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雪听完这话,双腿不自觉地瘫软了几分,她不知为何傅云饮会突然出现在西厢房外,也不知墨书为何会虚弱至此。
直至这时,她方才明白是自己入了局,只是墨书于自己来说并不只是旧时的相好,而是几次三番救了自己的恩人,她无法袖手旁观。
可她也知晓自己搀扶着墨书的动作让傅云饮生了误会。
莹雪只能缓缓地跪在了地上,低声求饶道:“爷,不是你想的这样。”声音里透着几分卑微的祈求意味。
她不知该如何去熄灭傅云饮这般旺盛的怒火,只能敛下美眸恳切地说道:“求爷放墨书一条生路。”
莹雪这般为墨书求饶的话语无疑是在傅云饮盛怒的心头上添砖加瓦了些火苗。
只听傅云饮冷笑一声,与身旁的东昉说道:“我的话,你听不见?”
东昉这才上前准备将虚弱不已的墨书推出去,可莹雪却硬生生地挡在了墨书的跟前,继续求饶道:“爷,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
情绪激动之下,莹雪的话音中不免带上了些哭腔,倒惹得傅云饮愈发不解。
傅云饮只以为莹雪是因自己要打墨书板子而失态至此,心中的怒火裹挟着些彻骨的寒意侵入他的五脏六腑。
“解释?”他轻笑了一声,眼底满是蚀骨的寒意,“爷给你机会解释。”
说罢,傅云饮便让不远处廊下的小厮一齐过来,将墨书拖了出去后,便又将厢房屋门重重地关了起来。
西厢房内便只剩下了傅云饮与莹雪二人。
莹雪抬起眼来瞧了一会儿傅云饮,见他行走间仍是有些缓慢迟钝,便知他的伤势未曾完全转好。
只他如今铁青着脸,往素盛着温柔和煦之意的眸子里尽是嫌恶之意。
“爷,墨书只是身体不适,我将他扶起西厢房后喂了些水给他喝,并无做其他逾距之事。”莹雪仓惶地解释道。
谁知傅云饮听了后却仍是面色冷硬地说道:“他是小厮,等闲不能进内院,为何身子虚弱后偏偏要来你的西厢房讨水喝?”话里的怀疑之意再也遮掩不住。
莹雪沉默不语,她并不觉得傅云饮是个蠢钝如猪的人,这样蹩脚的伎俩又怎么会瞧不清楚?他便是不相信自己罢了。
在他眼里,自己是低贱的奴仆,哪怕他待自己有几分在意,在他眼里自己也不过是他的所有物罢了,什么理由解释都只是借口,他只是不愿意自己与墨书接触罢了。
哪怕这样的接触是别人精心设计过的。
那一日在黄氏与刘婉晴跟前,被逼迫着应下媵妾一事的屈辱之感又慢慢爬上了莹雪的心头。
她本以为傅云饮的心悦能给予自己几分尊严,可如今看来,他与黄氏、刘婉晴之流并没有什么区别。
莹雪自嘲一笑道:“爷若不信,我说再多也不过是在狡辩罢了,既如此,我就不浪费口舌了。”
她这般冷淡的态度让傅云饮愈发愤怒。
他承认自己的确是喜欢上了莹雪,即便她卑贱、身份低微,可自己的那颗心已经尽数交付给了她。
为了她,自己甚至不惜顶撞了父亲,惹得背上一片片的鞭伤,可莹雪连一次都没来瞧过自己。
瞧瞧她方才为了给墨书求情的焦急模样,仿若下一瞬就要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让傅云饮的内心充斥着又酸又涩的难堪之情。
傅云饮盯了莹雪半晌的工夫,终还是舍不得将那些刺骨的话语加诸在她身上,便对着外头喊道:“东昉,五十下板子,一下都不能少。”
身体健壮之人尚且受不住五十大板,又何况是身子如此虚弱的墨书,傅云饮分明是要制墨书于死地。
是了,这些上位者哪儿会在乎一个奴才的死活,想打杀便打杀了。
莹雪瞧着傅云饮脸上杀意毕显的冷硬神情,再也忍不住心内的不忿之意,道:“爷只有这点本事吗?墨书不过是个奴才,爷偏偏如此在意,莫不是爷自己心虚,以为自己还比不上一个奴才?”
话音甫落,傅云饮被莹雪这尖锐的话一逼,身形都有些微微颤抖之意,他抬眸望向莹雪,冷不丁瞥见她眼里的讥讽嫌恶,终是恍然大悟。
“你一直都还念着他,对吗?”傅云饮的话里满是克制过后的怒意,可莹雪仍是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爷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莹雪道,她如今也是被傅云饮激起了埋在骨肉里的不驯之意。
凭什么这些主子想怎么摆布奴才就怎么摆布?凭什么她和墨书就要这样命如蝼蚁?
皆是□□凡胎的人,为何就要以权势和地位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很好。”傅云饮心内涌上了一阵阵伤怀之意,可他却不愿在莹雪跟前显露出自己心伤,只能踉跄着推开了西厢房的屋门。
莹雪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方才她一时冲动之下说了那些反骨之语,如今情绪淡褪后,已是后悔不迭。
这些日子自己在傅云饮面前装模作样的那些工夫全都白费了,自己右手臂上的剑伤也是白受了,还让墨书受了这等无妄之灾。
若傅云饮再肚量狭小些,祸及自己的家人可怎么好?
莹雪越想越心惊,只在心内斥责自己不该顶撞傅云饮,像往常一般奴颜谄媚地与他撒撒娇、求求饶不就好了?
她本就是奴婢,奴颜卑膝一些又如何?她本就打算倚靠着傅云饮这可参天大树往上爬,如今却是功亏一篑。
莹雪立时从地上站起了身,忍着腿上的酸麻之意欲走出西厢房。
谁知却被守在西厢房外的两个婆子挡了回来,那两个婆子生的矍铄精明,只不痛不痒地与莹雪说道:“世子爷说了,没有他的吩咐,莹雪姑娘你不能跨出西厢房一步。”
莹雪怔在了原地,随即便意识到傅云饮是要软禁自己的意思。
她嗤笑一声,只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傅云饮是高高在上的主子,他面对宫里的太后、亦或是沈氏、老太太之类权位更高的主子兴许还会有所忌惮,可要整治自己这个奴婢,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自己竟还如此可笑地想要在他面前讨要尊严与信任。
他往素对自己的心悦,也不过是像喜欢一只小猫小狗一般,若小猫小狗咬了他一口,他便要将它们关进笼子里。
莹雪身子逐渐瘫软,直至她缓缓坐倒在了地上,她只期盼着墨书能逃过一劫,父母亲人不要因自己触怒了傅云饮而受牵连。
傅云饮的确是盛怒,他也当真想让眼前的墨书消失在这世上。
方才莹雪的句句话皆刺伤了他的心,前几日被父亲鞭笞时的疼痛与这等诛心之疼比起来尚且算不得什么。
墨书被人按在了长椅上,他本就面色惨白,如今更显颓丧之态,便是路边的走贩乞丐瞧着也比他有精气神的多。
傅云饮冷眼盯了他半晌,只是不明白自己有何处比不上他?
他索性阖上眼,只是脑海中莹雪的尖利话语仍久久不散,他便与东昉说道:“打板子吧。”
东昉虽有些于心不忍,却也不敢违拗傅云饮的命令,便举起板子打在了墨书身上。
东昉并未用上十成十的力道,是以墨书不过闷哼了一声,并无那五脏六腑皆移位的痛感。
傅云饮却蹙起了眉,连声骂道:“你是没吃饭不成?”
东昉无奈,只得下了狠手,不过三两下板子的工夫,本就昏昏沉沉的墨书便晕了过去。
傅云饮存心想让墨书死,见他昏迷后便让仆妇们去端了一盆水来,并让仆妇们用水将墨书浇醒。
东昉正欲继续打墨书板子时,身后忽而传来一道略显尖利的女声。
“哥哥——”
傅云饮回头一瞧,却是面色焦急的傅云婕朝着自己快步跑来。
东昉也被傅云婕的动静吓得不敢动作。
傅云饮待自己这个胞妹素来极有耐心,只是今日心情不佳,便只随口说道:“三妹妹如此惊慌做什么?”
傅云婕的目光一直落在庭院里被压在长椅上的墨书之上,只见墨书发丝凌乱,脸色更是惨白的骇人,东昉正握着一尺厚的棍棒候在他身侧。
傅云婕立时便为墨书求情道:“哥哥,墨书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了?为何要打他板子?”
傅云饮微惊,回身瞧见傅云婕脸上焦急的神色,心内对墨书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
妹妹素来不是个体恤下人的性子,今日为何会为墨书求情?
傅云饮眼眸一深,语气颇为不善地问道:“你与这个奴才,很熟稔?”
傅云饮从未用这样冷淡的语气与傅云婕说过话,傅云婕心内虽倍感不适,却还是回道:“哥哥,墨书曾经……帮过我一个大忙,你能不能放他一马。”
傅云饮却只是不屑地一笑:“他一个奴才,能帮你什么忙?”
傅云婕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瞧着墨书扔被压在那长椅之上,声音中也带着几分焦躁:“哥哥,你素来不是个无故责打下人的人,青天白日的,何必这般暴戾?”
这也是傅云婕头一次这样不驯地顶撞傅云饮,这等疾言厉色的质问也让傅云饮忆起了方才莹雪为了墨书讥讽自己的言语。
他只是不明白,这奴仆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引得莹雪护住他便罢了,连自己的幼妹也这般鬼迷了心窍?
他愈发发了狠,并没有搭理傅云婕,只对立在庭院中岿然不动的东昉说道:“还愣着做什么?五十大板还没打完呢。”
东昉这才继续举起那棍棒,朝着墨书下半身打去。
傅云婕听了傅云饮的话后,神魂气魄皆被吓得移了位。
五十大板?哥哥这是要了墨书的命。
她只得继续苦劝傅云饮,随着东昉持着棍棒的声音落下,她凄厉的相求声里甚至带上了几分哭腔。
“哥哥这般草菅人命,难道就不怕阴司报应吗?”傅云婕望着奄奄一息的墨书,已是心疼的落下泪来。
她忽而忆起自己那日在大国寺初遇墨书时的景象,墨书一身白衫,眼瞧着自己跌伤了腿,便替自己寻了些止血的药草来。
他说话和顺儒雅,也并不逾距造次,只将那草药递给了含香。
若不是他……他身份太低贱了一些,自己定是要嫁与他做妻子的。
如今便是与墨书做不得夫妻,总也不能瞧着他被傅云饮这般活生生地打死。
如此想着,傅云婕便跑到了庭院中央,在东昉的棍棒即将落在墨书身上时,扑在了墨书身上。
东昉来不及收住手,那棍棒便落在了傅云婕身上。
傅云婕本就是身娇体弱的娇贵小姐,如何受得了这样大力的击打?不过一下就痛的闷哼出了声。
傅云饮被幼妹这样不管不顾的行径吓得慌了神,又怕她当真出了什么事,便呵令东昉道:“住手。”
傅云婕带来的丫鬟婆子们也纷纷跑了上去,瞧着自家小姐气若游丝的虚弱模样,已是吓得泪流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身体好了,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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