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急匆匆地到了刘府后,便替刘一宁看诊了一番,只说他受了些皮肉伤,这伤应该是与性命无碍,配了副药后便由刘一昭亲送了出去。
此时天色渐晚,刘婉晴也被黄氏打发回了向晚阁。
黄嬷嬷端了碗黑黝黝的汤药,递于黄氏后,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夫人,老爷那边……出事了。”
黄氏大惊,手上的药碗险些打落于地,她稳了稳心神,问道:“你且细细说来。”
黄嬷嬷便俯在黄氏耳边低声密语了一番。
原来是刘老爷刘秦中在西街养着的那个外室出了事,那女子从前许过人家,因着家乡横生变故,这才逃到了京城来。
如今那女子从前的夫家寻到了京城来,刘秦中为官多年,自不把这等宵小之辈放在眼里,谁知那夫家也是个烈性的,竟跑到京兆府门口鸣鼓喊冤。
如今这事已闹得沸沸扬扬,满京城皆知刘秦中蓄养外室、抢夺民妻,连御史台的几个士大夫也参了刘秦中好几本。
黄氏拿着药碗的手止不住的颤抖,黄嬷嬷见状立刻接了过来,随即就听见了黄氏咬牙切齿的说话声:“他自己做出这等丑事,偏偏还要害了我孩儿的前程。”
黄氏一张脸胀得通红,可见是气得狠了,黄嬷嬷连忙上前替她顺气,却听黄氏怒道:“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宁也是随了他那个不成器的爹,这才如此浪荡不羁,我恨不得绞了他□□那二两肉。”
躺在床榻上的刘一宁方才转醒,听到的就是黄氏如此恶狠狠的话语,他吓得冷汗直流,断不敢再说出莹雪一事。
黄氏见刘一宁醒了,便温声嘱咐了几句,随即便面色不善地走了出去。
*
翌日莹雪当值时,也听说了二少爷被痛打了一顿这事。
且如今刘府因着大老爷被参一事,根本无暇追查打人者是谁。
莹雪心下稍安,只是到底被吓破了胆,成日里只是懒懒地待在向晚阁,并不往二门外去。
这一日,莹雪正在廊下绣针线,却被冬至火急火燎的呼喊声打断。
“莹雪,大小姐传你进正屋伺候呢。”冬至虽眉眼带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莹雪连忙朝着冬至福了一福,放下针线后便往向晚阁的正屋内走去。
刘婉晴此刻正靠在临窗大炕上,枕着一张青缎引枕,身侧设着一张弹花椅袱,瞧见莹雪清丽婀娜的身姿后,她便掩唇一笑道:“快来这儿坐下。”
刘婉晴突如其来的热络让莹雪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不敢托大,朝着刘婉晴行了个全礼后,才上前躬身伺候。
刘婉晴却一把将她拉在了弹花椅袱上,强压着她坐下,嘴上笑道:“你来这向晚阁也有些日子,差事可还得心应手?若是有什么不顺手的地方,去与马嬷嬷说便是了。”
莹雪只恭敬答道:“向晚阁的姐姐妹妹待奴婢都是极和气的,差事也轻简的很儿,能来向晚阁伺候,是奴婢的福分。”
刘婉晴见状,略带深意的眸光便落在了莹雪清媚姣美的容颜上,双目又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一番莹雪不盈一握的腰身,心下愈发满意。
“我屋里前头出了那么个胆大背主的腌臜东西,倒惹的你受了不少委屈。”刘婉晴拉着莹雪的柔荑叹道。
莹雪知晓刘婉晴话里的腌臜东西指的是被配出去的霜降,听说她嫁了个忠厚老实的小厮,如今日子过的也算稳当。
当初霜降陷害自己时,莹雪只不过是想不明白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罢了,同为奴婢,自己从不曾与她争抢过什么,她又为何要这般容不下自己?
莹雪便摇摇头,答道:“奴婢不觉得委屈。”这话却是出自真心,这事既已过去,她便不想再藏怨于心了。
刘婉晴见莹雪如此乖顺老实,脸上的笑意也作了几分真,“好了,你既心善,我便不提那个糊涂人了。”
说着,刘婉晴便亲昵地携着刘婉晴走进了自己闺房的内室,又命莹雪坐在铜镜前,自己则从妆奁了寻了几支累丝双鸾金簪,硬是要替莹雪戴上。
莹雪自然是推辞不肯收,刘婉晴却板着脸道:“明日便是乞巧节了,我可要带着你去大国寺上香,倒时你若是打扮的寒酸了,可会损了我的面子。”
这便是硬要莹雪收下簪子的意思,莹雪心内一阵不安,主子赏赐奴才也是常有的事,可这几支金簪乃是大小姐平素最爱佩戴的簪子,如何能赏赐给自己?
刘婉晴又与莹雪说笑了几句后,才放她离去。
莹雪离去后,马嬷嬷才撩开帘子进了内室,一打眼便瞧见了靠在妆奁旁魂不守舍的刘婉晴。
马嬷嬷立时便一脸心疼地迎了上去,嘴上劝道:“姑娘何必这般委屈自己?”
刘婉晴摆了摆手,一副不欲多谈的样子。
“嬷嬷心疼我,我当然明白,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父亲被陛下当朝训诫了一番,已是失了帝心,镇国公夫人已是连节礼都不送来我们府上了。”刘婉晴叹息道。
马嬷嬷止住了话头,瞧着刘婉晴脸上的倦容,只道:“这莹雪虽是家生子,可到底不如冬至与姑娘您情谊深厚,若是将来生了异心……”
刘婉晴却满不在乎地说道:“冬至颜色只是一般罢了,世子爷如何能瞧的上眼?嬷嬷也太小心了些,我瞧着莹雪的性子还算得用,且又是家生子,父母亲人都在我们手里攥着呢,她还能翻出天去?”
马嬷嬷见刘婉晴心意已决,便也不敢深劝,只与她说起了乞巧节那日的事宜。
*
因着刘秦中被陛下当朝训诫一事,黄氏已是发了狠,不仅一口气将刘秦中在外头养的外室都发卖了,还写了封信给远在金陵的哥哥,只让他快马加鞭赶来京城。
一是刘秦中素来惧怕自己这个哥哥,如今也正好让哥哥来好生管教他一番,二是哥哥家中的两个嫡女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阖该来京城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三是一宁与婉晴的婚事没了着落,要请哥哥来斡旋一二。
刘秦中自知理亏,自然不敢违拗黄氏的吩咐。
刘一宁经了一顿痛打后,便老老实实地窝在清风苑内闭门养伤。
他身上到处是伤,后脑勺那一块儿更是疼的发颤,也不知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奴才敢对自己下手?
既是在莹雪家,不是她那个奴才爹就是她那个奴才哥哥了。
刘一宁冷笑不止,誓要这一家奴才付出代价。
除了这点皮肉伤外,刘一宁的日子也算过的有滋有味,因为父亲蓄养外室被捅了出去,连累的自己的亲事也结不成了。
那光禄寺家的夫人已是不再与他们刘府来往了,摆明了是瞧不上自己的意思。
刘一宁索性乐得自在,那方婉仪(光禄寺家嫡女)虽生的还算端庄,可身材却干瘪的很儿,瞧着便不是懂情趣的女子。
因着这事,黄氏只觉愧疚了小儿子,不仅好吃好喝伺候着,连刘一宁卧床期间身边围着一圈妖冶奴婢都未曾责备,还给他的清风苑预备了个小厨房。
这一日,刘一宁又与福儿躲在里屋密聊半日,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福儿才一脸得意地走出了里屋,随手指了个廊下的小厮道:“去外厨房将王婆子寻来。”
正在修建树枝的墨书听了一惊,他自然知晓二少爷被痛打一顿这事与莹雪有关,只料想二少爷受了这顿磋磨,兴许能收敛一番对莹雪的心思,只是没想到……
若是王婆子来了清风苑,可还能全须全尾地回去?
墨书心绪一阵慌乱,想了又想后,便只有先一步去外厨房通知一声王婆子的法子,让她先回家去躲一躲,能躲一时是一时。
他刚放下手上的活计,正欲起身离去时,却被身后的福儿叫住,“墨书哥哥,这是要往哪儿去?”
福儿似笑非笑地瞧着墨书,眼里满是恶意。
墨书立定,一脸淡然地说道:“我去二门内接牌子,这几日清风苑的份例涨了,该去多拿几块牌子才是。”
福儿指了身旁的小厮道:“这样的小事哪儿就能劳烦墨书哥哥亲自前去?小顺,你去替墨书哥哥跑一趟吧。”
那小厮连忙跑了出去。
墨书知晓这便是二少爷要看住自己,不让自己去通风报信的道理。
墨书垂在长衫旁的手不禁捏了又捏,不让心内的怒意泄出来分毫,只听他清清冷冷的一笑道:“多谢你体恤。”
福儿挑衅地瞧了远处的墨书一眼,心里满是不屑,这人平素只装出一副出尘如仙的清高模样,其实不就是个卑贱的奴才吗?
他已失了二少爷的欢心,以后在清风苑只会愈发受人磋磨。
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样子,清高不成,便只能奴颜屈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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