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倾月落。
杜窈睁开眼。
往右, 天色还灰。掩在白色的棉布下,雾霾色的蓝。偶尔,掠几只鸽子。
腰上一沉。
一截有力的手臂搭上, 后扯。被单滑出几道褶,打发似的硬奶油。拥进滚烫的怀里, 融化。
她怔一下。
翻身, 近在咫尺一张熟悉的脸。眉眼清疏, 略是惫懒地一眯。
声音也疲倦的哑。
“醒了?”
“嗯。”
程京闻便低头去亲她, 薄薄的眼皮到柔软的唇。吻很轻, 心跳声很烫。
以是思绪也朦朦的模糊。
一切都不真实。
像——做梦。一场成真的美梦。
杜窈不由伸手。
去碰他的背。并不贲张的肌肉,内敛的力量感。拢在掌心, 才给予无限的安定。
脸也去贴他的肩颈。
愈紧,身上都在细微的抖。一种抵死缠绵的错觉。
“程京闻。”
“嗯?”
“程京闻。”
“嗯。”
“程京闻。”
“我在。”
他耐心地一声一声应。
手指轻轻地抚过她微陷的脊骨,安抚。直到小姑娘终于歇声,才去托她的臀。往上,好能平视去看她的眼睛。
“怎么了?”
“……没有, ”声儿闷闷的, “你是真的吗——我们是真的吗,程京闻?”
“当然是。”
“可是……”
她无措地仰起头。
纤细的手臂使劲儿压住他癯宽的肩胛骨,似乎在惶恐什么离去。
“我觉得好不真实……程京闻。这要是, 只是一场梦怎么办?”
“那便尽管醒来。”
他灰蓝色的眼很温和。声音,与屋外薄雾泛泛的清晨一样。缈缈。
“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我爱你, 始终如一。”
“对了,公主。初一快乐。”-
杜窈再醒来。
身边便没有了人。
左右都是空的。她躺在正中, 连被单上的痕迹都无处可寻。
顿时很惶然。
直起身。回笼觉长, 立刻, 一股不适的沉重感。泥沼似的, 扯住她的四肢。
踉踉跄跄地下床。
在狭小的屋里慌促地转一圈,又披上羽绒服,要出去找。
压门把,没动。较劲半晌,才意识到门从外面上了锁。一愣,再转身去吧台找钥匙——空空如也。只有细小的一层浮灰,被指腹蹭过,不见。
似有所感。
身后一道钥匙卡进锁眼的声响。咔嗒,再转两圈。
才见到黑色大衣一角。
杜窈先一步拉开门。几乎是撞得力度,扑进他怀里。眼泪又簌簌地掉——她以前从来没这样喜欢哭。
大概是患得患失。
“程京闻你去哪了啊?”
小姑娘委委屈屈地挂在他身上。
乌亮的眼儿水洗似的。像被丢走的小猫,可怜兮兮地看他,无声控诉——仿佛犯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去给你买早饭。”他托起她的臀,往里,腿把门阖上。挺无奈,“怎么又哭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你还在睡……”
“叫醒我不行吗?”
“这话得给你录下来,省的回头又冲我发起床气。”他坐下。把杜窈抱在腿上,右手的纸袋子递过去,“快吃吧——小哭包。”
“你才小哭包。”她又不乐意了。
“是谁隔三差五地哭?”
“你。”
程京闻气笑,“睁眼说瞎话?”
“怎么,”她却很理直气壮,“是谁昨天抱我哭来着——这才该给你录下来。”
他一口否认,“我没有。”
“你就有!”
“你看错了。”
“噢——”杜窈这会儿不哭了,歪脑袋去审视他,“你不好意思了?”
“没有。”他把头偏开。
她顿时了然地笑,“你害羞了!”
程京闻不再搭话。
偏偏,杜窈不依不饶地在他怀里晃。越发得意,“你就是害羞了——怎么,哭就哭了,还要抵赖呀……哎?”
杜窈一愣。
似乎,有什么挠过了她的腿根。
炙热。
下意识低头。
轻易地看清。脸登时一红,挣出他怀里。站起身,“流氓!”
程京闻一哂。
捉住她的手腕,又扯回腿上。倾身,把杜窈逼着缩到桌边。
没由头问一句,“还吃早饭吗?”
“……不吃了。”
这种情况怎么能吃得下去。
“好。”程京闻听罢,慢条斯理地松了衬衫纽扣,“那换我了。”
“什……”
她困惑的话还没张口。
便被恣意的吻堵住。比昨天更宣泄,也更予一种野性的侵略。滚烫的呼吸,泛滥的潮水。被寸寸攫取,不余半分喘息。唯一舍得松开的空隙,是去解她睡裙的系带——昨天便被缠过,今天还算轻车熟路。
杜窈轻喘一声,“我今天还有事。”
“什么事?”
“和他们约好商讨方案……”
程京闻手一顿。
“几点?”
“十点半,”她说,“还有四十分钟,要来不及了。”
解带子的手彻底放开了。
杜窈亲亲他的下巴。还软声地哄他呢,“晚上,好不好?”
他却若有所思地打量一眼。
修长的手指向下,裙里。在白皙的肌肤上划下一道微陷的痕。
“先适应一下好了。”
“……嗯?”
他的手从胯骨绕到小腹。再下,杜窈便立刻躬起脊骨,一张拉到极致的丝弦。越发的紧,越发。两相抵抗时,又突兀地涌来一阵抛入云端的轻飘。潮水似的,淌去四肢百骸,叫她又松懈下去。才几分钟,就彻底伏软在程京闻怀里。似乎一枝压满沉沉雪的花苞,经由风一撩拨,簌簌地坠下一地。
“……抱。”
她甚至气也喘不上来了。
浑身汗津津的,发热。无措地去承他缠绵悱恻的亲吻,几乎,要化在他怀里。
程京闻没有立即离开。
慢慢延长她的感觉——直到眼神失焦,咬他的频率也缓下去。才起身,把她放到床上,先去洗手间洗过手,再回来揽她。
“程京闻。”
“嗯,”他说,“还好么?”
“……不好。”
“是么?”
“非常差劲。”
“那真是抱歉,”他一嗤,“晚上再努力。”
杜窈咬了他一口。
倒是比昨天记得脱他衣服。
这会儿,她身上还挂着睡裙,程京闻却赤了半身。精瘦的腹肌与胸膛在空气里,看一眼,都会升温半度。
杜窈只往他后背看。
肩胛骨下,一小片月食的纹身。被荆棘与枝蔓裹挟,漆青色,神秘又出格。
“……你还留着呀。”
她的手指伸过去碰。
鼻音清软,神色也很柔和。很浓重的情绪溢生在胸腔的骨缝里,大概有怀念与眷恋。
程京闻睨来一眼。
“是,”他不咸不淡,“倒不比你狠心,没去洗个干净。”
杜窈一愣。下意识辩驳,“我没有洗。”
“那纹身去哪了?”
“去……”她咬一下嘴唇,“算了。”
程京闻一扬眉锋,“说话还说一半?”
“不是什么值得讲的事。”
“对我值得。”
“……哎呀,”杜窈鼓起脸颊,“那你听了闹心可不怪我。”
“嗯。”
“我才来米兰的时候被孟砚白招进正时,工作了两年。后面,在外开了间工作室。但是有一天起火,便被烧了。”隔几年再想起来,杜窈情绪还是低落下去,“衣服都被烧毁了,我进去,只把你那件西装抢了出来。可是说来也奇怪,那么大的火——偏偏,只烧到了后背有纹身的那一块。我当时就想,老天都不要我和你在一起,亲手替我洗了……程京闻,你是怎么想的?”
“我从来不信有天上神明。”
如果有。
凭什么予他最低贱的出身,还要他吃尽磨难十七年——
如果有。
只会是他的公主。
引导光明,救赎火种。
他是她唯一的信徒。
于是宽慰,“再重纹一个就是了。”
“……不要。”
“嗯?”
“疼,”杜窈噘嘴,“我怕。而且——也已经不需要了。”
是她的高岭之月,也是她过去一腔无望的爱。才用月食,寄期望灼灼日光能消弥月的薄情。
可是现在不用了。
月亮奔她而来-
与Giacomo的设计方案在傍晚九点敲定。
整十个小时。
杜窈疲倦地打一个哈欠,“Giaco,你真的太精力旺盛了。”
他还在电脑面前整合方案。
方才,他们对于主题——油画。产生了长达五小时的设计理念差别。杜窈惯常在布料的表达上下功夫,Giacomo却更关注配饰的功效。他认为,能表达油画框的硬质地也很有趣。可是,与杜窈的构思完全不兼容。直到齐薇提出采用木质配饰,两人才算歇战。
“你也一样,Fede。”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好了。我发到你们的邮箱。”
“好的。”
杜窈把桌上的稿纸与平板收回包里,朝他们打一个招呼,便出了工作室的门。
程京闻在街边等她。
嗳嗳的光,很暗。他换了一件格纹大衣,是以一种英格兰的绅士品调。
见她出来,便走过街。一只手拎起包,另一只去牵她的手。
慢慢地踱步在古老城邦的街头。
心里也很平静。
回到酒店,杜窈先去洗澡。出来,便缩进被窝里。片刻,又悄悄探半张脸望他——还记得今天予他的许诺。对视,程京闻便眉眼一挑,大概也是意会。
才抬起脚迈了一步。
“洗澡!”
“……好。”
才过去五分钟呢。
程京闻裹了浴巾出来。
往床上一看,眼皮立刻一跳——
得,早睡熟了。
作者有话说:
吃不到吃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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