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阳台沾染了潮湿的水汽, 凉丝丝地无孔不入。
正谋划不轨的梁橙被他一吓,猛地转头,脚下意识就往前蹿了一步。
徐晏驰往下瞥扫, 她那只脚已经跳进卧室的范畴之内。
瞥完,抬起眼,作出评价:“还挺迫不及待。”
这下黄河和长江加起来都不够给她洗清了。
梁橙在原地默立两秒,心想, 来都来了。
她只好面不改色地说:“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邀请了, 那我就姑且进去看一看吧。”
是他自己主动邀请的, 那就不算她窥探隐私。
梁橙转身, 坚定有力的步伐朝里迈进。
徐晏驰两手揣兜,闲懒地跟在后面。
仿佛有架摄影机在跟拍, 梁橙颇感几分压力。
入门先是很大的衣帽间, 冷色系的柜体与黑玻璃, 地上满铺浅灰色地毯。
整间卧室格局很简洁, 因为采光明亮,中和了一些原本的冷调。除了必要的家具,几乎没有多余的软装或杂物,只有床上被掀起一角的被子,能看得出一些人气。
因为过于简单整洁,甚至没什么可看的。
梁橙往里走, 被他床头墙上的一副小画吸引住目光。
那画尺寸不大, 一平方尺大小, 同样出自里格·丁之手, 和《Moonlight》同系列的作品。
梁橙在画展上见到过,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这幅画的名字就叫做《Light》。
这个系列的画作延续一脉相承的晦暗色调, 同样有一个穿黄色衣服的小人。
它在《Moonlight》里撑一把伞;在《Light》里,走在一条通向无边天际的路上。
两幅画的名字都叫做“light”,在画展中摆放于相邻位置。
但在画上,其实都没有“光”。
梁橙喜欢《Moonlight》的原因便在于,它可以在伞面上找到一丝微弱的反射的光芒,象征着黑暗中光的存在。
而《Light》的感觉更为绝望,像在等待一束,永远都不会出现的光。
梁橙走到床畔,仔细端量墙上的画。
徐晏驰家里就只挂了这么两幅画,都是里格·丁的作品。
他和自己欣赏同一位画家,这让梁橙情不自禁地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他们敌人的关系都变得不纯粹了。
“你很喜欢里格·丁吗?”梁橙问。
徐晏驰说:“一般。”
梁橙真是摸不透这人的想法,不喜欢干嘛买两幅挂在家里。
不过这样正好。
她难掩期待地回过头问:“那你愿不愿意出让一幅给我?”
徐晏驰垂着眼睑,瞥她:“不愿意。”
就知道他不会那么大方。
梁橙说不上太失望,但期待落空,还是有些遗憾的:“你不是不喜欢吗?”
徐晏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斜靠着黑玻璃材质的墙架,神色淡淡道:“有个人喜欢。”
梁橙心领神会:“你那棵……个初恋吗?”
徐晏驰没否认。
“那你怎么没送给她?”
既然是对方喜欢的东西,送给她,投其所好,不是很好的拉近关心的方式吗。
徐晏驰反问:“谁说我要送给她。”
梁橙不解:“那你买回来干嘛?”
徐晏驰理直气壮:“气她。”
梁橙:“……”
原来竟然是为了气他那棵树,所以才抢走了她最喜欢的画?
就你这种小心眼行径,能追到人才怪啊。
她忍不住道:“我可能知道你为什么没追到她了。”
徐晏驰轻轻哼笑一声,因为感冒还带着些鼻音。
“逗你的。”
他倚在架子上,神色散漫地回答:“因为我见不到她。这是我唯一能有的,和她有关的牵连。她喜欢的东西在我这里,说不定有一天,会有机会再见一面。”
外面有隐约的雷声,梁橙一时沉默,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答案。
徐晏驰的痴情程度,总是超乎她的意料。
她安静几秒,试着安慰道:“你有没有看过《恋爱中的萨姆沙》?那个故事里说,‘如果你一直想见谁,迟早肯定见得到。’”
徐晏驰没说话,眸色微动。
他静静看着梁橙,忽而直起身,朝她走近过来。
梁橙被他晦暗不明的眼神看得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
她忘记自己就站在床边,后撤的腿弯撞到床沿,重心霎时向后仰倒。
梁橙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倒下去的过程。
她甚至看到了徐晏驰伸手来捞她。
而她撞到实木床架而弹起的脚刚好踢在他小腿,可能是生病了变得弱不弱风,徐晏驰一踢就倒,跟着她一起摔下来。
当梁橙仰面躺在床-上时,徐晏驰的身体就撑在她上方。
她躺在他投下的那片阴影里,正正对着他的眼睛。
空气陷入死寂。
梁橙头次知道,原来发烧的人像一根烧火棍,靠近了都能感受到热度。
徐晏驰屋里冷气开得很足,她却如同被扔进沸水里过了一遍,整个人面红耳赤。
徐晏驰由上而下俯视着她,别有深意地说:“你这一跤,摔的方式会不会太生硬了。”
梁橙整颗脑袋沸沸地冒着热气:“我不是……”
她恼羞成怒地反咬一口,但一点气势都没有:“谁让你突然走过来的。”
徐晏驰说:“我走过来,所以给了你碰瓷的机会是吗。”
“……”
梁橙不想解释了,僵硬道:“你起来。”
徐晏驰没动:“我的手被你压着。”
梁橙整个人都绷得像一条皮筋,被他一说才意识到,他的手垫在她背后。
她把自己往上抬,想让他把手拿走。
可这个动作不知为何就很奇怪,她偏开脸,不看徐晏驰的眼睛。
徐晏驰缓缓将手往外抽。
某个瞬间,梁橙头皮忽地炸开,然后条件反射,猛地一把将他掀翻过去。
仿佛躺在钉子上似的,她立刻站起来。
看到徐晏驰躺在另一侧,蹙眉抬手,捏揉额头。
他正高烧,这一下摔得比刚才还猛,看样子是头晕了。
梁橙顿时有点心虚,问他:“你没事吧?”
徐晏驰缓了片刻,坐起身,按了按眉心说:“梁秘书,别这么暴力。”
梁橙头发都快烧着了,瓮声瓮气地说:“我先走了。”
然后小碎步飞快地跑出去。
她过去收起客厅的文件,准备离开。
徐晏驰从房间里走出来,扫一眼她匆忙的动作,目光移向窗外:“外面雨下得很大,现在应该很难打车。”
梁橙扭头往窗外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雨势又增大了。
迅猛而密集的雨点如倾泄的熊熊怒气,力承千钧,浩浩然砸向整座城市。
雨大势急,比昨天有过之无不及。
从高处能望见下方马路上拥挤成带状的车灯,尽头某个地方红色灯光隔着雨幕闪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故。
梁橙看着夸张的雨势皱眉,抱着文件说:“我去坐地铁也可以。”
这个时间,地铁还没有停运。
徐晏驰走到窗前,看着滂沱雨幕打在玻璃上的道道水痕。
“这里走到地铁站要一点五公里,你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这个老板要负很大责任。”
他仿佛为了自己名声着想,慷慨仁慈道:“你还是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梁橙高度怀疑,“将就”两个字说的是他自己。
在徐晏驰这借宿?
光是想一想,她脑袋上就冒出一个大大的NO。
尤其是,刚刚那一幕,让她到现在都浑身不自在。
“我到家会给你报平安的。”
“你如果在半路出事,等我发现没有收到你的消息,再报警去找你,就迟了。这种天气,警察应该也挺忙的。”
梁橙都被他说得动摇了。
报平安只是图一个事后的安心,要真有什么事,确实来不及。
徐晏驰似是想起什么,慢悠悠说道:“很多著名凶杀案都发生在雨夜,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雨点噼啪撞击着玻璃,梁橙头皮一紧:“为什么?”
徐晏驰咳嗽了几声,才继续道:“天气会影响人的情绪,低气压造成生理上的沉闷,暴风雨激发暴躁情绪,平时压抑的情感就容易爆发,比如那些变态杀人狂的暴虐心理。”
窗外凶悍的雨势和夜空突然就变得阴森森的,梁橙胆子本来就没多大,莫名觉得脊背发凉。
“除此之外,雨夜的环境也为作案提供了天然的便利,没人在雨中逗留,雷雨会掩盖掉很多声音,在一些暗处发生的事情,不容易被注意到。等到天明之后,痕迹也已经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梁橙后退一步。
徐晏驰看向她,询问:“怎么了?”
哪还有什么尴尬和不自在,全被他的恐吓吓没了,梁橙鸡皮疙瘩都起来一片,汗毛直立。
她在叫小王叔叔过来接自己,和忍耐一下在这里借宿一晚之间犹豫。
最终妥协。
算了,梁家离这里距离不近,这样的恶劣天气,还是别麻烦小王叔叔大老远折腾一趟了。
梁橙依然心存两分迟疑,徐晏驰到底是她的敌人,还是个异性。
“我在这里借宿,好像不太方便。”
徐晏驰想了想:“也是。”
他对自己的人身安全表示担忧,慢悠悠说:“毕竟你暗恋我,我和你共处一室,好像不太安全。”
梁橙:“……”
她咬了咬牙:“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徐晏驰表示不信:“难说。你刚才不就碰瓷我了。你要是想对我做什么,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很容易被你得手。”
梁橙深吸一口气:“相信我,你很安全。”
徐晏驰懒怠的眼神端详她几秒,这才道:“那我勉为其难收留你一晚吧。”
梁橙怀着麻木的心情说:“真是谢谢你了。”
徐晏驰施施然走到餐厅,叫她:“过来吃饭。”
梁橙放下文件走过去,在餐桌边坐下来。
看在炖牛肉的份上,短暂地决定不和他计较。
作者有话说:
昨天雄心勃勃地给自己定目标,以后要每天双更!今天起来就废了……
做人,最重要就是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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