室外,办公区的员工们纷纷有些坐立难安。
微信小群里,已经有人按耐不住开始八卦。
「里面那位就是殷董事长正房嫡出的太子爷?要我说,咱们李总也是集团老人了,折腾半年都没谈成的项目,太子爷来一次就能搞定?」
旁边一个男同事在电脑打字:「嘘,可别瞎说。咱们还是孤陋寡闻了,我一在美国做投行的朋友,听说RY资本背后的人就是这位,还吵着要跳槽到殷氏。」
「20岁,一支股票就能赚几十个亿,什么概念。就算没有太子爷这身份,人照样能赚到别人几辈子都赚不来的。」
女同事拿着手机打字的手激动到微微颤抖:「虽然但是,抛开有多少钱不谈,光是看脸的话,我愿意倾家荡产包他好吗!」
小群里正聊得七嘴八舌,会议室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精英打扮的一行人鱼贯而出。
为首的男人西装笔挺,在一行人的身影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他的身后,一向嚣张跋扈的某互联网公司老总第一次露出卑躬屈膝的神情,肥肉横流的脸上是讨好的笑容,与以前造访时的姿态截然不同。
送走对方后,分地区经理立刻转身看向殷延,殷勤恭维道:“殷总不愧是在国外投行锻炼过的,谈判水平果然有华尔街精英的风格,雷厉风行。我和对方周旋了快半年,殷总一来他们就答应让利3个点”
奉承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殷延淡声打断:“有没有一种可能,李总的工作能力已经不足以担任分地区总经理这个职位了。”
他的语气虽淡,压迫感却极强,经理脸上讨好的笑容瞬间僵住。
“殷总,您这是”
几人还站在办公区的过道上,殷延神色淡漠,眼里半点情绪都没有。
殷延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言简意赅道:“我希望在今天下班前看到你的卸任报告,项目后续工作全部交移给陈副总处理。”
话音落下,周围瞬间一片死寂,一旁的员工们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总经理回过神,随即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似乎是没想到殷延会在众人面前如此不留情面。
“殷总,您不能这样,我在殷董手下做事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您一来就能”
他微微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利用职务之便受贿多次,将不符合投委会审批标准的项目破格通过,致使项目亏损近一亿,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殷延每说出一个字,总经理的脸色就更惨白一分,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丢下这句后,殷延连半个眼神都没给,直接抬脚离开,也不打算理会办公区是何景象。
许恒瑞则快步跟在他身后,低声开口:“殷总,董事长说让您今晚抽空回一趟老宅。”
殷延抬了抬眼,“什么事?”
“董事长没说,只交代让您回去一趟。”
他嗓音冷淡,“知道了。”
*
飞机落地北城时已将近夜里十点。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殷家老宅依旧灯火通明,见有车驶来,门卫处的保安立刻打开大门恭敬放行。
二楼书房内,殷宏镇坐在红木桌后,脸色微愠,压迫感很强。
他严肃开口:“你把李威革职了?”
殷延点头,神情不受半点影响。
“是,他利用职权受贿多年,不移交警察已经是网开一面。”
不仅革了他的老人,还把自己手底下的人顺势安排了进去,借势在公司里演了一出杀鸡儆猴,提醒下面的人,殷氏的新主人是谁。
他这个儿子,太有手段。
念着李威在公司多年,殷宏镇早知道他受贿这事,不过都是几十万的小钱,他以为殷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成想,殷延倒是一点颜面都不留,杀伐果决的作风比起他当年,有过之无不及。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殷宏镇端起茶杯,压了压心口那股郁气,还是先松了口:“公司的事你既然有主意,我也不多插手了。”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我听说,你去临城出差这几天,带了个女秘书?”
殷延眼皮一跳,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您的消息倒是灵通。”
“你做事一向有分寸,有的事不需要我多说。殷氏的担子都落在你的身上,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衡量利弊。外面的女人都是什么目的,你心里都清楚。”
“玩玩可以,但殷家的大门,可不是随便一个女人就能进的。”
闻言,殷延却轻笑一声,“那外面那位呢?您不是一样娶进来了?”
殷宏镇听出他语调里的讥讽,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许是因为这件事他本就理亏,殷宏镇缓和了语气:“不管怎样,沁晚他们母子都撼动不了你的地位,小时候离开家里也是你自己的意思,你是我的儿子,子墨也是我的儿子。”
“当初的事也只是意外,殷氏集团都是你的,你又何必再记着过去的事不放。”
殷延的指节收紧,面色却瞧不出变化。
殷宏镇并未察觉,自顾自地又说:“子墨从小就不是从商的料,有你在,我也没必要再揠苗助长。至于那个苏时意,一个私生女,子墨也算是听进去话了。他偶尔任性,也就算了。但你不是那样胡闹的性子。”
闻言,殷延的眼里染上几分讥诮。
他有时候真的很佩服自己的父亲。
能把偏心这两个字演绎得如此冠冕堂皇。
谈话草草收尾,殷延没做多留,走出书房,就见林沁晚站在书房门口,手里端着托盘。
两人迎面撞上,难免有一丝尴尬。
最后还是林沁晚先艰难挤出一抹笑容,小心翼翼地问:“阿延,这么晚了,你还没吃晚饭吧?我煲了汤,是你最爱喝的,外面还在下雨,要不喝了汤再走吧”
殷延面无表情地绕开她下楼,“不必了。”
虚伪的关心和讨好,无非都是别有所图。
林沁晚看着他冷漠的背影,眼眶不禁泛红,忍着哭腔开口:“对不起,当初的事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然而,男人的身影却早已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口。
夜色浓重,天空被一层薄雾笼罩成浅灰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小雨,四周都是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真切。
上了车,殷延阖了阖眼,忽然感觉到一阵从未有过的疲惫。
每次回到殷家,他都会涌起一阵生理性厌恶。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临城那几天工作太忙没怎么合眼,他好像有点感冒,喉咙的不适此刻愈发强烈。
小病小痛,殷延懒得理会,靠在座上闭目养神。
司机看他皱着眉头,悄悄把车内的音乐关掉,车厢里安静一片,只能听见雨水拍打车窗发出的微弱声响。
突然,殷延的手机轻轻震动一声,屏幕紧跟着亮起。
他揉了揉眉心,低头解锁手机。
果然又是苏时意发来的消息。
从酒店那晚之后,她就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似的,如果以前说是试探,那她现在就已经彻底变得肆无忌惮。
哪怕他不回复,她也照样能乐此不疲。
「我送您的香薰您用了吗?味道还喜欢吗?」
「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您喜欢什么样的,我有空的时候可以重新做一个。」
「新的做好了哦,什么时候我给你送去?」
他的指尖一条条划下滑,最后停留在最新的那条上面。
她发来了一张图片,画质很模糊,入镜的只有桌上的菜肴和酒杯。
「酒局好煎熬,还是做你的秘书比较幸福。」
*
发出那条消息之后,苏时意把手机放回洗手台上,从包里又翻出止痛片,扣出一片咽下去。
从临城回来之后,她这几天一直在坚持不懈地寻找其他机会,应酬酒局也参加了一个又一个。
这几天里,她和殷子墨解除婚约的事已经陆续传了出去,还传到了苏政华耳朵里,从今天下午开始,他就开始不停地打电话过来。
手机铃声响个不停,听得她心烦。
她点开接通,苏政华尖锐又刺耳的质问声立刻透过听筒传出来。
他出口便是怒声呵斥:“苏时意,婚约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知道提前跟我商量,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爸!”
好一句先发制人,她都觉得苏政华是侮辱了父亲这个字眼儿。
苏时意冷笑,厉声反问:“那你呢,有当我是亲生女儿过吗?你给我苏家的那些股份,真的是因为觉得亏欠了我和我妈,还是害怕我把你之前做过的恶心事抖出去?”
说完这句,她也不管苏政华是什么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忽然像是突然被人抽去力气一般,苏时意靠在墙边,身子慢慢脱力地滑下来,她靠坐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想要短暂地喘息片刻。
她回到苏家的过程实在是太艰难了。
难到她自己甚至都不想回首。
刚回到苏家那两年里,秦芝防她就像是防贼一样。
那时候她为了从苏政华那里得到她应得的,苏时意只能装乖讨好,在苏政华面前演出一个单纯无邪的好女儿模样,哪怕她心底恨得要命。
那是她还只是个学生,根本挣不到母亲的疗养费。
如果不能从苏政华那里要来钱,她就只能看着母亲活生生病死在医院里。
不行啊,她怎么能亲眼看着母亲病死。
哪怕回到她最讨厌的人身边,哪怕不得已笑脸相迎,苏时意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她得忍。
她早就明白,一个人如果想得到什么东西,只能自己拼尽全力,去伪装,去争取。
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世界上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多可悲啊。
爱这么奢侈的东西,她从自己的亲生父亲身上都得不到,又何况别人。
所以还是拼了命地去搞钱吧。
有了钱,她才不必再担心母亲被从医院里赶出去。
生活才能有保障。
她可以不被爱,但她得活着。
*
得胃痛缓过来些许,苏时意才回到包厢里。
烟酒味浓重的地方,对她的鼻子来说是种折磨。
这会儿,她才刚回到包厢里,手机屏幕就又亮了起来,还是苏政华的电话。
胃部的灼烧感阵阵袭来,苏时意心烦意乱,索性直接把手机关机,然后扔回包里。
和殷子墨的婚约没有了,坏处还是有很多的。
譬如在这种应酬酒局上,以前因为她是殷家二公子未婚妻的身份,不少人还心有忌惮,不敢明目张胆地吃豆腐揩油。
而现在,没了那层身份庇护,苏时意不过是一家小香水公司的老板,还是让很多人都瞧不上眼的私生女。
那些猥琐又不怀好意的目光频频落在她身上,不少人都彻底肆无忌惮起来,像是私底下商量好了一样,一个接着一个让她敬酒。
美其名曰,先吃饭后谈事儿,实际就是拖着贷款的事不松口。
比起这些座上的这些人精,苏时意还是太嫩。
坐在她旁边的一个银行行长见她回来了,视线从上到下扫了她一圈,笑眯眯开口:“苏小姐,还是年纪轻,这酒量看起来不太行啊。没喝几杯呢怎么就去厕所了。”
苏时意被他盯得很不舒服,脸上却也只能强撑着笑。
“抱歉啊李行长,今天胃不太舒服,我敬您一杯配个罪。”
她浑水摸鱼地拿了手边一杯果汁喝尽,就听见对面有人悠悠开口。
是酒局上的一位投行的女合伙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瞧着苏时意不顺眼。
她轻笑着开口,视线若有似无地扫向苏时意,“要我说啊,野鸡就是野鸡,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一个站不稳,可不就摔下来了。”
这话一出,旁人的目光也纷纷默契地投向苏时意。
讥诮的,色眯眯的,还有那些不怀好意的。
要是放在往常,苏时意一定会想方设法反唇相讥回去,不可能让人占了口头上的便宜。
可她今天实在太累了。
最近几天加起来,她恐怕都没睡够十个小时,这会儿空腹喝了酒,胃痛加剧,她连多说一个字都嫌累。
别人爱说就说吧,她又不会少块肉。
好不容易坚持到酒局结束,苏时意才终于解脱了。
胃部的烧灼感越来越强,她怀疑是肠胃炎卷土重来了。
她艰难走出饭店门口,强撑着笑脸送走了几个老总,心里思考着要不要一会儿去医院挂个急诊。
这时,刚才酒桌上坐在她身边的李行长走过来,伸手就要去拢她的肩。
“苏小姐一会儿回哪,我送你回家吧。长这么漂亮,大晚上一个人回家多不安全。”
苏时意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真的不用了,我朋友一会儿来接我去医院。”
李行长显然不信她的话,说着就想去拉她的手腕:“都这么晚了,哪有什么朋友还愿意来接啊。跟我走吧”
周围没人,苏时意被他纠缠得有点烦了,怒火涌上心头,她强撑的笑容也骤然消失,冷冷斥道:“松开。”
原本想着做人留一线,她没想着撕破脸皮,可偏偏这人就是不知道适可而止。
被她这么拒绝,李行长面子全无,脸上的笑容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无尽的不屑和鄙夷。
“一个女人,整天在外面抛头露面的,都是别人玩剩下的了,我都不嫌弃,你还高高在上个什么劲儿”
这时,男人不知道看见什么,话音顿时一顿。
“殷殷总?!”
感觉到殷延的视线遥遥扫过来,寒意丛生,李行长心里一哆嗦,瞬间松开抓着苏时意的那只手。
苏时意怔了一下,也转头看过去,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路灯下,男人就站在车旁,身型挺拔显眼,线条冷峻利落,脸色看起来比往常阴沉几分。
刚才饭桌上的那个女合伙人也站在车旁,笑容殷切又娇羞,殷延却半个眼神都没分过去,目光定定地望着苏时意。
视线在空中遥遥相汇,苏时意懵了一下,被酒意麻痹的神经变得有些迟缓,甚至都不确定殷延是不是来找自己的。
她好像只是给他拍了一张饭局的照片,又没有告诉他自己在哪里。
就在她茫然地站在原地时,耳边的风声呼啸着。
她听见殷延的声音却融在晚风里,无比清晰地传过来。
他看着她说:“苏时意,过来。”
第13章
听见殷延在叫她,苏时意觉得自己的脑子嗡了一声。
男人就站在那,身形挺拔显眼,气质矜贵又冷清,存在感极强。
没想到殷延会出现在这里,没人再敢造次了。
他叫的是苏时意的名字,那么出现在这里的意义自然也不言而喻。
刚才饭局上的人还没走光,除了纠缠苏时意的那个行长之外,其余几个人心里都默默有了数。
有的人,惹不得。
过了几秒,苏时意终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殷延刚刚在叫他。
他好像确实来找她的。
得到这个认知,苏时意脚步飞快地朝他走过去,完全没顾得上周围人的目光。
她懵怔问:“你怎么会”
看着她苍白异常的脸色,殷延沉声打断她的话:“上车。”
一旁被殷延晾着无视的女投资人几乎快要将苏时意的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苏时意愣愣点头:“哦好。”
上了后座,苏时意系上安全带,转头看向他,强打起精神。
“你怎么会来啊”
殷延言简意赅:“史密斯说思琳有礼物送给你,让我转交。”
“那礼物呢?”
他语气平静:“在公司,忘拿了。”
“哦。”
苏时意也没精力去思考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人陷在柔软的座位里,头发遮挡住脸颊。
她疼到没力气说话了,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冒出来,指甲紧紧扣着掌心,忍着胃部那阵钻心的绞痛。
太煎熬了,像是无数只手在胃部来回揉搓碾压,五脏六腑都纠在一起。
她试图转移注意力,出声叫他:“殷延。”
这好像还是苏时意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她的声音听着有些虚弱无力,殷延侧眸看向她。
苏时意歪头靠在车窗上,长发散落着,半遮住小巧的侧脸,只露出一小截的下巴,透着些脆弱和病态。
她有气无力的:“等过了这个红绿灯,你就随便把我丢在路边吧,像上次那样就行。”
苏时意的嗓音细细的,可能因为有些喝醉了,又透着那么丁点儿委屈的意思,咬字都软绵绵的,像在撒娇。
殷延眸光微凝,下意识认为苏时意是控诉他之前的行为,企图让他心生怜惜。
然而下一秒,她又小声嗫嚅:“我怕吐你车上,弄脏了还要赔钱”
“”
他拢起眉头,“哪那么多话。”
苏时意抿抿唇,不出声了。
她缩在车座上,只能拼尽全力忍着那阵反胃感,手心里都在冒着虚汗。
发觉到她安静得不对劲,殷延皱起眉,目光沉了几分。
“你哪里不舒服?”
苏时意气若游丝地答:“胃胃疼”
闻言,殷延眉头皱得更紧。
前排的许恒瑞立刻会意,打转方向盘驶向最近的医院。
殷延嗓音低沉,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的缓和。
“难受的话就吐出来。”
他伸出手,鬼使神差地想要把她脸上散乱的长发拢到耳后。
苏时意微微喘着气,无意识地推开他的手,轻声喃喃:“我才不要”
她大概能想象到,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模样。
肯定是披头散发,脸色煞白得像女鬼一样,狼狈极了,画的妆估计也早就花了。
要是再在他面前吐出一摊子呕吐物,那她还要不要形象了。
不行,绝对不行。
有美女的包袱在,苏时意硬是凭着那股信念感忍住了恶心。
她靠在座上,脑中甚至还迷迷糊糊地在想。
要是现在换个情景,她没有随时随地吐出来的危机,可能就会想方设法地多和他有点肢体接触。
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但凡靠近他一点,苏时意都怕自己吐在他身上。
殷延这人又有洁癖,矫情得很,保不准真的会把她丢在路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已经停在医院门口。
苏时意毫无察觉,直到车门被拉开,冷风呼啸着灌进来。
下一刻,一件外套裹上来,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那阵熟悉的沉香气慢慢侵润鼻腔,将她整个人紧紧包裹起来。
胸膛传递过来的炙热温度有些烫人。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苏时意的身体微微僵硬住。
她从来没有被人抱起来过。
因为从小时候开始,她就没有父亲。
幼儿园里举办亲子比赛,每个孩子的父亲都会高高地把孩子举到头顶,那么宽厚又坚实的臂膀,好像能给人无尽的安全感。
在不小心受伤的时候,他们的父亲会揉揉孩子的头,心疼地问,宝贝,痛不痛啊。
而苏时意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她不能把羡慕的情绪表现出来,因为那样母亲只会更愧疚,愧疚没有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和童年。
幼儿园里也经常会有小朋友,撒谎说自己肚子痛,这样老师就会给他们的父母打电话。
苏时意不懂事的时候,也曾经幻想过,如果她也在幼儿园生病了,会不会有爸爸来接她回家。
她高烧几乎快四十度,最后被老师送去了医院。
那时候她才彻底明白,有的小孩子,哪怕只是装痛,也能被父母接走。
她也好痛啊。可她却什么都没有。
原来,被人抱着是这样一种感觉啊。
好奇怪,殷延这人明明那么冷,怀抱竟然比她想象得要暖。
她能听见,耳边一声声强而有力的心跳,莫名让她生出一种奇异的安心感来。
脑子里混沌一片,只剩一个念头。
原来殷延有心啊
他抱着她走得很稳,苏时意眼睫微颤,视线里映入眼帘的便是男人棱角分明的冷漠侧脸,熟悉又陌生。
没把她放在担架或者丢在路边,她都觉得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苏时意嗓音发涩:“你真的是殷延吗?没被调包吗?你不怕我吐在你身上”
医院门口的路灯暖洋洋的,男人公主抱的姿势,引来路人好奇打量的目光,气氛都是浑然天成的浪漫。
可偏偏有的人天生就对浪漫过敏。
苏时意听见他轻嗤一声,“你敢。”
“”
听见这句冷漠无情的话,确实是殷延那个混蛋没错了。
苏时意攥紧他的衬衫,语气不受控制地冒出丁点儿委屈。
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像是在跟他撒娇一样:“你怎么这么凶啊,讨厌死了。”
疼得意识有些涣散,苏时意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哼哼唧唧的,像猫似的。
安静没一会儿,她又冒出来一句:“殷延,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啊?”
苏时意的声音细弱蚊鸣,殷延低头,便看见她闭着眼,长睫微微颤动,在眼下覆出一片小小的阴影,像蝴蝶振翅,莫名给人一种易碎感。
没了以前面对他时那阵不服输的倔强,脆弱得惹人生怜,眼尾那颗向来鲜艳的红痣似是也失去了些许往日的生气。
难得生出的恻隐之心动了动,他把西装外套给她盖紧了些,嗓音淡淡的。
“嗯,丑死了。”
*
苏时意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白花花的天花板,鼻腔里充盈着的消毒水气味。
昏迷前胃部的绞痛这会儿已经消失了大半,她睫毛动了动,等缓过来之后,下意识转头看去。
床边确实坐着人,却不是殷延。
是闻凝。
闻凝正坐着玩手机,抬头便发现她醒了:“醒了?我说你啊,什么时候能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急性肠胃炎加饮酒过度,还好送的及时。你真当自己铁打的了?”
闻凝一边骂她,一边起身给她倒水。
苏时意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下意识问:“殷延呢?”
“走了啊,是我哥给我打的电话让我来的。不然你手机关机,我都不知道你进医院了。”
闻凝说完,便扶着她坐起来,把倒好的温水递给她:“话说回来,你和殷延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是为了利用他,还是真心想追他?”
苏时意接过水杯轻抿一口,慢慢答:“我那天晚上已经跟他说了,我不会再缠着他争取RY的投资了。”
闻凝着急得不行,又追问:“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奔着他这个人去了?你可得想清楚,殷延和殷子墨可不一样。”
“殷老爷子虽然没把公司交给殷子墨,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偏心,就是因为偏心殷子墨,所以当初连你们俩的婚约都能松口。”
闻凝这一番话字字戳心,她平时在人面前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惯了,可怎么说也是货真价实的豪门大小姐,从小耳濡目染,心里门清着呢,看得比谁都通透。
“但殷延可不一样,他的身份摆在那,婚姻和爱情早就变质了,那是交换利益筹码。门当户对这个基本条件都不多说了,他就算找交往对象,那也得是商业上能互惠互利的名媛千金。殷老爷子到时候就算人没了,都得气到从棺材板里跳出来阻止好不好。”
她这一番长篇大论说完,听得苏时意忍俊不禁。
她知道闻凝说得字字在理,也没打算反驳。
之所以没想那么多,是因为她根本不在意什么身份地位的悬殊,或者殷宏镇反对与否。
她根本没想过嫁给殷延的,也没想过攀附豪门之类的。
她只有一件要做的事,目的达到之后,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抽身而退。
因为知道自己不会嫁给殷延,苏时意也没过多担心过两个人的身份差距。
她一脸毫不在意,闻凝便以为苏时意根本没听进去似的,索性将刚才刷到的微博页面转向她。
“还笑,你自己看看。”
“沈宜宁,那个最近很火的女明星。网上营销号都说她背后是资本捧起来的,立的是白富美才女人设,斯坦福毕业,营销号扒着扒着,就发现RY资本的总裁也是斯坦福毕业的。”
苏时意看了看手机上的照片,确实是个少见的漂亮女人,气质挂的,看起来温婉大方。
她摇摇头,脱口而出道:“不可能,他不喜欢这款的。”
闻凝手指滑动,切换到下一张照片。
“喏,继续看。今天早上被拍到的,两个人一起出现在机场。”
有图有真相,苏时意忽然觉得自己心梗了一下。
看着那张照片,她感觉自己被啪啪打脸。
确实是殷延没错。
旁边也的确有个女人没错。
所以把她送到医院之后,就迫不及待跟女明星共赴机场?
他赶场子啊?投胎也没这么着急的吧?
苏时意盯着那张照片,眉头越皱越深。
闻凝见苏时意脸色变了,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男人啊,你越主动,他就越不把你当回事。”
她又打开那张模糊的机场抓拍图细细端详一番,图片虽然画质奇差,但男人高挑显眼的身型在人群中依旧是鹤立鸡群。
“虽然殷延这种的,脾气确实不温柔,但你不能不承认,他这个条件确实好,要脸有脸要钱有钱。这种心高气傲的男人,眼睛长在头顶上,你越追着他跑,越把他捧到天上去了。”
苏时意抿紧唇,也觉得闻凝说的有道理。
确实不能太上赶子了。
不能惯他的毛病。
于是,接下来的一连几天,苏时意都没主动给殷延发消息。
仅在医院输了两天液,她就迫不及待地办了出院,胃病是老毛病,一天两天也养不好。再说,她还忙着香水门店活动的事,根本没办法浪费时间在医院里。闻凝再怎么骂她,也没拦住苏时意赚钱的一腔热血。
而就在苏时意忙得脚不沾地的这几天里,殷延,也是真的一条消息都没给她发。
倒是许恒瑞发微信来问候她的身体,苏时意礼貌回了,也完全没主动问和殷延有关的任何。
短信列表里,和殷延的那条消息框的最新记录定格在一周之前,几乎都快要长草了。
越是这样,苏时意就越告诉自己要稳住。
比比看,到底是谁先沉不住气。
活动日转眼及至,周末这天,阳光明媚刺眼,苏时意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
在化妆镜前收拾了快三个小时,她才满意起身,挑了一瓶桌上的香水喷在手腕。
是今天活动系列的主推款,名为“cleanslate”。
木质香调,前调是清新微辣的香柠檬混合中国特有的药香,轻微的苦涩后是香根草独有的清甜柔和,苦甜交织,充斥着独特的留白感和东方意象。
早上十点刚过,苏时意就已经到了柜台。
今天活动的主题聚焦在上次拾遗香水发布的系列,主概念是“取悦自己。”
拾遗香水这一系列没有区分男香和女香,想表达的概念就是,女性的喜好不应该受任何拘泥限制,香水和服饰都是一样,不为讨好任何人,也不为迎合任何一种审美,拒绝一切男性凝视,目的仅仅是取悦自己。
她今天穿的是某品牌的经典吸烟装,宽大的oversized西装,扑面而来的强烈中性风,没有刻意去展示女性的曲线,而是完全以自我的舒适感为主。
苏时意今天特意将头发盘在了脑后,露出修长白皙的雪颈,她的五官生得本就极艳,眼线在眼尾稍微勾勒拉长,那颗细小的红痣更添娇媚,一颦一笑都给人一种旖旎生姿之感。
小七见到她就开始嗷嗷乱叫:“时意姐,今天也太美太飒了吧,我要弯了怎么办!”
苏时意眼尾一挑,含笑瞥她一眼:“我平时难道就不美了?”
小七明明早就看惯了苏时意的颜,这会儿还是被她这一眼措不及防地电得七荤八素。
她真心实意地感叹:“平时也美,今天格外美。”
小七一直觉得,苏时意并不仅仅是皮相和骨相上的美。
长得漂亮的人数不胜数,但苏时意的身上,好像就是比其他人多出了那么一股劲儿,会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
是那种不服输的生机与自信,还有写在眼睛里的野心勃勃。
和小七打趣了一会儿,苏时意手机里就接到一个跑腿的电话,让她下去取东西。
下了楼才知道,竟然是一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玫瑰花。
殷子墨恭祝她活动顺利的花束早上便收到了,这一束她还真不知道到底是出自谁手。
昂贵的玫瑰中央还放着一张手写的烫金贺卡,字迹飘逸嚣张,只写了一个英文单词。
——Congrats.
没有署名。
苏时意云里雾里地抱着那一大束玫瑰往电梯走,前方的视线都有些受阻。
眼看着面前不远的电梯门就要关上,她连忙加快脚步冲过去。
电梯里有人按了开门键,让苏时意刚好在最后一秒赶上了。
停稳在电梯前,她的气息还有些不匀:“谢谢啊——”
她把玫瑰花往下放了放,眼前视野顿时一览无余。
看清电梯里站着的人,苏时意顿时愣住。
几天没见殷延,他依然还是那副冷清倨傲的模样,一身西装革履,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禁欲气十足。
唯一不同的是,殷延的身旁,还站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女人,面容温婉秀美,书卷气很浓,是一张经常出现在大荧幕上的脸。
是沈宜宁。
前几天被拍到和殷延一起出现在机场的那个斯坦福毕业的才女明星。
苏时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晾了他几天之后再见面撞上的竟然就是这样的场景。
两个人站在一块,郎才女貌,看起来确实很登对很养眼。
看来营销号也不是真的空穴来风。
合着她这几天的欲擒故纵都是在唱独角戏咯?
如此想着,一股火气倏地迎头而上,苏时意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情。
就在这时,殷延也抬眼看过来。
视线短暂交错,他微微抬了下眉梢,却没说话,目光不着痕迹地划过她怀里抱着的那束玫瑰。
见他毫无反应,苏时意抱着玫瑰花的手臂蓦地收紧,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
就是有一种头上绿油油的愤怒感。
装不认识她是吧。
还挺会玩啊。
见苏时意站在电梯外不动,沈宜宁露出一个笑容,柔声问她:“你不进来吗?”
苏时意猛然回过神,脑袋里嗡嗡作响。
进,她为什么不进。
她又没赶场子,该心虚的又不是她。
感觉到殷延的目光落在身上,苏时意心里冷笑一声,挺起胸脯地迈进电梯里。
然后,在沈宜宁和殷延中间的正前方位置,站定。
三个人的狭小空间里,电梯门缓缓关闭,气氛仿佛也跟着擦出了火星。
第14章
封闭的电梯内,似乎隐有什么暗流在悄声浮动着。
苏时意抱着玫瑰,目不斜视地直视前方,背脊挺得笔直,仿佛浑然不在意电梯里的其他人。
身后,沈宜宁的目光轻掠过苏时意,心里还在猜想她是不是哪个明星或者网红。
大概是因为看到与自己容貌相当的女人,心里不受控制升起的危机感。
沈宜宁收敛起思绪,微笑着看向殷延:“上次毕业典礼之后一别,就一直没机会找时间聚一聚,斯坦福的校友聚会学长也没来。听说学长最近刚回国,应该是很忙吧?”
听见沈宜宁开口,苏时意的神经不受控制地绷紧,注意力全都落在身后,竖着耳朵偷听。
“嗯。”
殷延应得简短,苏时意心里那股火气浅浅淡了一丝。
还好他不双标,对谁都是一副面瘫脸。
她紧蹙的眉头总算略微舒展开。
同是女人,苏时意自然一下就听出来了她这番话里的满腔柔情似水,情意绵绵。
可惜啊,一腔柔情给错人了。
苏时意顿时觉得这个沈宜宁脾气是真好。
反正比她好。
苏时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注意电梯门光洁清晰到反光,早就把她每一瞬的表情变化都无比清晰地倒映出来。
而殷延站在她身后,将她细小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垂下眼,唇角悄无声息地弯了下。
沈宜宁敏锐注意到殷延的神色竟然流露出一丝柔和,心里顿时一喜。
她又乘胜追击,柔声细语道:“学长这么忙,还愿意抽空来捧我的场,我不请客做东请学长吃饭,恐怕都说不过去呢,附近最近新开了一家不错的日料,学长今晚有空吗?”
前方,苏时意抱着花的手臂悄无声息地收紧了,胸口的气血再次翻涌。
冷静,一定要冷静。
他敢答应。
也恰好在这时,电梯到达楼层,发出叮的一声。
还没等听到殷延的回答,苏时意按下的那层到了。
苏时意挺直背脊,背对着他们,头也不回地走出电梯,高跟鞋踩得噔噔作响,背影相当潇洒。
电梯里,沈宜宁看着苏时意远走的窈窕身影,不自觉咬紧唇。
女人的第六感总是格外灵敏,又或许是见到一个外貌条件与自己相当,甚至更加优越的同性,直觉也会不自觉地变得更敏锐。
就比如现在,她注意到,殷延的视线似乎也一直追随着那道身影。
直到电梯门合上,楼层继续往上,直到在顶楼打开。
见他要走了,沈宜宁犹豫了下,又试探性叫他:“学长?你今晚方便吗?”
殷延唇线抿紧,语气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淡。
“抱歉,我最近很忙,有事可以和我助理预约,失陪。”
丢下这句,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出电梯。
只留下沈宜宁一人愣怔在电梯里,半天回不过神。
*
苏时意回到柜台里,脑袋里还全是刚刚的画面。
胸口隐隐有一股气血流动,还没等她平复好心情,就看见小七火急火燎地迎面跑过来:“不好了时意姐,咱们的广告屏被撤了!”
苏时意皱紧眉,却没慌,“慢慢说,怎么回事?”
小七被她的冷静感染,慌乱的情绪也稳住了些,赶忙带苏时意过去看。
国金里的化妆品香水这层,最显眼的门店就是黎姗的樊俪香水。
正对着黎姗店铺的,就是悬挂在楼层中间的一面巨大广告屏幕。
广告投放在上面,非常显眼瞩目,就是前些日子苏时意花大价钱定下的。
因为腰包有限,她只买了一天的,为了宣传今天的活动,吸引客流量。
而此刻,上面播放着的广告却不是拾遗香水的,而是黎姗的樊俪香水。
苏时意皱紧眉头,掏出手机就想联系负责这事儿的简凝。
只是还没等她发出微信,商场广告部门的主管经理就从身后匆匆过来了。
苏时意用手指着对面的大屏,面色冷冷的。
“李经理,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主管连连道歉,语气为难:“苏总,真的不好意思,我过来就是想和您解释这个事儿。是这样的,之前简媛确实答应了租给您。”
“但是今天吧,樊俪香水的黎总今天是直接找了上层,临时更改了活动日期才急需要用这面广告屏,公司上层做的决定,我们这些打工的也只有听命的份儿”
苏时意听明白了。
难怪黎姗前些日子悄无声息的,原来就是在筹谋今天这一出。
临时更改活动日期,请当红明星沈宜宁过来站台,就是为了让苏时意这段时间的努力全部泡汤。
他们也不想临阵反悔的,可黎姗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这年头,谁有钱谁大爷。
于是生生把她提早半月就定好的广告给抢了。
苏时意红唇紧抿,又抬头看向中央的大屏上投放的广告。
这次不知道黎姗又砸了多少钱,请到了沈宜宁,才十几秒的广告,就足以看出是大制作的手笔,夺目又显眼。
特意赶在拾遗香水举办线下活动之前搞这出儿,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存心打压她。
负责人看着女人漂亮的眉眼一点点冷下去,心里还是微微有些忌惮。
苏时意和殷家二公子解除婚约的事已经在北城传开了,论起家世背景来,更不能开罪的人当然是黎姗。哪怕苏时意先订了这个,黎姗既然要抢,他们上层领导肯定就要卖这个面子。
不过苏时意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负责人擦了擦额头冒出的虚汗,只能绞尽脑汁地出主意:“要不您再看看别的广告屏?之前的定金我们全额退回,新的费用也全免。”
她冷声问:“还有哪里?”
负责人一脸的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说:“这个现在只有三楼卫生间外面今天还有空档期了。”
“”
见苏时意面色不虞,负责人又连忙补充:“苏总要是需要的话,价格那边我可以再跟上面压一压。”
苏时意抿紧唇,只能松口:“那就这样吧。”
她就算再生气,还能怎么办。
她又不能像黎姗一样,随便就能联系到人脉,截胡她的广告。
况且她现在也没钱砸在他们脸上,让人把广告给换回来。
算了,有总比没有强。
归根结底,苏时意现在的窘况还是因为没钱没人脉,所以腰板儿才不够硬,现在才不得已被黎姗的樊俪香水狠狠压住了一头。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嚣张的高跟鞋声在身后响起。
紧接着就是黎姗洋洋得意的声音,“抱歉啊苏总,忘了告诉你,我们樊俪的活动日期提前了,好巧不巧,跟你的拾遗撞档了。”
苏时意转过头看去,目光一凛。
黎姗耸了耸肩,走到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开口:“我要是你的话,还是今天的活动还是取消了吧,毕竟商场人流有限,蛋糕就那么大,咱们都是同行,因为撞日期这件事,就让你的柜台到时看起来冷冷清清的,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这一番冷嘲热讽,让苏时意不怒反笑。
明明是她先定下的活动,凭什么她筹备了半个月的事就要给别人让路。
苏时意眼尾一挑,不疾不徐地回她:“改日期还有什么意思,没有对比,消费者又哪能知道哪个更好呢?”
闻言,黎姗又逼近她一步,颇为好笑地开口:“苏时意,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哪点吗?就是你身上这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
她双臂环胸,说教似的继续道:“现在的社会,只有足够商业化的模式才能不落后,香水更新换代的速度有多快,消费者能记住名字的又有几个,不过都是跟风罢了。而你却偏偏坚持高成本做香水,什么所谓的匠人之心和梦想,其实清高又愚蠢,这叫自寻死路。”
黎姗又像是惋惜般地啧啧两声:“这几年以来,你赚到钱了吗?寒酸到连个代言人都请不起吧?我呢,一直敬你是个对手,可你实在太不上道了。”
黎姗说得确实没错。
打从苏时意成立拾遗香水以来,不论从香料的选择,还是香水瓶的制造工艺上,她都是下过苦功夫的。
国内许多工厂制造香水瓶喷头的技术都非常粗糙,香水喷出的水雾不够细,苏时意为了找到一家合适的工厂,在全国各地奔波了三个月才谈妥。
还有香料,现在市场上大多使用的都是合成的香精香料,并不是说合成的香料并不好,而是有的昂贵的天然香料更能发挥出花卉最原始的香气。
种种下来,拾遗香水的一瓶香水价格就在小众沙龙香里中等偏上,并不是大部分人群愿意负荷的。
香水本来就是表达自我或承载记忆的最直接的方式,现在的大牌推出新系列的速度越来越快,争相请当红明星代言,促使消费者跟风,反而失去了香水最本身的意义和价值。
苏时意不想这样。
她想创造的,是真正能被人记住,并且喜爱的味道,而不是让人过眼即忘的商品。
在闻到某种香气时,或许能让人回忆起一段弥足珍贵的记忆,想起一个生命里无比重要的人,或是展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拾遗,用味道拾起遗失的曾经。
黎姗越是多说一个字,苏时意的神情就越平静。
刚刚被黎姗抢走广告的怒火这会儿已经慢慢冷静下来。
当浑浊成了常态,清白便成了一种罪。
有时候,你越是坚持自己时,就越会有人在一旁说三道四。
只要确信自己没错,那就捂紧耳朵。
静默片刻,苏时意忽地轻笑。
她看向黎姗,嗓音轻缓却坚定:“我们追求的东西不一样,你也不必用你心里认为的成功标准来评判我。只要我确信我走的路是对的,哪怕绕远了,在别人眼里又是如何,我都不会在乎,也永远不会后悔。”
这就是苏时意。
走错路又怎样,撞了南墙又怎样。
只要她想,只要她还活着,那她就会一直坚定地走下去。
黎姗不屑轻嗤,双手一摊:“那就希望拾遗香水破产的那天,你也能坚持你现在的想法咯?”
说完,她便踩着高跟鞋扭着腰走了。
转过身的瞬间,黎姗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她回到自己的香水门店里,店内员工们还在紧锣密鼓地筹备活动。
一个员工见她回来,苦着脸抱怨:“黎姐,我们为什么非要把活动日期改成今天啊?这也太赶了”
黎姗轻哼一声。
她也不是专门为了针对苏时意才这么大费周章,而是因为她刚好得到消息,那个大人物会过来。
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苏时意抢了风头,当然是越打压她越好,甚至不惜砸钱也得把拾遗的广告位抢了。
她一定要狠狠把苏时意踩在脚底。
思及此,黎姗拔高音量,“今天下午会有一个重要顾客来,你们到时候都放机灵点。表现最好的那个,年终奖金多发一万。”
这话一放,店里的员工瞬间精神百倍,手脚更麻利地干活了。
与此同时,拾遗香水门店内。
小七挪动着店门口的立牌,满脸郁闷苦涩:“时意姐,樊俪她们还请了那个很红的女明星沈宜宁来站台,一会儿他们柜台肯定人山人海,我们该怎么办啊?”
准备了那么久的事情,多少个不眠不休的晚上,苏时意不生气,她都生气。
一旁,苏时意还在调整展台上香水的摆放角度,语气平静得出奇:“他们折腾他们的,我们只要做好我们份内之事。噱头做得再大,最后都要回到产品本身上。只要一直脚踏实地,总会有一天见真章的。”
顿了顿,她语调轻松地说:“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等浪潮退去的那天,你才能发现到底谁在裸泳。”
小七被苏时意这句名言逗笑了,刚刚还郁闷不已的心情瞬间散了大半。
苏时意也笑着拍拍她:“好了,继续整理吧。”
*
不出所料,隔壁樊俪造了势,沈宜宁人往那里一站,苏时意这里的客流量立刻就大打折扣。
那边人山人海,比较起来,拾遗香水更显得冷冷清清。
但人少些也不是完全不好,店员本就有限,顾客少的时候也能更好保证服务质量。
店门里零散几个顾客,苏时意的心情倒也平静。
作为老板,她也没在这种时刻歇着,陆陆续续地也接待了几个顾客。
刚闲下来,苏时意就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走了进来。
女人戴着墨镜,身上的衣服也不是什么高定大牌,宽松的棉麻内衫,墨绿色的长外褂,看似没什么刻意搭配,却给人一种把水墨画穿在身上的感觉,很是低调,却又仿佛有一种引而不发的凌厉感。
她走进来,目光随意扫着,看起来只是随便逛逛。
苏时意快步迎上去,微笑着开口:“您好,请问是想给自己购买香水,还是给同事朋友挑选礼物呢?”
女人看她一眼,似乎第一眼看向了苏时意的衣服。
她答:“我自己用。”
苏时意又问:“那您平时有没有偏好的香调呢?果香,花香,或是木质香?”
“清淡一点的就好。”
苏时意了然点头,带她朝一个展台走去。
“您现在身上用的味道是草木香,那我会更倾向推荐给您我们的这一款,叫做Cleanslate。木质香调,偏中性风格,也是我今天身上用的这款。”
说着,苏时意拿起试香条,过了几秒后递给女人。
“Cleanslate”
女人接过试香条轻嗅了下,似是来了些兴致:“这个名字听着倒是很有趣,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苏时意笑着点头,“当然。在我最早构思这瓶香水时,想法其实是由品牌概念延伸而来的。我是拾遗香水的创始人,品牌的英文名叫做she,意思也就是女性的指代词。”
“我不太赞同用一些类似“斩男香”的名词去形容香水,仿佛这瓶香水诞生的意义就是为了取悦男性,或者去讨好大多数人的主流喜好。”
她的语气不急不缓,嗓音悦耳动听:“一直以来,女性在社会上一直被太多条框禁锢着,被迫去迎合大众审美,譬如白幼瘦,却从来没问过自己的内心,究竟喜不喜欢。”
女人听着,唇角慢慢扬起一点弧度,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试香条,听着苏时意继续说下去。
“这样长久地被男性凝视,早就该摆脱了。不管是衣着打扮,还是在选择香水上,我都希望有一天能够看到女性重新回归到一张白纸,清理掉所有束缚,自由地选择自己喜欢的风格,不被任何偏见打磨,只为取悦自己。”
苏时意的视线轻轻掠过女人的穿搭,语调轻快:“香水是认识一个人最为直白□□的方式,性格可以伪装,但香气不能。”
“能看出您平时的风格也是倾向于舒适宽松为主,而不是展现女性优美的线条,遵从着自己的喜好和偏向,所以我才认为您非常适合这款。”
女人唇角微勾,颇为欣赏地看着苏时意:“那你今天穿的衣服,看来也是为了贴合这个香水系列的主题了?”
苏时意微愣了下,没想到女人竟然如此细节敏锐。
她回过神,笑着点头:“是的,您说的没错。”
女人满意点头,真心道:“很有趣,你很适合这身吸烟装。”
苏时意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难得露出些腼腆:“谢谢您。”
女人也微笑了下,朝她伸出手。
“很高兴认识你,拾遗香水创始人。”
*
送走那位与她志同道合的客人,苏时意总算有空坐下喝口水休息。
凳子还没等坐热,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皮鞋。
苏时意抬起头,发现竟然是许恒瑞。
许恒瑞冲着她微微一笑:“苏小姐,殷总在楼上等您,请您上去一趟。”
开什么玩笑,他请她就要去?
他想见她,当然得他主动,她才不主动贴上去呢。
她又不是他鱼塘里的鱼,随随便便就能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捧完沈宜宁的场了,现在想起她来了?
苏时意心里冷笑,语气礼貌却强硬:“抱歉许助理,麻烦转告殷总一声,我现在很忙,腿也很酸,走不开。”
她的嗓音虽柔,语气却没半点好说话的意思。
“苏小姐,这”
许恒瑞见她依然稳如泰山的坐在那,没有半点要动的意思,心里简直有苦说不出。
两个人吵架,最惨的只有他这个打工人。
苏时意再一次强调:“抱歉,真的没空。”
“这好吧。”
她执意不去,许恒瑞也没法强迫,只好默默擦了擦额头看不见的汗,只好自己回到楼上商场的办公室里。
明明收购商场的后续工作都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殷延今天却突然临时起意,决定要来巡店。
他一个助理,自然是老板去哪他跟哪。
这会儿,办公室里,殷延站在玻璃窗前,恰好能看见楼下厕所拐角外的那面广告墙,是拾遗香水的海报。
听见声音,他转过身,却只看见许恒瑞一个人进来。
许恒瑞深吸一口气,认命地说:“苏小姐说她现在很忙,没办法过来。”
闻言,殷延微眯起眼,目光阴沉几分。
察觉到那阵危险气息,许恒瑞连忙补充:“苏小姐现在应该是心情不太好。”
殷延抬手松了松领结,眉头拢起:“怎么回事。”
许恒瑞如实回答:“是我刚刚上来时听说,苏小姐之前租赁的商场广告屏,今天好像临时被撤掉了”
*
许恒瑞走了之后,店里的顾客也少了,没有刚刚那么忙。
苏时意坐在店里,把早上那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玫瑰拍了张照,发在朋友圈里,看看有没有人来认领。
拍完之后,她便把里面的花拿出来,用剪刀修剪了一下花茎,准备插到花瓶里养起来。
苏时意心里憋着一股火,把花当成了某人,剪刀用得咔嚓直响,看得一旁的小七心惊肉跳。
没一会儿,身后响起一道凉飕飕的声线。
“这就是你说的在忙?”
听到熟悉的声线,苏时意动作一顿。
她转过头,便看见殷延站在身后。
他插着兜站在那,居高临下。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面是深灰色西装马甲,衬得身材笔挺颀长,像领导巡查似的,姿态还透着几分闲散随意。
看到殷延纡尊降贵地出现在这,苏时意倒是意外了下。
很快,她想起电梯里那一幕,看着眼前人若无其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心里那股火气瞬间卷土重来。
他凭什么这么拽?
苏时意收回眼不看他,手里继续修剪花叶,毫不客气道:“我就是个做小本生意的,我忙的事当然入不了殷总的眼。”
听着她夹枪带棒的语气,殷延抬了抬眉梢,轻描淡写地说:“香水广告投放在厕所外面,你创意不错。”
“”
这一句算是彻底打在了苏时意今天的痛点上。
本来被黎姗抢了广告屏这件事就够让她心烦了,又被她撞见殷延和沈宜宁不清不楚的。
怎么全都上赶子给她找不痛快。
现在殷延这句话简直像是往火上浇了把汽油,苏时意忍无可忍地把剪刀扔回桌面,被气得攥紧拳头,猛地站起来。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没脾气的人,火气上来的时候也不管面前的人是谁。
哪怕是穿着8厘米的高跟鞋站在殷延面前,苏时意169的身高,竟然还是比他矮了快一个头。
可恶,没气势了。
苏时意抿紧唇,语气硬邦邦的,又透着一股子阴阳怪气:“殷总高看我了,我没您想的那么有本事,也请不来您学妹那样的大明星站台,当然只能把广告投放在厕所外面。”
她还特意在“您学妹”三个字上加了重音,大概自己都没察觉到话里的那阵酸意。
像是机关枪似的,对着他就是一顿开火。
殷延垂下眼睑,神色没什么变化,目光却慢慢略过苏时意的脸。
刚刚电梯那会儿没怎么看清,现在灯光下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今天的妆画得似乎比平时浓,唇色潋滟饱满,脸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的,双颊绯红一片。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暗了一寸。
苏时意并没发现,红唇仍旧一张一合的:“您找我如果只是为了说这个,不买东西的话,那您请回吧,小庙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您也别耽误我做生意。”
“樊俪香水柜台出门左转,慢走不送。”
丢下这句,苏时意冷着脸就要绕开他往外走。
下一秒,她的手腕却忽然被人一把扣住。
紧接着,就听见男人低沉淡漠的嗓音响起。
“谁说我不买了?”
第15章
听见这句,苏时意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他今天上赶子犯什么毛病?
大庭广众之下,干嘛跟她拉拉扯扯的。
刚给他学妹捧完场,现在想起来找她,算什么。
感觉到店里的店员和顾客都在往他们这边瞟,苏时意耳根有点热,嘴里依然不饶人:“我介绍了您就买吗?不买的话咱们还是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比较好”
没想到殷延却没什么表情,目光掠过琳琅满目的香水展台,平静道:“可以。”
话落,苏时意倒是惊讶得愣了一下。
一旁,小七虽然不认识殷延,但看男人的气场和打扮就知道是个非富即贵的大人物,她看着都有点发怵。
而苏时意从男人一进来到现在,说话就没客气过,谁管你是多大的人物。
不愧是她的时意姐,太勇了。
还没等苏时意反应过来,殷延的视线扫了一圈,又淡淡补充:“有多少,我全要了。”
听听这扑面而来的暴发户气息。
有钱不赚王八蛋,白来的冤大头她干嘛不宰。
苏时意心里咬牙切齿,立刻换上殷勤笑脸。
“行啊,那我亲自给您介绍。”
看了一会儿热闹,小七从目瞪口呆里回过神,在身后拽住苏时意:“时意姐”
拾遗香水虽然产品量不多,但是因为天然香料的成本高昂,制造技艺精湛,每瓶的价格起码都要四位数起,最贵的典藏版甚至要五位数。
这个数字加起来,少说小十几万,多多少少有点败家了。
看着殷延的背影,苏时意冷哼一声,一脸不以为然:“别跟他客气,他有钱得很,今天下凡散财来了。”
谁让他赶在她气头上来招惹她。
看今天不宰死他,狠狠薅他的羊毛。
“好,好的。”
小七看着苏时意咬牙切齿的表情,默默吞了吞口水,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掷千金哄娇妻照进现实吗。
言情小说诚不我欺。
*
不过,可惜的是,拾遗香水门店里的存货并没有那么多。
因为香水生产高昂,门店里并没有那么充足的存货量。
看着收银上的数字飙升,苏时意的良心竟然难能可贵地痛了一下。
不对,她心疼殷延的钱干嘛?吃饱了撑的要跟他这个黑心资本家共情?
算了,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
心里一番天人交战之后,苏时意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句。
可能自己这就叫人美心善吧。
思索片刻,苏时意还是小声开口:“一款最多卖你五瓶,要是都卖给你,我的顾客都没得买了”
殷延微微颔首,递过去一张黑卡,没什么表情:“随你。”
见某人的态度良好,苏时意也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刚刚那股作劲儿消得差不多了,她的气势也弱下来,顺着台阶就下呗。
但有一茬还没翻页,苏时意一边结账,又忍不住嘀咕:“你不是特意来给你亲爱的学妹捧场的吗,现在这算什么,故意打人家脸啊。”
殷延蹙了蹙眉,慢悠悠地问:“我什么时候说我是来给她捧场的?”
苏时意还是不信,“那你们刚才”
还一起坐电梯。
他言简意赅地打断:“电梯里偶然碰上。”
苏时意愣了一下:“所以你不是特意为她过来的?”
殷延挑眉,似乎觉得她说的有些难以理喻。
“我有那么闲?”
是啊,你不闲。
你不闲干嘛跑到我这里来撒钱。
苏时意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上翘。
一想到隔壁黎姗请了沈宜宁站台,营业额恐怕还没她今天多,苏时意的心里就爽到不行,那口郁气竟然因为殷延的寥寥几句就这么散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幸灾乐祸可能不太好,只能努力压抑着脸上的笑容。
她语气认真地开口:“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叫什么吗?”
殷延微微挑眉。
苏时意:“叫熊猫送外卖。”
“笋(损)到家了。”
“”
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苏时意连忙补充:“开玩笑,我开玩笑的。心情好才跟你开玩笑的嘛,怎么这么小气。”
“要是每天都有你这样的冤”
把冤大头几个字憋回去,苏时意机智改口:“缘分颇深的顾客,我肯定开心得睡不着觉。”
并且做梦都在数钱。
为了展示良好的服务态度,苏时意还把殷延送到了停车场。
大概是因为某人今天在她这散了波财,苏时意看着殷延的背影都觉得顺眼了很多。
刚才在店里,可能是因为有殷延在,不少小姑娘都进来店里逛,表面装成挑香水的样子,实际余光都在往他身上瞟。
苏时意又悄悄抬起眼。
男人走在她前面,侧脸深邃,长腿笔直,西装线条剪裁利落,手腕上扣着一块黑金手表,浑身上下都着一股矜贵。
殷延这人不说话的时候,好像确实挺招人的。
就在她盯着他的背影出神时,转弯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出来一辆车,苏时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猛地拉到一边。
他语气冷冷的,“走路不看路?”
她的手腕被人扣着,男人腕上手表冰冷的质感贴在皮肤上,莫名引得一阵轻微战栗和热意。
说不上来的酥麻感。
苏时意的心跳还没平复下来,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被吓的,还是因为别的。
她抿了抿唇,小声嗫嚅:“我我刚才没注意嘛。”
殷延又深深了她一眼,眼里似乎掺杂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却也没说什么,随即松开她的手腕。
苏时意忍不住捻了捻指尖,试图赶走刚才一瞬间的热意,下一刻就听见男人低声说:“今晚到我家来。”
她的瞳孔瞬间收缩,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
走到车旁,殷延面色自然:“史密斯女儿给你的礼物,不要了?”
苏时意咬了咬唇,“哦这样啊。”
她以为什么呢。
又想歪了想歪了。
*
送走殷延这个大顾客之后,苏时意心满意足回到店里,小七就拿着手机一脸兴奋冲了过来。
“时意姐,你快看,快看热搜。”
苏时意接过手机,目光快速在屏幕上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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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一下,点进去热搜词条,神情猛然怔住。
「詹曼琳V:今天难得空闲,亲自去逛了逛商场,没想到收获了意外之喜。非常独特的味道,偶然听创始人讲解了品牌概念,却没想到意义如此深厚,很欣慰。国产香水,一样未来可期。」
配图就是刚刚她在拾遗香水专柜购置的那瓶Cleanslate。
苏时意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刚刚来店里的那位与她相谈甚欢的顾客,竟然就是詹曼琳。
二十岁就已经成为了世界品牌的首席服装设计师,在时尚界的地位无人可企及,后又开始转型投资一些小众的中国设计师品牌,让国风设计登上了许多国际舞台。
詹曼琳为人低调,平时鲜少在镜头前露面,所以苏时意也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
万万没想到,她这是撞大运了。
詹曼琳虽然已经淡出大众视野许久,影响力仍是不容小觑。
不过短短十五分钟过去,拾遗香水的官博粉丝已经涨粉近十万。
还需要什么花里胡哨的宣传营销,詹曼琳的认可,无疑是最好的宣传。
詹曼琳V:「今天走得着急,没来得及和苏小姐交换联系方式,我对拾遗香水这个品牌非常感兴趣,也很认同你今天说的一些想法,真正好的品牌值得被人发现。我希望能见证拾遗香水走向世界的那一天,也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如果你也有意愿的话,我们可以找个时间聊一聊。」
看着这条消息,苏时意握着手机,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确保自己没有一个字看错。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激动和惊喜中缓过神来。
这是想要投资拾遗香水的意思,她应该没理解错。
她终于遇到贵人了。
*
于此同时,樊俪香水店里,黎姗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热搜,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刚刚她还在想,今天的活动办的相当成功,拾遗香水那边根本就没剩几个人。
没想到詹曼琳竟然去了。
她苦心筹备,就是为了得詹曼琳的一个青眼。
可詹曼琳不仅去了拾遗香水,还给苏时意打了一波免费的广告。
黎姗几乎气得手都在发抖,这时,助理匆匆忙忙从外面回来,附在耳边说了几句。
黎姗瞳孔一缩,难以置信:“你说什么?!殷总怎么会亲自去拾遗香水的门店?”
一旁,沈宜宁穿着一身简约大气的白色高定裙,闻言也转过头去。
到底是做的演员这行,沈宜宁的眼底划过一丝惊诧,很快便不动神色地掩了下去。
她笑容不变,“拾遗香水?我好像都没听过这个牌子。”
黎姗咬着牙冷笑:“苏时意,果然有点手段,刚跟殷子墨分手就能攀上另一棵大树,难怪说话底气那么足呢。”
沈宜宁目光微闪,又装作随意地问:“那位苏小姐,是北城哪家千金吗?”
“她哪配得上千金小姐四个字,只是一个没名没份的私生女罢了。”
话音刚落,店里的一个员工神情慌张地从外面小步跑进来。
“黎总,咱们的广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没了!”
黎姗瞬间站起身,音量拔高:“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您快来看吧。”
黎姗快步流星冲出去,果然,外面商场悬挂着的大屏幕上,她花重金拍摄的广告视频果然没了。
员工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开口:“听广告经理说,这好像是上面的意思。本来就是我们临时毁约,抢了”
用不道德手段抢了拾遗香水的广告。
黎姗却根本听不进去,死死盯着面前的广告屏幕。
被撤也就算了,怎么就被换成拾遗香水的广告了?
黎姗刚一转头,就看见许恒瑞和商场总经理并排从不远处走出来。
殷延虽然不在,但黎姗知道,这件事一定跟苏时意脱不了干系。
她踩着高跟鞋走过去,脸上强挤出一个笑容:“许助理,殷总是已经走了吗?这广告屏”
见黎姗居然还有勇气过来,许恒瑞微微一笑。
他不疾不徐地开口:“从今天开始,这家商场隶属殷氏名下。殷总一向反感商场上的恶性竞争,今天临时给你替换广告屏幕的所有涉事员工已经被解雇,也希望黎小姐以后可以遵守先来后到的原则,不要给其他人平添麻烦。”
黎姗的脸色顿时一片煞白。
话说得冠冕堂皇,语气听着虽然客气,却不难听出警告意味。
黎姗还是不服气,大小姐当惯了,她以前花钱走捷径的事也没少干,曾经在大学里有一年出国交换的机会,就是她当时让父亲找了校董,让原本应该属于苏时意机会落到了自己头上。
她既然有钱,当然就不能看着好事落在苏时意身上。
但是今天,她居然失策了。谁能想到,殷延这样的人,竟然会为了苏时意,做出这么公私不分的举动。
她花了那么多价钱请沈宜宁拍的广告,视频里撒的玫瑰花瓣都是钱。让她怎么能甘心就这么被换掉。
黎姗不甘心地咬紧唇,快要被气晕了,指甲几乎把掌心扣出血来。
她脱口而出:“许助理,这里面难道就没有其他原因了吗?殷总那么公私分明的人,怎么能”
许恒瑞笑容不变,依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非要说个人原因的话,很抱歉,我们殷总对玫瑰花过敏。”
第16章
托詹曼琳那条微博的福,今天拾遗香水不管是网络销量还是线下门店的销量都破了近一个月以来的新高,简直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下午送走了殷延,客流量激增,门店人手不够,苏时意就又回到店里帮忙,又得找时间联系工厂那边紧急调货,忙得不可开交。
晚上六点多,闻凝也抱着束花过来了,本来她是计划着等苏时意忙完一起去吃庆功宴,结果也被拉去临时上岗,帮着柜台员工一起打包香水。
一直忙到商场九点关门,今天的忙碌才算是正式告一段落。
闭店之后,苏时意正要和闻凝一起去吃饭,出门就被商场经理拦住了去路。
以前苏时意和这个经理应酬过一次,想要把广告费用的价格谈下来一点,可这个经理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半点口都不松。
没想到今天,商场的总经理倒是点头哈腰的,态度异常殷勤得都有些不正常。
“苏总,今天广告屏的事确实是我们商场这边的工作失误,不应该临时毁约,您放心,违约金我们一定会按照合同要求赔付,并且拾遗香水未来一个月的广告费用我们全部免费,就当是我们道歉给您的诚意,以后类似这样的情况也绝对不会再发生。”
这话听得苏时意倒是愣了愣。
这态度转弯的会不会有点太快了?上午还临时变卦撤掉她的广告,这会儿又来跟她卑躬屈膝地认错。
一个月的广告费用,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她这是赚了。
见他们态度这么卑躬屈膝的,苏时意心里奇怪,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语气淡淡的,也没什么好脸色。
’“那就先这样吧。”
经理闻言,又是擦着额头上的虚汗,一路殷勤地把苏时意送到停车场。
出了商场,外面竟然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的小雨砸进路边的水洼里,荡起圈圈波纹,雨水混着泥泞草木的味道灌进鼻腔。
有闻凝开车,两个人去了城南一家有名的蟹粉面馆。
热腾腾的蟹粉捞面和生煎包上了桌,瞬间勾起了苏时意的食欲。
闻凝也没什么大小姐架子,两个人都饿坏了,没一会儿就风卷残云地消灭掉一整笼生煎包。
面很快也上来了,闻凝一边往碗里倒醋,随口提起:“我说今天那个商场经理,够狗腿的啊。我记得上次见这人还挺狗眼看人低的,今天这个态度还挺稀奇。”
提起这茬,苏时意也觉得不对劲,沉吟片刻后,脑子里忽然浮现一道身影。
该不会跟殷延有关系吧?
她戳了戳碗里的面,心里下意识觉得这不太像是殷延这么刻薄的人能做出来的事儿。
可思来想去,好像也没别的可能的人了。
想起什么,苏时意猛地撂下筷子,神情都透着绝望:“完了!”
她答应了殷延今晚要去他家拿东西来着。
下午忙得不行,搞得她直接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
她居然放了殷延鸽子。
闻凝被她吓了一跳,手里的醋差点没倒进去半瓶。
她看着苏时意急急忙忙地拿起手机,“什么事儿啊,把你着急成这样”
苏时意言简意赅地跟闻凝解释了一遍,就听见闻凝猛然拔高音量。
“他半夜让你去他家?!”
闻凝没控制好音量,引得隔壁桌的人都纷纷看过来。
“那个沈宜宁呢?他脚踏两条船?”
苏时意摇了摇头,“没什么关系,就只是同一所学校的而已。”
闻凝呸了声,“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今天特意帮你探到的消息,沈宜宁也是美国长大的,沈家又和白家走的很近。白家你记得吧,白煦,就是把殷延抚养长大的人,她最近好像一直在想方设法地让殷延和沈宜宁订婚,听说这几天还因为这事儿要回国”
听到白煦这个名字,苏时意的瞳孔轻微收缩了下。
她垂下睫,敛去眼底那抹情绪,半开玩笑道:“放心吧,不会的。”
她不会让白煦如愿的。
沉吟片刻,苏时意最后还是拿起手机,拨了殷延的号码。
电话里嘟嘟响了几声后,没一会儿竟然就接通了。
对面没传来声音,苏时意只好试探性地开口:“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呀?”
静默半瞬,男人的声线凉飕飕的,透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你说呢。”
完了完了完了。
不会真等她到现在吧?
苏时意尴尬地轻咳两声,只能先随便找个借口解释:“我在公司加班呢,刚刚才忙完”
就在她话还没说完时,就被身后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打断。
“老板,来两碗蟹粉捞面!不要香菜葱花!”
“”
电话里瞬间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中。
没想到这么快,撒的谎就被拆穿了,苏时意简直尴尬到头皮都在发麻。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殷延轻哂一声,语调透着讥诮。
“你改行去卖蟹粉捞面了?”
“”
大概是放了鸽子之后有点心虚,苏时意讪笑一声,有些讨好地问他:“你饿了吗?要不要我过去的时候帮你带一份夜宵?”
殷延的嗓音听起来有点哑,丢下一句随便就挂了电话。
书房里,许恒瑞站在对面,把殷延刚刚签好的文件塞进公文包。
收好文件,许恒瑞却没急走。
殷延揉了揉眉骨,“还有事?”
犹豫片刻,许恒瑞欲言又止:“是,白夫人昨天又打电话来了。”
殷延眉眼间的神色骤然冷下来,周身气息凛寒。
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这次又要了多少。”
“三千万。”
这个数字,许恒瑞说出来都觉得太过狮子大开口。
白家夫妇,果真是为了将人当成了赚钱机器,这些年才会不停要钱。
数额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敢开口。
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没过片刻,桌上的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
殷延眼眸微沉,接起电话。
白煦的声音随即从电话对面传过来。
她的语气听起来和蔼又自然,“阿延,小姨最近听说你忙,就一直没给你打电话,你姨父他也”
殷延冷声打断她的话:“钱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明天会有人打过去。”
没料到他如此直白,白煦僵硬地顿了一下,语气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依然惺惺作态地继续道:“好。知道你忙,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再忙也要记得照顾好身体,小姨是三天后的飞机到江城,去参加朋友的一个投资酒会,那我们到时候再见。”
挂掉电话,殷延的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打着亲人的名号,时不时奉上虚伪的关心,只是为了下一次的狮子大开口。
所谓感情,不过都只是裹在利益外的糖衣炮弹。
这个世界一向如此,冷漠,现实,只有永恒的利益。
殷延从椅子上起身,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被落在桌角的香薰蜡烛吸引过去。
房间冷清死寂,只有蜡烛燃着,烛火摇曳,散发出微弱的光亮与暖意。
微弱的火苗映在他眼底,殷延的目光忽地微闪了下。
*
与此同时,苏时意不敢耽搁了,只能连连给闻凝赔罪,又承诺了下一顿大餐请客,这才被放走。
匆匆打包好面,她就按照手机发来的地址打车去了殷延家里。
路上,她看见路边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心念微动,让司机停了下车。
很快,出租车就到了目的地,是北城市中心顶级的楼盘阙云苑,寸土寸金。
普通人打一辈子工都买不起一间厕所的程度。
苏时意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公寓楼,心里忍不住唏嘘。
殷延的家在顶层,她收了伞,进到电梯里,输入刚才许恒瑞发给她的密码。
很快,电梯升到最顶层,电梯门打开的一瞬,苏时意猛地怔了一下。
她把手里的伞放到一旁,视线缓缓扫过眼前的一切。
只有黑白灰三色的色调,虽说这种冷淡风的装修并不少见,可毕竟是住处,总会有些什么别的颜色或绿植稍稍点缀。
走进房子的这一瞬,让苏时意莫名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就是殷延的世界。
没有任何生机和色彩,只有数不尽的灰暗,死气沉沉。
而她的闯入,似乎成为了这个世界里唯一一抹亮色。
就在苏时意刚打量完客厅环境,刚想转身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窸窣声响,紧接着一团暗影措不及防地冲了过来。
那团不明物体扑到她身上,把苏时意吓了一跳。
她低头定睛一看,居然是只金毛!
毛发柔顺光亮,仿佛每一根都精致打理过,一看就是主人长期精心照料的结果,黑黝黝的眼睛望着她,虽然体型庞大,但丝毫不让人觉得害怕。
苏时意一直很想养只大型犬做宠物,尤其是金毛,总让人格外有安全感,从小她就喜欢的不得了,可因为母亲的身体不好,这个念头便只好作罢。
后来长大了,她又整天忙于工作,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提有精力去照顾一只宠物,这个心愿就这样被一直搁置到了现在。
“十一。”
这时,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突然在身后不远处响起,苏时意猛然怔了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循声回头,便看见殷延正抱臂倚靠在墙边,姿态慵懒闲散,不知道站在那看了多久。
所以刚刚他是在叫她时意?怎么突然这么亲昵?
太太快了吧。
她懵怔地眨眨眼,耳根忽然不受控制地有点发热。
“你”
话未说完,殷延垂下眼,薄唇轻启道:“十一,过来。”
他话音刚落,那只金毛便摇了摇尾巴,听到主人召唤,却还是呆在苏时意脚边不肯动。
苏时意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终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她瞳孔放大,难以置信道:“所以你刚刚是在叫它?”
他挑了下眉:“不然?”
“”
殷延你有病啊你给狗起个跟我名字念起来这么像的干嘛?
要不是她和殷延还没认识多久,她真的会怀疑他这是故意的。
殷延靠在那,看着她绯红的双颊,似乎意识到什么,唇角浮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淡笑。
“你以为我在叫你?”
这话问得苏时意一时语塞:“”
是是是,是她刚才自作多情行了吧!
苏时意轻哼一声,蹲下来撸狗狗。
她还是有点意外:“这是你养的狗啊?”
殷延挑了下眉:“不然?”
苏时意吐了吐舌头,她只是有点意外而已。
意外殷延这样尖酸又刻薄的人居然还会喜欢狗。
“十一。”
他又唤了一声,蹲在苏时意脚边的金毛仍然一动不动,冲着苏时意不停摇尾巴,殷勤得不行。
“”
苏时意低头看了看仍然黏在自己身边的金毛,唇角忍不住得意翘起:“看来它好像更喜欢我一点呢”
话音未落,十一就站了起来,嗖得一下冲到了殷延身边。
她笑容一凝,转头一看,原来是殷延不知道从哪拿出一袋肉干。
十一闻到肉香味,自然颠颠地跑了回去。
殷延手里拆开的肉干拿出来一块,蹲下来喂它。
他的上身只穿了件白衬衫,领口的扣子散开,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莫名的禁欲和诱惑。
这个男人只要不张嘴的话,皮相就是十成十的蛊惑人。
他今天没戴眼镜,漆黑的眸更加深邃。
殷延轻提西裤,半蹲下来,裤脚上移一截,露出白皙的脚腕。
金毛乖乖地立在他脚边,吐着舌头,模样憨态可掬。
一人一狗,在一起同框时的反差感极强,却又不显得违和,透出一股奇异的温馨感来。
苏时意看着他的修长的手掌扶住十一的头,骨节分明的长指微微张开,指节微蜷,十一金黄的毛发从他的指缝里溢出来,衬得他的肤色愈发冷白,甚至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凸起。
他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十一的后颈,像无声的抚慰。
男人的眉眼一如既往的冷淡,动作却又是鲜少见到的耐心和温柔。
见惯了平日里那个不近人情又冷冰冰的殷延,冷不丁看到此刻的画面,苏时意的心口忽地猛跳了下。
他低声说:“十一,张嘴。”
莫名其妙的,苏时意觉得自己的脖子后面也痒了一下,身体里没由来升起一股燥意。
为了忽视那阵奇怪的感觉,她只能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等着十一把那块肉干吃完,殷延站起身,看见苏时意还站在原地。
他抬了抬睫,眼神里辨不出情绪,转身朝餐桌走:“过来。”
苏时意回过神,连忙跟在他身后往餐桌走。
为了避免尴尬,她索性打包了两份面,坐下来陪他一起吃。
拆开打包盒,面因为放的时间太久,已经微微成坨了,卖相看着有些一般。
再加上苏时意本来就是吃完过来的,这会儿根本一点也不饿。
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刻意放慢速度,目光时不时瞥向对面。
冷白的灯光下,殷延就坐在对面,养尊处优的手握着筷子,吃面的时候不急不缓,动作斯文优雅,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几十块的蟹粉捞面莫名被他吃出了一种米其林三星的感觉。
十一乖乖地蹲在餐桌旁边,见殷延没唤它过去,便乖乖地蹲在苏时意脚边,任她揉搓。
苏时意没吃两口就放下筷子,注意力都在十一身上。
看到十一脖子上带着的一枚银牌,上面刻着名字和出生日期。
他居然已经养了这只狗五年了。
她有点惊讶,一边爱不释手地撸着狗狗,随口问道:“你为什么叫它十一啊?是那个数字的十一?有什么寓意吗?”
他答得言简意赅:“日期。”
那应该对他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吧。
如此想着,苏时意又脱口而出道:“怎么不叫它money啊,这样听着就更像你养的狗了。”
“”
苏时意轻咳一声,试图挽救局面:“我的意思是说,money这个名字一听就很贵气,和你一样。”
他这才淡淡收回眼,估计是懒得和她计较。
餐桌上气氛宁静,殷延坐在那吃面,苏时意就坐在他对面默默撸狗。
安静了没一会儿,苏时意又自顾自地喃喃开口:“我也一直很想养只狗来着,从小就想,可惜一直没机会”
本来她是自言自语,也没期望殷延回应她,没想到却听见他低声问:“为什么?”
提起未达成过的心愿,她唇边的弧度落了些,语气变得有些黯然:“因为没时间啊,我连自己的生活都保障不了,怎么能再耽误它。既然做不好,倒不如别开始”
殷延淡声道:“都没开始,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好。”
闻言,苏时意微怔了下。
的确,她都没尝试过,就已经在心底认为自己做不好。
也许是因为,她有太多枷锁,她得先做好拾遗,有太多还没做到的事。
因为不敢分散精力,所以她担心自己没办法负起责任,只能将自己的喜好向后搁置,给更重要的事让路。
因为她还不够强大,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有足够的资格选择自己想要的自由,才能随心所欲。
回过神来,苏时意看见他放下筷子。
她弯起眼睛,又恢复了平时笑盈盈的模样:“面怎么样,好吃吗?”
殷延扯了扯嘴角,惜字如金答:“一般。”
苏时意早习惯了他的刻薄,用筷子戳了两下面,不甘地嘀咕道:“可能是放的太久了,下次我们去店里吃堂食味道应该会比较好”
话音落下,殷延的指节悄无声息地轻蜷了下。
苏时意没注意到他细微的变化,又自顾自地从包里掏出刚刚在药店里买的含片。
静谧的客厅里,女人的嗓音柔和动听,窗外雨声未歇,交织在一起,驱赶了房间里的寂寥。
“我在电话里听你的声音好像有点哑,换季容易感冒,这个绿色的含片很好用,之前我喉咙不舒服的时候都喜欢吃这个”
忽然,殷延从对面站起身。
他的侧脸冷硬分明,冷声打断她的话:“礼物在客厅的茶几上,你可以走了。”
他突然变脸,搞得苏时意愣了一下。
她的睫毛颤了颤,又细心地发现殷延的脸色似乎好像是比往常更苍白了些,透着些许病态。
看着殷延似乎真的准备回到卧室不管她了,苏时意抿了抿唇,也只好拿起包准备离开。
她的脚步慢吞吞的,把客厅茶几上的礼物袋拿起来,余光又不受控制地往四周瞟去。
房子里空空荡荡的,根本一点人气儿也没有,这么压抑的环境,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住下去的。
没有家人,没有色彩,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的私人领地里,似乎只是他空荡又荒芜的世界中的冰山一角。
她窥探到了,却发现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十一。
莫名的,她的心里竟然生出丁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本来苏时意已经快要走到玄关,突然,她的脚步停下,又转身折返回去。
殷延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刚要转身时,一阵馨香迎面而来。
苏时意措不及防地踮起脚尖靠近他,掌心贴上他的额头。
柔软细腻的掌心措不及防地覆上来,肌肤相贴的位置,热度一寸寸渡过来,她连指尖仿佛都染着一股清甜的香气。
殷延浑身一僵。
许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胆大,他一时间竟然也忘了拉开她的手。
片刻,殷延垂下眼,眸光沉沉地凝着她,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苏时意微蹙着眉,她的鼻尖小巧,饱满的红唇轻抿起,似是在认真感受手心下的温度。
因为距离过近,他的鼻翼里都充盈着她身上的淡香,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殷延的喉间忽然紧了一下。
他刚想要抬起手拉开她的前一秒,苏时意却先一步收回了手。
她的眼底倒映出他的影子,双眸澄亮到仿佛一眼就能看得见底,染着几分担忧和紧张。
客厅静悄悄的,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安静到能听见彼此细弱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殷延的眸光忽而又暗下一寸。
静默片刻,苏时意语气严肃,得出结论。
“殷延,你生病了。”
第17章
感受到掌心滚烫的温度,苏时意无比确定。
他就是发烧了。
这人怎么生病了还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啊?
苏时意抿紧唇,只好问他:“你家里有没有退烧药?”
她在药店只买了些含片过来,没买退烧的。
殷延淡淡道:“客厅电视柜下面。”
顺着他说的地方,苏时意蹲下,果然翻出来一个家用药箱。
她从里面拿出退烧贴和退烧药,又跑去厨房倒温水。
殷延坐在客厅沙发上,十一乖乖趴在一旁,他的手揉了揉十一,视线又不受控制地落在那道走来走去的纤细身影上。
家里开着灯,厨房的暖光洒进来,让他冰封的眸底出现一丝的破裂。
让殷延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幕,和现在的场景渐渐重叠。
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母亲的存在,唯一一个能够媲美母亲的角色,大概只有林沁晚。
有一年他生病高烧,偌大的家里空荡荡的,只有林沁晚在他床边不眠不休照顾,给他用凉毛巾不耐其烦地给他降温。
可,都是假的。
殷延垂下睫,目光再度变得晦暗,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很快,苏时意就端着一杯温水回来了。
她把杯子放到桌上,一边去拆药盒一边问他:“要不要贴一下退烧贴?温度会降得快一些。”
他靠在沙发上,幽暗的目光凝着她的身影。
殷延忽地开口:“苏时意。”
她抬头:“嗯?”
他的声线冷淡薄凉,“你不必这么殷勤。”
苏时意扣药的动作一顿,像是被人猛地迎头浇下一盆凉水似的。
她吸了口气,气得一时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她算是发现了,殷延这个人真的别扭的要死。
虽然她接近他的目的不纯粹,但至少现在的关心也是真的。
可他好像总是在抗拒别人对他好。
苏时意眼睫轻颤了颤,闷声说:“你就当我是因为今天广告的事报答你吧。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她把扣出来的药片放在桌上,倔强地咬紧唇,忍不住解释:“你也别总是觉得我还是为了争取你的投资才做这些,我已经找到愿意投资拾遗香水的人了。”
苏时意直起腰,“我先走了,你吃完药就早点休息吧。”
殷延看着她,唇线绷紧。
“我让许恒瑞送你回去。”
苏时意看了看窗外的瓢泼大雨,抿了抿唇:“不麻烦许助理了,外面还在下雨,我自己打车回公司就行了,商业计划书还没改完。我得回去接着改”
有的时候,苏时意心里的心思几乎都仿佛写在了脸上。
譬如此刻,她浑身上下都写着三个字。
不高兴。
客厅气氛沉寂,一旁的十一似乎也嗅到了两人氛围不对,颠颠地蹲在苏时意面前,摇着尾巴拦住她的路,好像也不想让她离开似的。
苏时意忍住想揉搓十一的冲动,刚想抬脚时,手腕就忽然被人扯住。
“那就等雨停了再走。”
苏时意怔了下,反应了两秒。
他这是在留她?
顿了顿,殷延又抬了抬下巴,看向十一。
他神色平静自若:“你不是喜欢它?它不想让你走。”
话音落下,十一非常给面子地摇了两下尾巴,眼巴巴地看着苏时意。
话说真的只有十一不想让她走吗?
苏时意心动了一下,嘴上依然说:“可我还要回去改计划书。”
“留在这改。”
闻言,苏时意眼睛转了一圈,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她靠近他,讨好地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口,小声嗫嚅:“那你愿意帮我一起改吗?有好多地方,我这个外行都不知道怎么下手”
这么好的讨教机会,不要是傻子。
殷延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划过她拉着他的那只手,意外地没有挣开。
他嗯了声,神情看不出什么变化:“仅限今晚。”
闻言,苏时意面色顿时一喜:“那我可以借用一下电脑吗?”
“书房。”
苏时意很快从书房里把他的电脑拿出来了,计划书邮箱里有备份,她快速打开,将电脑递给殷延。
“上次之后,我又改了一个新的版本。你要不要看看?”
殷延一目十行地浏览一遍下来,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苏时意紧张地咬了咬唇,试探性开口:“你觉得怎么样?”
殷延的余光瞥见她期待的神情,把到了嘴边的那句问题很多咽了回去。
他抬了抬睫,改口道:“还不错。”
话音落下,苏时意的目光瞬间更亮,唇角也不自觉弯起。
殷延的神色也柔和几分,把电脑推回到她面前。
“但还可以更好。”
他轻描淡写道:“一个投资项目,不仅需要公司高层认可,还要过投委会的那关。他们不会被你的一腔热血感动,只会根据对项目的评估说话。”
“创业者需要对自己的项目有足够说服他人的信心,这点你已经有了。但只有这些这并不够,除此之外,你要做的还有一件事,给他们一个非你不可的理由。”
话落,苏时意思索了一下他的意思,眼睛顿时一亮。
她兴奋开口:“你是说差异性?”
灯光下,大概是因为激动,她的眼眸灿若星辰,眉眼之间灵动漂亮,眼底清晰地反射出他的倒影。
殷延不动声色地敛下眸,继续沉声道:“和其他同类型的项目相比,你的优势在哪里,可以是你的商业模式,也可以是你的研发团队。
你并不需要去迎合对方,投资人与创业者永远是双向选择的结果。同理,只要你的项目足够优秀,以后只会有源源不断的融资找上门。
你选择投资公司也并不是钱越多越好,真正优秀的创业者会选择能提供给自己最多资源的,匹配项目的资源能带给你的是更长远的利益,而不是一味追求融资金额。明白吗?”
他的嗓音低沉清冽,回荡在安静的客厅内,直让苏时意的心里升起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听着听着,苏时意感觉浑身的血液甚至都跟着有些沸腾起来。
上次她在临城给殷延介绍项目的时候,被他毫不留情地一顿批,那时候其实他已经点出了她在汇报时存在的问题,只是苏时意没听出来。
她做商业计划书的经验并不丰富,一大部分都是纸上谈兵得来的,一知半解的程度,想要更深层次地学习到真正有用的东西也很难摸到门道。
而现在殷延把问题更加清晰明了地点出来,让她一下子就悟了。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有人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苏时意的心里蓦然升起一阵崇拜来。
也许是因为她骨子里就极其慕强,她不喜欢去向下兼容任何人,同样的,她也不想让殷延来迁就她。
苏时意现在不会的东西还有很多,但她愿意去学,也渴望一个比她优秀千倍万倍的人来教她,陪着她一起进步。
大概是因为苏时意脑子活泛,的确是一点就通的学生,殷延往后靠了靠,眉宇舒展开来,神色闲散几分。
他指了指电脑,指尖轻敲击了两下,刚要转头,却不知苏时意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她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上他指的那处,神情认真专注,睫毛卷翘纤长,全然没注意到他们此刻的距离到底有多近。
殷延的喉咙忽然痒了一下。
很快,他不动手色地收回视线,嗓音依旧清冷克制:“商业模式这里还需要细化,不够具体。”
苏时意点点头,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又指着另一处问:“这一段是不是删掉比较好?关于资金流的解释,我担心太冗长。”
“部分保留,理论常识的部分删掉。”
“好。”
窗外雨声潺潺,两个人一问一答,音调交织在一起,屋内一片静谧美好,仿佛有什么不知名的情绪在空气中静静流淌蔓延着。
一直到深夜,月亮也羞答答地躲进云层。
*
次日九点,拾遗香水小会议室内,每日例会已经有条不紊地进行到了尾声,各个部门也都汇报完毕。
拾遗香水规模不大,也只有最重要的几个部门,研发部,技术部,还有市场部。研发部门主要由苏时意,乔诗语,还有另一位年轻的调香师组成,负责每一次新品的配方研究。
苏时意昨晚在殷延家熬夜了,这会儿整个人都困得提不起精神。
“我觉得这款前调的葡萄柚比例可以加重一些,安息香1ml,佛手柑调整到0.5ml,整体味道会更馥郁。”
乔诗语在手里的本子勾画好,转头询问苏时意:“时意,你觉得呢?”
被乔诗语这么一cue,苏时意猛地精神了。
她揉了揉眼睛,“嗯,先按照你说的配方修改,不行的话后续再调整。”
苏时意又对着技术部经理叮嘱:“小程序商城的一些功能最近要尽快都完善好,不要因为程序的问题影响顾客线上下单。”
“营销也要趁着这段时间加把劲,免费的热度一定要利用好。下周我见完那个模特之后,争取周日开始拍摄。资金方面应该没什么问题。”
叮嘱完各部门之后,例会结束,苏时意回到办公室里,把昨晚修改出来的商业计划书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发到了詹曼琳的邮箱里。
詹曼琳是凌越创投公司的高级合伙人,但投资拾遗香水的事情也并不是由她一个人拍板就可以决定的,正如殷延那天晚上说的,还需要过公司内部投委会的那关。
后面几天里,苏时意抽空又和詹曼琳见了一面,得知商业计划书那边已经获得了凌越创投另一位高级合伙人的认可后,便确定下来了过几天投资说明会的具体日期。到时候她还会再当面给公司的高层和投资专家介绍有关拾遗香水的具体情况。
为了准备这次投资说明会,苏时意把公司最近一周的事务都暂时交给了乔诗语代为处理,确保自己能够全身心投入。
她一直谨记着那晚殷延指给她的要点,把原本计划介绍的篇幅减少,重点都放在拾遗香水的品牌概念和优势上。
连续几天晚上,苏时意都泡在办公室里,对着镜子一遍遍地练习,梳理说明会流程。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大公司的说明会,她必须要把握好这次为拾遗争取投资的机会。
说明会的倒数第二天。
墙上的时针不知不觉指向凌晨四点。
苏时意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打着哈欠从办公桌前起身,打算再去给自己冲一杯速溶咖啡。
天不知不觉已经亮了,朝阳的晨晖顺着百叶窗的缝隙流泻进来,像一块块碎金,在光洁的窗台上跳跃闪动。
身体虽然疲惫不堪,但苏时意觉得自己的脑中无比清醒。
这几天里,她虽然每天通宵达旦,但是依然觉得浑身打满了鸡血,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
大概这就是为了梦想而奋斗的感觉,正因为每一个机会都来之不易,所以她才会倍感珍惜。
苏时意站在窗前晒着太阳,懒懒地舒展了一下身体,心情舒畅无比。
这时,她又猛然想起,好像已经有几天没主动联系殷延了。
苏时意立刻从办公桌上捞过手机,翻到和殷延的消息框。
苏时意:「你今天感觉怎么样?病应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吧?」
苏时意:「明天我说明会结束,你有时间吗,我请你吃晚饭吧?就当是庆功宴,也要感谢你的指点~」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殷延:「这么自信?」
她看着屏幕上殷延回复的消息,唇角不自觉翘起,指尖轻触屏幕,回他。
苏时意:「等我的好消息吧,肯定不会给你丢脸的。」
苏时意:「Power满满jpg.」
于此同时,殷氏集团顶层大会议室里。
高层会议正在进行,殷延坐在主位,目光落在亮起的手机上。
隔着屏幕,仿佛都能想象到她此刻说这句话时的神情。
自信,张扬,野心勃勃。
他垂着眼,漆黑的眸底倒映出屏幕的光亮,细微的情绪不易察觉地蔓延开来。
PPT放映不停,台上的部门经理的余光一直关注着端坐在主位上的男人。
殷延自上任来,在公司里对人向来不苟言笑,姿态冷淡倨傲,平时公司里的高层谁出了什么纰漏,殷延也是从不手软留情,不给任何人第二次犯同样错误的机会。
公司也几乎没有人看见过殷延露出任何笑脸,工作更是丝毫不敢懈怠放松。
而现在,部门经理竟然看见男人神色竟然意外透着一丝柔和,唇角也抿起一点若有似无的弧度。
这太诡异了。
部门经理心里咯噔一下,紧张的下一句要说的话都卡了壳。
他小心翼翼开口:“殷总,请问您是哪里有什么疑问吗”
话音落下,殷延将手机扣回桌面,面色恢复如常,注意力重新回到前方。
他声线冷淡磁性:“抱歉,你继续。”
*
与此同时,苏时意的手机震动了声。
划开屏幕,是殷延发来的。
他只回了两个字。
——加油。
莫名的,苏时意握着手机,眉眼都不自觉地溢出笑意。
明明只有两个字,但她好像却莫名像是被打入了一针强心剂,仿佛连熬几天大夜的疲惫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窗外阳光明媚,顺着窗棂投射进来,生机盎然无限。
这时,有人轻叩办公室的门。
是小七。
小七探头进来,小心翼翼开口:“时意姐,沈副总来了。”
苏时意刚刚的好心情在知道沈慕舟来了的这一刻彻底消失。
会客室里,年轻俊逸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依旧是斯文又温和的模样,外表衣冠楚楚,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见苏时意进来,沈慕舟放下手里的咖啡,冲她微微一笑。
“姐姐。”
苏时意平静看他:“你来做什么?”
沈慕舟抬了抬眉梢,“最近拾遗香水形势一片大好,我当然是来贺喜的。没想到愿意考虑投资拾遗的竟然不是RY资本,而是凌越。说来也巧,我最近手下也有个项目,正在和凌越谈合作。”
苏时意并不想关心他说的这些,脸色冷淡。
“沈慕舟,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不可能和沈慕舟这种人合作,当他谋取苏氏的踏脚石。
见她态度依然决绝,沈慕舟理了理衣襟起身,温和地勾起唇角:“好,那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但苏时意莫名觉得有一股寒意顺着背脊攀爬而上。
沈慕舟目光幽深,又含笑道:“既然如此,以后商场上见到,我也不会再因为你是意欢的姐姐手软了。”
苏时意冷冷看着他,警告道:“如果你敢动我妈的话,我保证,你这辈子都得不到苏氏。”
沈慕舟耸耸肩,语调满不在意:“放心,我暂时不会去打扰伯母的。其实我也很期待。”
他挑眉笑了笑,微微靠近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
“很期待你成功报仇的那天。”
话音刚落,苏时意僵了一下。
说完这句,沈慕舟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抬脚离开了。
苏时意站在原地,缓了几秒,才将心里的那阵慌乱慢慢压回去。
沈慕舟这个人,就像是毒蛇一样。
她知道自己被他盯上了,可她完全不能预料到,沈慕舟究竟会做些什么。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不自觉地攥紧掌心。
但她没有退路,也不能选择退却。
不管前面的路会是怎样,再危机四伏,她都必须孤军奋战,一往无前地向前走。
*
投资说明会的前一天,苏时意没有再继续泡在公司里了。
该准备的她都已经准备得万无一失,好不容易偷出的半天闲,苏时意打车去了郊区的一家疗养院。
走到走廊尽头的病房,苏时意推门进去。
病床上,孟锦书依然还是老样子。
因为长年处于植物人状态,每天只能靠摄入营养液,这两天的身体几乎已经薄成了纸片,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看见苏时意来了,看护便离开了病房,帮她把门带上。
房间里静悄悄的,窗户只开了一小条缝隙,微风轻柔地吹进来,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灰尘颗粒。
苏时意在病床旁边坐下,握住了孟锦书没有打针的那只手。
女人手背上的血管因为常年输液而异常凸起,形如枯槁,看着便让人觉得心酸。
苏时意像小孩似的,用脸颊在手背上蹭了蹭,“妈,对不起啊,最近实在太忙了,一直没抽出时间来看你。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病房里,只有苏时意的声音轻轻响起,还有心电监护仪发出的滴滴声,静得让人心慌。
没人回应,她又低声呢喃:“明天就是说明会了,拾遗马上就有资金了。有了钱之后,我就可以把拾遗的规模扩大。我答应了你的,一定会让你见到拾遗走向世界的那天。”
她相信自己,做得到的。
苏时意轻轻吸气,压下眼眶里的那阵湿意。
她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承诺,也像是在提醒着自己。
“你被夺走的东西,我都会帮你拿回来。我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她哽咽了下,感受着孟锦书手心传来的丁点温度。
“再等等我,好不好?”
*
说明会当天早上六点。
闹钟还没响起,苏时意就已经醒了。
大概是因为这几天的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心里装着事儿,睡也睡得不踏实。
拉开窗帘,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浓云密布,像是随时都会有一场滂沱大雨。
苏时意抿了抿唇,她不太喜欢下雨天,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有点叫人喘不上气来。
左右睡不着了,她便起来洗澡化妆,折腾了快两个小时。
化妆的时候,她一个不小心,竟然把手边的一小支滚珠香水拂落在地。
啪得一声,玻璃四处飞溅,刺鼻的浓香扑面而来。
苏时意怔了下,看着地上的一滩狼藉,不知怎的,那阵不安感越发浓重。
没事的,会顺利的。
她准备得那么充分,一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
苏时意这样在心里一遍遍安慰自己,只简单收拾了一下地上,便准备换鞋出门。
今天是重要场合,是绝对绝对不能迟到的,苏时意担心路上出现什么意外耽搁,以防万一,便打算提前整整两个小时出门,顺道还能先去一趟公司。
到了公司,苏时意把备份资料装进包里,便打算前往说明会的会场。
刚一出公司大门,便看见两个身穿便装,神情严肃的男人迎面走来。
“你好,请问你就是拾遗香水的总负责人苏时意吗?”
苏时意脚步顿住,指尖攥紧包带,心里顿时生出一阵不详的预感。
她迟疑开口:“我是,请问您是?”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证件,沉声对她说:“我是北城公安局的警察,我们接到举报,拾遗香水出售的香水内疑似存在对人体有害的违禁化学成分,现在请你立刻到局里接受调查。”
第18章
下午三点,江城。
荟萃居内,包厢私密性极高,假山流水潺潺,诗意极佳。
服务生有条不紊地上着菜,沈宜宁一身得体优雅的白裙,栗色卷发披肩,目光温婉又含情脉脉地望着对面的殷延。
男人鼻梁高挺,侧脸轮廓俊美深邃,劲瘦的腕上扣着银质腕表,目光冷淡自持,半点眼神都没落在她身上。
她考进过斯坦福,拿到过影后,却都很少有现在这么紧张的时刻。
沈宜宁第一次见殷延,是在斯坦福的毕业典礼上。
殷延是作为优秀毕业生被邀请回校演讲的,少见的东方面孔。
被邀请作为典礼嘉宾的每个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前辈,
只有他格外年轻,英俊,浑身都透着超出同龄人的稳重,矜贵,举手投足都格外迷人。
后来沈宜宁才知道,殷延在他的领域里,被很多人视为传奇,神话。
是几乎被奉上神坛的人物。
难怪他会那样倨傲,冷心冷情,仿佛对世界上的一切都视若无物。
她混迹娱乐圈多年,早就见惯了各种长相出众的男人,殷延的容貌放在里面,不仅不输,甚至更胜一筹。
她比他见过的那些男人都强了太多,不论是从样貌还是家世,都无可挑剔。
他越是拒人千里之外,沈宜宁就越想得到他。
今天这场相亲宴,是白熙提出来的,或许殷延并不知情。
白熙是殷延母亲的亲妹妹,是抚养他长大的亲小姨,只要白熙认可她,那她嫁给殷延的可能性就是最大的。
他总不可能忤逆白熙的。
她家世好,容貌好,学历好。
也只有殷延这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
这时,沈父看着殷延,心里也非常满意。
他含笑开口:“我家宜宁啊,念书时就经常在家里提起殷总,心里崇拜得很。平时说话都落落大方的,今天看见殷总在,都不好意思开口了。果然是一表人材,年轻有为。”
殷延语气礼貌疏离,“您过誉了。”
一旁,白熙笑着打圆场,“阿延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冷了点。宜宁我也喜欢得很,不骄不躁,是大家闺秀的性格。”
饭桌上交谈甚欢,殷延的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
这时,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声,他解锁屏幕,视线扫完屏幕上的短信。
殷延神色一凝,握着杯壁的指节蓦地发白,目光难以控制地流露出一丝慌乱,却很快被不动声色地掩下。
他没有过多思考,对着桌上的人说:“抱歉,公司那边突然有急事,需要我去处理。”
说完,他便拎着椅背上的外套起身。
白熙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要走,“阿延…”
双方长辈都在,纵使这场相亲宴是白熙自己计划的,并没有提前告诉殷延。
殷延知分寸,小的时候,白熙会给他安排很多门不同类型的课让他上,里面或许有殷延不喜欢的,纵使殷延心里不愿,面上也不会表露出半分。
也许是家庭缘故,殷延从小寄人篱下,性格也是过分早熟,懂得如何压抑和克制,把一切做得尽善尽美,没人挑的出错处。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连白熙都很难从他的脸上窥探出半分情绪。
殷延并不与她有多亲近,但白熙说到底是抚养他长大的亲人,是他母亲的亲妹妹。
所以这些年,白家管他要的钱,一笔接着一笔,他都给了。
今天的相亲宴,白熙知道如果自己提前告诉殷延,他是绝对不会来的。
但他既然被她骗来了,就不可能会当众驳了她的面子离开。
可现在,他未免有些失礼了。
不仅失礼,白熙还从他的神情里窥探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从不这样的。
大概是女人的直觉,白熙总觉得,或许不只是因为公司的事那么简单。
她蹙了蹙眉,笑容略微僵硬,试图挽留他:“阿延,你沈伯父他们还在呢,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
殷延沉声打断她:“是,很重要。”
白熙的笑容顿时一僵。
另一边,沈父的脸色也变得难看。
沈宜宁也慌了一下,想开口说什么。
殷延却再无暇顾及理会,丢下一句抱歉,便毫不犹豫地推门离开。
*
下午六点。
北城市公安局外。
苏时意走出警察局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下来。
狂风呼啸着席卷,云层间电闪雷鸣,一道刺目的闪电撕破天际,冰冷的雨丝落在脖颈上,冷意蔓延开来,豆大的雨珠砸落在水洼之中。
长达四个小时的询问结束,苏时意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团乱麻,思绪成堆,怎么也理不清。或者说从一开始被带到警局里到现在,她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整整一个下午,警察调查清楚后把她放出来,投资说明会的时间早就已经过了。
手机一进警察局就被收走,关机到现在打开,里面瞬间涌出上百条的未接来电和短信,像是天塌了一样。
苏时意站在警察局门口,麻木不仁地一条条回复着。
詹曼琳那边听说了情况,也觉得遗憾又无可奈何。
今天说明会到场的人很多,全场的人等着苏时意一个人,她却根本没到场。
这样的情况,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苏时意做事太不稳妥,这样的场合都会缺席。甚至还有一个合伙人中途恼怒离场。
即便是苏时意有原因,这样的局面也很难善后。
原本已经触手可及的机会,再一次变得飘渺无望。
警察局门口,闻凝早就来了。
她看着苏时意坐在那里,冷静地处理着后续,一直到出了门都看不出任何表情。
闻凝忍不住担心,心里也跟着揪疼:“时意,你别这样…”
苏时意收起手机,若无其事地冲她扬起一抹笑。
“我真的没事,你先回去吧,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闻凝不信,还要坚持陪着,最后还是被苏时意赶走了。
她需要时间自己好好冷静一下。
赶走闻凝之后,苏时意不知道去哪,便索性在警局附近找了个屋檐躲雨。
这时,电话忽然响了。
她看了看手机上的号码,麻木地接起。
苏时意斩钉截铁地开口:“是你做的。”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苏时意继续平静道:“是你和苏政华搞的鬼,你们趁着这几天仓库的存货量很多,调换了仓库的一部分不合格的香水,然后去警察局举报,就是想阻止我今天去说明会。”
她冷笑,“沈慕舟,是我小瞧你了,没想到你会卑鄙成这样。”
闻言,沈慕舟反而轻笑:“你既然拒绝了跟我的合作,不想和我一起得到苏氏,那我们当然就成了敌人。我对敌人,从不手软。”
“你确实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但是你的心太软,不适合残酷无情的商场。如果我放任着你把拾遗越做越大,那我得到苏氏集团控制权的希望当然就越渺茫。”
苏时意冷冷打断他,“沈慕舟,适不适合,不是你说了算的。”
丢下这句,她便啪得一下挂断了电话。
*
雨不知道下了多久,又停了。
苏时意坐在那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前路一片黑暗混沌,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了。
她已经尽了自己所有的努力,可还是把一切搞砸了。
有时候最让人泄气的,大概就是拼尽全力后,结果仍是失败。
苏时意知道,她不该去怀疑自己。可她现在真的觉得好累。
像是有藤蔓在心脏上紧紧收缩,快要让她窒息。
前方忽然响起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她怔怔抬起头,看清面前站着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在层层细密的雨幕里,她甚至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夜色有些暗了,光影交叠,路上的车灯一晃而过,男人的面容无比深邃清晰,金丝边眼镜折射出冷清细碎的光芒。
他只穿着件衬衫,显得有些风尘仆仆,没有往常那般一丝不苟,雨水滴在他的肩上,晕出点点暗渍来。
眼前的景象仿佛被按下了慢速键,车灯在他身后转瞬即逝的那一刻,映得他的眸色比傍晚的夜色还深。
下一刻,殷延把手中的外套裹在她身上。
沾染着他身上的温度,还有那阵熟悉的沉香,让她慌乱了一整天的心奇异地平静下来。
苏时意恍惚了下,嗓音哑得发涩:“殷延”
“你怎么….”
她本来是想问,他怎么会来。
但殷延似乎理解错了她的意思。
他低声说:“下午还在江城。”
他在解释为什么他来晚了。
苏时意怔了怔,心口像是猛地被什么东西冲撞了下。
她的睫毛扇动着,却怎么也克制不住眼底泛起的湿意。
“我失败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殷延的一瞬间,下午强装出的若无其事就瞬间坍塌。
她自顾自地低喃:“我搞砸了说明会,什么都没了。”
苏时意攥着外套的指尖收紧,终于忍不住呜咽起来,下午在警局时的恐惧和慌乱,在这一刻尽数倾泻而出。
刚被带进警局审讯室里的时候,她真的好怕。
她的情绪堆叠着尽数爆发,全然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什么。
苏时意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流露出像现在这样脆弱狼狈的一面。
她准备了好久,付出了很多心血的事,就这样落空了。
是她太没用了。
那种彷徨和迷茫就像是深渊一样,几乎快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苏时意咬着唇克制着,瘦弱的肩一抖一抖的,声音染着哭腔。
“我以为我只要一直努力,坚持下去,总有一天,我能和你并肩的,到时候就不会再有人说我配不上你”
话音落下,殷延动作一僵。
仿佛有什么东西,蓦地崩裂开来,将他眸底如寒潭般平静的伪装撕开一条缝隙。
她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如果我这几天能多让人盯着工厂那边,沈慕舟就不会有机会把那些假香水混进仓库”
他就没办法借此机会陷害她,让她错过今天的投资说明会。
都是她的错,是她太不小心,是她没想到沈慕舟竟然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
苏时意越想越难过,止不住地抽噎着,心里压抑得几乎快要喘不上气。
“世界上没有如果。”
殷延打断她,“商场上,这只是第一课。一旦你挡了别人的路,他们就会用各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击垮你,以后这样的事只会源源不断。”
苏时意并不蠢笨,恰恰相反,她聪明,果断,唯独只有一点。
她还太稚嫩。
他的漆眸紧紧噙着她,“只是这样,你就想要认输了吗?”
听着他的话,苏时意愣了一瞬,下意识摇头:“当然不”
殷延又道:“既然不打算就此放弃,就别再继续妄自菲薄。如果仅仅是因为其他人做的手脚,就让你从此一蹶不振,只能证明你太过不堪一击。”
苏时意怔怔地望着他,像是有什么消沉了的意志再一次徐徐燃烧起来。
他顿了顿,嗓音缓和,“以前我也遇到过像你现在的情况,是竞争对手和公司股东联手做了假账,挪用公款,导致RY股票崩盘。仅仅是那天一个晚上,公司就亏损了将近三十亿。”
苏时意怔怔地看着他,又听见殷延继续平静道:“所有人都以为RY会就此倒闭,公司股东全部低价抛售股票,银行追债,董事会联合起来,试图推其他人上位,公司从上到下,没人觉得RY能活过来。”
他说这些时的语调轻描淡写,但苏时意却能听出里面的凶险。
她的心都跟着一紧,追问他:“那后来呢?”
殷延看她一眼,“你说呢?”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却又透着让人安心的沉稳和坚定。
“如果我和他们一样想,就不会有今天。”
苏时意的喉间顿时说不出的发涩。
是啊,他能走到今天,哪里是仅仅靠着家世就能完成的。
还有异于常人的坚毅心志,能力,缺一不可。
“苏时意,”他低声叫她的名字,嗓音低沉缓和:“没有什么事是一帆风顺的,如果连你自己都对自己失去信心,那才是真正的一败涂地,明白吗?”
殷延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小锤子一样,敲击在她心上。
苏时意怔怔地看着他,像是有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如藤蔓般蔓延而上,紧紧包裹住她,暖流从心脏处涌向全身。
现在不会是她的尽头,她也绝不可能会止步于此。
她不会一败涂地的。
静默片刻,殷延抬手,轻揉了一下她的发顶,像那天安抚十一一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的嗓音低沉冷冽,不容置喙。
“今天他们抢走了你什么,明天,就让他们加倍还回来。”
*
苏氏集团顶楼办公室内。
一个年轻男人叩门进来,苏政华见沈慕舟进来,把文件放到一边。
“慕舟,举报的事怎么样了?”
沈慕舟在沙发上坐下,“警察应该已经发现只有那几瓶香水是违规的,不会真的对姐姐怎么样。只是今天让她缺席了那场说明会而已。”
闻言,苏政华点点头,“殷家那边呢?”
沈慕舟温声答:“目前没有什么动静,而且据我所知,白熙已经到了江城,而且有心撮合殷家和沈家联姻。”
这话的潜台词苏政华听得懂。
殷延应该没心思去处理苏时意这档子事。
苏政华这才松了口气,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
其实苏政华也不是真的担心举报这件事会对苏时意造成什么影响,只是毕竟现在在外人眼里,他和苏时意还有这这层父女关系,一旦苏时意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冷眼旁观,总归要落人口实的。
苏政华放下心来,又问他:“你手里的那个项目,做的怎么样了?”
苏政华信任沈慕舟,除了放手交给他了一部分苏氏集团内部的项目,前阵子沈慕舟看中的一个新技术项目,苏政华还给他提供了资金。
沈慕舟回答:“非常顺利,明天就会开始B轮融资。”
“好,好,”
沈慕舟做事向来稳妥,苏政华也没有过多操心,话锋一转道:“意欢最近快毕业回国了,等她一回来,你们俩就把婚礼正式办了吧。”
苏意欢和沈慕舟订婚已经快两年,这两年里,他也看好沈慕舟,将来苏意欢嫁给沈慕舟,公司的大部分也是要交到他们手里的。
总归不能给苏时意。
沈慕舟微微一笑:“好,爸。”
前脚离开苏政华的办公室,沈慕舟就接到了苏意欢打来的视频电话。
屏幕里,女孩年轻漂亮,长着一张和苏时意六七分相似的面容,眉眼里更多的是天真烂漫。
苏意欢娇声问:“慕舟,我下个月就回国了,你最近忙不忙?有时间来机场接我吗?”
沈慕舟语气温柔又宠溺,“当然了,再忙也得去接我的公主。”
苏意欢很满意他的答案,眉眼里都荡漾出幸福和甜蜜。
又腻歪了几句,苏意欢挂掉电话,沈慕舟脸上的笑容也顷刻消失。
他站在落地窗旁,目光冰冷地望着脚下的风景,刚刚的情意和温情仿佛只是错觉。
沈慕舟出身普通,甚至称得上贫寒。
从小到大,他都是依靠着各种奖学金,拼尽全力考上了最好的高中,却时常面临交不起学费的窘况。
他想成功,想摆脱所谓的命运,他不能穷一辈子。
他有才华,有能力,唯独没有和那些富二代一样的起点。
他想要站在高处,就需要一个最高的垫脚石。
像现在这样,站在苏氏集团的高楼上,俯瞰脚下。
从一开始,他就是别有目的地接近苏意欢。
因为苏意欢单纯,好骗。
比起苏意欢这种天真无邪的富家小姐,他其实要更喜欢苏时意那样的。
可偏偏苏时意总想跟他成为敌人。
可惜,他对敌人从不手软。
他的目标,是得到全部的苏氏集团。
拦路的,当然都要踢开。
这时,助理敲门进来,恭敬道:“沈副总,项目公开说明会的时间快到了。”
沈慕舟回过神,微微颔首:“知道了。”
今天要争取B轮融资的项目是沈慕舟最近一年来投入最多心血的项目。
是一项全新的信息专利技术,对外号称是有史以来处理大数据分析结果最快速的处理器。
但事实上,这项技术目前的信息处理速度远远不及对外所说的那么快。
原本发明者承诺沈慕舟,只需要再多半年,就能达到当初说的效果。
沈慕舟等了一年,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可他前期已经投入了太多的资金和心血,一旦让已经投资进来的公司知道这项技术其实是失败的,纷纷要追回投资,那他就可能会面临血本无归的结果。
所以沈慕舟只能硬撑着,用一个接着一个的谎言来圆,努力争取到更多的融资和时间。
到了公开说明会的现场,人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有之前已经投资进来的投资方,还有新的对项目感兴趣的投资人。
沈慕舟整理着西装准备上台,忽然,会场门口缓步走进来一道颀长身影。
看清进来的人,沈慕舟动作一僵。
殷延怎么会来?
转头去问助理,助理也一脸莫名:“这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也对我们的项目感兴趣,想要投资?”
沈慕舟咬紧牙关,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他潜意识里也不相信殷延真的会为了苏时意而浪费时间对付他这么个角色。
沈慕舟只能强装镇定自若地走上台,按照流程开始发言。
台下,殷延就坐在第一排。
男人长腿交叠,稳稳坐在那,说不出的压迫感和气场。
沈慕舟被他盯得心里越来越发毛,心里忐忑不安,演讲时的手心几乎都渗出一层薄汗,让他有一种被殷延温水煮青蛙的恐惧感。
可一直到说明会尾声,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沈慕舟在台上松了一口气,即将说出感谢致辞时,会场里忽然响起齐刷刷的手机震动声。
所有人的手机都响了,气氛安静而诡异。
有人拿起手机,不知道看见了什么,随即脸色一变。
台下响起窃窃私语声,沈慕舟心里咯噔一下,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快,坐在第一排的创投公司老总率先把手里的册子一扔,啪得一声脆响,听得人心里一颤。
老总脸色铁青,也丝毫不打算顾及沈慕舟的颜面,冷哼一声:“沈副总,我看今天这个说明会就到这吧。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骗局骗的了一时,骗不了一辈子。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跟大众道歉和解释吧。”
沈慕舟一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李总…我…”
然而,却没人给他解释的机会。
有了一个人开头,剩下的人也都源源不断地往外走,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沈副总,之前我投进来的钱,希望你三天之内就尽快退回来,我念着情分,也不去公安局举报你,但希望你尽快给我和公司一个交代,别闹得太难看。”
沈慕舟脸色骤然煞白,满场的人很快就走光了。
偌大空荡的会场里,只剩下殷延还坐在那里。
沈慕舟抢过助理的手机,果然也收到了短信。
是他造假数据的证据,被发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手机里。
是殷延做的。
他过来果然是给苏时意报仇的。
沈慕舟陷害举报了苏时意,殷延就把他的项目造假全部曝光在众人面前。
这下完了。
他这一年来争取到的所有投资,不仅要还回去,甚至还要赔付违约金。
更惨痛的代价是信任,这样的事情被曝光,以后真的还会有人愿意投给他钱吗?
他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得来的一切,现在一子下错,满盘皆输。
沈慕舟手脚发凉,脑中嗡嗡作响。
他没想过,殷延竟然会这么狠。
等着说明会结束的前一刻,把他的一切全部击碎,再收网,就像是在欣赏了一场跳梁小丑的表演。
下一刻,殷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男人的嗓音漫不经心,“既然沈副总喜欢胜之不武,也是时候自己尝尝是什么滋味。”
沈慕舟咬紧牙关,只觉得自己现在狼狈如丧家之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没想到,一个苏时意而已,就值得殷延如此大费周章出手。
手背攥紧成拳,沈慕舟却一个字都不敢开口。
他用那些小手段,可以对付现在羽翼未丰的苏时意,但他有可能玩得过殷延吗?
殷延慢条斯理地起身,视线扫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他的视线很淡,压迫感却极强,锐利而冰冷,危险至极。
“商场上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她不喜欢。但如果沈副总喜欢玩,我也不介意作陪。”
“有些话我只说一次,你在她那里用不正当手段得到的任何利益,我都会替她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殷延微微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只要后果你承担得起。”
第19章
大概是那天殷延说的话点醒了她,这一次的打击并没有让苏时意萎靡不振太久。
何况眼前的形式也不允许她继续颓废下去,还有很多事还在等着她做。
原本苏时意以为,这次不仅是错失了投资说明会的机会,按照沈慕舟卑鄙的手段,很有可能还会借这次机会让媒体大肆宣扬,中伤拾遗。
拾遗香水最近正值风口,官博粉丝一直在增长,官网的下单量也在日渐递增,越是这种关键时刻,苏时意就越担心这次风波会被有心人放大,抹黑拾遗香水的口碑。
当天晚上,拾遗香水的市场部经理和苏时意一起留在公司熬夜,时刻盯着网上有没有出现负面新闻。
市场经理滑动着鼠标,眼也不眨盯着屏幕:“没有,时意姐,不仅没有关于我们拾遗香水的黑稿,反而”
恰恰相反,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反而是沈慕舟项目造假的事。
苏时意觉得,有可能是沈慕舟被这件事打得措手不及,现在根本没时间来对付拾遗香水。
对此她当然喜闻乐见,不仅如此,苏时意还打算先发制人。
她让闻凝推了一个新闻记者的微信过来,再给沈慕舟这件事狠狠添上一把火。
其实她并不想用这些手段去对付别人,但事实证明,商场上,心软是最不可取的。
本来苏时意想着给沈慕舟这条微博买个热搜,后来想想,沈慕舟也不值当她花这么多钱。
意外的是,即便是苏时意没有掏钱买热搜,热度依然居高不下,像是幕后有什么推手似的。
受到新闻影响最多的就是苏氏集团的股价,短短一个晚上,已经有不少持有苏氏集团股份的股民正在往外抛售股票。
股价一夜之间跌了几个点,苏时意若有所思地盯着电脑上花花绿绿的股市图,脑中忽然蹦出一个想法。
她捞起桌面上的手机打给闻凝,电话一接通,苏时意便直入主题:“闻凝,借我点钱。”
那头,大半夜的,闻凝迷迷糊糊地被她一通电话叫醒,脑袋虽然还没反应过来,嘴上已经答应了。
“行啊,你要多少?”
*
比起苏时意,此刻真正焦头烂额的是沈慕舟。
苏氏集团项目部和公关部灯火通明整夜,会议室里,公关部经理打完电话回来,苦着脸对沈慕舟说:“沈副总,热搜那边还是撤不掉,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往下压了。”
真是见了鬼了,按照以前的公关手段,其实这种丑闻,只要砸的钱够多,也没有压不下来的。
偏偏这一次,他们折腾了半宿,网上的形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公关部经理甚至想问是不是沈慕舟得罪什么人了。
但显然不用经理说,沈慕舟自己心里也一清二楚。
一定是殷延在背后给苏时意撑着腰呢。
苏时意做什么,殷延就在背后为她推波助澜。
追回投资的电话几乎快要打爆他的手机,沈慕舟极力控制着自己铁青的脸色,回到办公室里,仍然有些犹豫不决。
大丈夫能屈能伸,苏时意说到底是个女人,女人心软。
他打个电话过去给她道歉,再答应给拾遗香水一些好的资源,说不定这件事就能翻篇过去了。事情再这样发酵下去,他的损失只会越来越大。
沈慕舟权衡片刻,把一会儿要道歉的话在心里打了个草稿,拨通了苏时意的电话。
只要过了这次难关,他依然有机会东山再起。
然而,电话响起一阵阵忙音,始终无人接通。
连续打了好几遍,沈慕舟终于意识到不对。
他居然被苏时意拉黑了???
*
次日早上七点,苏氏集团会议室内。
经历昨晚那一波震荡,股东和公司高层们已经彻底坐不住了。
苏政华心里到底还是偏向沈慕舟,虽然沈慕舟这次闹出这么大的岔子,他在办公室里教训了半天,但怎么说也是自己宝贝女儿相中的未婚夫,他还是得想办法帮沈慕舟收拾这次烂摊子。
只是,股东们却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沈慕舟能轻易得到苏政华的原谅,却不见得能过了股东这关。
事已至此,苏政华只能先召开股东大会,让沈慕舟在大会上给股东们赔礼道歉,再出解决办法。
来到会议室里,股东们都到得差不多了。
没过一会儿,门口又走进来一道纤瘦窈窕的身影。
女人穿了一身简单素雅的裙子,黑发随意披散在肩上,面容明艳漂亮至极,简直和一屋子的老男人格格不入。
看见苏时意出现在这,苏政华下意识有点心虚。
毕竟苏时意因为他们陷害进了一趟局子,现在火烧眉毛的反而是他和沈慕舟。
苏政华看着苏时意往里走,着急开口:“时意啊,你怎么”
怎么就还有闲心跑来股东大会了。
苏时意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微笑打断他的话:“爸,再怎么说我也是苏家的一份子,苏氏的股东之一,今天开会,我当然也该到场,不能因为我是您的女儿就搞特殊。”
这一句瞬间噎得苏政华说不出话。
那么多高层都在,苏时意又确实是他女儿,众目睽睽,他再不乐意,还能把人赶出去不成。
苏时意走到会议桌的末端,找了个低调的位置坐下。
她今天打扮得简单,眉眼似是有意画得更素净,原本细长上挑的眼尾刻意用眼线的弧度向下压了压,削弱了五官上的攻击性。
细细瘦瘦的纤弱身影,看起来也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股东们陆陆续续来齐了,有人的目光频频朝苏时意那里瞟。
苏时意没怎么来过苏氏集团,众人也就是从别人的口中对苏时意有那么一个初步印象。
漂亮是真漂亮,传说中的心机手段目前倒是看不太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时意坐在这里,会议室里的空气里仿佛都飘渺着一阵若有似无的馨香,闻得人身心舒畅。
会议很快开始,沈慕舟站在会议室正前方,看着后面坐着的苏时意,心里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在场都是人,沈慕舟在外的温和形象不能被打破,因此他只能极力隐忍着,连下颌线都绷紧了。
他朝着众人深深鞠躬:“对于我这次出现的工作失误,我在这里向大家郑重道歉。我年纪轻,做事不周全,出现了这样的纰漏,实在对不起。这次的意外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绝对不会再发生。”
苏政华轻咳一声,“慕舟还是年轻人,这一年在苏氏集团,他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这一次的事情他也意识到了自己错误,年轻难免出错,相信在座的各位股东也都能理解。”
然而,话音落下,满会议室却没人接话。
沈慕舟进入苏氏集团这一年以来,早就有不少高层心生不满,这会儿好不容易抓到了他这么大的错处,当然没人想轻轻揭过这一页。
但碍于苏政华还是董事长,眼下也没人敢直接站出来反对苏政华的意思。
静寂片刻,一个年长的股东略微思索,把目光投到苏时意身上。
“时意啊,你也是股东,你有什么想法?”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到了苏时意身上。
只见坐在会议桌末尾的女人微愣了下,一双美眸说不出的澄澈无辜,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突然来问她的意见。
见状,有的股东心里轻嗤一声。
看来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而已,顶多也就有点调香的手艺,真碰到股东大会这种大场合,这不连话都不敢说了?
有年轻些的高层顿时起了怜香惜玉的心,出言安抚她:“没事,你就随便说说你什么想法就行。”
苏政华的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开口道:“时意她常年不接触公司的事,就不用”
苏时意眨眨眼,轻声细语地打断苏政华的话:“我虽然不太了解苏氏集团最近具体的项目,但也听说沈副总最近在替苏氏发展的新的科技IT项目,同时还要兼顾项目经理。”
她微顿了顿,目光瞥向沈慕舟,语气轻轻柔柔的。
“事情太多,妹夫分身乏术,也可以理解的。”
沈慕舟气得差点眼前一黑。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为沈慕舟说话,实际上处处都在点明沈慕舟掌权太多,结果却哪头都没做好,反倒让他们白白损失惨重。
其实本来公司里谁来主事,他们也不想管太多,只关心每年拿的分红是多还是少。
可如果管事儿的人让他们拿不到钱了,一切就得另说了。
果然,话音一落,几个股东的目光瞬间又变了几分。
比起沈慕舟,股东们心里其实甚至是有点偏心向苏时意的。
说到底,沈慕舟充其量只能算是个上门女婿,更何况沈慕舟现在和苏意欢还没有结婚,在苏氏集团里的职位就已经快要压他们一头了,以后要是结了婚那还得了。
比起沈慕舟,苏时意好歹还带了个苏姓,何况在老奸巨猾的股东们眼里,苏时意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顶多在调香水上有点本事,在管理公司上面,哪有狼子野心的沈慕舟的威胁大。
座位上的众人换了一下眼神,也领悟了彼此眼里的意思。
会议室的风向悄然转变,沈慕舟压抑着心口说不出的憋屈,脸色是掩盖不住的阴沉和难看。
有苏时意开了这个头,股东们发难就自然有了更顺理成章的借口。
果然,有人开口:“我倒是觉得时意说的有道理,沈副总也还是个年轻人,办事年轻气盛也可以理解,但是这公司上上下下,稍微出点差错,牵连的可是成百上千个人。”
一个年长的主管也阴阳怪气地帮腔:“是啊,这一次两次的,我这老心脏可受不了,沈副总要是真有心道歉,也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口头的好话谁不会说。多少也体谅一下我们这把老骨头,整天让我们胆战心惊可不行。”
直接点来说就是,想让我们原谅你这次,可以。
但这位置,你沈慕舟休想再坐下去。
“苏董事长,怎么说我们都是股东,虽然沈副总沾亲带故,但这更沾亲带故的丫头坐在这呢,您也别太偏心了。”
瞬间,大部分人统一阵营。
苏政华试图张口再帮沈慕舟申辩,可又根本堵不住会议室里这么多张嘴。
一旁,意识到结果的沈慕舟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止不住发抖。
他知道,他奋斗了快两年才得来副总的位置,今天彻底保不住了。
*
一个小时后,会议室门打开,股东们鱼贯而出。
“哼,我早就看不惯那个姓沈的了,什么德行。能力不大,胃口倒是不小。”
“好了好了,现在他的副总也被撤了,赶紧回去睡觉吧。昨天熬了一晚上夜,我都要累死了。”
苏时意来这一趟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沈慕舟拉下马。
搅黄了她的投资,他沈慕舟的副总也休想再坐下去。
现在仇报了,她这几天心里那股郁气终于散了点。
苏时意是最后一个出会议室的,股东们走得差不多了,沈慕舟忽然从身后追了出来。
苏时意倒也不急,慢悠悠地停下脚步转身。
沈慕舟死死盯着她,咬牙切齿:“苏时意,你是故意的。”
故意来这里联合股东拉他下台,在股东面前扮成一副对苏氏集团一无所知的样子,用话引导让他们放下戒心,全部一致对外。
看着他恼羞成怒的样子,苏时意噗嗤一声,笑了。
“不然我起个大早来陪你过家家啊?”
这会儿人都走光了,苏时意也不继续演小白花了。
刚才在会议室里装天真都是为了骗那些老奸巨猾的股东。
她眼尾一挑,睨了他一眼,那股说不出的张扬劲儿又回来了。
“我的好妹夫,你让我进了一趟警察局,我当然得还你点什么。”
沈慕舟攥紧拳头,以往温和清俊的面容因为极力隐忍着而显得有些扭曲。
看着他铁青的脸色,苏时意心里愉悦更甚。
她收起笑容,目光冷淡地看着他。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苏时意这人就是这样,她不想去主动跟人斗什么,但她现在明白了,正如殷延说的那样,她在商场,以后像沈慕舟这样的小人只会源源不断。
既然如此,那她就让这些人知道。
惹她,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你不是想要得到整个苏氏吗?”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沈慕舟。”
苏时意勾起红唇,压低音量,在他耳边一字一句。
“你,做,梦。”
沈慕舟脸色一僵,还没等来得及说话,就看着苏时意转身,长发在空气中划出一抹嚣张的弧度,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背影就像是在跟他们宣战。
*
离开苏氏后,苏时意又去见了詹曼琳。
咖啡厅里,詹曼琳惋惜叹气:“时意啊,真的抱歉。凌越毕竟不是我自己的公司,很多事情我也没办法做主。”
苏时意无所谓地笑了笑,这几天过去,她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输赢乃兵家常事,何况她只是刚刚起步。
“我都理解的曼姐,说明会的事本来也是我自己的问题,虽然是被人陷害了,说到底也是我自己太嫩,不够谨慎,吃了这次亏我也认了。就是给您添麻烦了,辜负了您对我的信任。不管合作成或不成,我也得找时间来跟您赔这个罪。”
明明是被人在背后动了手脚,她却也没有一味地把错误都推到别人身上,态度依然平和谦逊,处事得当。
不论是为人处事,还是谈生意,成功与否,其实最重要的都是一个态度。
詹曼琳目光欣慰,心里顿时更满意。
买卖不成仁义在,一直是苏时意心里秉承的道理。
她语气真诚,又透着说不出的落寞和惋惜。
“没有和您合作的机会,是拾遗香水,也是我的遗憾。”
这时,苏时意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一个纸包,推到詹曼琳面前。
她语调轻柔:“上次见您的时候,看您脸色不太好,又点了红糖姜茶,就猜您是不是有腹痛的毛病。这个红糖是我之前偶然在一个古城里买到的,有驱寒暖宫的效果,您不嫌弃的话就拿着吧。”
闻言,詹曼琳怔了下,忽然有些感慨。
她不论是在时尚圈还是生意场的地位都不低,每年都有无数人来结交,送的东西也是各种奢侈品,根本没有几分真心在。
可苏时意的这一包红糖,却让詹曼琳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温暖。
名利场里,真心何其可贵。
詹曼琳慢慢弯起唇,笑容彻底褪去那点生分。
“谢谢你,时意。”
*
和詹曼琳分开之后,苏时意又挨个上门去给那天说明会到场的专家和高层道了歉,也吃了不少闭门羹和冷脸。
可做生意,哪是人人都会给你好脸色看的。
一直拜访到最后一位,也就是凌越创投另一位合伙人老总,凌峰。
凌峰年近五十,面色看着温和,也没有像大多数人一样将苏时意拒之门外。但他眼眸微眯,给人的压迫感却很足。
“曼琳是我的老朋友,她一直跟我夸你,我也不能当作都听不见。但因为你上次缺席说明会的事,在一部分的人心里输掉了信任,让人无法放心把资金交到你的手里,这也不是你上门道歉就能赢回来的。”
凌峰虽然语气温和,但却字字锋利。
苏时意抿抿唇,面色依然沉稳:“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也知道我做这些也是于事无补,但我认为,更重要的是态度。我是真心想和贵公司合作,但我也理解您的顾虑。我明白,说明会发生的意外会让您怀疑我的能力是否值得这笔投资”
苏时意顿了顿,“但,也许我有一个办法,能够消除您的一部分顾虑。”
闻言,凌峰抬了抬眼,饶有趣味地望向她。
“哦?”
像是在鼓起勇气,苏时意深吸一口气。
她平静且坚定地回视凌峰:“对赌协议。”
*
三天后。
苏时意拿着签好的合同,再一次从凌越创投的大门走出来。
她仰起头,看着头顶刺眼的阳光,眼眶莫名泛起丁点湿意,还觉得一切来得有些不真实。
凌越已经答应投资给拾遗香水三千万资金。
但她只有两年时间。
这两年里,拾遗香水要赚够五千万的净利润。
赚不够这五千万,拾遗香水会破产,而她的后半辈子也会债务缠身。
像是一场巨大的赌博,她是个一无所有的赌徒。
她只有一条出路。
就是赢。
过了须臾,苏时意把那阵湿润忍下去,又倏地笑了。
又哭又笑,简直像精神分裂了一样。
站在路边缓了一会儿,她平复好情绪,拿出手机,点开和某人的聊天框。
苏时意:「晚上有时间吗,殷总赏个脸,一起吃庆功宴呀。」
就在她等车的十分钟里,消息就回了过来。
殷延:「在哪。」
苏时意以为他问的是餐厅,刚想回他还没想好,就又看见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看清他发来的消息,她顿时一怔。
殷延:「我去接你。」
第20章
看着殷延发过来的那条消息,苏时意怔了下,忽然又想起沈慕舟项目造假被曝光的事。
她还没有特意去找人打听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就是有一种直觉。
这件事应该和殷延有关。
莫名的,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蔓进心头。
苏时意又想,也可能是她自作多情吧。
他干嘛要帮她做这些。
她强迫自己收敛起思绪,还没等来得及回复殷延的消息,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
是一个电视台的负责人,前几天和苏时意约好了今天的采访,询问采访的时间能不能提前半小时。
苏时意应下来,又匆忙给殷延回了条消息。
苏时意:「不用了,我一会儿还有一个采访,晚点我结束再告诉你吧。」
她收起手机,赶忙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打车去了电视台。
最近网络上越来越流行推荐小众高级香水,而拾遗香水恰好赶上这一波风潮,便有一个电视台的节目编导联系到苏时意,希望做一期关于高级沙龙香有关的访谈。
想着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宣传新品的好契机,苏时意便答应了下来。
到了电视台,很快有专业化妆师帮苏时意做好妆发。
主持人:“其实最近不少网友已经发现了拾遗香水这个宝藏品牌,但是因为价格,可能没办法尝试到很多香味,对于这种情况,苏小姐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苏时意微笑着答:“拾遗香水过段时间即将推出的洗护产品系列,性价比很高,基本涵盖了目前拾遗所有的味道,大家可以先尝试,如果喜欢的味道,再购入我们香水系列。”
主持人:“那如果是面对观众朋友们,苏小姐会怎样向我们介绍拾遗香水这个品牌呢?”
“拾遗香水的定位是中国高级香氛品牌,可以满足时下大家对于独特风格的要求,气味从来不是越多人喜欢就越好,真正的意义在于是否能够真正代表一个人,或者一份珍贵的记忆。”
苏时意望着镜头,被细致勾勒过的眉眼弯起。
她的语调不疾不徐:“也欢迎大家去拾遗香水的线下门店亲身体验,也希望大家能在拾遗遇到属于自己的味道。”
一个一个问题问下来,苏时意皆是对答如流。
主持人连连满意点头,觉得这期节目的播出效果一定会不同凡响。
且不说别的,光是这个颜值,主持人都能想象到弹幕会是怎样一副刷屏的景象。
录制中场休息时,苏时意还叫了小七给在场的工作人员点了奶茶。
她抽空去了趟卫生间,出来时就听见走廊转角传来谈话声。
“今天表现的很不错,看上层领导的表情都很满意。等会我们把合同签了。”
苏时意一抬头,刚好撞上来人。
男孩身材瘦削,五官年轻俊秀,长相气质都自带一股忧郁感,身上是简单的白T,背上还背着一把吉他,很眼熟。
“乔屿泽?”
苏时意愣了一下,确认不是自己看错了。
“你怎么在这?”
乔屿泽神情一慌,似是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
“时时意姐?”
*
休息室里,苏时意看着对面的男孩,脸色微微严肃。
“说吧,怎么回事。”
乔屿泽垂着眼,也知道自己没法隐瞒了,只好实话实说道:“对不起时意姐,是我自己偷偷来的。他们说我唱歌很好听,可以试着签约经纪公司直播。一场直播赚钱很快,我就想试试看。”
乔屿泽是乔诗语的亲弟弟,自幼也在小县城里长大,从他初中开始的学费和生活费,几乎都是乔诗语一个人承担。
他今年才刚满18岁,虽然已经保送了北城最好的大学,但说到底还没高考,在苏时意眼里就是个孩子。
乔诗语是她的左膀右臂,她当然也把乔屿泽当作自己的弟弟看待。
男孩子年轻帅气,唱歌又好听,被经纪公司盯上也是正常。
苏时意轻叹一声,放缓了语气劝他:“屿泽,我知道你懂事,但是你现在还没念完书,重心还是要放在学业上。”
乔屿泽神情愧疚:“对不起,时意姐,是我太心急了。”
苏时意又语重心长道:这件事我暂时不会跟诗语说,但你如果真的要做这个,你姐早晚会知道的。而且你年纪还小,那些经纪公司说的话也不能全信。你如果在没考虑清楚的情况下签了合同,以后可能会遇到很多麻烦,明白吗?”
女人嗓音轻柔悦耳,明明年龄也没比他大几岁,却透着说不出的沉稳,让人信赖。
上一次见到苏时意还是去年,转眼一年时间过去,她看起来比以前更瘦了点,眉眼依旧精致,眼神盈亮而坚定。
乔屿泽的耳根微微红了:“我知道了,我不会随随便便签合同的。”
少年清秀的脸上神情认真,苏时意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下半场的采访很快就要继续,很快有工作人员过来敲门提醒苏时意。
苏时意只好先回去,临走之前不忘提醒乔屿泽:“合同先别签,我先找律师帮你看看。你等我一会儿。”
*
隔壁演播室内,财经专访结束。
闻琛从里面出来,助理皆随其后。
路过隔壁演播室时,余光瞥见里面的身影,闻琛脚步一顿。
台上的女人身影纤细,正在认真演示着怎样调配一款简单的香水,她的动作游刃有余,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眉眼间含着淡笑。
旁边,一个年轻清俊的男孩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时意的身影,脸颊微红,眼里好像都在冒星星。
闻琛挑了挑眉,忽然想起前两天那事。
沈慕舟这样的角色,哪犯得上殷延亲自动手。
挺有意思。
看来闻凝最近传播的八卦倒也不都是夸张。
思索片刻,他拿出手机,随手拍了一张,又好巧不巧地把人都收进镜头里,发给殷延。
闻琛:「苏小姐的追求者看起来不少。」
*
与此同时,总裁办公室内,高层们刚刚做完汇报离开。
手机震动了声,殷延拿起来,就看见闻琛发来的图片。
他眼眸微眯,面无表情地点开那张照片。
看了几秒后,殷延神情平静地把手机屏幕关了,随手放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许恒瑞敲门进来,把要签字的文件一一递给殷延。
男人坐在办公桌后,神色看不出情绪,一如既往的冷淡,但侧脸线条看着似乎比往常紧绷了些。
许恒瑞看着手里签好的文件,似乎愣了一下。
他再三观察了一下殷延的神色之后,小心翼翼开口:“殷总,您好像把名字签错位置了”
“”
许恒瑞立马开口:“我再去打印一份。”
刚要抬脚出去,许恒瑞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殷总,下一场会议是半小时后,现在可以”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殷延已经拎着椅背上的外套起身,阔步往外走。
“推掉。”
“?”
*
节目录制结束之后,苏时意忙着联系了律师,就在电视台附近的咖啡厅里帮乔屿泽看了合同。
一来二去的,她就完全把殷延要来接她的事抛在了脑后。
苏时意正要起身,就听见乔屿泽叫住她:“时意姐,你一会儿有空吗?”
“啊,一会儿一会儿我还有事,我得先走了。”
提起这茬,苏时意才猛然想起,她忘了一件多重要的事儿。
匆匆和乔屿泽道了声再见,出了咖啡厅,她赶忙低头去看手机。
她连忙给他发消息:「抱歉抱歉,我刚刚忙完,我在电视台楼下的咖啡厅这里。」
消息才刚发出的下一秒,底下就弹出来新的短信。
殷延:「到了。」
苏时意一愣,才刚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马路边,一道颀长身影倚在车旁,很显眼。
殷延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多久,他目光黑漆漆地盯着她,莫名让苏时意有一种捉奸现场的感觉。
苏时意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小步朝他跑过去。
他的脸色辨不出情绪,转身帮她打开车门,“先上车。”
苏时意只好先上车,一边系上安全带,余光瞥着他,心虚不已。
“那个是我好朋友的亲弟弟,刚才偶然在电视台里碰见了。小孩子瞎跑出来”
殷延淡淡地看她一眼,轻描淡写道:“比你高出半个头,还是小孩子?”
顿时,苏时意就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等等
他该不会是醋了吧?
意识到这点,她悄悄抬起眼,看着殷延紧绷着的侧脸线条,又觉得现在还是不要再追问他比较好。
她抿抿唇,努力控制着唇角不上翘。
苏时意轻咳一声,识趣地转移话题道:“那你等会儿有什么想吃的吗?”
殷延正在低头看文件,闻言也没抬头。
他的嗓音漫不经心:“你请我吃,还要我想?”
“”
她发现这人今天说话好像格外刺儿。
苏时意心里腹诽,手机里打开餐厅测评软件,看着上面的推荐店铺。
最近好像新开了一家韩式烤肉店,她已经看到朋友圈里不少人去打卡了,貌似还不错。
她的眼睛转了转,转头看着殷延,小心翼翼试探道:“吃烤肉行吗?”
果不其然,她看见殷延的眉头皱了皱。
也是,哪有带大总裁去吃烟熏火燎的烤肉去的。
按照殷延长大的环境,恐怕吃的烤肉都是佣人在下面烤好切好送上去的。
日料和那些米其林三星,完全吃不饱,哪有生菜包着烤肉来得实在。
车厢内沉默片刻,苏时意也觉得她这要求可能有点为难人了。
“算了,要不还是”
换一家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淡声打断:“随你。”
话音刚落,苏时意顿时一怔。
她眨眨眼,意识到殷延真的答应了之后,眼里立刻染上欣喜。
司机很快导航到了苏时意要去的那家烤肉店的地址,下了车,店面果然和测评软件说得一样火爆。
来这种韩式烤肉店打卡的基本都是年轻女孩子,要么是闺蜜一起结伴,要么是情侣一起。
而像殷延这种西装革履站在烤肉店里的,实在是少见且违和。
两个人的长相都是极惹眼的那一类,光是站在那排队就引来不少人侧目。
“快看那边那对情侣!”
“靠,什么神仙颜值,下凡来了吧这是。”
取完号排了一会儿队,很快就轮到苏时意了。
服务员将他们领到座位上,这家店是扫码点单,苏时意滑动着菜单,问他:“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刚一问出口,她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你不吃香菜对吧?”
闻言,殷延目光微凝。
一点情绪不着痕迹从眸底划过,很快就被敛去。
“嗯。”
苏时意没注意到他细微的变化,专注着低头点菜。
她平时一个人生活惯了,性格从小就独立,以前她和闻凝出去吃饭时,基本都会下意识主动负责点菜和烤肉。
因为没人来照顾她,所以她早就习惯了去照顾别人。
层次分明漂亮的肉很快送了上来,苏时意正要习惯性地去拿烤肉用的夹子,对面的人却已经先一步伸出手。
他的指腹碰到她的手背,肌肤骤然相触,指尖上沾染的热意传递过来,酥酥麻麻的,让她的心脏骤然漏掉一拍。
苏时意愣怔抬眼,措不及防撞进他的视线里。
镜片后,男人的眼眸深邃,目光里像是缀了一汪深潭,轻而易举便能把人吸附进去,就那样定定地望着她。
烤肉店环境吵嚷,苏时意却觉得有那么一瞬,世界都安静下来。
片刻,殷延低声开口:“我来。”
苏时意猛然回神,手心不知怎的有点热。
她舔了舔唇,率先收回手:“噢好。”
心跳快得有些不对劲,苏时意只好找了个借口,匆忙去了趟洗手间。
冰凉的水流顺着指尖滑落,却好像根本没有冲淡刚刚那阵残存的热意。
她深吸一口气,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在悄声脱离控制,让她不敢深想下去。
出了洗手间,苏时意刚想抬脚往回走,就听见旁边桌的几个年轻女孩正兴奋地压低声音讨论。
“你看那边坐着的那个男人,真的好帅啊,我怎么以前没碰到过这种级别的帅哥。”
“我靠,戴的手表都能买下好几家烤肉店了,这特么得是富豪级别吧。”
“别看了,人家肯定是陪女朋友来的啊,一看就是精英级别的成功人士,不陪女朋友的话肯定出入米其林的,哪有机会让你在这儿碰到。”
苏时意也顺着那几个女孩的目光抬眼望过去。
只见视线里,男人把白衬衫的袖口挽了起来,露出一截白皙劲瘦的手腕,线条是棱角分明的漂亮,腕上的手表在光线下折射出冰冷的质感。
这样的环境下,却莫名让他的身上比平日里多出了几分烟火气。
他慢条斯理地烤着肉,举手投足都格外从容不迫。
上天对好看的人就是不公平。
烤个肉都像是在拍广告似的。
而且眼前的场景,莫名给了苏时意一种错觉。
她好像,是在被人照顾着的。
心口思绪涌动,被苏时意慢慢压下来。
她收敛起思绪,才刚回到座位上,就有一个服务员走了过来,拿着宣传单。
服务员微笑道:“您好美女,我们餐厅的开业活动,您发菜品照片到朋友圈里,集齐八十个赞,本单就可以直接给您打八折优惠,还另外赠送这个小挂件的。”
看见服务员手里拿着一个可爱的猫咪挂件,苏时意又一听到打八折,立马就有点心动。
她朋友圈平时发的不勤,很偶尔才会发几条日常,但点赞的人还蛮多的,八十个赞应该不难。
她给桌上的烤肉拍了一张色调很好的照片,编辑朋友圈。
发出那条朋友圈之后,苏时意眼睛转了转,余光瞥向对面的殷延,一个念头在心头油然而生。
她轻咳一声,眨眨眼,“怎么办,我朋友圈点赞凑不够八十。”
殷延没看她,声线相当无情:“那就放弃。”
“”
苏时意有点不甘心,不放弃地又道:“可是它打八折哎。”
她四下张望一圈,语气略微夸张:“那个挂件也好好看啊,隔壁桌好像都领到了呢。”
见殷延还是没反应,苏时意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算了,可能是我和这个挂件没缘分”
她碎碎念个不停,殷延终于抬起眼。
他视线微眯,好像已经看穿了她心里是什么念头似的,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你确定你是为了那个?”
苏时意顿时觉得有点心梗。
她之前一直觉得自己蛮聪明的,但好像每次的小手段在殷延这里都会被轻而易举看穿,总让她有一种被他拿捏的感觉。
不加就算了。
谁稀罕!
苏时意拿起筷子,奋力戳了戳烤好的牛肉,懒得再开口跟他讲话。
殷延抬了抬眉梢,也没说话。
中途,他也不知道是去接电话了还是怎样,过了一会儿,等殷延再回来时,苏时意也没抬头看他,下一刻,有什么东西被放在她手边。
她抬睫一看,竟然是刚才店员拿着的那个小挂件。
苏时意怔了怔,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下。
紧接着,男人低沉磁性的声线在嘈杂声中无比清晰地传过来。
“加了,通过一下。”
第21章
苏时意眨眨眼,确认自己没听错之后,慢吞吞拿起手机。
她点开微信,果然看见多了一个小红点。
他拿回来的那个挂件还摆在手边,苏时意抿紧唇,拼命忍住笑意。
她扬了扬下巴,很是高傲地把手机扣回桌上:“等我考虑考虑吧,看看我的申请列表里什么时候排到你。”
殷延的唇角轻勾了下,继续给她烤肉。
没过一会儿,他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苏时意抬眼随意一瞥,就看见是一串没有备注的手机号。
殷延看见那串号码,表情骤然淡了些,却没有起身去外面接,而是直接坐在位置上接通了。
电话那头,白熙的声音传过来。
“阿延,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吗?上次你中途离开,咱们最好也要再回请沈家一次,要不然外面传出去也说不出去,你说呢?”
殷延手下烤肉的动作不停,淡声回她:“最近都没时间。”
白熙听着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像是在那种很热闹的餐厅。
她愣怔片刻,有点没反应过来。
以殷延的性子,怎么会去那种人多嘈杂的地方吃饭。
静默片刻,白熙忽然又想到那天殷延匆匆离席。
顿了顿,她试探出声:“阿延,你现在是和其他人在一起吗?”
他似乎没打算遮掩,目光看向对面的苏时意。
“是。”
她吃得大快朵颐,和他平日里在饭局上见到的那些所谓名媛千金不同,看着没什么规矩,但却很放松。
从前他在名利场上接触的人,个个都像是带着一层虚伪的面具,面面俱到得像个完美的假人。
但苏时意不同。
她是鲜活的。
白熙听出他没有任何想要多说下去的意思,只好强撑笑容道:“那我先不打扰你了,我们周日晚上再见。”
鉴于刚刚某人主动加了她微信,苏时意这会儿心情舒畅,随口问他:“谁的电话啊?”
殷延眸光微暗,把手机扣回桌面。
“我母亲的妹妹。”
话落,苏时意的动作僵了一下。
片刻,她才意识到打电话来的人是白熙。
没想到他会用这么生疏的语气形容白熙,她的睫毛不动声色地轻颤了下,哦了一声,装作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收回视线,筷子尖戳了戳盘子里的烤肉。
这通电话就像是突如其来的一盆冷水,狠狠将她刚才不该有的悸动和心思浇熄。
碟子里的海盐刚好空了,苏时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心不在焉地开口:“你手边那瓶绿色的调料递给我一下。”
桌上的蘸料都摆在殷延那一侧,花花绿绿的瓶子齐齐摆在那。
他的指尖顿了下,漆黑的目光落在手侧的瓶瓶罐罐上,又很快划过她面前空着的碟子。
两秒后,殷延从里面挑出她要的那瓶,递给她。
有了白熙那通电话,苏时意后面吃饭也有点心不在焉,没注意到殷延那一刻细微短暂的停顿。
最后吃完饭,还是殷延买的单。
可能就是在苏时意去洗手间的那点时间,他就已经把帐结了。
送她到家楼下,苏时意刚下车,电话就响了起来,是小七打来的,问她周末出差的机票要订几点。
苏时意说了个时间,很快便挂掉电话。
她一转头,发现殷延也下车了。
他的手臂撑在车门上,漆黑的目光望着她。
“周末要去江城?”
晚风徐徐,苏时意的发丝被轻扬起,挡住眼前的视线。
她拨开遮挡在眼前的长发,回他:“嗯,去出差。”
意识到他好像是有事要说,苏时意眨眨眼:“怎么了吗?”
殷延没再多说,嗓音低沉:“没什么,上去吧。”
“哦那我上去了。”
苏时意只好点点头,然后慢吞吞地往公寓楼门走,走到一半,她忽地想起什么,停住脚步往回跑。
“殷延。”
殷延动作一顿,“怎么了?”
苏时意气息微喘,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过几天等我回来,有样礼物送给你,你记得提醒我啊。”
路灯下,她的眼眸明亮,像是有细碎的光圈坠在眼底,倒映出他的影子来。
殷延的视线在她的脸上一寸寸移动,漆黑的眸底仿佛有什么情绪轻轻涌动。
末了,他的喉结轻滚了下:“知道了。”
*
很快就到了周六下午,苏时意按照计划准时飞往江城。
这一次她出差,是为了和江城那边的一家产品外包装工作谈合作,尽可能地把拾遗香水最近要推出的洗护系列的包装成本压低。
光靠香水,就想在中国打出市场,实在是太难了。尤其是定位高的沙龙香,受众群本就十分有限,不是人人都能尝试得起的。
但洗护产品不一样,比起香水来说,洗护用品的成本会更低一些,也是大多数人能够尝试得起的,比如沐浴露,护手霜等等。
很早以前苏时意就想过尝试这条路,但碍于资金有限,一直没办法实施。现在有了凌越的投资,她终于有机会试着新辟一条路出来。
谈了两天,苏时意挑中的那家工厂的负责人还是不愿意松口:“苏总,咱们这个成本,真是不能再往下压了,毕竟这工艺摆在这里。”
苏时意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拾遗的销量上去了,每个月的订货量当然也会上去,您这话说的,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把钱赚了去似的。您这儿的成本其实不算便宜,国内真正用的起的品牌也不多,而且拾遗以后定的货量只会越来越多,基数摆在这里,以后还愁没得赚吗?”
这话一出,负责人神情果然动摇了,“那您在这稍等片刻,我再去跟我们大老板商量一下,他人还在国外,我打个电话。”
“好,麻烦了。”
本来苏时意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觉得压价不太一定能成功,但意外的是,只和对方周旋了那么一两次,工厂那边竟然就真的答应了下来。
过程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苏时意没想太多,速度飞快地签好了合同,提前结束了这几天出差的任务。
晚上,她和小七又顺路去打卡了一家江城有名的江边火锅店,两个人吃完之后撑的要命,就打算散步走回酒店,路上还看见有买仙女棒的。
合同签得顺利,苏时意心情不错,一时兴起买了两根,在江边点燃,又让小七帮她拍了两张照片。
小七是摄影专业毕业的,拍照技术相当不错,用手机都拍出了一种写真质感。
苏时意挺喜欢,回酒店的路上顺手更新了一下朋友圈。
*
与此同时,北城私人会所。
司宴晚上组了个牌局,硬要拉着殷延一起过来。
北城的豪门圈子里,司宴玩得最开,也最爱有事儿没事儿的时候组局。
晚上公司有个会,殷延处理完工作,来得迟了点,牌桌上的司宴已经输掉小半叠筹码。
殷延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把鼻梁上的眼镜摘下,嗓音都透着几分倦怠:“输了几局,至于脸臭成这样?”
对面赢了不少的闻琛轻笑一声:“司少为情所伤了,今天财运看着也不怎么样。”
眼看这局又输了,司宴低咒一声,把手边的筹码一推,“别提了,前两天追的那个,被那妞儿耍了。”
“我算是发现了,女人啊,忽悠人的时候一套一套的,翻脸不认人的时候比谁都快。这次爷就当被她耍了。”
殷延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问:“你确定不是你自己的问题?”
关于司宴的私生活的事儿,殷延基本不怎么搭腔,他难得一见开口关心,简直直戳司宴痛处。
“我的问题?天天又是包又是车,花变着花样地送,哪样少了她。”
司宴冷嗤一声,忿忿道:“上周的时候还好好的,这几天说是外派出差去了,整整三天,一条微信没发,朋友圈倒是更新得挺频繁。给爷玩欲擒故纵这套呢。”
殷延长腿交叠,随意靠在沙发上,闻言,指尖下意识点开那个头像。
苏时意的朋友圈里最近两条都是这周发的,有甜品店打卡照,还有刚刚发布的,在江边放烟花的照片。
看着倒是挺逍遥快活。
殷延思索片刻,刚点开和苏时意的聊天框,就听见司宴在那边咬牙切齿地冷笑,“她不来找爷,还指望着爷主动舔她去啊?图我的钱还想让我当舔狗怨种,做梦!”
殷延:“”
“明知道人家是奔着你的钱来的,还上赶子舔,这怨种谁爱当谁当。”
殷延:“”
闻言,闻琛倒是抬了抬眉梢,目光似有似无地瞥向殷延,识趣地但笑不语。
司宴说着说着,莫名感觉后背凉飕飕的,转头一看,就发现殷延的脸色似乎看着比平时黑
我他妈骂我自己是舔狗怎么还有人对号入座了呢。
*
在房间洗完澡出来,她趴在床上,点开朋友圈的未读消息,随手刷了刷,直到看见点赞列表里突然又弹出一条新消息,苏时意指尖倏地一停。
看见殷延给自己的朋友圈点了个赞,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再三确认之后,苏时意确定自己没眼花。
其实这几天,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有意无意地躲着殷延。
也许是在跟他相处的时刻里,她心跳不受控制的次数越来越多。
这让苏时意感到慌乱。
她不能让一切走向脱离自己的控制,所以她必须冷静清醒下来,无数遍提醒自己。
已经有几天没和殷延联系了,苏时意心念微动,下意识点开他的微信头像,打开聊天框。
上一条聊天记录还是停留在一周以前,这几天她忙着跑工厂,根本没想起来给殷延发消息。
苏时意心虚地抿抿唇,又想点进他的朋友圈看一看,结果不知道怎的没点开,双击了一下,竟然不小心点成了拍一拍。
看着那条拍一拍提示,她只觉得自己头皮都要尬麻了。
可恶,到底是谁发明的这个破功能。
没事,万一他都不怎么看微信呢
苏时意正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下面就秒速弹出一条消息。
殷延:「?」
她总不能回答说,我是要视奸你朋友圈吧?
就在苏时意握着手机还不知道怎么回复殷延这个问号的时候,下一秒,电话却忽然响了起来,那串眼熟的号码在屏幕上跳跃不止。
她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他打电话过来该不会是问她刚才为什么拍他了吧?
小七还在浴室里洗澡,苏时意握着手机快步走到窗边,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还没等殷延开口,她深吸一口气,先发制人道:“我刚刚看见你给我的朋友圈点赞来着,才不小心手滑拍到你了”
电话里静默片刻,就听见殷延轻描淡写道:“我也手滑了。”
那咱俩还挺巧。
苏时意在心里腹诽,才不相信他一个大总裁会手滑到去点赞他朋友圈。
顿了顿,男人低沉冷淡的声线再次传过来,轻轻敲击着她的耳膜。
“出差还顺利?”
她顿了下,随即弯起唇答:“嗯,蛮顺利的,没想到对方负责人那么好说话,竟然真的愿意把价格降低了那么多,看来我跑着一趟还是很值得的,省了好大一笔费用呢。”
苏时意自顾自地絮絮叨叨了一会儿,对面没出声,像是在静静听她说话。
她说着说着也忽然停下来,听筒里只剩细微的电流声,像是有什么在深夜里静静流淌着,静得让人心慌。
突然,电话里传来铃铛声,像是十一跑过来的声音。
好像是知道苏时意在电话那头似的,十一难得汪汪叫了两声。
苏时意眼睛一亮,想起十一好撸的手感,心里顿时有点痒。
“对了,十一最近怎么样?我看到网上最近有一款口碑很不错的狗粮”
殷延:“不太好。”
“啊?”
苏时意愣了一下,还以为十一生病了,听见这话心都跟着紧了一下。
她连忙追问:“是生病了吗?严不严重?有带它去看医生吗?”
殷延语气平静:“发情期。”
“”
苏时意还没出口的关心瞬间被堵回了嗓子眼。
而且不知道怎的,她听见殷延声线清冷地念那三个字的时候,莫名让她的脸耳根升起一股热意。
大半夜的,怎么有一种他们在聊□□的感觉。
她舔了舔唇,小声说:“哦发情期啊。”
与此同时,十一正眼巴巴地盯着殷延手里的那块肉干,馋得几乎流口水,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
就在肉干离嘴边越来越近的时候,殷延却蓦地把手收了回去。
书桌旁,十一眼睁睁地看着那块肉干离自己越来越远
今晚的零食没了。
电话那头,苏时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他语调凉凉地开口:“你还挺关心它。”
“”
第22章
苏时意听着他这话,总感觉闻到一阵说酸不酸的酸味儿。
她抿紧唇隐忍着笑意,没忍住脱口而出道:“怎么,你吃醋了啊?”
话一出口,苏时意心想,完了。
按照殷延这种口是心非的脾气,指不定要怎么阴阳怪气她。
结果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没否认。
紧接着,电话里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哂。
他没否认,他不尴尬。
尴尬的人立刻就变成苏时意了。
怎么听得她好像那么自恋似的啊
她的指尖绕着发丝,缠绕出一圈又一圈,耳根有点发烫。
很快,苏时意就又听见他低声问:“什么时候回来。”
夜色静谧,从窗外望出去,刚好能看见横跨江城的江水,水波粼粼,月光细碎地坠进江水里,电话里微弱的电流声混杂着男人低沉的声线,缭绕在耳畔,似情人低喃。
苏时意小声回答:“不知道呢,可能明天下午吧。”
“嗯。”
他就低应了那么一声,其他什么也不说,欲言又止的,立刻就让苏时意的喉咙有点发痒。
她轻声嘀咕:“怎么,你有事啊”
电话那头,殷延换了只手握手机,另一只手随意插在口袋里。
他垂眸看着窗外的月色,淡声反问她:“你不是说要给我礼物?”
哦原来是这事儿啊。
这时,殷延又似笑非笑地问:“你以为是什么?”
苏时意并不想回答他这个破问题,脸上有点发烫。
听见小七好像已经洗完澡准备出来了,她不知怎的有点心虚,连忙对着电话说:“我先挂了啊。”
就在苏时意刚挂掉电话不多时,小七就从浴室里出来了。
小七一抬头,就看见苏时意握着手机站在窗边,脸颊透着些不寻常的绯红。
这种表情,简直是太熟悉了。
小七憋着笑,看着她一脸怀春的表情。
“时意姐,你惨了。”
苏时意回过神来:“啊?”
“你坠入爱河了。”
*
第二天起来,苏时意睡得很好。
她定了今天下午的机票回北城,其实原本想的是后天早上回去,但不知道怎么,昨晚临睡觉之前,苏时意鬼使神差地就把机票改签了。
今天早上睡醒,她才反应过来昨晚睡觉之前都干了什么。
可改已经改了,苏时意也只好作罢,开始收拾行李。
将行李收拾好寄存到酒店前台,她便独自出门打车。
这趟来江城除了为了拾遗香水的事,她还要见一个人。
苏时意来到咖啡厅里时,许国栋已经坐在最里面的位置等着她了。
她走过去,把包放在旁边的座上,歉疚道:“抱歉许叔,路上有点堵,来晚了。”
对面的中年男人大方一笑,语气宽和;“没事,我也才刚到。”
许国栋是母亲大学时的同窗好友,曾经遇到困难时受过苏时意母亲的接济和恩惠,当初她们母女二人重病落难时,许国栋也帮了不少忙。
后来苏时意回到苏家之后,偶然又联系到了许国栋。
许国栋作为苏氏集团的股东之一,心里早就对苏政华和沈慕舟深有不满,加上苏时意的母亲未婚先孕也是因为苏政华的缘故,便更看不顺眼苏政华。
得知到苏时意有心控制苏氏集团,许国栋为了还当年那份恩情,二话不说地答应下来,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苏政华和沈慕舟鼻子太灵敏,苏时意如果在明面上频频接触和苏氏集团有关的事,势必会打草惊蛇。有许国栋在,她就能不费力气地得到不少苏氏集团内部消息,帮助她做后面的打算。
“沈慕舟那小子,最近在公司里老实了不少。前几天项目的事儿算是给了他一记重创,行事也收敛了不少。上次股东大会之后,我们当众给苏政华施压,碍于股东,苏政华明面上只能架空了沈慕舟一部分权力,但私下的重要项目,沈慕舟应该还在经手。”
许国栋叹了口气,“财务部那边都是秦芝的人,新上任的财务部副经理是秦芝的大舅子,前几天公司还有人撞见沈慕舟和他在日料店里一起吃饭。他们把手伸得太长了。”
苏时意抿紧唇,心里也有些发沉:“上次的事情只能给沈慕舟重创,但不能完全根除他这个毒瘤。只能再后续找时机。”
许国栋想起上次,忍不住出声赞她:“你上次在股东大会上,做得很好。没想到你看着是个小丫头,其实能力大着呢。”
苏时意不好意思地笑笑,谦虚道:“我哪有您说得那么厉害,还是因为有您在一旁配合着我。”
那天在股东大会上,苏时意先抛出话头,后续朝沈慕舟发难的任务就交在许国栋这个正儿八经的股东身上。
也是因为他们背地联合,打了这场配合战,才能折掉沈慕舟的一部分羽翼。
但这还不够,她想要的,远不止于此。
这时,许国栋忽然又想起什么,压低音量道:“公司里的账不对劲,之前沈慕舟借着项目由头批出去的公款,每笔虽然都只有几百万一千万不等,但是这一年以来零零总总算在一起,也不是小数目了。”
苏时意愣了下,“您说他挪用公款?”
许国栋脸色沉重,“以我的经验来看,应该没有这么简单。但目前为止,跟这些资金流有关的人全都被苏政华和沈慕舟握在手里,我们能做的目前也只是怀疑。”
“上次股价暴跌的时候,我从几个相熟的小股东那里收了点股份,但除了你我之外,好像还有人也在暗中收购苏氏的股份。”
闻言,苏时意的目光暗下来。
之前她借了闻凝的钱,趁着苏氏集团股价跌入冰点的时候收购了一小部分的零散股票。
看来还有人也在做这件事。
许国栋又意味深长道:“现在苏氏的情况不太好,资金的问题露了个窟窿,如果不能及时补上,就会越来越大。所以现在苏政华和沈慕舟也在想办法争取融资,起码要六千万美金。”
苏时意听懂了他的意思。
苏政华和沈慕舟如果想要融资填补现在的资金窟窿,融资带来的不仅仅是钱,还有一定的股权稀释。
而股权稀释给他们带来的风险,或许就能变成她最好的机会。
她要苏氏,要让苏政华和沈慕舟彻底失去绝对控制权。
还需要一个能够将敌人一举击溃的时机。
*
下午,苏时意从咖啡厅里出来后,就直接打车赶往机场。
小七已经提前坐上午的航班先回北城了,苏时意因为要单独和许国栋见面,就把航班改签到了晚上。
她卡着时间赶到机场,被乘务人员告知自己意外被升到了头等舱。
难得人品爆发了一次,苏时意飘飘然地检票后登机,却在隔壁座位意外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男人西装笔挺,侧脸清隽,气质沉稳而内敛,一看便是年轻有为的企业家。
苏时意惊讶:“闻总?”
听见有人叫,闻琛放下手里的财经杂志抬起头,也颇为意外地挑眉:“苏小姐。”
因为闻凝的关系,苏时意和闻琛见过好几次,也不算是陌生人。
之前急需投资的那阵,苏时意也没有想通过闻凝的关系去找闻琛要投资,闻家是主做地产板块,对投资这方面并不熟练,苏时意也不想强人所难。
也是因为这样,闻琛对她的印象不错,虽说人脉就是应该被利用的,但显然在苏时意的心里,天平更倾向的是友谊而非利益,她很懂得界限和分寸感。
哪像他那个妹妹,整天只知道怎么花钱。
闻琛把手里的杂志放到一旁,饶有兴致地开口:“苏小姐来江城是出差?”
苏时意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问他:“嗯,闻总也是吗?”
“江城有一场经济论坛邀请我过来参加。”
闻琛说:“拾遗香水的投资还顺利吗?”
她和凌越签订的对赌协议并没有对外公开,苏时意微笑答:“嗯,蛮顺利的。”
江城离北城只有两个小时不到,两人聊了聊,没多会儿,飞机便降落在了北城机场。
下了飞机,闻琛便下意识开口:“苏小姐是要去殷延那儿吗?我让司机送你。”
苏时意怔了下,有些不明所以:“啊?我不是”
看见她的表情,闻琛抬了抬眉梢,才意识到她并不知道。
“抱歉,我以为你今天坐飞机赶回江城,是因为那件事。”
闻言,苏时意神情微愣:“那件事?”
*
北城墓园内。
每年的这几天前后,都会是白熙固定坐飞机回国的日子。
因为这天,是殷延的母亲,也是她亲姐姐的忌日。
每年的今天,殷延都会推掉工作,准时来祭拜。
按照以往,殷宏镇也会来,可今天抱着花来的却只有殷宏镇身边的一个秘书。
秘书看着殷延的脸色,小心翼翼解释:“实在抱歉殷总,殷董事长现在还在医院,夫人生病了,董事长在陪护,实在抽不出身来。”
殷延还未开口,一旁的白熙却早已经冷笑出声:“我姐姐的忌日,一年一次,他就忙成这样吗?”
秘书立刻噤声,深深埋下头不敢说话。
殷延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墓碑,片刻,他拿起手机。
电话很快被接通,对方似是早有预料他会打来。
殷延语气平静地开口:“今天是她的忌日。”
静默片刻,殷宏镇才沉声道:“我早上已经让秘书把该送的东西都送过去了,殷延,你许阿姨的身体情况今天突然又恶化了,我和子墨得在ICU外面守着”
闻言,殷延轻笑一声,“那她呢?她产后抑郁,想跳楼自杀的时候,你又在哪?”
话音落下,殷宏镇脸色猛地沉下来。
他厉声呵斥:“殷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是你的亲生父亲,我们是亲父子,难道你还要一辈子揪着这件事不放吗?”
提起发妻的死,永远是殷宏镇心里的一道坎。
当初殷延的母亲在生下殷延之后,就患上了极其严重的产后抑郁。
可当年的殷氏集团正值上升期,殷宏镇的重心全在事业上,一年里根本没有几天着家。
偌大的房子里,除了打扫的佣人,就只剩下殷延母亲一人。
时不时还有小三的传闻涌进殷延母亲的耳中,殷宏镇觉得,男人在外逢场作戏是正常,何必要每次浪费时间解释。
而殷延的母亲,就在每个寂寞不安的夜里,变得越来越歇斯底里,早在和殷宏镇结婚之后,她就已经是一个彻底的家庭主妇,没有工作,没有生活,崩溃的情绪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全身心依托的丈夫也整日见不到人。
她抱着孩子,盼啊盼啊,却什么都没有等来。
在别人眼里,她的生活是多么受人羡慕,可实际上,她却从来没有拥有过真正的幸福。
抑郁轻度的时候,她还只是自残。等到白熙发现姐姐的状况时,一切都走向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考虑到她的状况已经没办法再抚养孩子,殷延就这样被留在了殷家,交由当时殷家人最信赖的保姆,林沁晚抚养。
而就在白熙将姐姐带到美国疗养院后的第三年。
殷延的母亲,便死于产后抑郁,跳楼自杀。
那时候年仅四岁的殷延,甚至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啪的一声,电话里只剩下一串串忙音。
白熙听见了刚刚殷宏镇在电话里说的,顿时语气讥讽道:“那个女人手段真是高明,连姐姐忌日这样的日子,都要想尽办法拦着你爸。”
话音落下,殷延没有回应,只是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他的侧脸线条紧绷,神色冷凝,看不出任何明显的情绪,却让周围的气压都低了下来。
白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殷延的脸色,又继续道:“你还小的时候,她就借着照顾你的名义,从一个保姆攀附成了殷家的女主人,足以见她心机多深。当初见她那么细心地照顾你,还以为她是真的将你当成亲生孩子对待,姐姐才放心离开了。如果早知道她对你好是别有所图,我一定会早点把你接到白家”
突然,他脚步一顿,侧眸冷冷瞥向她:“说完了吗?”
“我”
他的眸色冰冷,这一眼的压迫感极强,白熙愣着,话还没说出口,殷延已经弯腰上车。
下一刻,车门砰的一声在面前关上。
*
从墓园离开之后,殷延回到家里。
房子里漆黑一片,十一今天刚被保姆送去专门的宠物清洗中心,此时的家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偌大的房子里,死寂得仿佛能听见回音。
他没开灯,落地窗外的景色霓虹闪烁,照亮了客厅的一部分。
殷延从酒柜里拿了瓶红酒出来,抬手将领带扯松,倒了杯酒。
不出意外的话,林沁晚现在已经平安无事地出了ICU。
和母亲的记忆,其实他已经记不得什么了。
脑中或许能和母亲这两个字关联上的回忆,也都是和林沁晚有关。
“阿延不喜欢吃香菜,也不喜欢吃鱼,这么挑食,阿姨很担心你啊。”
“我们阿延就是全世界最聪明听话的孩子,阿姨最喜欢你了。”
“殷延,你林阿姨已经怀孕了,以后你就有弟弟了。”
那时候的殷延其实不太明白。
他的家,怎么就突然变成别人的家了。
因为殷子墨对商不感兴趣,所以他的父亲不仅不会强迫,甚至可以美其名曰将家业交给他一个人。
白熙抚养他七年,同样把他当成赚钱的机器。他们不过都是一类人。
“殷延,如果她不是利用照顾你的机会,又怎么会有机会当上殷家的女主人”
“殷延,你被利用了,她根本不是真心待你好,你爸只把林沁晚的孩子当成亲生的,他从来就没有把你当初亲生儿子看待过”
像是梦魇一样,无数道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几乎快要把他吞噬。
不论他多少次,闭上眼,再睁开,眼前都是灰暗一片。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门铃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死寂,骤然将他从扭曲的世界里拉回。
殷延猛然睁开眼,起身走过去开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外面的光线猝不及防地涌进来。
眼睛骤然接触到光线,他不适地闭上眼,等到眼睛适应光亮后,他才终于得以看清面前站着的人。
苏时意拎着外卖盒站在门口,看见男人衣冠不整的样子,也愣了一下。
“殷延?”
她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殷延。
以前的他,领带系得一丝不苟,白日隐忍自持,所有的情绪都掩在深处,很难让人窥探到。
可面前的殷延,苏时意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他此刻流露出来的情绪。
或许是脆弱,又或者是寂寥。
他的身后黑漆漆一片,眼里的情绪很深,深到几乎快要把她整个人都吸进去。
静默片刻,殷延开口,声线发哑:“你怎么在这。”
苏时意张了张唇,刚想回答,就被一阵大力扯进怀里。
他抱得很紧,且不容置喙,力道几乎快要将她揉进怀里。男人身上清冽好闻的乌木香混杂着淡淡的酒气将她包裹,令人有些头晕目眩,薄薄的衬衫下,他的温度顺着层层传递过来,有些发烫。
她呼吸一停,整个人都懵了:“你”
他的气息喷在她的颈上,温热的呼吸接触到敏感的皮肤,瞬间掀起酥酥麻麻的颤栗,让苏时意浑身都紧绷着,心尖像是有一根羽毛轻轻拂过。
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久,拎着的外卖袋勒得手指几乎快要不过血,她才轻轻动了下,刚想缓解那一丝麻木,就感觉到他的力道收得更紧,霸道得让她动也动不了。
她舔了舔唇,刚想开口解释自己不是要推开他,就听见他低沉喑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别动。”
第23章
他说完这句,苏时意彻底不敢动了。
玄关的冷光从头顶打下来,她也看不见殷延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淡淡的酒气萦绕在鼻尖。
苏时意忽然想到闻琛下午和她说的。
今天是殷延母亲的忌日。
说实话,她曾经猜想过,为什么殷延和殷家的关系那么疏离冷淡,为什么林沁晚会对殷延抱有愧意。
但是她没想过,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林沁晚当初有没有真心将殷延当成亲生孩子,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伤害和结果已然造成,不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殷延都是一个被她利用和伤害了的孩子,他何其无辜。
一个自己自幼当成母亲来看待的人,却毁掉了他唯一的家。
殷子墨可以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业和和人生,殷延却不能。
而在殷家,同样都是儿子,殷延,就是那个不被爱的。
这样的日子里,只有他自己,在怀念他的母亲。
他又做错什么了呢?
心口像是被人紧紧纠起,难受得让她有点喘不上气来。
苏时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
因为她好像和林沁晚是一样的人。
她们都一样过分。
一样在骗他的真心。
苏时意的喉间忽然开始有些发涩,心情变得五味杂陈起来,那阵没由来的慌乱和愧疚,让她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慢慢的,他抱着她的力道终于一点点地松下来。
脱离了他的钳制,苏时意终于得以看到他的表情,她发现,男人眼里的晦暗情绪褪去些许,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清冷克制。
刚刚他流露出的脆弱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脑袋里乱糟糟的,苏时意深吸一口气,男人身上残存的体温还沾染在身上不曾散去,脖颈那一处依然灼热一片。
“你喝醉了吗?”
“没有。”
殷延似乎没打算对自己刚刚的行为做任何解释,平静地拿过她手里提着的包装袋,转身往屋里走。
哪怕他再不想承认,可现实是,他刚才的的确确
失控了。
看见他背影走远,苏时意回过神,甩了甩勒到有些不过血的手指,立刻抬脚追上去。
房子里还是和上次来时没什么区别,色调灰暗一片,她环视了一圈,发现没看到十一。
苏时意轻咳一声问:“十一不在家吗?”
他声线微哑:“送去做护理了。”
“哦”
但她还是特意把前两天网购的狗粮带过来了。
苏时意抿了抿唇,刚想继续开口说话,就被殷延淡声打断。
“不早了,我让许恒瑞送你回去。”
听见这句,苏时意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赶人。
她才刚来!!
哦不对,刚才在门口被他抱了有一会儿了。
但是,刚刚还在门口把她抱的腿差点麻了,这会儿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看着男人冷漠的侧脸,有点生气,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明明有些人在某些时刻就是很脆弱,需要安慰,可他偏要冷着脸推开你。她甚至不明白殷延到底在跟谁较劲。
跟他自己,还是跟她?
还是说他刚才抱她那一下,并不是因为是她,而是因为她刚好在他最需要拥抱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思及此,苏时意脱口而出:“那你刚才还抱我呢,不是喝醉了之后在耍流氓吗?”
她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你要是不承认你刚刚是喝醉了不清醒,那你就是有企图。”
苏时意就站在那,腰背挺得笔直,目光很倔地看着他,大概是今天不从他这儿得出个答案就誓不罢休一样。
“你不说,我今天就不走了。”
空气里,两人视线交汇,苏时意很有气势,不躲不闪。
客厅里陷入僵持不下的静默中。
殷延眼眸微眯,眸色逐渐深邃晦暗,让人很难辨出情绪。
片刻,他忽然抬脚走近她。
苏时意的背后就是墙壁,殷延的忽然逼近让她下意识退后一步,后背直接抵在了冰凉的墙面上。
男人的肩很宽,挡住了身后一部分的光线。
极富侵略性的气息突然袭来,苏时意呼吸一滞,怔怔地撞进他的视线。
男人的眼眸极为黑沉,没有眼镜加以掩饰时,目光好像变得更加赤.裸直接,压迫感很强。
刚刚拥抱时,苏时意其实还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
但是此刻,因为距离太近,殷延直勾勾盯着她看的时候,他那双生得极好看的眼睛里只剩下她的倒影,让人忍不住头晕目眩。
他的眸色依然清冷,但是那抹清冷的存在,却仿佛是因为克制着某种不该有的情绪
譬如眼底最深处那抹欲.色.
苏时意被他盯得喉咙有点发干,有点没法呼吸。
下一刻,他狭长的眼尾微挑,莫名漫出几分轻佻,有点勾人。
他的嗓音漫不经心:“那你说,我什么企图。”
“”
苏时意忽然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
刚才还能舌战群儒,现在直接舌头打结。
她抛出的死亡问题,就这么殷延轻轻松松一句话抛了回来。
男人身上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酒气,四面八方将她包裹起来,几乎侵略进了她每一处细胞和感官。
苏时意的心跳好像瞬间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剧烈得好似下一秒就能冲出胸膛。
就在她思绪宛如漂浮在云里的时候,殷延微垂下眼,视线慢条斯理地从她的眼睛,慢慢滑落到她的唇上。
明明他的眼里看不出多少情绪,可偏偏苏时意就是从里面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的呼吸都下意识跟着屏紧,他视线所及之处,隐约有了发烫的阵势。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粘稠,让苏时意很难呼吸到一丝新鲜空气,保持清醒。
然而下一秒,她又听见殷延低声开口:“你今晚也可以不回去。”
“”
本来苏时意觉得,她今晚过来是抱着安慰他的目的来的。
现在看来,殷延好像不太需要安慰,又或者说,刚才门口那一个拥抱,或者是她的出现,已经将他安抚好了大半。
所以,他现在强得很。
城门即将失守的人彻底变成苏时意了。
不行,事情的走向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苏时意强迫自己镇定,深吸一口气抬起眼。
“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回去。”
顿了顿,她一本正经:“我出门之前好像忘关煤气了。”
“”
殷延静静地盯了她几秒,终于还是放下手,往后退了一步。
距离再度拉开,苏时意终于得到机会呼吸,脑子还是有点缺氧。
“对了,给十一的礼物放在那了。”
殷延扫了一眼放在地上的狗粮,问她:“我的呢?”
她不假思索:“那是狗粮,你不能吃。”
“”
下一秒,苏时意才反应过来。
殷延好像问的是他的礼物。
顿时,她讪笑两声:“我忘记带了,下次再给你,我先走了啊拜拜。”
苏时意这人,平时看着不怕天不怕地。
关键时刻倒溜得很快。
玄关门砰得一声关上,殷延站在客厅里。
不久前还死寂昏暗的客厅里亮着光,苏时意带来的外卖袋还摆在茶几上,淡淡的菜香弥漫整个房间,驱散了刚刚的冷清寂寞。
属于十一的狗粮静静安置在客厅角落里。
女人身上的淡香似乎还残存在鼻尖,挥之不去。
忽地,他唇角微弯,莫名轻哂了声。
*
次日上午。
托殷延的福,苏时意昨晚落荒而逃,梦里都是殷延朝她逼近的身影。
还有他身上的味道。
温度。
一寸一寸蔓延到她身上,无比真实。
而这个梦最让苏时意觉得羞耻的是。
同样的场景,梦里的殷延缓缓低下头时,她
竟!然!没!躲!
她更不想承认,梦里的她不仅没躲,甚至还有点期待?
破防了。
这个征兆实在太不详。
苏时意心烦意乱地抱着枕头坐在床上,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打算拿手机刷刷视频转移注意力。
才刚打开某视频软件,就看见闻凝在评论区艾特了她一堆视频,苏时意像是批奏折一样,刚点开闻凝艾特的第一个视频,声音瞬间响彻房间。
“你惨了~你坠入爱河了~”
“”
苏时意有点抓狂。
深井冰啊啊啊啊。
*
折腾了一早上,苏时意踩着点到了公司。
为什么她热爱工作,因为工作是最完美的转移注意力的办法,一忙起来,苏时意就彻底想不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她坐在办公室里,开始快速处理这几天堆积的工作。
以前的拾遗甚至没有人事部,筛选简历,选人,几乎都是苏时意一个人来。拾遗现在有了资金,很多岗位都空着,她早就计划着再多招些人才,前几天又亲自筛选了一批新人进来。
上午公司例会,会议室里的人头比上次更多了,隐约有了几分繁荣之势。
苏时意今天刻意往沉稳的方向打扮了些,穿了一身简约大方的米色西装,看起来非常OL。
她的眉眼细长,五官浓艳得带着些攻击性,不笑起来的时候就会让人觉得气场很强。
以后拾遗香水的员工只会越来越多,苏时意必须要镇得住场子。
营销部的经理就是上周刚刚走马上任的,人是主动从其他大公司跳槽过来的,是个有着丰富工作经验的人材之一。
“苏总,您前几天录制的采访节目,昨天晚上已经发出去了,网上的反响非常非常好。”
闻言,苏时意倒是有些意外,昨晚她在殷延家,根本没怎么去看手机。
“哦?”
广告营销部经理激动地切换到下一页PPT。
网上的反响确实不同寻常。
拾遗香水的主打概念就是为女性而设计,在当前社会女性意识逐渐崛起的情况下,人们对独特小众的风格越来越追寻推崇,而香水行业在这方面仍有一处空白。
滑动页面,一小段采访视频播放出来,弹幕层层滚动,快到甚至有点看不清。
「网友A:视频里这个小姐姐真的老板啊!太年轻了吧,而且过分好看了,我是直接被封面绝美颜值吸引进来的好吗?」
「网友B:同楼上,被封面美颜吸引进来的,还以为是哪个新出道的女明星呢。」
「网友C:最近这个牌子的香水好火呀,概念好像也很有意思的样子,盲狙可行吗家人们?」
「网友D:视频里美女霸总姐姐不是说了嘛,可以去专柜试完再入,我不管我先冲了家人们!」
采访的热度这么高,对苏时意来说倒是意外之喜。
她不排斥用自己带来流量的手段,相反,万一她真能靠脸,还省了一笔广告费呢。
这时,经理又提议道:“我个人觉得拾遗可以趁着现在尽快趁热打铁,举办一些公益活动,利用到每一个能够在大众心里深度植入品牌的机会,拓宽知名度。”
苏时意和部门经理想的也一样,她早就有这个想法,而且前两天也联系了她和殷子墨常去的那家福利院院长。
经理看着苏时意欲言又止,“苏总,我最近听到的一点小道消息,说是樊俪香水那边,最近好像也打算做公益,打算捐赠的东西还不少,我们很有可能被她们盖住风头”
闻言,苏时意神色平和,认真地看着她道:“樊俪捐的多,对孩子们来说是好事,我们也没必要事事都跟她们争出个高下,也分不出什么输赢。根据目前拾遗的资金情况,我们量力而行,尽可能做到最大限度的捐赠就好。”
经理看见她如此沉稳,心里顿时又多生出几分敬佩,越发觉得自己选择跳槽来到拾遗香水的决定没有做错。
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她却有了同龄人难得有的平和稳重的心态。
苏时意语调轻松下来,话锋一转道:“当然,在行业里,我们还是要打败她们的。”
她自信得游刃有余,笃定补充:“不仅是樊俪,还有其他人,我们要争的,是行业第一。”
听着她的话,经理也忍不住露出笑来:“我明白了,苏总。”
比起拾遗香水的薪资待遇和前景,其实真正吸引经理投简历过来的原因,也是因为之前在门店里偶然见到过苏时意。
有一个足够自信,坚韧,值得信赖的老板,才是一家公司最好的强心剂。
即便是刚刚起步又怎样,只要假以时日,最好的果实一定会属于真正用心的人。
*
下午,红彤彤的夕阳挂在天边,金灿灿的,像熟透了的鸭蛋黄。
苏时意今天从公司出来的很早,她提前让小七订好了鲜花果篮,打算去医院看望一下林沁晚。
在知道了殷家这些陈年旧事之后,苏时意再见到林沁晚,心情已经可以说是非常复杂。
知道了她曾经是怎样利用殷延之后,苏时意甚至不知道要用什么心情去面对她。
平心而论,林沁晚对她很好。
可是,她好像在潜意识里,更想和殷延站在一边。
但于情于理,林沁晚生病,她都得来医院探望。
可莫名其妙的,苏时意的心里又升起一股奇怪的愧疚感。
殷延和林沁晚之间,恐怕很难和解。
她只能祈祷殷延不要知道她今天偷偷来看望林沁晚的事。
因为苏时意自己的心里都觉得自己像个虚伪的墙头草,殷延恐怕就更会这么觉得了。
林沁晚昨晚才转出ICU,清醒了没一会儿,又睡过去了,苏时意甚至没进去病房。
隔着玻璃,她能看到病床上的女人戴着呼吸器,形如枯槁,与上次殷家家宴的状态完全不同,仿佛生命的进度条在一夕之间被缩短了大半。
苏时意看不得这样的场景,总会让她想起自己的母亲。
世上最让人无能为力的,从来都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所以苏时意无数次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
至少,她的妈妈还活在世上,她还不是自己一个人。
她鼻尖蓦地有点发酸,不忍心看下去这样的情景,转头问殷子墨:“伯母的情况还好吗?”
病房外,殷子墨身上的白大褂还没换下来,清俊的面容透着几分憔悴和疲惫。
因为林沁晚的病突然复发,他昨晚整夜守在病房外不曾合眼。
他的嗓音依旧温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目前已经脱离危险了,只不过后续应该就只能留在医院里化疗了。谢谢你愿意过来,时意。”
苏时意听见这话,也大概猜到了林沁晚目前的情况是真的不好。
她没再继续追问下去,殷子墨又说:“我送你回去吧。”
苏时意连忙道:“不用了,你医院工作这么忙,我自己回去就好。”
“那我送你下去吧。”
见殷子墨执意要送她下楼,苏时意推拒不了,只好答应下来。
两人并肩走进电梯,楼层徐徐下降。
这时,殷子墨忽然想起什么,温声开口:“对了时意,最近医院一直有点忙,也没抽出时间去福利院看看孩子们,之前让朋友在国外给孩子们带了些礼物,你最近有时间过去吗?”
苏时意:“没问题,刚好这周末拾遗香水要去福利院做公益活动,我顺道一起帮你带过去。”
电梯门打开,苏时意刚迈步走出电梯,视线盲区处,一个护士推着病床匆匆从拐角处冲出来。
“小心!”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猛地被身旁的殷子墨拉到一边。
苏时意今天穿的是8厘米的高跟鞋,一个重心不稳,人都有些踉跄,殷子墨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臂,两个人的距离骤然拉近。
他紧张开口:“没事吧?”
虚惊一场,苏时意吓得心跳还在加速,“我没事”
话音才落,她就敏锐察觉到,好像有一道冷凝的视线遥遥落在她身上,周围的气压忽然变得极低。
才刚抬起头,苏时意就看见一道颀长高挑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看清男人的面容,她呼吸都跟着一紧,刚才平复了一丝的心跳再次急剧跳动起来。
殷延站在那,微眯起眼,视线落在殷子墨轻握着她的那只手上,眸色沉得透出几分危险的气息。
顿时,苏时意脑子里嗡得一声。
完了。
第24章
病房外,殷延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里面的场景,面色辨不出情绪。
不多时,他收回视线,准备离开。
殷子墨知道,昨天病房里那些名贵至极的补品,大概是殷延送过来的。
对于殷延,林沁晚的心中一直有愧。
殷子墨亦是如此。
他们有此生都难以挽回的错误。
不管怎样试图弥补,殷延却依然不会再愿意与殷家多亲近一丝一毫。
可当林沁晚真的住进医院里时,殷延却又没有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漠绝情。
殷子墨看着他冷冽的背影,忽地出声。
“哥,你和时意,是我想的那样吗?”
殷延脚步微顿,没有说话。
走廊里陷入一阵死寂之中。
殷子墨心里明了,嘴角笑容透着一丝苦涩。
其实在刚刚,苏时意在他身边时,殷延的表情和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从殷子墨出生开始,殷延作为哥哥,从来没有和他争抢过什么。
殷家继承人这个位子,他也知道,殷延并不想要。
小时候,他其实不明白为什么殷延明明是他的哥哥,却对他那么冷漠。
后来他才知道,他所拥有的很多东西,殷延都没有。
甚至这其中的一部分,还是被他抢走的。
而殷延,钱财,名利,看似什么都有,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在外人眼里,他早在开始,就站到了多少人一生无法达到的终点。
可即便如此,他失去的却比普通人更多。
完整的家庭,童年,选择人生的权利。
还有
殷子墨的眼底涌起一抹情绪,再度看着他开口。
他的声音发哑:“爸不会同意的。”
其实不用他来提醒,殷延心里更清楚。
然而,话音落下,殷延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
*
医院停车场,苏时意站在电梯口旁边等了十五分钟,也没见殷延下来,穿着高跟鞋的脚都止不住地发酸。
苏时意觉得,她今天多多少少是沾点倒霉在身上了。
不然像刚才这种场面,怎么就被她撞上了。
从殷延面无表情离开之后,她就根本没走,打算留在这儿等殷延下来再跟他解释。
苏时意:「怎么办,我来医院看林沁晚,被殷延看见了。」
闻凝秒回:「点蜡默哀jpg.」
闻凝:「没招了,你自救吧。你说你干嘛去不好,这下他不得误会你阳奉阴违,想两头讨好。」
苏时意:
苏时意:「所以我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
闻凝:「你要不撒个娇试试?」
苏时意迟疑两秒,回:「能有用吗?」
闻凝:「那就死缠烂打,这个你最擅长了。」
苏时意:
她恹恹地叹了口气,深觉自己实在太不容易了。
这时,身后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听见那阵熟悉的脚步声,苏时意一回头,果然是殷延下来了。
男人大步从电梯里走出来,衣角在空气中掀起一抹凌厉的弧度,目不斜视地从她身旁经过。
他的侧脸线条绷得很紧,看起来没有一点打算和她说话的意思,看起来冷漠无情。
苏时意张了张唇,第一次觉得自己有这么不会说话的时候。
确实挺难解释的。
她和殷子墨还有过婚约,又被殷延这个万年醋坛子撞到了,她长八百张嘴都解释不清。
脑子有点打结,苏时意咬了咬唇,试探性地开口:“你生气了吗?”
殷延脚步顿了下。
他冷淡地瞥她一眼,语气平静得有些诡异:“我为什么要生气。”
苏时意果断决定快速翻过这个话题,见他抬脚又要走,她连忙抬手拉住他的袖口,急急出声:“殷延,我脚酸”
殷延的脚步果然停住了。
但他没回头。
苏时意发现这招有戏,又晃了晃他的袖口,乘胜追击道:“我刚才等你等太久了,脚都站酸了。你送我回去吧”
男人声线薄凉:“不顺路。”
她立刻脱口而出:“那你去哪,我就跟着你去哪。”
闻言,殷延掀了掀眼皮,目光意味不明地盯着她。
视线交汇,安静几秒。
僵持不下后,他突然松了口:“可以。”
苏时意意外睁大眼,总觉得他好说话的时候情况都不太妙。
本来她以为,都这个点儿了,估计他也差不多要回家了吧?
她没想到的是,殷延这个时间竟然
还要回公司工作??
*
明明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殷氏集团大楼里仍有很多员工留在公司加班,办公区人来人往的。
苏时意一路跟在殷延身后上了顶楼的总裁办公室,在途径办公区的时候,哪怕她想尽力低调,依然收获了一众注目礼。
她前脚进了办公室,后脚,茶水间里,几个还在加班的员工凑在一堆,压低声音兴奋讨论起来。
“刚才什么情况啊?殷总带进办公室的是个女人??”
“还是个超级大美女,身材巨好,腿好像只有我胳膊那么细!我要是能瘦成那样就好了,哎”
“不过我怎么感觉那么眼熟呢,是不是哪个女明星啊?”
“估计是吧,我也觉得有点眼熟。”
员工一边喝了口咖啡,随手打开微博刷了刷,点开一条热搜。
#拾遗香水采访片段#
点开视频,看见屏幕里明艳耀眼的女人,员工顿时一愣。
“我靠,找到了,不是女明星。”
“是个女霸总?”
旁边的人立刻凑过去看:“叫什么叫什么?”
“苏时意。”
闻言,对面一个老员工震惊瞪大眼。
“苏时意?这名字”
有人立刻接话:“怎么,难道是哪个金马影后?”
老员工难以置信地摇头,迟疑道:“不是我记得是殷总弟弟的未婚妻啊。”
苏时意和殷子墨取消婚约的消息并没有怎么传到殷氏集团里面,
老员工的瞳孔瞬间收缩,倒吸一口凉气。
“咱们殷总这是撬墙角啊。”
“殷总牛逼,竟然还直接带到公司里来了,这是跟殷家和殷董事长宣战的节奏啊。”
“来来来,下个注,赌殷总要美人还是江山。”
“办公室play太野了,我压前面的。”
“”
*
然而事实是,现实往往是要比理想骨感很多的。
苏时意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殷延在办公桌后办公,两个人的距离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
她细细观察了一圈殷延的办公室,发现几乎和他家里差不多。
同样的黑白灰,没有任何其他的颜色,看着都让人觉得闷得慌。
这应该是苏时意第一次见到殷延办公时的场景。
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侧颜的轮廓线非常优越,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黑金钢笔,一副不苟言笑的禁欲模样,总会给人一种很强的掌控感。
苏时意每次看着他西装革履的时候,就总会莫名其妙地生出一股冲动。
想把他的领带扯开。
把他的衬衫弄乱。
叫他再装。
这么一幻想,心里就有点过瘾了。
就在苏时意脑子里各种胡思乱想的时候,殷延抬手,中指将镜框往上轻推了下,视线忽然朝她扫过来。
猝不及防的对视,她的心脏都瞬间停跳一拍。
刚才脑子里想象的画面和眼前的场景微妙重叠,苏时意的脸上骤然升起一股热意。
怎么办,有点心虚。
他应该没看出来她刚才脑子里在想什么吧?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表情镇定,不露破绽。
正等着殷延主动开口跟她说话的时候,他又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注意力重新回到面前的股市图上,完全当她不存在一样。
“”
她是空气吗?
这时,殷延按下桌上的座机,沉声说:“送杯咖啡进来。”
闻言,苏时意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非常殷勤地说:“我去泡。”
话音落下,殷延抬了抬眼,目光直直看向她。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期待已久似的。
可不是期待已久了,她又不能一直在沙发上坐着,又没有好借口打断他工作。
于是——
苏秘书今日份短暂上线。
按照许恒瑞在茶水间手把手教的,苏时意费了半天力气,总算泡好了一杯完全符合殷延要求的咖啡进来。
他端起杯子尝了一口,冷漠评价:“太凉。”
“太热。”
“太甜。”
苏时意怀疑这人就是在故意针对她!
她咬紧牙关,很努力地才能忍住把咖啡倒扣在他身上的冲动。
就这样,她来回跑了三趟,泡好第四杯端到殷延手边的时候,某人才总算不挑毛病了。
殷延端起咖啡杯轻抿一口,侧眸瞥了眼她有苦难言的表情,唇角轻勾起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的语调依旧云淡风轻。
“辛苦苏秘书。”
苏时意皮笑肉不笑:“不辛苦,命苦。”
完了,她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反应过来,苏时意立马改口,冲他露出一个弧度完美的甜笑:“我说,服务殷总是我的荣幸。”
看着她的营业假笑,殷延似是也懒得跟她计较,手指轻敲两下桌面。
“桌上的文件,全部按照上面的编码分类。”
“”
敢情她真是晚上来给他打免费工来了啊?
苏时意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手上却还是非常诚实地干了起来。
她刚拿起一份文件,手突然打了个滑,里面的A4纸张滑落到地上。
刚好掉在殷延脚边,苏时意只好无奈弯下腰凑过去捡。
她刚一靠近,身上那阵若有似无的鸢尾花香飘进鼻腔。
殷延垂下眼,就看见她蹲在自己脚边。
为了方便做事,苏时意把头发扎成了一束马尾,干净利落,她蹲着的姿势,脖颈和锁骨处大片莹白的肌肤尽数暴露在外。
她肩颈的线条生得很漂亮,殷延稍微移动视线,便能看到衣料下脆弱易碎的蝴蝶骨,像是随时都可能从眼前振翅而飞一般。
苏时意也当然意识不到自己现在的姿势
多少透着那么一丝的难以言喻。
殷延的喉结忽然滚动了下。
苏时意正专心看着那份资料,完全没注意他晦暗下来的目光,她的视线快速从资料上面的几行字滑过。
是一份殷氏集团酒店洗护产品系列合作商的备选名单。
她看完,眼底瞬间升起一抹亮色:“殷氏集团旗下的酒店最近在找新的洗护产品供应商吗?”
殷延抬了抬眉梢,就听见苏时意继续激动道:“我们可以合作呀。”
每次谈起和商场有关,她的浑身上下都会洋溢着说不出的自信和锋芒。
像是璞玉初绽,让人根本无法移开视线的耀眼。
“现在拾遗香水也算是比以前有了一些知名度,不至于那么寂寂无名了,最近网上的评价和热度也非常好,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发现拾遗的。”
“酒店需要香氛产品的长期供应,况且殷氏名下的连锁酒店都是五星级以上,洗护产品也都是很昂贵的小众牌子,比如沐浴露护手霜什么的,零散加起来也不少,也是一笔没办法避免的固定开销。”
她眼尾一扬,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总归都是要找品牌方合作,你不如找我呀。我刚刚看了,现在酒店用的牌子是suymine,以我作为调香师的专业角度来看,其实里面的成分表并没有用到那么多高昂香料。就算供应给殷氏的是低于市场价的,但也仅仅是中规中矩的程度吧,算不上顶好的东西。”
对于这点,苏时意一直非常自信。
拾遗香水的原料放眼国内,她都能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是第一梯队。
唯一缺的就是渠道和销售,品牌覆盖度不够。
苏时意越想越觉得这生意可行,连声音都隐隐兴奋起来:“但如果和拾遗合作的话,我给你友情价,除去成本,我只多收你一个点的利润,绝对低于同类产品的内部价。最重要的是质量有保证。这笔生意,殷氏绝对稳赚不赔。”
苏时意心里想的很清楚,拓宽销售渠道这件事刻不容缓,她必须想办法让拾遗香水尽快渗透到目标客户群体里去。
只是一味地赠送小样,这种办法虽然能吸引顾客,但效果总归也就那么大。
拾遗香水的定位本就是高端沙龙香,价格不会调低,目标客户群体也当然是能够支撑起高消费,对香水的独特性和高品质有要求的顾客。而殷氏集团旗下的酒店都是五星级以上,愿意花钱入住的当然也是有一定消费能力的客人。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客户群体其实是重叠的。
所以如果能跟酒店合作,能够尝试到产品的目标顾客无形中就扩大了成千上万倍的基数。
薄利多销,她前期可以不追求赚多少钱,最重要的是利用好资源和渠道,打出知名度。
要是这样的话,殷延就更不亏了。既能用低于市场价的价格拿到她这么好的产品。绝对是合作共赢的局面。
看着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殷延眼眸微眯,视线沉沉地盯着她。
“你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谈生意?”
苏时意从自己的激动里回过神,才发现他不太高兴的样子。
这人真是有够奇怪,赚钱的事都不兴奋。
商人的肾上腺素不应该为了金钱波动吗?
心里腹诽不停,她嘴上却脱口而出:“哪有,我这不是在哄你吗。”
谁知道这男人这么难伺候。
认识殷延久了,类似这种敷衍讨好的话苏时意张口就来,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用。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殷延的眸色又沉了几分。
哄他?在这跟他谈生意?
感觉情况有点儿不妙,苏时意呼吸一紧,秒怂道:“合作的事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她果断拎起包,作势就要走,下一秒,却被他猛地扣住手腕。
“你哄人就这点耐心?”
殷延的手上用了力道,轻轻一拽,苏时意直接跌坐进宽大的办公椅里。
椅子的靠背很软,她没摔疼,反而后背升起一阵热意,紧接着,男人的身影就覆盖下来。
他的手臂随意撑在椅背的扶手上,让苏时意有一种,自己像是一个已经掉落进他的私人领地里的猎物,早就被盯上了的感觉。
殷延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落地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坠进他的眼底,镜片折射出的虚幻光影不停流转,莫名给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苏时意心都跟着一晃,下意识想躲开他的视线,却又被他抬手扣住了下巴,被迫迎上他的视线。
他的指腹微微粗糙,触碰在她细腻的皮肤上,磨得人有点发痒。
窗外夜色丝丝缕缕,男人低沉磁性的声线入耳,不知怎的有点哑。
“怎么哄人,还要我教你?”
第25章
就在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还没等两人反应,司宴已经推门而入。
“司少,不能进”
许恒瑞的阻拦到底晚了一步。
见场面已经无力回天,许恒瑞立刻非常识趣地低头不看,认错态度非常明显。
司宴则瞪大眼睛,嘴里差点就能吞下一个鸡蛋。
殷延掀了掀眼皮,目光淡淡扫过去,下一秒,办公室的门又被砰得一声关上。
办公室里,苏时意在看见司宴闯进来的一瞬间,人已经差点儿麻了。
反观殷延,神情依旧淡定,他气定神闲地直起身,撑着椅子的手一松,苏时意回过神,立刻找到时机钻了出去。
她尴尬到一刻都不想多留,连忙去沙发上拿包就要溜。
殷延倚在办公桌上,双手抱臂,上下扫她一眼,看着她慌不择路的样子。
片刻,他淡淡出声:“我们又没怎样,你心虚什么。”
苏时意拿包的动作一僵:“”
对哦,他还没怎么样呢。
她虚个什么劲。
顶多就是离得近了点
——而已。
苏时意立刻收敛表情:“我没心虚啊。”
殷延盯着她的脸,又慢悠悠道:“那你脸红什么?”
“”
他一点破,苏时意脸上的温度瞬间成倍上涨,拎起包头也不回往外走。
“今天腮红打多了!”
殷延看着她慌乱的背影,唇角轻勾起点不易察觉的弧度。
*
苏时意离开之后,办公室里,司宴双手举投降状诚恳认罪:“Sorry,我是真没想到。”
谁能想到殷延这样的人还能在办公室里玩这出?
司宴又啧啧两声,“你不会真要为了一个女人跟你们家老爷子对着干吧?这可不像你啊。”
殷延语气不耐,回到办公桌后看他:“你来就是为了说废话?”
顿时,司宴正了正神色,“怎么可能,当然是有正事。”
办公室里没人,司宴收起了刚才吊儿郎当的样子,又认真道:“我前几天帮你联系到了英国那个眼科圣手,罗伯特医生,这两天给他安排个包机,过来给你看看?”
殷延动作微顿,眸色暗了几分。
安静片刻,他说:“算了。”
闻言,司宴有点急了:“你真就打算就这么放弃了?不治了?”
殷延语气淡淡,依然波澜不惊。
“治不好,就这样吧。”
司宴有时候觉得殷延这人是真他妈牛逼。
有的人只是红绿色盲就已经快被逼疯了。
可殷延呢。
他甚至连颜色都无法分辨。
整天照样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十几年的时间在外人眼里伪装得滴水不漏。
或者这件事落在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身上,也不需要这么辛苦地隐瞒。
但殷延不同。
因为他是殷家的继承人。
殷氏集团上下几百双眼睛盯着他,他必须完美无缺,也不能挑出一点错处。
只要他稍微在外人面前暴露出一点缺点,就会有数不胜数的人试图拉他下位,争抢殷家这块肥肉。
外人都羡慕殷延,羡慕他才这么年轻,就已经拥有了别人几辈子都积攒不到的财富。
但司宴一点也不羡慕。
因为殷延活得实在太累。
司宴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云淡风轻地转移话题:“对了,姓唐那孙子要回来了。把正宫太子都能逼退位了,他倒也还有点手段。”
“上学那会儿他就愿意盯着你,跟你对着干,现在好不容易掌权了,恐怕更又要来不自量力地跟你争了,听说最近还打算抢临城那块地。”
殷延掀了掀眼皮,目光若有所思片刻,随即沉了几分。
“知道了。”
*
「周末拾遗要去北郊的福利院做公益,那附近有一个水坝,风景还不错,殷总赏个脸呗。」
周五晚上,苏时意思来想去,还是给殷延发了这么一条消息。
最后,殷延到底也没说答不答应,只惜字如金地回了两个字。
——再说。
嘿,态度依然拽得很。
苏时意轻哼一声,关了手机也没回他。
眨眼就到了周日,阳光晴朗,出了北城市区,随处可见的高耸大楼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翠绿,暖意融融。
捐给福利院的物资昨天就已经送到了,知道苏时意要来,院长还特意在门口拉了一条醒目的横幅。
小七抱着一束玫瑰匆匆跑进来:“苏总,刚才又有人送花来了。”
苏时意蹙起眉,心里还在想会不会是殷延送的。
但又转念一想,殷延干得出这么浪漫的事儿吗。
她打开玫瑰花上的贺卡,还是和上次一样的玫瑰,同样的贺卡和字迹。
「预祝活动顺利。
——T.」
小七一脸八卦:“时意姐,这应该是你的哪个追求者送的吧?上次活动我记得也送了一束,我特意查了,这一束花好像要几千块呢。”
苏时意头疼地揉了揉眉骨,懒得花时间再去猜:“先放在一边吧,我们先过一下一会儿的流程。”
“好。”
*
捐赠的物资昨天下午就已经送到了福利院,今天按照流程安排,中午会是一个简单的感谢仪式,下午再陪孩子们读读书。
苏时意也联系了几个记者过来拍拍照什么的,几个记者刚架好机位,就听见后面乌泱泱地来了一群人。
紧接着,就是一阵响亮清脆的高跟鞋声。
“苏总,好久不见啊。”
黎姗今天打扮的比以往的风格低调很多,只背了个低调的经典小香,不过手指上的亮钻在阳光照射下依旧闪亮的差点晃瞎眼。
身后还跟着乌泱泱的一群人,架着□□短炮,架势不小。
看见黎姗,苏时意的头立刻就开始疼了。
第一次觉得,原来真的有人能用阴魂不散这四个字来形容。
黎姗歪头一笑:“献爱心这种事,怎么能只让拾遗一家出力,对社会有好处的事儿,我们樊俪当然就更义不容辞了,今天也带了些物资过来,一百万捐款,五千册图书。”
黎姗当然不是自己来的,她还请来了一堆记者。
早在来之前,黎姗就给每个记者都包了大红包,这么好的机会,她哪怕砸钱捐款捐东西,也得好好搓搓苏时意的锐气。
黎姗高调一笑,冲着身后乌泱泱的记者开口:“各位记者朋友们,今天就辛苦大家多拍几张照片了。”
记者们都是会来事儿的,收了红包,当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哪有什么辛苦,辛苦的是黎总才对。”
有人开口,自然有人连忙出声附和:“黎总真是有善心的企业家啊,快快,摄影师,赶紧拍照。”
“是啊,樊俪香水不愧是国产香水里的一等一,情怀和人情味这方面绝对没话说,不愧是大公司的气度。”
“黎总捐了这么多物资,不比某些公司惺惺作态,拿出点钱就想赚个好名声的公司强多了?”
一旁,小七听得气血直往头上冲,差点撸起袖子往上冲。
这群人有病吧?
到底是谁来惺惺作态了??
小七刚想气冲冲开口,就被苏时意一把拉住。
黎姗的目光转悠一圈,落在苏时意身上。
她勾起唇挑衅笑:“我也想来献爱心,苏总不会不高兴吧?”
苏时意根本不受她的激将,轻笑一声:“怎么会,黎总愿意献爱心,当然是好事。”
见苏时意根本没反应,黎姗眯起眼,暗暗咬紧牙关。
她又转头看向一旁的院长,笑盈盈开口:“院长,这个横幅上面都没有我们樊俪香水的名字,要不干脆换一个吧?”
院长神情迟疑,为难地看向苏时意:“这”
苏时意神情淡淡,“没事,院长,换就换吧。”
黎姗愿意玩这些幼稚把戏,总归得到好处的还是福利院的孩子们。
闪光灯接连闪烁,几乎大半都对准了黎姗,还有黎姗带来的一卡车图书和衣物,原本拾遗香水的横幅也被撤了,取而代之的是印着樊俪logo的大横幅标语。
苏时意这边只有一开始叫来的三两个记者,比起黎姗那边又是横幅又是摄像机,就显得格外冷清寂寥。
小七看的心里发堵,筹备了两周时间,最后又被黎姗抢了风头。
“时意姐,我们”
苏时意刚想出言安抚,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围绕在黎姗旁边的记者们都默契地给男人让出一条道来,看着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到苏时意面前。
许恒瑞冲她微笑,“苏小姐。”
苏时意惊讶看他:“许助理?”
许恒瑞怎么来了?
殷延来了?
对着苏时意疑惑的目光,许恒瑞微笑开口:“我来是想告诉您,就在刚刚,殷氏集团已经以拾遗香水的名义,给中国贫困山区的孩子们捐赠了五百万元善款,外加上万本书籍,衣物,生活用品等物资现在已经在运往山区的路上。”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砸落在众人的耳朵里。
原本嘈杂的环境瞬间无比安静,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到苏时意这边,面面相觑片刻。
苏时意也愣了。
以拾遗香水名义捐赠的?
殷延做的?
许恒瑞继续不疾不徐:“任何捐款细节现在在网络上都可以查到相关的证明信息,还有今天给福利院的孩子们的智能磁力手表,是殷氏旗下新研究的电子科技产品,还没有上市。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下午就会送达。”
这话一落,有的记者已经迫不及待打开手机搜索,果不其然,微博热搜词条已经挂上了。
「中国山区扶贫基金会:感谢@拾遗香水为社会贡献出的爱心,通过中国山区扶贫基金会向留守残障儿童捐赠善款五百万元,万册盲文书籍,专用磁力触感手表等等,物资皆会用于帮助残障儿童更好地适应日常生活。善举值得铭记,让我们一起携手,赋予这个社会更多的温暖。」
一个记者愣愣地出声:“真真的。”
霎时间,有人窃窃私语起来:“殷氏集团旗下还没上市的磁力手表,我前两天还看了小道消息,说是一个要几千块钱吧?还没开发售会,殷氏就直接用这种方式拿出来了?太大方了吧。”
“搞什么啊,原来拾遗香水背后不只是凌越创投,还跟RY资本有关系。之前谁说的拾遗香水得罪RY的,传什么假消息?”
记者们都是人精,之前被黎姗请来,也是看在樊俪香水现在还是业内大头。
拾遗香水虽然最近风头十足,但规模总归小了不是一星半点。
现在看来,还真是个靠山够硬的黑马。
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他们还是拎得清的。
这波算是被黎姗给蒙蔽了。
这么一想,立刻就有会上道的记者,镜头转向了苏时意,倒戈速度非常之快。
黎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睁睁看着好几个记者抱着摄像机往苏时意那边走。
她确实没想到,本来今天她临时来这么一下,打得就是苏时意个措手不及。
她原本以为,苏时意顶多在殷延那里也就是一两天新鲜。
殷延那样的人,连沈宜宁那种影后级别的都看不上眼,苏时意又算什么。
可谁知道消息那么快就能传到殷延的耳朵里。
难道说,殷延真的一直在关注着苏时意的动向?
黎姗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看向旁边被人群簇拥着的苏时意,气到几乎快要心肌梗塞。
人群吵闹,无数台摄像头怼着,全都给别人做了嫁衣。
就在黎姗咬紧牙关时,苏时意恰好在这时转头。
然后冲她扬起一个非常挑衅的笑。
*
难熬的感谢仪式好不容易结束。
黎姗掏钱带了这么多东西来,根本不甘心无功而返,硬着头皮也要留下来掺和下午的读书活动。
她挤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抓住一个小女孩就说:“小朋友,一会儿我来给你念故事吧。”
小女孩语气礼貌认真:“谢谢阿姨,但是不用了,有时意姐姐陪我就好。”
听见那声阿姨,黎姗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指甲都扣进肉里。
这小屁孩,叫谁阿姨呢?
一连问了几个小孩,没一个愿意的。
全都巴巴地往苏时意身边凑。
黎姗一个人尴尬地站在原地,气到五脏六腑都开始冒烟。
苏时意苏时意,怎么就都认准苏时意一个人了?
黎姗忍这那股气到差点翻白眼,却又碍于有摄像机在那不好发作,只能生生忍着。
这时,一个小男孩从黎姗旁边经过,和身边的小孩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个阿姨身上的味道好呛哦。”
听见有小孩说她的香水,黎姗眼睛睁大,彻底坐不住了,镶着水钻的手指直指小男孩。
“你这小孩懂不懂——”
这时,苏时意恰好走过来,立刻将小男孩挡在身后,笑吟吟地看着黎姗:“黎总,孩子们还小,能懂什么呢。大人就别跟孩子计较了,传出去丢人。”
小男孩害怕地缩在苏时意身后,惊恐的眼神看着黎姗。
这话一出,黎姗的脾气算是发也不是,忍也不是。
她把手里东西一扔,彻底懒得伪装,直接气急败坏走了。
看着黎姗撂挑子,苏时意也不意外。
她看黎姗也心烦,好不容易人走了,苏时意心情都舒畅了不少,继续坐回去给孩子们读故事书。
这时,一个小女孩拄着拐杖从后面慢慢摸索过来。
“时意姐姐。”
苏时意回头,连忙去扶她。
女孩叫小柔,也是福利院的孩子,和苏时意关系熟稔。
她仰起脸,瞳孔涣散却明亮。
“时意姐姐,子墨哥哥今天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苏时意笑笑,嗓音温和:“没有呢,子墨哥哥最近有点忙,但是托我给大家带了礼物。”
小柔的脸上有些失望,又开口说:“可是我刚刚在外面也遇到了一个声音很好听的哥哥,他还让我把这个给你。”
说着,小柔朝她摊开手心,里面赫然是一枚亮晶晶的耳钉。
苏时意盯着那枚耳钉出神片刻,才发现是自己前不久不知道在哪弄丢的那枚。
看来是落在殷延那了。
而且他今天果然来了。
这么想着,苏时意忍不住笑了,蹲下来握着小柔的手,轻声问:“给你这个的哥哥在哪里?”
小柔抬手往身后一指,“就在我们的秘密基地那里。”
*
苏时意顺着小柔的指示一路来了她们的秘密基地。
是福利院外不远处的一处水坝。
水坝的景色很好,翠绿环绕,虽然已经荒废许久,但却不影响空气清新,是孩子们最喜欢的秘密基地。
苏时意抬起头,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那道身影。
殷延今天没穿西装,一身休闲的黑西裤,白色薄衫,整个人都透着几分清隽,少了些平日里的不易接近。
这人,果然口是心非的要死。
苏时意抿住笑容,抬脚朝他走过去。
“你怎么会在这?”
殷延听见声音,侧眸看向她,“偶然走到的。”
闻言,苏时意点点头,没多想:“哦那你还挺会找地方的。”
殷延的视线环视一圈,垂着眼看她,语调松散:“你对这里很熟悉?”
苏时意坦荡地点头,没打算瞒他:“这地方还是我发现的呢。我小时候的时候,也在这家福利院呆过一阵子。”
殷延眸光微凝,又听见她继续轻描淡写道:“那时候我妈生病,家里没有亲戚愿意抚养我,我还太小,也没办法一个人生活,后来想不出办法了,最后就被送到这里住了一段时间。”
提起这些时,苏时意的表情云淡风轻,唇角还噙着淡淡的笑,侧脸宁静美好。
他敛眸,遮住眼底泛起的那点涟漪,嗓音柔和几分。
“在这里住了多久?”
苏时意想了想,“大概小学之后?后来初中了就去上寄宿学校了,有了奖学金之后也没那么辛苦了,平时上学,周末就去医院陪我妈。”
这也是为什么她念大学以后,会经常来这家福利院的原因。
大概是淋过雨的人,才会更想替别人撑伞。
她望着水面,轻轻吐出一口气。
“后来念完高中的时候,我就回了苏家。”
那时候母亲的医药费已经彻底不够了,苏政华欠她们的,她也该替她们母女俩要回来。
哪怕被秦芝指着鼻子骂又能怎么样,那群人使劲戳着脊梁骨骂她私生女又能怎样。
只要有钱就行了。她根本在乎不了那么多。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跟苏家沾上半点关系,但她当时没得选。
苏时意一向不喜欢和别人提起这些过去。
但莫名其妙的,殷延站在这里,她忽然就有了很强的冲动。
想把那些不堪的过往都摊给他看。
想看看他会不会像别人一样躲开她。
心里忽然像压了块巨石一样,苏时意甚至不想转头去看他的表情。
她深吸一口气,收敛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四处环视一圈,忽地指着一块石头说:“喏,你看那。”
看着那块石头,苏时意想起什么,骤然失笑。
“我小时候还在这里捡到过一个人。”
闻言,殷延抬起眼,深邃幽暗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其实那段记忆,苏时意已经记不太清了。
在福利院生活的那段时间,她经常会一个人偷跑出来。
水坝这里就像是独属于她自己的一处秘密基地。
那天,她突然看见大石头后面躺着一个人。
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一块有些脏了的白布蒙住他的眼睛,遮住一部分鼻梁,看不太清五官,露出来的线条却很精致,哪怕看不见眼睛,也能想象到布条下的眼睛该有多漂亮。
他身上做工精良的白衣服已经脏透了,狼狈不堪,但又浑身透着贵气,很强的破碎感。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出身的,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人贩子还是遭难了。
手边甚至还躺着一根树枝。
他看不见东西。
苏时意的心里莫名升起一阵可惜。
刚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小瞎子就醒了。
有趣的是,他明明看上去狼狈不堪,姿态却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傲得不行。
“带我走。”
苏时意顿时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
求人的语气还这么拽。
她好笑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带你走?”
他平静道:“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那你要是赖账怎么办?”
他抬手,从衣衫上扯下一颗纽扣,好像是钻石的,那时候苏时意年纪太小,也辨别不出什么材质,只觉得看着挺贵的。
那时候的苏时意已经意识到了钱是个好东西,搞钱意识很强,见钱就眼开的那种。
她心里开心,嘴上装作很勉强的样子。
“行吧,那你拉好我的手,半路走丢我可不负责啊。”
苏时意看出来了,他不擅长用拐杖。
那她就大发慈悲地牵着他走好了。
后来,小瞎子的确向她证明了,他没骗人。
带他去警察局的路上,路边的广场还在举办速算活动,一等奖是五百元奖金。比赛的都是成年人,只有他们两个小孩挤了进去。
旁边的人都在看他们,苏时意觉得他难以理喻,低声急急道:“你又看不见,怎么算数?”
小瞎子很淡定地坐在中间:“你念给我。”
苏时意睁大眼:“你别吹牛啊!”
他不耐蹙眉,一副少年老成的语气:“安静点,念给我听。”
苏时意顿时无语。
他拽什么拽啊?
但莫名其妙的,他看起来好像还是挺值得信赖的。
比赛结束,等到苏时意的小手里握着那崭新的五百元大钞,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真稀了奇了,这人是财神下凡吧。
刚才屏幕上滚动的那串数字,那些大人看了都要头疼好一会儿。
他还是个小瞎子。
后来送他去警察局的路上,苏时意的态度都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真像请了个财神爷似的。
“你抓紧我的手啊,前面有一个台阶。”
见她那副殷勤的模样,他轻嗤她:“见钱眼开。”
说完,他又轻轻攥牢了她的手。
挺口是心非的
想起这些,苏时意忍不住笑了。
看着她的表情,殷延抬了抬眉梢,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一副这种表情,怎么,是你初恋?”
苏时意回过神,顿时好笑道:“才八九岁大的小孩,哪来的什么初恋。”
殷延唇边的笑容收了点,微眯起眼睛看她。
顿了顿,他又慢悠悠地反问:“那至于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她一挑眉:“狗脾气一样,能记不住吗?”
“”
*
苏时意觉得殷延这人的脾气简直比六月的天气还多变。
上一秒话还说的好好的,下一秒就变脸。
丢下一句公司有事就走了,苏时意只好先回到福利院里,才刚进门,小柔就在身后匆匆跟了过来。
小柔着急开口:“时意姐姐,我好像刚刚给那个哥哥拿错了信封!”
苏时意怔住,“信封?”
“刚刚我出去的时候刚好碰见那个哥哥,我想把写好的信送给他,谢谢他送给我的手表。”
“但是刚刚晓欣老师说我手里的这个是蓝色的,我刚刚想给那个哥哥的就是蓝色的,但是他好像把我手里粉色的那个信封拿走了。粉色的是写给你的。”
苏时意愣了一下,看向小柔手里剩下的那枚粉色信封。
她静默片刻,思绪恍惚了下,瞳孔慢慢收缩。
半晌,苏时意才缓缓出声:“他拿错了吗?”
小柔点点头,一脸稚嫩天真:“是呀,我说把蓝色的信封送给他,可是哥哥好像拿错了。”
第26章
“你说什么?人喝醉了之后会分不清红绿灯吗?”
电话里,闻凝被苏时意的这个问题逗得差点笑出声,“当然可能了啊,人要是真喝醉了之后醉到亲妈都不认识好不好?你忘了我之前有一次醉到差点把你当成我妈了?”
“”
苏时意想着,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喝醉的时候看不清红绿灯情有可原。
可如果清醒状态下,也会看错颜色吗?
脑中的思绪像是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
但直觉告诉苏时意,真相似乎没这么简单。
这时,电话那头,闻凝又开口:“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苏时意轻轻吐出一口气,只能强迫自己收敛起思绪。
“没什么”
她又追问:“你哥还有跟你说过什么关于殷延的事吗?比如小时候的事?”
闻凝:“没啊,我哥你知道的,嘴严实的根本撬不开。”
苏时意叹了口气,“那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知道?”
“嗯那就只能想办法套套司宴的话,反正从我哥这儿肯定是不可能了。”
电话那头,闻凝还在做美甲,慢悠悠地又道:“对了,我昨天可看见热搜了,殷总手笔真是够不小呀。黎姗搞那么花头,最后照样被虐得渣都不剩,昨天网上直接查无此人好吧!殷总干得漂亮啊。”
苏时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闻凝说的是什么。
其实昨天殷延突然来那么一下,她也没搞清楚状况。
她的声音小下来:“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
按理来说,苏时意应该高兴的。
殷延越是这样,就越能帮她达到目的,她该是喜闻乐见的。
可是,她的心里每次偏偏都是说不出的沉重,那阵甜意混杂着不知名的情绪,又酸又胀。
她不该这样的。
苏时意的心情复杂得说不出话,电话那头,闻凝拖长音调,一副故弄玄虚的揶揄语气。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殷延他,真的对你动心了?”
*
挂了电话,接下来的一整天,苏时意都心不在焉的。
她坐在办公室里,盯着电脑屏幕不受控制地出神,又鬼使神差地打开百度搜索,手指轻敲键盘,输入两个字:色盲。
很快就蹦出第一条搜索答案,苏时意点开。
导致色盲的原因:
1.先天性基因遗传。
2.后天性创伤导致,可能原因为颅脑病变,视觉神经受损等
如果殷延真的没办法分辨颜色,又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
查了一下午和色盲有关的资料,苏时意的眼睛都开始发酸。
这件事像是一根刺一样狠狠扎进心里,她关上电脑,脑袋里依旧乱糟糟一团,怎么都捋不出一个答案来。
不管怎么想,她都实在没办法把色盲这两个字和殷延关联起来。
那么优秀的人,也会碰上这样的缺陷吗?
苏时意深吸一口气,心口像是被一只手牢牢攥紧,有点无法呼吸。
不行。
她必须得找机会亲自验证这件事。
*
与此同时。
殷氏集团大楼,总裁办公室内。
气压低沉,逼得人大气不敢出。
殷延从办公桌后起身,将手里的文件扔到桌面。
啪嗒一声,听的人心都跟着一紧。
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眸漆黑冷沉,视线冷冷地睨着对面的中年男人。
语调云淡风轻,却听得人有些背脊发寒。
“解释一下,这个项目是怎么过的投委会审批。”
没用任何敬语,语气可以说是毫不客气。
吴建海的额头顿时有些冒汗。
快要年过半百的人了,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面前怵成这样,丢人不丢人。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想拿出长辈的驾驶压住殷延,却根本无济于事。
吴建海清了清嗓子,“殷总,这个项目就是按照公司流程正常走的”
殷延轻笑打断他,“你是觉得我看不懂公司的报表,还是看不懂投委会交上来的项目风险评估?”
“吴叔,之前再三给您留面子,是顾着情面。”
殷延薄唇一勾,笑意却不达眼底,眼尾眉梢都透着薄凉。
“脸面给您了,是您自己不要。”
顿时,吴建海笑容骤失,脸色一阵青白。
这话可以说是彻底将最后一层遮羞布撕掉了,一点情面不留。
已成定局。
十分钟后,出了办公室,吴建海面如死灰,眼神忿恨地似能将办公室紧闭的门瞪出一个洞来。
刚一出来,就立刻有同伴迎上来,压低声音关切问:“老吴,怎么回事儿?不会真要把给你开了吧?”
吴建海冷哼一声,又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愤恨地咬牙切齿:“毛头小子一个,为人处事真是比他爸还下死手,撕破脸了,好啊。他开了我又能怎样,殷氏集团的股份我照样握在手里,我还是大股东。”
同伴心里震惊,没想到殷延的手段真的比传闻里更杀伐绝情。
却只能表面连连宽慰吴建海道:“年轻人行事张狂,不把人放在眼里,殷家掌权的现在就他一个,难免做事我行我素”
吴建海啐了一口,不屑冷笑:“他真以为他自己现在在殷氏集团就是高枕无忧了?殷氏这块大肥肉,有的是人眼馋,巴不得和我合作,拉他下台。等着吧,我早晚要让他好看!”
同伴环视一圈四周,确保身边没人,才小心地问:“你打算怎么办?”
“是人都有弱点,就算看起来再完美无缺的人,都会有破绽。”
吴建海狠狠地咬紧牙根,“只要有心,难道还愁找不到他的弱点吗?”
*
下午,苏时意还在公司里时,接到了来自许恒瑞的电话。
通知她把拾遗香水的资料整理一份,作为供应商备选材料发送给殷氏集团评估,最好下午能过去一趟,亲自和酒店部门负责人讲解一下有关拾遗香水的情况。
苏时意恍惚了一下,没想到殷延真的把她那天在办公室里说的合作的事听进去了。
到了殷氏集团,她这次来已经轻车熟路。
但许恒瑞仍然坚持下楼来接她,苏时意也没推脱。
电梯里,她看着徐徐上升的数字,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许恒瑞。
“许助理,君茂酒店的香氛供应商,应该不是你们殷总直接定夺的吧?”
许恒瑞微笑了下,自然听懂了她想问的是什么,“是的苏小姐,殷氏集团旗下的酒店会有专门的评估制度,不会由总部决定,只是刚好今天酒店部门的负责人来总部汇报,借用了总部会议室。”
言外之意,这件事殷延不会管,顶多给她的就是和其他香氛供应商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而不是直接内定拾遗香水。
听懂了许恒瑞话里的意思,苏时意才算微微松下一口气来。
这时,电梯门刚徐徐打开。
一道窈窕纤细的身影站在门外。
沈宜宁拎着挎包,聘婷地站在那,穿着简单素雅,一张鹅蛋脸白净温婉,不像混迹娱乐圈的女明星,反而更显出一种大家闺秀的端庄。
似是没想到在这里碰见苏时意,沈宜宁也措不及防地怔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
撞上目光的那一刻,苏时意几乎是立刻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气息。
还有眼底那抹只有女人能感觉到的,不易察觉的敌意。
空气里霎时间弥漫开来一阵硝烟。
苏时意微眯起眼,神情淡淡地看着她。
顿时,噼里啪啦的火星子像是瞬间在电梯里无声地燃烧起来,夹在两个女人中间,许恒瑞只觉得自己背后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
静默片刻,沈宜宁率先微笑开口,唇角牵起一抹温婉笑容。
“你好,苏小姐。”
*
十分钟后。
许恒瑞脚步飞快地走到总裁办公室外敲门。
外面办公区的总裁秘书们纷纷稀奇侧目,第一次见到许恒瑞脚步如此匆忙。
这是像出了什么天大的大事儿似的。
得到里面回应,许恒瑞立刻推门进去,半秒不敢耽搁。
“殷总。”
听见声音,殷延合上手里的文件抬起头,“怎么了。”
“刚刚苏小姐上来的时候,碰巧撞上了沈宜宁沈小姐。”
闻言,殷延顿时蹙起眉,脸色沉了几分,立刻从椅子上起身。
“她人呢?”
“苏小姐刚刚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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