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来在屋里走来走去：“四妮她是什么意思？还不许我说张力军的不好了？那本来就是个一无是处的,难道她真要和那个张力军处着？”
沈禄来说：“处什么处，难道那个张力军是什么好玩意儿？咱们的话四妮她如果不听，那我就把她和张力军处对象的事情告诉爹娘,让爹娘好好收拾她一顿。”
沈夏来开口：“你刚才不还说了,不要当告状精么？”
“如果四妮听我的话，不再和张力军搞对象，我肯定替她保密,不把这事儿和爹娘说。可如果她一直和张力军在一起,我就得告诉爹娘了啊。让爹娘去找张力军，骂他一顿。”
“看来你心里还算有数,知道这事儿不能由着冬来胡闹。对了,冬来是因为搞对象,心思不在学习上，所以没考好。那你呢,沈禄来，你是为什么没考好呀？”
沈禄来立刻不吭声了。
沈夏来看着沈秋来：“秋来，你说。”
沈秋来小心翼翼看看沈夏来,再看看沈禄来。
见沈夏来神色严肃,沈秋来只好回答：“二姐,这事儿和陆知青也有点儿关系。”
沈夏来皱眉：“陆江南？”
沈秋来说：“禄来和陆知青借了几本小说，好像挺？”
沈禄来回答：“《保卫延安》，《林海雪原》，《红岩》，《红旗谱》,《青春之歌》。”
这些都是很好的书，多看一看，对禄来的成长也是有好处的。
沈夏来也不能说不许他看，但也还是说：“禄来，你喜欢阅读，这是好事，但是不能没有节制，耽误学习。以后你看书的时间要有规划，不然我和陆江南说，以后不许再借给你书了。”
沈禄来惊喜：“二姐，你不骂我啊？”
“我又不是有狂躁症，逮着人就骂。而且你看的这些书，都写的很好，很值得一看。不过，还是那句话，不能耽误你学习。你这和冬来不一样，你如果也是因为搞对象耽误了学习，我也要批评你。”
这时，只听家门打开，沈夏来大姐沈春来进来了，她后边还跟着沈冬来。
一见沈夏来，沈春来就问：“二妮，四妮刚才去找我，说家里要供二小和三妮去念初中，但是不供她，她哭得厉害，说她特别想念初中，问我能不能供她。二妮，这是怎么回事啊？”
沈夏来看着沈冬来，沈冬来避开沈夏来的注视，沈夏来问沈春来：“大姐，冬来她是这么和你说的？”
沈秋来也着急：“四妮，你怎么胡说呢，爹娘什么时候说了要供我和禄来啊。当初爹说的是，咱们考到班里第一，或者考了双，家里才供。我又没考到第一，更没考到双”
这么说着，沈秋来的语气也低落了起来，她知道念初中的好处，说个难听的，就是找对象，念了初中也能找个更好一些的。如果像二姐似的，有机会去念大学，那更是一辈子都不一样了。
可是，她念书时候也下苦功夫了，不知道是不是没这个窍，就是学不好。
沈禄来说：“我知道四妮怎么想的，她肯定是觉得，三姐虽然没考了第一，但是也是第三名，如果家里选一个供，肯定供三姐。我呢，又有奶奶给出钱，更不用发愁。到了最后，这不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沈禄来有些生气：“大姐，你听她的干什么，她还想让你供她念初中。大姐你有多少钱，沈冬来，你难道不知道大姐大姐夫刚盖了房子，家里还欠着外债。大姐再怀个孩子，家里负担更大。你让大姐供你念初中，你有没有良心。”
沈夏来也没想过，沈冬来会哭着去找大姐沈春来，还想让大姐供她读书。
沈春来也有些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沈禄来一向和大姐亲近，怕大姐真的心软，答应要供沈冬来，直接说：“还能怎么回事，冬来怕家里不供她念书，就去找你了呗。要么让你出钱，要么爹娘舍不得让你出，他们就把这钱出了。反正她就是想念初中呗。”
沈春来听了倒是没生气，而是说：“四妮想去念书，这也是好事啊，书多念一点，总是没有坏处的。我等会儿和爹娘说说，四妮这回没考好，以后好好考就是了。”
按着大姐的性子，她会这么说一点儿都不奇怪。
沈禄来又说：“冬来她刚才就和我二姐吵了半天，这会儿又闹这么一出。想念书，直接和爹娘说啊，又是逼二姐又是逼大姐，到底想干什么？”
沈春来惊讶：“什么？四妮，你刚才和你二姐吵架了？”
沈禄来立马告状：“可不是，冬来她把时间都搞对象了，考试没考好。我二姐让她把心思放学习上，她不仅不听，还说爹娘偏心二姐。又说二姐不让她和张力军搞对象，是二姐势利。”
他这话里的信息太多了，沈春来一下子都懵住了。
她看看沈冬来：“四妮，你二哥说你搞对象了，真的假的？”
沈禄来说：“真的啊，这事儿我能胡说么，再说了，除了我，三姐也知道啊。”
面对着大姐的目光，沈秋来轻轻点了下头。
沈春来十分生气：“四妮，你才多大，你，你怎么能这个年纪就搞对象？难怪你没考好，爹娘是送你去念书的，不是送你去搞对象的啊。”
她揪了揪沈冬来的胳膊：“和你搞对象的那个后生叫什么？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搞对象的？”
说着她又冲沈禄来沈秋来喊：“你们是怎么当哥哥姐姐的，看着她搞对象，既不和家里说，也不去管她？”
沈冬来撅着嘴不说话。
沈秋来有些不服气：“我们管了，我们和她说了，别和张力军在一起，不然就告诉家里。四妮她也答应了，谁知道她又反悔了啊。”
“那个张力军是谁？是你们同学？”
“嗯，就南坡生产队的，也在公社念小学。年龄和禄来同岁，比冬来大。”
“四妮和他处了多久了？”
沈秋来回答：“没多久，两三个月吧。”
“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家里说一声。”
沈秋来小声说：“可是，大队里的姑娘们，十三四岁搞对象的人也挺多的啊。”
沈春来立刻警惕的看她：“三妮，你是不是也搞对象了？”
沈秋来摇头：“我没有，我长得又没有四妮好看。”
在沈家四个女孩里，长得最好的看是沈夏来和沈冬来。
沈夏来现在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了，沈冬来年龄虽小，但已经在大队里一众同龄女孩子里显得鹤立鸡群了。
沈秋来的话让沈春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问沈秋来：“你的意思是，如果有人找你谈对象，你就答应了？”
沈秋来想了想：“得分人，肯定不能随便有人要和我搞对象，我就答应。就像那个张力军，冬来觉得她好，但我可看不上。”
沈冬来不满：“张力军也不喜欢你。”
沈秋来说：“我也没说他喜欢我啊，难道因为他看不上我，我就不能看不上他。”
沈春来的火力又立刻转向了沈冬来：“四妮，你给我和这个张什么的分了，必须，马上。”
沈冬来不情愿：“大姐……”
“你如果还把我当你大姐，那就听我的话。”
“可是，刚刚三姐也说了，大队里十三四岁搞对象的多的是，怎么我就不行？”
沈春来并不是个嘴巧的，也说不出来什么道理，只有些干巴巴的说：“你还念书啊，你现在把心思都放在找对象上，那你的学业怎么办？而且，你现在年纪还小，你知道那个男同学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我保证不耽误学习不就行了，大姐，你就帮我和爹娘说一说吧。”
沈春来很是坚定：“不行，你如果还处对象，我是不可能帮你的。只要你和那个男同学分开，我帮你在爹娘面前说好话。如果爹娘不同意送你念初中，大不了我来供你。但是，你必须和你那个对象分开。”
沈冬来神色哀求：“为什么呀，为什么大姐你也看不上张力军啊？难道必须像陆知青那样的，才是好对象么？”
沈夏来本来只托腮听着，没想沈冬来居然说到了陆江南。
她对沈冬来还有些生气，气她不知好歹，更气她仗着大姐对她好，不考虑大姐的家庭情况，想让大姐供她念初中。
沈夏来直接开口：“沈冬来，你也不要装糊涂，你真的不知道大姐不同意你和张力军在一起，是因为什么吗？是因为他不如陆江南？不，是因为你。你现在脑子是清醒的吗？你真的觉得你现在是处对象的时机吗？”
沈冬来倔强的看着沈夏来：“二姐，我很清醒，我知道你看不起大队里的男的，就是找对象，也一定要找一个城里的。但是，二姐你又没有见过张力军，你怎么知道他不好？”
沈夏来看着她：“我从来没有说过他不好，是，我没有见过他，所以我并不做出评价。但是我知道你，我了解你。我觉得你们不合适，仅仅是因为我觉得，这个年纪的你，并不该去搞对象。你最起码该先学习，学点本事，将来找个工作。这样即便你脑子不清醒，遇上不靠谱的男人，你也能自己养活自己，不至于饿死，不至于回来求爹求娘，求大哥大姐。”
沈冬来根本听不进沈夏来的话：“我就知道二姐你一直看不起我。”
沈夏来有些无语：“沈冬来，咱们两个到底是谁看不起谁？你说我看不起大队里的男的，找对象都找城里的。可实际上，不仅县里有正式工作的工人追求过我，市里的也有，但这些我都没有答应。”
沈夏来话头一转：“我以前从来没有看不起你，但是现在，我承认，我开始瞧不起你了。冬来，你还记得你当初多么想继续念书吗？可是你珍惜了吗？”
沈夏来并不等她辩驳，而是直接说：“不，你没有。有的时候，我并不想把话说的很重，因为你现在还是个孩子，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孩子。可既然你已经谈恋爱了，那你就并不算单纯的小孩了。冬来，你要知道，我指出你的错误，并不是为了羞辱你，而是希望你知道，你的一些行为是错误的。”
见她满脸的不服气，沈夏来继续说：“冬来，我甚至不要求你必须改正，知错便改，再好不过，知错不改，也随你。但我怕的是你压根儿不觉得自己错了。”
果然，沈冬来说：“我只是和张力军处对象，我不觉得我错了。”
“你不觉得你错了，你自然不觉得你错了。不然，你又怎么会这么理直气壮？但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你的性格。你刚才说，爹娘偏心我……”
沈冬来打断沈夏来的话：“我刚才只是随便说说，二姐你怎么总翻旧账。”
沈夏来看着她：“那就当我是在翻旧账，既然说翻旧账，那我们就好好翻翻。从小到大，家里有什么吃的，有什么穿的，不是先紧着你？咱们兄弟姐妹七个人，谁的衣服最多，是你。谁干的家务最少，也是你。因为你是最小的，寿来比你小了六岁，还是个皮小子，所以他的出生也没有影响到你，家里人一直都更疼爱你一些，你承不承认？”
见沈冬来不为所动，沈夏来有些气不平：“冬来，不止是爹娘，还有大哥大姐，他们最宠的就是你。大哥摘了什么野果子，捉了麻雀，是不是都留给你吃。娘给大姐布料，让大姐做身衣服，大姐舍不得，最后还是缝缝补补。反而你，身上穿上了新衣，是还是不是？”
沈冬来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沈夏来继续说：“连秋来，禄来，他们平时也是多让着你的。你和禄来相差一岁，但他很有哥哥的担当，你上下学不想背书包，是禄来给你背着。你碗里的鸡蛋吃完了，他愿意把自己的一半分给你。秋来平时嘴巴不饶人，常常念叨你。但是你只要和她说句软话，娘分给你们两个的活儿，重的就是秋来的，轻的就是你的。大冬天洗衣服，秋来洗的手都破了，你呢，你只负责晾衣服，我说的这些，也都是真的吧？”
沈冬来不吭声了。
沈夏来越说越失望：“可能也就只有我，没有特别的关照你，所以，你就觉得我对你有意见，你觉得我不喜欢你，甚至觉得我瞧不起你。冬来，咱们细细想想这事儿，在你的思维里，一个人没有对你展现偏爱，那么她就是对你讨厌。你的这中想法是很可怕的。”
“二姐，我没有。”
“那你说说，你觉得爹娘只偏心我是因为什么？仅仅是因为我去念了初中？除此以外，在家里日常的生活中，该我做的家务，我一点儿没偷懒，爹娘也没有让你们都来伺候我一个。”
沈夏来一件一件的给她说：“吃穿住，吃的，只有在我生病的时候，能比你们多吃一颗鸡蛋，多喝碗糖水，可你们生病时不也一样么。穿，衣服，鞋子，在我自己挣钱以前，我几乎所有的衣服，都是大姐穿旧的。反倒是你，因为我和秋来已经把大姐的衣服穿的彻底破烂了，娘会给你做新的。住，咱们都挤在那一个屋子里。那为什么，你会觉得爹娘偏心我呢？”
“可是，爹娘对二姐很好啊。”
“是啊，爹娘对我很好，那他们对你，对大哥大姐对禄来秋来寿来就不好了么？可能爹娘的确没有做到完全的公平，那也是因为我们年龄不一样，需要的不一样啊。大哥大姐到了结婚成家的年龄，爹娘就要操心他们的婚事。我当时在县里照顾淑文姐，爹娘就要操心我累不累，孕妇好不好伺候，人家有没有让我受制。而你们呢，你们在念书，爹娘就咬牙攒钱攒票，供你们念书。难道你念书了，也要娘每天关心的问你，念书累不累？苦不苦？或者让爹娘开始考虑，等你结婚给你多少钱的陪嫁？”
沈春来拉拉沈夏来：“算了二妮，四妮她还小，不懂事，你说的这些她以后就懂了。”
沈夏来摇摇头：“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口，那我就要说完。冬来，我不知道你自己发现了没有，你有一个毛病，只要爹娘没有偏心你，而是相对公平的对家里的哥哥姐姐，你就觉得，他们偏心哥哥姐姐了，他们不亲你了。咱们家里虽然穷，但你一直都是那个被特别照顾，特别宠爱的。所以，你已经把这中特别当成了理所应当。”
沈夏来语重心长：“但是冬来，哪怕是父母，哥哥姐姐，他们偏心你，也不能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你的身上。尤其现在，大姐嫁人了，大哥呢，听说也处对象了。禄来秋来对你好，但是他们也还是孩子呢，做不到像大哥大姐那么的顺着你，由着你。”
见冬来开始愿意好好听了，沈夏来仔细给她说：“可能因为大哥大姐都有了恋人，对你的关注没有以前那么多，你产生了一些失落的情绪。而秋来禄来他们感情没有那么细腻，不能时时关注你你。爹娘更是忙着帮大哥大姐夫盖房子，忙着帮陆江南盖房子。我呢，先前也不在家里。就是在家里，我也总是忙着看书，也没有时间和你说说话，谈谈心。至于寿来，他更是个小孩子。”
沈夏来拉住沈冬来的手：“这个时候，出来一个男生，他未必有多优秀，甚至你自己心里都清楚，他有许多的缺点。可是，他有一样好，他喜欢你，他关注你，他的眼里心里都是你。你的那些因为家里人忽视而产生的失落，因为这个男生的存在，被化解了。你觉得他很重要，不是因为你喜欢他，而是因为你需要他，你需要他喜欢你，你需要他注视你，你需要借此来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是不是？”
沈冬来的神色不再倔强，而是轻轻的点点头。
“看，是吧，你其实并不喜欢他的。而且你想想，他现在只注视着你，是因为你们在学校里，他的注视对象只有你一个。但是你们如果生活在一起，他是不是也是有父母，有兄弟姐妹？他能忽视其他的人，只在乎你一个吗？”
沈冬来又摇摇头。
“其实，你想要成为别人心里最特别的那个，这样的想法也不算错。但是，我们家里已经有这么多孩子了，爹娘不可能只对你好，哥哥姐姐们也不能只照顾你一个人。你意识到，只有恋人，才能把你放在第一位，所以你想找到这么一个人。”
沈夏来拍拍她肩膀：“姐姐和你说，你的想法是对的，找对象，是要找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人。可是，你忽略了前提。”
“前提？”
“对，我们选择的恋人，首先，他的品行要端正，其次，他要有担当，还有比如有能力啊，有学识啊，不自大啊，甚至其他的一些要求，长相俊朗，个子也要挺拔，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他，我看见他就心生欢喜。当然了，这些是我选择恋人的前提。冬来你也一样，你应该有所选择，不能只要对方喜欢你，对方非你不可，你就和他在一起了。”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要找什么样的人啊？”
“这些你应该好好想想，慢慢想。冬来，你现在还太小了，你要先想清楚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再想清楚，你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也不用担心，姐姐和你保证，这个世上不是只有一个张力军。等你十七八岁，二十来岁，你会遇到一拨一拨的张力军，让你能挑花了眼。”
“那既然这样，二姐你怎么现在就和陆知青在一起了。”
沈夏来磕吧一下：“嗯，大概是因为，他就是我确定的那个陆江南。而且，我们挑错了也不要紧，如果我觉得这个陆江南不是我想要的陆江南，那我们分开就好。就像，你现在找的张力军并不是你真正想找的张力军，那你们分开就好了。”
“直接分开吗？”
沈夏来斩钉截铁：“直接分开，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没什么好后悔的。”
沈冬来像是终于把沈夏来的话听进去了，说：“好吧，那我去找张力军，说我不和他处对象了。”
沈夏来摸摸她的头发：“这才对嘛，还有，我刚才说的那些，你也要好好想想。冬来，相比于知错不改，自己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后果更严重。当然，作为你的姐姐，我还是希望你能改正自己的错误，成为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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