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眼看着淑文姐怀孕已经八个多月了,医生又说这孩子可能会早产,沈夏来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把一部分注意力放在淑文姐身上,生怕她不舒服。
相较于沈夏来的紧张,李淑文本人反倒是挺淡定的。
她甚至还和沈夏来开玩笑:“希望我肚子里这孩子能多忍耐一下,可别生到了年前。”
沈夏来还以为这是有什么讲究,她也知道,有些迷信的人,对孩子出生的生辰八字非常注意,甚至连父母的生肖和孩子的生肖都要算一算,看看会不会相冲。
现在即便是在破四旧,但是在他们这小地方,封建迷信还是很难根除的。就算明面上不信,或者说不敢信这些,但不少人心里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沈夏来正想宽慰淑文姐,让她不要胡思乱想。
没想李淑文却说:“孩子的年龄生在腊月底可太吃亏了,明明出生没几天,新年一过,满月都不到,已经两岁了。”
沈夏来一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他们这里孩子的年龄还是按农历走,出生算一岁,过年又长一岁。
说完,李淑文又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过他若是想年前出来,想早早凑个热闹过个年,也挺好的。这孩子一直是个听话懂事的,没怎么闹。只是我自己身子虚,也不知道能不能顺顺利利的把他给生出来。”
沈夏来立刻握着淑文姐的手说:“姐,咱们不是打听过了,县里最好的妇产科大夫就是曹医生。咱们也和曹医生说好了,你生产时候让她来接生。即便姐你在过年时候生产,可能别的医生上班曹医生轮休,曹医生也说了可以去她家里喊她。月娥婶子也早和邻居们说好了,淑文姐你如果羊水破了,请他们帮忙送你去医院,你放心好了。”
李淑文情绪稳定了一些:“是了,曹医生的医术很高超的,之前我刚怀孕时候,怀相一直不好,还是找了曹医生,这才一直安安稳稳的。我这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生产,也不好让为民现在就请假。真不知道我生产时,为民能不能赶回来,让孩子第一时间见到爸爸。”
沈夏来说:“淑文姐你放心,姐夫单位不是有电话么,到时候一打电话通知他,他坐公交,很快就赶回来了。”
对于淑文姐的焦虑,沈夏来还是很了解的。
虽然淑文姐嘴上说的是,希望孩子出生后能第一时间见到爸爸,但不止孩子,淑文姐自己也是很希望姐夫能陪着她的。
哪一个做妻子的,在自己怀孕生产这样重要的时候,不希望丈夫可以陪着呢。
每次淑文姐丈夫回来的那两天,都是淑文姐心情最好的时候。
只是没有办法,他们两人因为工作只能分隔两地。
现在已经预备着等淑文姐生产了,淑文姐的丈夫也无法陪伴在她身旁。沈夏来觉得这种情况反而让淑文姐更容易情绪低落,胡思乱想,对生产没有什么好处。
但她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只能说些安慰人的话。
腊月二十七,李淑文突然肚子疼,沈夏来见状忙去喊了月娥婶子,俩人又喊了附近的邻居,几人把李淑文抬到自行车上推着送医院。医生说羊水没破,但李淑文现在这种疼痛显然可能会生产,
建议她住在医院,观察观察。
李淑文住院,沈夏来自然也陪着呆在医院里。李淑文本来肚子疼的厉害,在医院安顿住下后,反而没再疼了。
从腊月二十七住到除夕,李淑文也没有要生产的迹象。
沈夏来虽然很不放心,但到了除夕,吃了中午饭,李淑文还是给沈夏来包了个大红包,让她回家过年。
现在李淑文的丈夫还没有回来,沈夏来不放心钱月娥一个人在医院。现在毕竟是除夕,医院不少医生护士都放假了,连曹医生也不在医院。如果淑文姐突然羊水破了,还得拿着曹医给的地址,去她家里喊她来。
看着钟表上的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三点钟,钱月娥小声和沈夏来嘀咕:“这个姚为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说好了,除夕能早点回来,中午就回来了,现在这都四点了,也不见什么人影。”
沈夏来安慰她说:“月娥婶子,淑文姐夫应该是工作耽误了,咱们再等等。”
钱月娥和沈夏来说:“小沈,你还是先回去吧,这大过年的。”
“没事婶子,我帮着跑腿,总能快一些。等淑文姐夫回来了,我再回家。”
“小沈,这几个月可真是辛苦你了。”
“这都是我该做的,您和淑文姐对我不也多有照顾。”
钱月娥又问:“对了小沈,等会儿还是你对象来接你?他还不知道咱们在县医院呢,是不是在木材厂宿舍等着你呢?”
沈夏来觉得陆江南今天不会来县里,今天可是除夕啊。
于是她和钱月娥说:“他今儿不来县里。”
钱月娥一听,忙说:“我看你这么不着急,还以为你对象来接你呢。既然他不来,那你赶紧回家吧,走的晚了,天都该黑了。”
沈夏来笑笑说:“没事的婶子,今儿除夕,很多人都回老家的,我这一路上能遇到不少人,热闹着呢。”
没想到她这话才说了半个小时,沈夏来提着暖壶回了李淑文住着的病房,就看见了正在和钱月娥说着话的陆江南。
他还是一副精神小伙模样,看见沈夏来,冲她笑笑。
沈夏来也笑了一下,把暖壶放好,月娥婶子在,她也不好问什么,只说了句:“你来了?”
陆江南点点头。
钱月娥倒是很激动:“可不是,小陆这是不放心你,来县里接你了。他先去了木材厂宿舍,结果等了半天没等到人,还是老洪家的媳妇看见了,告诉他你跟着来县医院了。”
李淑文也笑着说:“小沈,小陆也来接你了,你们快回吧,我现在肚子也没觉得不舒服,你放心好了。”
沈夏来还是坚持说:“姐,等姐夫回来,姐夫一来我就回。”
李淑文说:“这个姚为民,也不知道这是让什么事儿给耽搁了。”
“没事没事,姐,你饿不饿,吃个煮鸡蛋?”
李淑文点点头,沈夏来剥了个鸡蛋给她,又端了水杯递过去。
沈夏来照顾着李淑文吃东西,钱月娥则是一个劲儿的和陆江南夸沈夏来有多好。
“小沈这姑娘,真是难得的好姑娘。为人处事好的很,人聪明,做事也利索。小陆知青啊,你和小沈处对象,可真是太有眼光了。”
沈夏来有些尴尬,陆江南倒是很配合的点点头。
终于,下午快五点一刻了,姚为民才匆匆赶来。
一进门就和李淑文钱月娥解释:“妈,淑文,我们单位有些事,回来的晚了。”
钱月娥说:“忙忙忙,都是木材厂,不知道这市里的木材厂比县里的能忙多少。”
说完,她又和沈夏来说:“小沈,小陆,时间不早了,你们也赶紧回吧。”
沈夏来点点头,又问了一句:“淑文姐夫,你初几上班?我哪天来啊?”
之前说的是正月初二晚上姚为民回市里,沈夏来初二晚上来就好。但沈夏来还是又问了一遍,免得有什么变动。
姚为民说:“初二,我初二回市里。”
“你是上午回还是下午回?几点回?”
一般初二都是回娘家的日子,沈夏来大姐沈春来也会在这天回来,虽然大姐嫁出去,也还在大队里,但这毕竟是大姐结婚后第一年。沈夏来还是想全家热热闹闹的吃顿午饭。
姚为民犹豫了一下:“下午,我下午三四点走。”
钱月娥嘀咕一声:“这也太早了。”
沈夏来说:“行,那我初二下午四点前来县里。”
和陆江南走出医院,沈夏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月娥婶子太夸张了,都快把我给夸上天了,你不要太介意。”
“没有,月娥婶子说的也没错,你真挺优秀的。”
“啊,多谢夸奖?”
陆江南笑了一下:“不用谢。”
“看来你心情不错嘛,是沈红红那事儿有了进展?”
“对,这事儿公社派出所挺重视的,公社里三个公安一起来大队,沈红红和大队长都被批评教育了。”
“那他们办事儿还挺快的,然后呢?”
陆江南说:“然后沈红红据说是生病了,这几天没再出现。”
沈夏来:“就这样?”
陆江南笑着看她:“那天你和我说,让我做好沈红红不会受到什么处罚的心理准备,怎么现在很失望的样子?”
沈夏来说:“我看你心情不错,还以为沈红红会被抓派出所关几天呢。”
“我心情不错,是经过这几天,我已经把文章写的差不多了。”
沈夏来吃惊:“这么快?”
“过了小年以后,大队里也没什么活儿了。我骑着自行车和高翔去其他公社,大队,找了那些地方的知青们聊天。短短几天,我知道了不少故事呢。”
沈夏来拍拍陆江南胳膊:“你这办事效率,厉害。你写好的文章拿着没,让我拜读拜读。”
陆江南还真拿着,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沈夏来。
这时两人也到了停放自行车的地方,沈夏来突然问:“对了,你,你不会是特意来县里接我的吧?”
陆江南说:“对啊,咱们不是说好了么。”
“可是咱们说好的,是我顺路蹭你的自行车。如果你来县里,顺便可以载我回去。但你特意来接我,真的太麻烦你了。”
“你本来每个月要收我五块钱,但是其中两块五换成了五次搭我的自行车。再说现在在外人眼里,咱们俩在处对象。今天可是除夕啊,而且我今天还挺闲
的,不来接你说不过去吧。”
“话虽如此,但你不用太较真,随他们怎么说,你以后可别这么麻烦特意跑这么一趟。”
“其实我也不是只来接你,我还顺路去邮局寄了信,给我家里人拜年的信。”
过年,是一家团圆的时候,可陆江南这样的下乡知青,也只能通过写信,来传达对家里人的思念之情了。
沈夏来安慰陆江南:“你现在下乡还没满一年,等明年应该就能请到探亲假了。咱们这里儿离首都也不远,从市里坐火车去首都,也就不到半天的时间。”
“我也想着明年中秋或者春节,请个探亲假,回家里看看。”
陆江南骑着自行车,沈夏来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专心的看着手里的稿子。
沈夏来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夸赞:“陆江南,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文采的啊,你这文章写的好,你这遣词造句,很有两下子嘛。”
陆江南被她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我这都是按你给的思路写的,也不知道报纸愿不愿意刊登。”
“怎么不愿意,肯定愿意的,你放心,市里那么多报社呢,省报,市报,工人报,咱们每个都投稿,我就不信没有识货的。”
说完沈夏来又忍不住畅想:“陆江南,你这稿子登了之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稿费,能有多少钱的稿费。”
陆江南扭头,诧异的看了沈夏来一眼。
“你不知道,现在取消了稿费制度,投稿是没有稿费的。”
这沈夏来还真不知道:“什么?是吗?我没投过稿,还真不知道这事儿。没有稿费也没事,你写这些本来就不是为了稿费嘛。”
说着,沈夏来开始念陆江南的文章:“我们这些知识青年选择上山下乡,为的是践行我们的理想,为的是建设我们的祖国……我们中国人,出生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有着不同的经历,但我们都有统一的身份,那就是中国人……我们的国家现在还很贫穷,但是只要我们全体中国人民团结奋斗……”
陆江南咳嗽一声:“夏来,可以不读吗?”
沈夏来小声说:”我没读,我就是念了念。”
“别念出声,求你。”
“好吧好吧。”
陆江南转移话题,问沈夏来:“夏来,淑文姐的丈夫,是在市里上班么?”
“对啊,他以前和淑文姐一样,在县里木材厂上班,去年调市里木材厂了。他们这分隔两地的,平时还好。可遇上像淑文姐怀孕这样的大事,他也不能陪在身边。”
陆江南说:“从市里骑自行车回县里,和从县里骑自行车回咱们大队,其实差不了多少时间。”
沈夏来耸耸肩:“是吧,我也这么想。我之前没在淑文姐家里住下之前,是连自行车都没有,可我还不是天天靠着十一路车,走着去走着回。淑文姐丈夫如果是个负责任的,关心妻子的好丈夫,他完全可以每天骑自行车来回啊。现在天是有些冷了,可淑文姐怀孕两三个月的时候,那才入秋。”
沈夏来把陆江南的稿子叠好:“但我毕竟是个外人,也不能多嘴。而且淑文姐怀相一直不算好,我如果再说什么话,惹得她心情抑郁,出个什么意外,那我更成罪人了。”
说着沈夏来叹口气:“淑文姐和月娥婶子都是经历过事的大人,我想的这些,她们未必不知道。但是没有办法,事情已经这样了,她们没有表达什么不满,那我更不能在淑文姐怀孕的时候主动挑事。我就是说,也得在淑文姐这孩子生下来之后。现在我能做的,只有好好照顾淑文姐,让这个孩子好好出生。”
陆江南有些犹豫:“之前,腊月二十四那天,为了证明咱们两个的关系,你不是领着我还有小姜公安去了淑文姐家里。当时淑文姐丈夫也在,我见了淑文姐丈夫一面。当时我觉得他有些眼熟,但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这些天我也一直在回想,我想起来,我去市里买自行车的时候,正好有个男的也在买自行车,不过他买的是女士自行车。不知道我是不是记错了,那个买女式自行车的人,和淑文姐丈夫长得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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