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契约人鱼后》
作者:有糖刀
文学城独家连载,202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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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国有座小阴山。
小阴山山清水秀、钟灵毓秀,有很多游客都喜欢来这里度假,等到寒暑假的时候更热闹。
小阴山山下有个阴山镇。
镇子上民风淳朴,恰是结合了古建筑与现代科技,出了许多的网红小店,网咖、酒吧云集。也有掩藏在小巷深处的胡同老屋、非遗景区。
季鳞从小生活在小阴山上,算是阴山镇的常客。
此刻,阴山镇一家新开的网吧里,刚满十八不久的季鳞正坐在一台机子面前,手中小小方方的机卡来回翻转,电脑荧幕的幽蓝冷白光偶尔照亮她的脸。
手中的鼠标按照熟记的步骤敲击几次,很快就翻到了自己想要找的页面。
季鳞更紧张了,右腿忍不住在桌下抖动,比起偷溜下山被师父发现,高考查分更让她紧张得狂喝水。
二十分钟后。
季鳞踏着旅游景区阴山镇人群拥挤的晚高峰,生无可恋的出了网吧。
她现在的内心有几分悲怆,就像天上有多少黄云一样,彩霞有多美她就有多凄清。
手里握着的矿泉水瓶也捏的不成样。她瞄了一眼瓶子里见底的水,一股脑扭开喝完,发泄般的投掷丢进了垃圾桶。
“没考上啊。”
华国帝都最好的苍云大学。
季鳞今年正好十八,前十多年的书都是在阴山镇的小学、初中、高中学校读的。
高考前,自认成绩不错的她被班主任激励鼓舞得心潮澎湃、壮志凌云,甚至过了头,好高骛远的报了苍云大学。
紧张半个月,啥也不是!
“算了,回去了。晚了师父就要找了。”
季鳞平复好忐忑了七八天的心,扯了扯褶皱的衬衫和短裤,踩着拖鞋,踏着鳞次栉比的石积路逆着人群往小阴山走去。
她无父无母,从小就在小阴山上的道观长大,抚养她长大的是她的师父闻阳道人。师父不在意她成绩如何,只要跟他学好古文字,能看懂古经道书就行。
可高考也不考这个。
所以季鳞对落榜接受良好。
没人在意的感觉,还挺轻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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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阴山道观是个不怎么出名的香火道观。
但事实上,观主闻阳道人是华国数一数二的天师。
有真才实学,收徒能轰动全国天师踊跃报名,会捉鬼抓妖、看风水的那种大师。
师父说她是他捡来的。
后来,季鳞识字学了道术,踏上了天师大道。师父说捡到她的地方是大阳山。
有一种婴儿无父无母,才生下来就身带孽障。双亲都不待见,就找附近新阖的棺材关进去,生死随命,让原棺材主人的鬼魂压一压婴煞。
所以有了悬棺婴儿一说。
季鳞天生就有阴阳眼,能观阳开阴阖。
照她师父的说法,如果她不是天生适合吃天师这碗饭的人,他也不会收留她,收她为关门弟子。
“建国之后,妖怪不许成精”。
现在是新世纪,季鳞阴阳眼见过的妖怪少得可怜,见得多的只有在小阴山背后乱晃的孤魂野鬼。
天师这行不好当。很多天师都转行去开道观传道、吃公家的社保福利去了。
季鳞的三位师兄师姐也在几年前陆续被师父赶下山,打拼挣钱,另谋生路。
季鳞只知道她的大师兄混得不错,继承了家业,名下好几处地产。
每年道观里都会有工程队来翻新,送上山的给她和闻阳道人的东西也很多。
季鳞曾偷偷猜测估计没多久,阴山道观就会公开,成国家某某级景区的一员。
师父和她一老一小就不得不收拾东西,去找大师兄要饭吃。
到时候,闻阳道人重新操起天师职业,带着她这个小弟…徒弟,沿街给人算命,招摇撞骗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大师兄家门口求收留。
上山的路上,季鳞又想起了自己中二时期猜测的‘道观被充公’的念头。
四五年过去了,道观还是好好的。
小阴山是方圆百里最高的灵山,地底有灵脉,就算是傍晚了也能看见一道道福星紫气在山林里闪烁。
季鳞年幼时还不会控制阴阳眼,就因为看见了小阴山山体里成灵河状与地息脉脉相连的灵脉,好奇得睡不着,整日整夜兴奋得哇哇大叫,让师父师兄师姐们跟着一起熬夜。
后来学了道术,她才控制住阴阳眼不随便观灵。
季鳞步履如飞,宽袖t恤乍一看还有些洒脱潇逸。
小阴山上山的大路小路一个样,都是崎岖歪扭,偶尔有围栏护住山体。
山间有声响,像是有几只膀大腰圆的红皮鬼扛着狩物,从山里走出来,大脚踩得地面砰砰地响,石板路也跟着震动。
季鳞停下脚,低头朝脚边石路缝中黑突突的绿丛看了一眼,略含警告的意思。
阴阳眼现,缈无光茫,黑珠更浓,眼白澄澄。
顽劣的草精完全静了声。
她耳窝里听到的从由远及近的簌簌声响,如隔膜吹鼓,破气倾泻,轰响骤然消失于耳朵里。
扑面而来,又是傍晚的清凉山音。
季鳞朝石缝里踩了一脚。
抛下这个小插曲。
然后一步作两步上山,塑料拖鞋啪啪打在石板上,一路持续到山峦中峰。
“啪嗒。”
“啪嗒啪嗒。”
“师父?”她在道观后面几间住人的屋子都敲了一遍,没人应。
最后推开了师父的房间,“师父,你在吗?”
黑灯瞎火,屋子里没人。
外面的夜光倒是映在了门口的空地上,空明亮白得喜人。
季鳞站在门口多瞄了几眼,倒也没好奇她师父那么大年纪半夜三更去了哪里。毕竟师父身体也不错,最近一直都这样半夜不着家。
她从门口恭敬地退了出去,关门时碎碎念,“师父,你不在我就走了。我那大学没考上,师兄师姐们都下山了,我想再陪您几月,然后我也去山下找个活做。给人算命看相也行。”
季鳞最向往的生活,是要在漫漫红尘里有个安身立命的去处,有份追求,然后活得长长久久。
她转身后,准备回自己的屋子。
在院子里走了几步,抬眸看到窗明几净的屋墙,那棵往日要午夜月光才会照到的柿子树,现在一个个柿子黑影都张牙舞爪的映在墙上,明显得不得了。
她脚步一顿,一拍脑袋讶然道,“啊哦,今天是满月啊。农历满月,”
她掐着手指咕哝地算了算,“……没错,就是今天。”
季鳞退了两步,转着腰对师父空空的房间喊,“师父,满月了,后山鬼神要乱。我去看看,今晚子时后回来。”
说罢,季鳞也不犹豫,左跑右拐出院。
有了她这个动起来的生灵,披辉洒月,一路闯空门。
沿途才看清原来整座古朴的道观,前殿后堂都没有人烟。也难怪她会自言自语,闹出点声响来,才不寂寞。
季鳞从道观依山而建的侧门,一扭腰闪身出去。
一条绿油油的小径,不经修葺的杂草丛生,藤蔓倒挂,嶙峋错乱的呈现在眼前。
凉拖鞋踩在枯荣的败叶新枝上,被吞噬了标志性的脆响声,闷闷地,仿佛踩在一条条厚厚地藏着暗伏的路上。
她在塌了半边的枯树边上,顺手折了根枯枝,挥舞着往前走。
长棍驱散蛇虫,引路探地。
到底是熟门熟路,比以前都要快。
到了后山的时候,热闹得仿佛在山涧里开大会的鬼神们一见到她就安静屏息。
然后声音更乱了。
‘来了来了。’
‘她来了。’
“嘶——”季鳞在地上看了两眼,顺着灵光暗影的草丛里,用手扒出一株有用的。
她把棍子甩开,把草连根带土的嚼碎,然后“呸呸”两声吐出来,用手涂抹在膝盖被划破的地方。
小阴山后山是一处山势险峻的深谷,中峰断辙,悬崖峭壁。季鳞坐在一块月光晒石上,两只脚悬空踩在山涧的空气云上。
这块石头足够她躺下,但此时她只是坐在断峰的石头上,双手背撑杵着石面,悠闲地眺望山峦与星空。
深谷两岸是陡峭在攀比的山巅峰峦,一条小河也乘山势泄落,在对岸直壁成了飞流瀑布,喷云吐雾。
双脚的下方是云雾缭绕的深谷,深不见底,仿若墨洗。
鬼神们悠哉地从山涧下涌了上来,黑乎乎的雾把清白的云丝搅得一团乱,它们叽叽喳喳地冲到结界边缘,在季鳞的肩膀和腿边戳她。
‘你来晚了。’
‘难道是谈朋友了?’
‘不会吧不会吧,我记得她上个月还是个雏。’
‘看看,看看,用鬼眼看她灵体元身破没破。’
‘等等,你们别吵,我猜肯定是因为她上个月说的什么‘高考’?’
‘不对,高考是上上个月。上个月说的是‘查成绩’。’
‘小鳞鳞没有拿到‘查成绩’?看她怎么不高兴的样子,肯定没有了,小鳞鳞那么笨我就说吧……’
几个黑黢黢的身影漂浮在空中,越发明显,凑头在一起光明正大的讨论她。
这么多年过去,也只有季鳞一个“消遣”。就连那几个以前不爱亲近人类的鬼神,此时也高冷的飞到了季鳞的头顶,傲然的俯瞰她,指指点点。
它们遮住了她看天观景的视线,各个都天生一副阴阳怪气的腔调。季鳞早就习惯了它们这种没常识、没礼貌的样子。
她伸出右手在侧边的浓雾影子上抓了一把,然后推开,“别戳我,脚上擦破了。”
然后抱住双膝。
夏日炎炎,周身骤冷。
季鳞在心中后悔自己走得急,忘记多穿件衣服,好歹不要露腿在山里狂奔。
她埋汰众鬼神,“没良心的家伙们。”
‘嘻嘻,是你太笨。’
季鳞赌气:抖擞一下肩膀算她输。
鬼神们据说是被一个强大的人族天师封印在这里的,以小阴山的气运镇压,除了天师本人没人能解开。
而且只有身具阴阳眼的人,才能看见这种追溯到洪荒时期留存的鬼神。
这么多年了能见到它们的只有季鳞一个,闻阳道人纵使修为高深但也只是能感应到它们的存在。
在发现小阴山有鬼神后,为了安抚它们,闻阳天师就和鬼神们许下了约定。
就好比“只要他新收的小徒弟每月一次来给它们‘玩’,它们就安分守己。”
十多年过去了,鬼神们依旧没有倦怠,每月一次见她,都是兴致勃勃的。
晚了,或者没来。后山的鬼神煞气就会更重,扰得整座小阴山都不安宁。
有一次季鳞生病没有过来,把鬼神们“憋”得煞气大增。整座山半年都没有新植再生,差点就灵脉枯竭,鬼气弥漫成了鬼阴山。
见到她‘受伤’,没有半点同情心的鬼神们嘻嘻哈哈地围着她,七嘴八舌地问她:‘小鳞鳞,怎么受伤了啊?嘻嘻,你可真笨,像你小时候一样笨。’
季鳞抿嘴,抬起脸,精准无误的看向说她的那只鬼。
瞪一眼。
果然,又是讨厌鬼。
讨厌鬼旁边的记仇鬼,一脸黑气滚滚的“追忆”:‘还记得,你还是个包子脸的时候,被你那个讨鬼厌的师父带着来见我们。你师父那么严肃不肯抱你,你肯定是走山路过来的,摔得鼻青脸肿,像只萝卜,好惨哇哈哈哈……”
季鳞又瞪记仇鬼一眼。
本来平静得有些低靡的心情,自然而然就上涨了,她用鼻孔出气,呼呼胆大地哧道:“你才像萝卜。”
“要不是着急见你们,我才不会跑,跑起来也不会心急得踩进新挖的兔子洞里擦破了腿!”
语毕,心软鬼突然在她膝盖上吹了一口气,刺骨冰寒,冻得才说完话的季鳞尾音一颤。
甚至她有一瞬怀疑自己年纪轻轻就得了老寒腿。
她蹬腿的动作一滞。
怕踩到蹲在她脚前面的虚空上,她认为的唯一有‘良心’的鬼,
“嘶……心软,你干嘛?”
‘是啊,心软,你怎么用鬼神力给她治腿呢。多浪费啊。’
厌世鬼一把拉开浓雾,两只鬼走开了。
脚下空空的悬崖看着人害怕。
就知道它们会这样说,没心没肺的鬼神们。季鳞气血上涌,涨红了脸,心里却没多大难受。
她张开双手,呼了一口恶气,然后转声说起了别的。
“关于我腿上再过几分钟就要痊愈的小小伤口的话题就此打住。这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我有些累,但之后会比较空闲,可以经常来看你们。”
“外面可是什么五光十色的东西,什么样的建筑和人都有。过了子时,我这月的任务就完成了,今天就回去了。”
“现在还有时间,你们想知道什么?”
众鬼神们激动地围了上来,鬼气更浓,温度更低,触物结冰。
黑雾几乎将季鳞围成了一个蚕茧。
她把指尖不小心结出的冰霜搓掉。
撕裂的冻冰肌肤猩红,微疼。
季鳞蹙眉,好险没有流血。
可这种感觉让她熟悉,被很多鬼神包裹着,一点也不孤单,也不会惧怕。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我快点说。”
“今天就从什么叫大学说起。说起这个,我其实还挺想去上大学的,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季鳞打着哈哈,仗着鬼神们听不懂,就无所顾忌地畅抒心怀。
一人众鬼相处融洽。
她是悬棺婴儿不错,师父说他捡到她的时候,她还没死成。
所以她要好好活着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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