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些东西全都装进了脑域。
对于把神明盛放信仰的脑域当临时仓库这种事,小妖还是第一次做，有一丢丢紧张，更多的还是莫名的兴奋。
陛下的纵容真的会让药上瘾,忍不住想试探着将底线再往下踩踩。
不过小妖是一株成熟稳重又懂事的药灵，它怎么会做出那种幼稚的事情呢？
它顶多就是把陛下的脑域当成仓库,然后在一周之内花光了陛下的一张卡而已嘛
“陛下……我会不会买太多东西了？”嫩绿的藤蔓心虚地绕成圈圈,蜷缩着不敢大声说话。
北玺刚从脑域里退出来，闻言又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目之所及全是商品,七零八碎堆成了一座山，就连庞大浩瀚的信仰之力都不得不为那座山让路，委委屈屈和佛家的信仰挤到一起去。
神明的脑域如宇宙瀚海，一般而言是没有边界的,所以不可能出现“挤”这种情况。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某株霸道的药藤,为了给自己买的东西腾地方,把信仰之力聚在一起，威胁它们待在一个地方不许出去。
几秒钟都没听到回答，小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北玺,却没能从她脸上看出明显的喜怒。
于是它把自己缩得更紧了。
北玺摇头笑了笑:“买都买了，难道你还想退回去？”
“……我不想退。”小妖咕哝着:“一个都不想退。”
那些都是它喜欢的东西，是陛下花钱买给它的！
摸了摸它的叶片,北玺抬头望向辽远湛蓝的天空，温声道:“既然都是你喜欢的东西，那就不算多。”
小妖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又美滋滋地支棱起来了。
所以陛下不怪自己买太多，也不怪自己背着她偷偷欺负那些信仰之力
心里的庆幸刚冒了个头，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下次不要再欺负它们了。”
小妖蔫哒哒地垂着藤条:“……知道了。”
不过没一会它又恢复了精神,陪着北玺在公园长椅上坐着发了会呆，然后好奇问道:“陛下，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啊？”
“去丛林，山脉，大海，极地……”
她走过这方世界的许多地方，见到了许多的“灵”。
祂们有的已经苟延残喘命不久矣，也有的神秘古老危险强大。
但无论是怎样的“灵”，在确认挽留不下她后，都送上了自己的一缕生机。
祂们希望远道而来的神明能够平安无虞，祂们希望她就算是人类的躯体，也无病无疾。
「您真的不愿意留在这里吗？」浑身银白的灵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幼小孱弱的背影，冰冷的眼底藏着期颐。
“抱歉。”北玺微微敛眸，轻声说:“我还会再来的。”
「在数千万年之后吗？」
“……也许吧。”北玺回身温柔地看着祂。
「……」祂沉默下来，祂身后无垠的冰川也似乎陷入永恒无声的沉默。
过了许久，祂才说:「……希望您下一次到来时，我还没有彻底消亡。」
即使祂知道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祂融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就如同现在站在北玺身后，祂的身体也偶尔不受控制地落下水滴。
它们融入冰层后又消失不见。
却并没有回到祂的身上。
千万年后，祂所立身之处……将不再是祂了。
仰头看着祂上空无形扩散的空洞，北玺对祂摇了摇头:“抱歉。”
她第二次道歉。
「您不用道歉。」
灵倏而笑了笑，银白的衣袖在风雪中肆意地卷出各种形状，祂近乎温柔地喟叹道:
「能够有幸见到您，被您的目光所眷顾……就已经足够了。」
原来它们也会拥有一位神明。
一位不独属于人族的神明。
「真羡慕另一个世界里被您长久注视着的生灵……」
灵的声音被风雪呼啸裹挟着迅速散去，祂自身也从她眼前随着风雪一齐散去。
小妖安静地盘桓在北玺的手腕上，看着这一幕没有出声。
自从离开人类的国度，遇见一个又一个灵后，它就变得越来越沉默了。
曾经它很讨厌启天那些想方设法分走陛下注意力的存在，那些最活跃的种族都被它偷偷地记仇，甚至想着它们怎么还没有灭族。
但到了这个世界，看着这些“灵”和依托灵所孕育出来的无数生命，小妖突然发现自己曾经的那些想法……对于那些种族而言，到底有多残忍。
它总在试图完全独占陛下。
但这种想法，和初一之间的差别，不过是一个强硬地动手实施了，它却只靠陛下的纵容得寸进尺。
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差距。
小妖下意识圈紧了北玺的手腕，又触电一般迅速松开。
它的叶片在发抖，整株藤都在细微地颤抖着，许久都平静不下来。
小妖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巨大的惶恐。
比当初亲眼看到初一刺破北玺心脏时，还要恐慌难安。
它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正在变成另一个初一，变成它当初最讨厌也最憎恨的那种人。
而这种改变，从开始到最后……会伤害到的，都是它的陛下。
小妖留在了这片极北冰原。
它亲昵地蹭了蹭熟睡中的陛下，下一秒便回归本体，然后离开了脑域。
它要去这片冰原的最深处，一如当初被陛下契约之前的处境。
它不再时时刻刻缠绕在北玺的手腕之上，它第一次学着离开。
熟睡中的小姑娘倏而睁眼，从冰层上起身，安静凝望着这片天地间唯一的那抹绿消失在眼前。
她的目光温柔，安宁，带着隽永的包容和轻浅的笑意。
她当初从冰山中将药藤救出时，和它签订的是灵魂契约。
这就意味着，它没有任何秘密能够瞒过自己。
这些天药灵越来越沉默，背后的原因北玺很清楚。
但她没有干涉小妖的思考，也没有阻挠它作出的任何决定。
北玺孤身回到了京市。
她手腕上只剩下一条陈旧的红绳。
天上的雪纷纷扬扬落在头顶和肩上，北玺看向不远处来接自己回家的哥哥。
离开前她六岁，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炙热盛夏的京市。
而今再回到这片土地，她已经九岁了。
当初炎热的京市，也已经经历了四次夏天，度过了次四季轮换。
“怎么穿这么少？”北煜皱眉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低头认真地帮她扣上每一颗扣子。
“哥哥，你的衣服好大……”北玺伸手拢了拢，觉得里面还能再装一个自己。
北煜闻言仔细打量了她几眼，眉心皱得更紧了:“你这几年都吃草去了？怎么一点肉没长？”
北玺:“……”
几年不见，哥哥好凶。
注意到她的沉默，北煜顿了顿，最终还是伸手将她完全抱住。
北玺穿着哥哥的衣服，埋头在他怀里，感受着他逐渐收紧又慢慢放开的力道，轻轻眨了眨眼。
北煜抱着妹妹，深吸了一口气，风里雪花的清冷也很难让他克制自己翻涌的情绪。
刚才在看到妹妹一个人孤身站在雪地里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敢上前，不敢相认。
太陌生了。
也太熟悉了。
就好像他曾经拼了命用尽手段好不容易往她身上沾染的那些烟火气，突然间全都消失不见了。
又变成了最初那个看起来乖巧懂事，实则眼里很难装下任何人，就连生母都能毫不在意的妹妹。
北煜将外套裹在她身上，一颗扣子一颗扣子替她扣好，听到她喊出那声哥哥时，紧绷的神经才猛地松懈下来。
怀里的小姑娘也长高了许多，抱住她时，就好像隔着空间与时间，抱住了那年不曾见证也不曾参与过的每一次成长。
北煜闭了闭眼，慢慢松开环抱的手。
在他退开前，北玺伸手牵住哥哥的手。
“哥哥。”她仰头看着同样长高了很多的少年，抿唇浅浅地笑:“我好想你呀。”
北煜不再控制自己上扬的嘴角，反手牵住妹妹，带着她先去车上。
“哥哥有没有想我？”北玺揪着他袖子追问。
北煜开始怀念以前那个善于表达的自己。
“哥哥？”
妹妹的追问还在继续，顶着她期待的目光，北煜无奈地点头。
“可是哥哥刚才说我这些年光吃草！”北玺不给他任何敷衍退缩的机会，微微放低声音，似乎有点委屈:“语气还特别凶。”
北煜:“……”
好熟悉的倒打一耙。
但是他也只能认命地解释:“我没有要凶你。”
北玺乖巧点头:“嗯，哥哥只是说我不长肉，说我就知道吃草”
北煜:“……我错了。”
听到道歉，北玺偏头朝他眉眼弯弯地笑。
北煜想摸摸妹妹的头，手指刚动又很快缩了回去。
北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带笑的眼底划过一抹无奈。
下一秒，她抓着哥哥的手放到自己头顶，在他愕然的目光中，叹息道:“哥哥，你再这样的话，我真的会哭喔”
北煜僵了僵，想要将手移开，但看着乖乖巧巧的妹妹，他最终还是顺从本心，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
“我是怕摸了你的头，你以后会容易长不高。”他解释着，却没有第一时间收回手。
然后就被妹妹打下来了。
北玺第一次发现眼前的少年在自己没看见的地方，似乎长偏了一点点。
更冷漠，更强势，也更孤僻了。
他甚至很难再圆滑的对话和相处。
“哥哥，你当初答应过我的。”北玺认真地看着他，沉声道:“你说过，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我担心的。”
面对她明显有些生气的质问，北煜避开视线沉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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