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雪出了会儿神后,珍宝阁外便走进来一个高大粗壮的奴仆,身上穿着的衣料也多是上乘的锦缎。
颐莲与睡荷候在廊下,瞧见那仆妇后,便笑着问好道:“管嬷嬷,问您老人家好。”
这管嬷嬷是镇国府总管鲍二的媳妇儿,为人最是精明干练,也深得府里主子的信任。
她这一回就是被傅云饮托了信儿,要带着莹雪去城门口见一见她父母亲人。
莹雪听了后,便从炕上起身去廊下迎了管嬷嬷。
如今傅云饮离去后,她便也没方才那般激动,便言辞温和地询问那管嬷嬷:“嬷嬷,我可否带些吃食衣衫?”
管嬷嬷的态度也衬得上和善,只听她笑着说道:“姨娘酌情带一些便是了,若是带的多了,那些押送的官兵们便又会大张旗鼓的查验一番,折腾的便是您的家人了。”
莹雪虽有些落寞,却还是应了下来。
一个时辰后,莹雪被管嬷嬷从翠帷马车上扶了下来,遥遥地望见城门口王氏、方大等人被官兵们簇拥在一处拐角处。
人潮纷乱间,为首的方大一眼就瞧见了莹雪,霎时便双眼一红。
莹雪便也着急忙慌地要往方大与王氏等人所在的拐角走去,只是看管的士兵却横在了她前方,问道:“来者何人?”
莹雪被那士兵手中持着的银枪晃了眼,正欲开口之际,却听得管嬷嬷抢先说道:“这是镇国公府上的家眷。”
那士兵这才换了副嘴脸,笑着指了指身后的王氏等人:“夫人,犯人在此。”
莹雪心内又羞愧又窃喜,自己虽不愿再与傅云饮有什么瓜葛,却也只得受了傅云饮的荫庇,才得了看望自己亲人的机会……
她便忍下了眼眶内的泪意,上前一步握着王氏的手说道:“娘,您受苦了。”
王氏也是泣不成声,虽手上戴着镣铐施展不了幅度过大的动作,她却仍是紧紧攥紧了莹雪的手,神色激动地说道:“雪儿,你没事便好了。”
方大也是一副老泪纵横的模样,瞧着女儿瘦削的面庞,心里也涌起了一阵阵伤怮之意:“你且安生待在京城里便是了,将来总有再见的时候。”
登州远在千里,便是沿途有人照料,王氏和方大皆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若是有个意外可怎么好?
莹雪越想越止不住脸上的泪意,便又上前去握住了方大的手,哭道:“爹爹可要顾好自己的身子。”
说罢,莹雪便又回身与面无表情的管嬷嬷说道:“劳烦嬷嬷与那些士兵说一声,多照顾些我的爹娘,她们年纪大了,一时有气喘吁吁跟不上的时候,还望他们能停下来歇息一二才是。”
说着,莹雪便从自己的袖口里拿出了厚厚一摞的银票,递给了管嬷嬷。
那管嬷嬷却推辞着不肯受,与莹雪说道:“姨娘客气了,世子爷早已吩咐过老奴了,该如何打点,老倪心里有数。”
说罢,那管嬷嬷便自去与那些士兵们说话去了。
莹雪又与丝竹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发现这一列被押送的流放犯人之中没有墨书的影子。
她只与丝竹说道:“哥哥,墨书呢?”
丝竹眼神略有些闪烁,只说道:“他……他在天牢里被人掳走了。”
王氏与方大皆是一副语焉不详的模样,便与莹雪说道:“在天牢里发生了些事,墨书许是撞了高运了,你不必担心他。”
莹雪愈发好奇,只疑惑不解地问道:“撞了高运?在牢里如何能撞高运?”
王氏与方大等人愈发语焉不详,莹雪正要追问之时,后来拐角处的士兵们却已围了上来。
“夫人,该上路了。”那为首的士兵一脸谄媚地与莹雪笑道。
莹雪往后退了几步,虽是心内担忧,却仍是将手中的银票塞到了那士兵手上,“劳烦您路上多多照顾我的家人。”
那士兵却推辞着不肯受,只说道:“夫人客气了,咱们受过世子爷的恩惠,这点差事必会小心谨慎地办妥当了。”
莹雪这才心下稍安,只是不免又因自己受了傅云饮福泽而又羞又愧。
自己既想离了他,又不得不靠着他的权势来保全自己的家人。
若自己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平民,这些士兵如何会待自己这般客气?
莹雪望着王氏与方大离去的背影,瞧着那些士兵催促其余的犯人,而对王氏三人态度格外和蔼的样子,心内又是一阵慨叹。
她忽而觉得自己前些时日对傅云饮的不假辞色如此的荒唐。
要他将自己送去与家人一起流放一事也显得如此的可笑。
若没了他的身份震慑,自己如何能让自己的亲人全须全尾的活到登州。
这个世道,瞧的才不是什么非黑即白的对与错,而是权势与地位。
清醒过后,莹雪便在心内嗤笑自己,你一次次地想逃离傅云饮的身边,结果又为了不同的理由再次攀附于他的势力。
这一次,也不例外。
莹雪望着王氏等人的背影,眼中氤氲着的泪雾逐渐模糊了视线。
这一次回去,除了家人的安危外,她还要求一求傅云饮,让他替自己寻一寻墨书的消息才是。
自己也不必再故作清高了,亲人的安危远比自己的感受重要的多了。
回了镇国公府后,莹雪便靠坐在临窗大炕上出了许久的神。
待到摆膳时分,傅云饮又一次悄悄地站在了珍宝阁的廊下,透过半开的窗缝瞧一瞧莹雪的模样。
这段时日,她皆是那一副心如死灰的冷硬模样,自己每每瞧了,皆会难受上好一阵工夫。
可若不瞧她一眼,又觉得心口处泛着又酸又涩的痛意。
折磨的他来珍宝阁也不是,不来也不是。
傅云饮在廊下站了片刻,便听得里头传来颐莲的声音。
“姨娘可要尝尝这道乳鸽,听说味道好极了。”
屋内没有任何声响响起。
傅云饮只在心里叹息,莹雪这段时日未曾好好用过膳,乳鸽这样的肉食她又不大爱吃,只怕又是沉默不答。
出于意料的是,莹雪却语气轻快地笑了一声:“我记得,世子爷爱极了这道乳鸽。”
颐莲与睡荷早已习惯了莹雪的冷脸,也习惯了她不愿提及傅云饮的模样,如今乍一听得莹雪口中冒出来的“世子爷”三个字,皆懵在了原地。
颐莲愣了许久,只一脸不解地望向睡荷。
而睡荷率先反应过来,只试探状地望向莹雪,笑道:“姨娘既如此说了,不若让颐莲去将世子爷请来,让他尝一尝这道乳鸽?”
莹雪不置可否,并未出声应话,却也未曾开口否定。
颐莲回过味来,便急冲冲地跑出了正屋。
站在廊下听墙角的傅云饮也愣在了原地,巨大的欣喜砸得他有些找不着北,待他听见颐莲轻快的脚步声后,才僵着背过了身去。
颐莲本欲往外书房跑去,一走上回廊,却瞧见了傅云饮熟悉的背影。
颐莲欣喜地迎了上去,只说道:“爷,您怎么会在这儿?”
傅云饮尴尬地清咳了一声,便说道:“来瞧瞧廊下有没有野虫,别蛰了阿得。”
这等拙劣的借口连颐莲也骗不过去,她捂嘴一笑,也不拆穿傅云饮,只道:“爷可用了晚膳?”
傅云饮低头瞧了眼自己的肚子,说道:“未曾用过,如今正饿着呢。”
颐莲笑道:“那可赶巧了,姨娘屋里可摆着您爱吃的乳鸽呢。”
颐莲递过来了台阶,傅云饮便也顺势踩了下来,他跟在颐莲的身后往珍宝阁的正屋里走去。
莹雪正坐在梨花木桌旁用晚膳,瞧见傅云饮后,便笑着说道:“爷怎么来了?”
傅云饮被莹雪忽如其来的笑颜弄得很是不自在,耳根处也有些隐隐约约的潮./红,他坐在了桌子旁,笑着说道:“来与你一起用晚膳。”
莹雪轻笑了一声,夹起一块乳鸽肉放在了傅云饮面前的碗碟里。
傅云饮错愕地盯着自己碗碟里的鸽子肉,好半晌才说道:“是了,这鸽子肉瞧着很不错。”说着,便大口地将那鸽子肉吞咽了下去。
边上伺候着的颐莲与睡荷二人皆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觑着傅云饮这番滑稽的作态,心中皆是一阵感叹。
雪姨娘若露出几分笑颜给世子爷看,世子爷就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捧出来呢。
莹雪瞧见傅云饮这般狼吞虎咽的动作,只笑着说道:“爷该吃的慢些,小心噎住了。”
又亲自去案几上斟了杯茶给傅云饮,见他含笑喝光了茶后,方才拿了自己的贴身软帕给傅云饮擦嘴。
傅云饮越发羞红了脸,不明白莹雪为何在一天之内忽而变了脸色。
只是这样的变化却正中他下怀,他才不在意莹雪是不是为了什么目的才对自己笑颜相向,只要她肯对自己展露几分笑颜,自己便打从心底里生出喜悦来。
“今日去瞧你的家人,可有递些东西去?”傅云饮笑着问道。
莹雪点了点头,并说道:“送了,那些官差们待我极客气,待我家人们也格外优待的样子,我知晓这都是世子爷从中斡旋的缘故。”
傅云饮见她面有感激之色,略有些诧异,只道:“你不再怪我了?”
莹雪只举起酒杯,命颐莲为她盛满酒水,对着傅云饮道:“从前是我因一时气性,做了些不懂事的事儿,还望世子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一遭。”说罢,便将那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莹雪本就是不胜酒力,如今更是双靥如腾云偎霞般羞红了起来。
傅云饮瞧的有些意动。
颐莲与睡荷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家里有点事,只能更新3000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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