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工大会与年会的流程基本一致, 只是少了晚上的晚宴。
女主持人是公关部美貌与能力之名同样远播的米副总监,穿一条粉缎斜肩长裙,手握话筒上台, 刚说一句开场词:“盛来的各位同仁,大家下午好。”
下方便有一窝男员工激动地哄闹起来。
梁橙慨叹:“这就是美女的威力吗。”
“她美还是我美?”身旁谭珍珠问。
梁橙:“啊?”
谭珍珠抱着手臂呲牙咧嘴:“她就是我一生宿敌!我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快说,她美还是我美?”
梁橙像一个遭受死亡提问的男友,赶忙表态:“你更胜一筹。”
谭珍珠这才满意, 舒平一口气, 撩了撩头发:“乖。”
梁橙说的不是假话。
这两人都很漂亮, 总监的美很精致, 像一株精心打理的花,乍看艳丽大气, 细看带有攻击性。
她很精明, 从那双眼睛就看得出来。
谭珍珠就接地气得多。
拿一支笔便可以挽起头发, 有时候穿高跟鞋累了, 会在桌子底下偷偷蹬掉。
梁橙上次去找唐主管,路过她座位,意外撞见她在抠脚,差点当场被她暗杀。
谭珍珠身材很好,属于女孩子都会羡慕的那种类型,虽然每天嚷嚷着减肥, 其实肉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 该凸的凸, 该翘的翘。
对此梁橙深表羡慕。
她正偷瞄自己的胸做对比, 谭珍珠脸挨过来, 手在前面遮着, 像一个传递情报的间谍:“想听点徐总的猛料吗?”
梁橙头上要是有信号棒, 此时一定竖地直直的。
她们总裁办毕竟是跟着总裁工作的,地位超然,位置在很靠前的地方。
左前方,隔两行三个座位,就是整个会场坐席的C位——徐晏驰此时就坐在那里。
前面两排座位安排给集团各分部高管,两个人像在上课时候说小话,交头接耳,声音压得很低。
梁橙往徐晏驰英俊的后脑勺瞥一眼,言简意赅:“讲。”
“米雯追过徐总。”
谭珍珠用一句话成功让梁橙双眼放大。
头顶上的信号棒活跃地颤动。
“然后呢?”
谭珍珠说:“被拒绝了。”
梁橙扭头看她半天,谭珍珠和她对视,距离太近,两个人快看成斗鸡眼。
见她再无下文,梁橙问:“就这样?”
“就这样啊,你还想要怎样?”
梁橙只得自己打探:“怎么拒绝的?”
谭珍珠竟然不知道:“那你要亲自问徐总了。”
这算什么猛料?
骗人的标题党!
梁橙正要谴责她,会场掌声雷动,打断她要说的话。
再一抬头,徐晏驰起身,正往台上走去。
董事长徐老爷子已经半退休状态,早就不管事,听说身体也不大好,这次的员工大会并未出席。
徐晏驰代替他致辞。
今日场合,他穿得更为雅饬,挺括的墨蓝竖条纹西装,左胸缀饰Drake’s方巾。
长腿不疾不徐迈向主席台,边慢条斯理系上第二颗纽扣,袖扣宝石在举手间折射流光。
“徐总!!!”
“哇啊啊啊嗷嗷!男神!”
……
许多部门的员工平日并不常见到他,激动聚于此时。
台下各种各样的呐喊尖叫声,男的、女的,交相混杂,四面八方。
一片带动另一片,很快整个会场都躁动起来。
梁橙惊诧地回头,没想到徐晏驰作为集团总裁,在员工中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气。
她甚至怀疑徐晏驰是不是给自己请水军了,因为太过无厘头并且毫无用处而打消。
身旁总裁办的众人都加入了这场不知缘故被带起的风潮,挥手臂、跺脚,或双手做喇叭状跟着大喊:“徐总好帅!徐总帅炸了!”
前排的董事们高管们全被这盛况吸引得回头看,有的惊讶,有的好笑。
徐晏驰已经走上台,站到主席台前,身形如白鹤一般挺拔。
他将被前一位讲话的主持人压低的话筒抬高。
台下某个角落响起一声破音的:“老公~~~!”
凭借极强的穿透力从喧闹之中突出重围,响彻全会场。
梁橙听见身后不知何人惊叹一声:“卧槽,牛逼啊。”
徐晏驰听见,视线稍抬,脸上神情一分不动,嗓音经由话筒传出,回应那位大胆示爱的不知名员工,平静的冷峭:
“请冷静。这个称呼不是你叫的。”
下面哄笑一片,随后配合地逐渐安静。
徐晏驰的发言持续一贯风格,精炼、简洁、有力,不带一个废字。
因为开场的这一出全场互动,他的整个讲话过程,大家都听得最认真,鼓掌最热烈,结束时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承接在他之后,其他几位副总裁的发言,与各部门领导的半年度述职报告,就显得逊色了。
众人的注意力逐渐分散,直到优秀员工表彰环节,才稍微集中片刻。
宣读年度最佳员工名单的是岑总。
这是梁橙第一次见到她真人,优雅干练的成熟中年女性,仍可见年轻时的风采。比公司宣传册上、新闻稿里的照片,要更加好看。
梁橙对她,是有一些印象的。
都是小时候的一些事,梁家和徐家牵扯的恩怨,不提也罢。
员工大会全部流程,按照预定的节奏顺利走完。
五点半,主持人宣布结束,各部门人员有序撤离。
梁橙还要去帮忙,把笔记本重新交给谭珍珠,像托孤一般嘱咐:“答应我一定要亲手放回我的抽屉里,不要乱放,好吗?”
“这里面什么东西啊这么重要?”谭珍珠被她郑重其事的样子搞得不由得重视起来,“你的日记吗?”
梁橙没否认,拍拍宝贝本子:“记住了。”
“放心吧。”
谭珍珠说完这句保证,随着人流刚刚走出会场大门,就被一声高扬的呼唤叫住:“Jesse!”
客户部的一位女同事跑到她面前,因为赶得太急,喘了几声才问:“你会越南语对不对?”
“会一点。怎么了?”
女同事一把抓住她:“太好了!今天要接待的客户里有个从越南来的,英语讲得太烂了,我们都听不懂,现在临时找翻译有点来不及,岑总让我来找你。快跟我走!”
她很着急,拽着谭珍珠就要跑。
“嗳——等等!你等我把东西放一下。”
谭珍珠手里攥着梁橙的笔记本,不敢随便处理,想找总裁办的同事带回去。
“没时间了,岑总他们等着出发呢!”女同事急得满头大汗。
这会正是散场的人流高峰,举目四望皆是人,偏偏没有一张谭珍珠想要寻找的面孔。
她四顾找人,女同事的手机进来电话,岑总那边打来询问进展。
女同事应了几句说找到了,马上来。
挂断后催促谭珍珠:“你带着去不行吗?”
“不行,这个东西有点重要。”
稠人广众的地方找人等同大海捞针,谭珍珠出于无奈,瞧见一个行政部的熟人,赶忙把人叫住,把笔记本托付给她。
“莉莉,麻烦你帮我把这个带进去拿给张秘书,她应该还在会场里面。这是梁橙的日记本,让她一定要拿好,亲自带回办公室。”
对方答应下来,谭珍珠交代完便匆匆跟着赶去跟岑总汇合。
今天全公司最忙的就属行政部了,莉莉是被她的领导派出来的,临时被塞了个似乎很重要的东西。
等她传完话回到会场,人走完一大半。
她四处寻找张秘书,没见到人影,总裁办那处已经一个人都不剩了。
她问旁边其他部门收拾东西正要走的同事:“你看见张秘书了吗?”
对方摇头:“没注意。”
“那总裁办的其他人呢?”
“好像都走了吧。你找她们有事?要不上楼去看看,她们应该都回去了。”
“我这走不开。”莉莉举了举手里的本子,“也没什么事,就是把梁橙的日记本给她们。”
“那你直接给梁橙不就得了,她今天不是在这帮忙吗?”
“对吼。”
莉莉醍醐灌顶,拍了下自己愚蠢的脑袋,又满会场地问同事看没看到梁秘书。
问到第四个,说刚才见过,这会不知道去哪了。
领导在远处高声叫她名字喊她过去,莉莉赶忙应了一声,正束手无策。
男同事主动道:“这是梁橙的吗?我可以帮你转交。”
莉莉感激地把笔记本往对方手里一塞:“那就拜托你了!这是她的日记本,千万别随便给人!”
余盛说:“好。”
莉莉跑过去做事,余盛拿着笔记本,去找梁橙。
问到第一个人,得到一个摇头。
正要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旁边一道声音问:“找她有事?”
徐晏驰正和副总裁说话,单手插在兜里,偏过来一眼。
余盛赶忙道:“徐总。我还个东西给她。”
徐晏驰瞥向他手里,声调听不出任何情绪:“什么东西?”
突然被总裁搭话,余盛也有些不自在,讷讷解释:“是她的日记本。”
徐晏驰眼睛从白色的本子上缓缓抬高:“她的日记本,怎么会在你这。”
余盛简单地解释了缘由:“我帮忙转交。”
徐晏驰伸手:“给我吧。”
余盛有些迟疑。
毕竟是女孩子的日记本,被人看到内容不太好。刚才莉莉也交代了不能随便给别人。
“还是我自己给她吧。”
徐晏驰的手没有收回,静静盯着他,眸色如裹了一层凛寒的霜。
他神色越发淡,声线也没了起伏,听着冷飕飕的:“她是我的秘书,我见她,比你方便。”
余盛一愣。
副总裁看不懂这局势,不妨碍在一旁笑着帮腔:“你找的那位是总裁办的?既然是徐总的秘书,干满不让徐总替你转交。你在这跑来跑去地找人,这么大地方,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到最后人还是要回徐总办公室的。”
这话说的在理,尤其,是从领导口中说出来。
余盛这才把东西交出去:“那就麻烦徐总了。”
徐晏驰接过,垂眼看了看手里的“日记本”。
这个白色软皮笔记本,在偌大会场内外游荡数个来回,一圈又一圈,穿越人海,过了四道手,最终,落入徐晏驰手指修长的掌心。
A5大小的笔记本,徐晏驰拿在左手,跟副总裁说完话,总助陈昇那一份文件来过来给他签字。
他单手拿着本子和文件,快速浏览完,右手执笔在尾部落上款。
有什么东西从他手间掉落下去,徐晏驰随之垂下视线。
陈昇眼明手快,弯腰捡起来。
那是一张黄色便签纸,他只来得及看见上面画着一幅简笔画,便签便被一只手拿走了。
徐晏驰将签署好的文件递过去,陈昇接过,转身离开。
徐晏驰站在主席台侧台阶下头,长指捏着那张便签纸。
背面有残留的一点粘合剂的质感,原本应该是贴在什么地方,在几次转手之间不慎脱离,最后掉了出来。
纸上是一副卡通画,笔触简单,但很传神。
画上有一棵树,伸长的枝芽上挂着一根绳子,下方的绳套上悬着一个小人,看起来就像是……
一个人在树上上吊。
树冠上打了个红色的问号。
徐晏驰垂目观察半晌,将便签纸夹进笔记本扉页,重新合上-
忙完收尾工作已经七点多,梁橙托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办公室,如一滩泥瘫在桌子上。
唐主管让她早点下班回去休息,梁橙应声好,从桌上直起身。
收好东西要走时,拉开抽屉看了一眼。
她的笔记本不在。
谭珍珠人不在办公室,估计已经走了,梁橙给她发微信问。
她很快回复,把突发情况解释了一遍,最后指明去向:【我让莉莉拿去给张姐了】
张秘书刚刚下班离开,梁橙打过去电话,听到她茫然的声音:“什么笔记本?没人来找过我呀。”
唰——
一桶冰从心口灌进去似的,梁橙的心一下子凉了。
什么情况?
这种东西可不兴丢啊。
谭珍珠被客户部临时抓壮丁,虽然得到了岑总的夸奖,但她身心俱疲,忙到很晚才回家。
知道梁橙的宝贝笔记本失踪,赶紧联系了莉莉。
大半夜,莉莉都睡了,这位年轻人非常注重自己的睡眠质量,开了勿扰模式,夺命连环call都没能联系到她人。
笔记本下落不明,梁橙这个晚上睡得都不安稳。
做梦梦到她的本子控诉她惨无人道,对她高喊:“老子苦你久矣!”然后长出四条腿逃之夭夭。
她追啊追,追啊追……被闹钟叫醒才停止,浑身酸痛,好像真的跑了十万八千里似的。
谭珍珠也没睡好,到公司,打着呵欠安慰她:“没事儿,等莉莉一会来上班,就有结果了。不会丢的。”
莉莉在上班路上就懵懵地给她回电话了,看情况好像很严重似的,赶忙联系了当时的男同事。
梁橙心不在焉地啃着谭珍珠帮她买的熏鱼三明治。
半个三明治啃完,莉莉终于带来消息。
通知她们一个噩耗。
“余盛说他昨天在会场碰到徐总,把那个本子交给徐总了。”莉莉认为这是一个happy ending,开心地宣布:“终于找到了!”
至此,梁橙失踪的宝贝笔记本终于有了下落。
但……还不如失踪呢!
到谁手里不好,怎么偏偏是徐晏驰呢?
原来梦里它跑了那么久,是找徐晏驰去了。
梁橙犹如五雷轰顶。
理论上来讲,徐晏驰就算拿到,应该也不会打开来看。
秘书的笔记本有什么好看的?他不是日理万机吗,应该没那么无聊。
退一万步,他就算刚好很闲,应该也不会那么没品,未经允许擅自阅读别人笔记本的内容。
梁橙眉心深深拢成一疙瘩,在内心对徐晏驰的人品进行了一番评估……
结论是:并没有可信度。
这一万步退不了!
剩下半个三明治是吃不下去了。
梁橙心如死灰地捂着心口:“我可能需要现在立刻逃命。”
“你本子上写了什么,这么严重?”谭珍珠咬着面包抬起惊讶的脸,思考片刻,试着猜测最差可能:“YY他的同人文?”
梁橙心里的死灰差点被气活:“……我倒是也没有如此不堪。”
YY徐晏驰,她是有毛病吗。
谭珍珠继续头脑风暴,只是方向严重走偏:“那你难道是……诅咒他了?”
仿佛紧张宏伟的音乐突然变调成二人转,梁橙紧张的心情成功被她打了岔,弄得哭笑不得:“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不是看你这么紧张,我只能往最可怕的猜啊。不是这些,那有什么好怕的。”
看梁橙忧心忡忡,谭珍珠安慰一句:“相信我,只要你写的不是你和哪个狗男人的恋爱日记,你都会活得好好的,不用逃命。”
“什么狗男人?”梁橙莫名。
谭珍珠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拍拍她的肩走了。
魔鬼如果有声音,对今日的梁橙来说,无疑就是徐晏驰的脚步声。
她已经能从听起来并无差别的脚步声中,辨认出他。
转过头,看到他穿着笔挺熨帖的衬衣长裤,晨光给黑色发梢浇染一层浅金。
梁橙和他四目相对。
他走进来,姿势那么好看,宛如一位雅正绅士。
梁橙视线下滑,经过他垂在身侧的左手,心脏咚地一跳。
那只手里拿着她写满秘密的笔记本。
不是绅士。
是夺命无常。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生命完全掌握在屠夫手中的小鸡仔,只是不知道,农夫今天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宰杀名单上她的名字。
徐晏驰步伐安稳,面色沉静,梁橙侥幸心理,也许他真的没有看?
她站起身,打算将自己的本子要回来。
徐晏驰经过她身旁,脚步停下,淡淡的视线朝她瞥扫一眼。
饶是已经和他熟悉不少,梁橙此时心脏依旧不可避免地往上一提。
他重新抬步,往办公室方向。
并未将东西还给她,只丢给她语气不明的一句:“来我办公室。”
梁橙历经风雨的心脏在这一刻,嘎嘣一声——碎了。
作者有话说:
《笔记本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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