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鳞傻傻地看着人鱼身上的印记,一筹莫展,只觉头疼。她几乎能想到人鱼醒来要杀了她的样子。
她将人鱼的衣服放下来,心里的愧疚越发浓重。
一块四四方方的牌子掉了出来,这牌子被一根银色的链子串起,挂在人鱼的脖颈间。季鳞发现了牌子,随手替她塞回了衣服里。
然而,她并不知道那块牌子就是现世妖族行走人间的妖族通行证。
通行证是由人界和妖界共同承认的一块代表着妖族身份的牌子,里面有妖血制成的血引。一旦有身份证明的妖发生了重大变故,妖牌就会第一时间被激发,把该妖的信息传送到附近管辖保护妖族权益的公办机关。
这世间万物有灵,除了人,还有妖的存在。普通人终其一生都难见妖族。
这些关于妖族管理的机构大隐于世,十分隐蔽。
什么都不懂的季鳞在山林里静坐了一会儿,但人鱼还是昏迷不醒,眼看太阳爬到林子正空,将一人一鱼身上的水分转化成水汽。
季鳞腹中饥饿,但又不好留下人鱼自己一个人离开。她看了又看人鱼被暴晒的状态,晒得脱水了,整个人鱼的外表都蒸得通红。
连忙把她拖到树下,用瓶子从河里装满水洒到人鱼身上,来回几次才把温度降下来。
可即使这样,人鱼的鱼尾也没有丝毫想要变幻成双腿的迹象。
无奈之下,季鳞只好又费了一张大力符,蹲下身,将人鱼重新背回身后。
她找到了之前那条因打斗离开的小路,沿着路往山林区外的镇子和公交站走去。
-
此时,另一边。
因为她契约了妖族,通行证里的人鱼血引信息发生改变。
……
云沧市里和平了十年的人界妖族管理局,因为一块妖牌通行证发出的感应信号,导致了整个局子里的人都乱了。
谁也料想不到,是谁这么肆无忌惮,和平年代还敢和妖族契约?!
十多年前人界与妖界签署和平共处协议后,妖族承诺了不伤害人类,之后不管是哪只妖族到人间来,从来都是趾高气扬的。
现今社会,谁还敢去惹这些不会伤害人类的妖?!莫不是想要挑起两族战争!
当天值守的妖管局人员立马集结了队伍,寻着妖牌最后的感应地,开着专车来找出事的大妖。
季鳞就是个初出茅庐的稚嫩天师,对于现世规则一无所知,她还不知道有人正在满郊区的找她和她背后的人鱼。
等她从林业区的山头走出来,见到敞亮宽阔的柏油路时,纵使被热出了一身汗,但她还是表现得欢呼雀跃。
“太好了,终于出来了。”
她长吁短叹,留意到路对面不远处的公交车站。
这里的镇子十分偏僻,她左右看到路的尽头都没有任何的行人。
更远的山头上,建在半山腰的房屋建筑,或许就是搜救队员们说的镇子。
季鳞背起人鱼,准备过马路去坐公交车。
她此时背着人鱼去镇子上显然不太妥当。大师兄就在云沧市市区,若是把昏迷的人鱼早点送到师兄那里去,或许还能尽快找出补救契约的方法。
季鳞已经做好了最优的打算,那就是甩锅给英明神武的大师兄帮她。
可等她踩着烫脚的柏油路走到车站前,几辆黑车闪着公家车专属的红□□光呼啸而来,在大山里突然刹车停住,把季鳞堵在了车站前。
几辆车把她围住,怕她跑了似的。
季鳞下意识用身体遮住身后的人鱼,还没有说什么,就见黑车的车门被齐刷刷地打开,下来十多个戴着墨镜身穿蓝色上衣和黑色裤子的男人女人。
他们走到季鳞身边,看到她背后的人鱼后,为首的男人收起手里仿佛是探测屏一样的东西,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他对季鳞严肃地说道:“同志,我们是妖管局的人。这是我们的证件。我们有证据怀疑你涉嫌伤害妖。”
他身后的几人看到人鱼昏迷不醒,一副纯良妖被绑架到深山里任她宰割的样子,脸色骤然凝重。
男人同样脸色难看,补充道:“关于你现在绑架、勒索和囚`禁弱势妖的行为,请你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需要调查你的身份、行踪,还有你来云沧市目的。”
“什么?”季鳞怀疑自己的耳朵听岔了,被众人包围后,露出了镇定之外的迷茫。
“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着,就有几个女人上前,把她身后的人鱼麻溜地抬走了。
穿着制服的男人们个个都比她壮实,左右各一个限制着她的手臂,把她抓上了专车。
季鳞上车的那一刻,看到了人鱼被缓缓放到了后面的那辆车上。甚至独占了整个后座。
不像她,左右为男,前面两个在驾驶座和副驾的,也从后视镜里时不时用黑墨镜扫视她。
季鳞被盯得头皮发麻,紧紧抱住怀里的背包。
每当她想要说点什么,就被几个人以“请保持沉默”的郑重眼神给堵了回去。
季鳞不知道妖管局是什么地方,但如果是云沧市市区内,大师兄应该没多久就会知道她的情况,前来救她。
……
与此同时,云沧市内的闻人斛也收到了小师妹失踪的消息。
之前他想要去小阴山亲自把小师妹接来,但季鳞为了不麻烦他这个大忙人,就拒绝了。
闻人斛和季鳞在火车上还有联系。季鳞在深夜上了大巴车,认为天色太晚不能打扰大师兄就没有发送消息。
直到她被丢到郊区后,手机没电。
闻人斛一直没能等到本该今天中午之前就到云沧市的季鳞。
察觉到小师妹出事后,闻人斛动用了整个闻人家族企业在云沧市的力量,派出了很多人手去打探消息。
从火车站出口,追踪到回程的大巴车。
最后,他从下属传来的消息中得知了季鳞被‘妖管局的人’带走后,立马吩咐特助取消了他今日下午的总裁行程,带着下属赶往妖管局。
闻人集团在云沧市是做房地产的,与官方也有不少合作项目,是云沧市的龙头产业集团。
闻人家族所属北天师派系的宗脉,就算现在天师不好混了,本家里也有不少人被培养学习天师正统道术。
闻人斛是闻人家现今的领头人,也是华国第一天师闻阳道人的大徒弟,天师资质也不低。几年前因为要继承家业,就按照师父的吩咐下山了。
师兄妹四人里,他最疼就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师妹。
季鳞失踪时,他差点把整个云沧市都翻过来找人。
季鳞出事后,闻人斛的脸黑得不行,仿佛酝酿雷霆浓云,喜怒不形于色。开车的司机坐如针毡,特助紧张地坐在一旁,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闻到风声的云沧市里的其他天师家族和资本集团,人人都在揣测这个年仅二十八岁的霸道总裁突然推掉工作,破天荒的搞出大动作,他要去哪里,又要做什么?
等到闻人斛赶到妖管局门口,穿着他那身定制的黑西装从豪车下来的时候,季鳞也才被带到妖管局不久。
她接受审讯,认真解释了自己的身份,被公务人员从头到尾剖析了一番,才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心急如焚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就把自己遇到人鱼后“做了什么”一一告知。
她言辞诚恳的样子,终于劝服了眼前这些半信半疑的人们:她真是个年轻的天师。
“那好,你既然是天师。你的天师职业资格证呢?”
季鳞懵逼,眼神里惊疑满满:那是什么东西?
“你知不知道妖怪现在不能随便抓?人界和妖界早就签订和平协议了,有些妖它不是妖,它,它们…嗐,你就当它们是妖族!和人族对等的生物,是有正规人界通行证的!”
“你现在这么搞,是不是就想让我们把你抓起来?然后交给妖界人族管理局去?你是想搞事呢还是想蹲大牢啊?人与妖的和平协议被你这么一乱,弄不好就要破裂!”
为首几个妖管局里高层的人围着她,一个接一个的说教,语气虽然严厉郑重,但大家都是人类又是相亲相爱的华国人。
他们看见季鳞“年纪轻轻不懂事”,感到恨铁不成钢才忍不住多说几句。
季鳞在短短半小时里接收了太多信息,再加上一整天事闹个不停的磋磨后,整个人头疼欲裂,脑袋宕机。
她环顾妖管局的大厅,崭新的墙面,干净的办公桌和室内窗户,认真负责的管理局人员们,以及不见的那条被带走的人鱼……她忽然心虚。
季鳞欲哭无泪地捂脸,又自暴自弃地说道:“照你们这么说,没有资格证我就不是天师,那我算什么?”
“我真的没有伤害人鱼,如果契约也算伤害的话,你们把我抓起来吧。我无话可说。”
季鳞投下重弹,任打任挨。
接着,她朝办公桌后面负责记录的小姐姐厚着脸皮阐述了自己“饥肠辘辘”的情况,得到了小姐姐的同情,给她买来了妖管局门口的贩卖机里的食物。
吃完了东西,找回了理智的季鳞思考了自己言辞间的漏洞,又抓紧时机补充:“等等,如果我认罪的话,你们要把我送到妖界去?还是要把我收监?”
众人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本来也只是想调查清楚,才往严重的说。
没想到当事人这么配合。
季鳞此刻的认真询问,仿佛在敲打他们的内心。
挣扎过后,为首的公务处理员按照常规事件处理方案,跟她解释:“人界和妖界各有两种处离人妖关系的机构,一个就是像我们这的妖管局,另一个在妖界叫妖界人族管理局,简称人管局。现在只有你的单方面陈述,我们还不能把你怎么样,但可以把你扣留在局子里,等那位受害者妖族醒来后对峙公堂。”
“当然,你可以选择现在就联系家属,让人来保释你,然后再……”
季鳞眼神一亮,立马举手喊道:“我要保释!”
她羞涩地笑着,捂住胸口说道:“我选择先保释。我还要去找我的大师兄,他肯定有办法解决难题……”
此刻,屋内的人鱼醒了,正被人推着轮椅从医务室推出来。
听到季鳞的话。
那熟悉的声音可不就是欺辱她的坏蛋吗?!
“你想走?”虞七璃抢先截断季鳞的话,自己抢过轮椅的控制权,双手拨动轮子滑出了走廊,到了大厅。
“谁敢让她保释,我就让人管局的妖来和你们交涉!”
“让大家都看看,人界的人是怎么欺负妖界的妖的!”
人鱼的精神气儿不错,坐着轮椅出场,气势也毫不低弱。
她的美貌让众人惊艳,甚至有瞬间的痴迷和恍惚晕离。
下意识散开的人群,让她得以在众目睽睽下冲到季鳞面前。
季鳞看见她就发秫,平缓的头部神经又在脑袋里蹦跶,她把身子靠在墙上,背抵住铁排长椅的靠背,然后说:“你醒了?”
人鱼不悦地拎起盖在尾巴上的衣衫,嫌弃的扔到地上。转头一双黑瞳看向她,乌压压的愤怒:“怎么,我还不能醒吗?”
“还是你想我永远都醒不过来了,你就可以单凭一面之词逃过你伤害我的罪名了?想的倒挺美!”
“美?我不美,不美。”季鳞猛地摇头,越过她的头顶,求助那些正直的公务人员。
无人敢上前。
这么凶的人鱼谁都是第一次见。传闻人鱼都是和善软糯的种族,谁知眼见为实?嗯?
“你美。”季鳞失望回头,弱弱地说着,笑了一下,足见真诚。
接着她弯腰,把地上自己那件脏兮兮的运动衫捡起来。
那副示弱的样子,让人鱼心里对她的评价又低一些,莫名的感到一阵不爽。
季鳞抱着衣服,把自己从过度戒备的状态里摘出去,在其他人用眼神的鼓励下,和人鱼二次沟通,试探道:“你,你的尾巴能变回来不?”
见到人鱼瞪她,季鳞又是一缩头,忙说:“变成双腿?”
“不行。”
“啊?”
人鱼气恼地用手抓住了她的包,作出抢夺和推搡的动作,突然靠近她的脸,一口气喷吐到季鳞的脸上。
人鱼的脸皮飞快涨红,粗声粗气地道:“我说,不行,听懂了吗?”
“哦哦,嗯,听懂了。”季鳞梗着脖子,后脑勺撞在墙上,忍住了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最终没有落下来,被她眨眨眼眯了回去。
“你还想怎么样?”
“你叫什么名字?”
一鱼一人同时开口,二者皆愣。
季鳞主动说:“我想要求你的原谅,你知道你身上的契约的事了?”
她瞄了瞄送人鱼从医务室里出来的人,“她们告诉你没?”
人鱼甩了下手,松开她,眼神黯淡一瞬,然后平静地把两只手以一种‘矜持’的样子放到膝盖上,高傲又轻微地颔首。
‘好吧,她知道了。’
季鳞摸了把脸,索性干脆道歉:“对不起,我错了。你还能原谅我吗?”
“虞七璃。”
“什么?”
人鱼掐了她的手背一把,然后用手撑住轮椅,愤愤又坚强地直起身子用鱼尾甩她,气势汹汹又显得格外狂躁。
“虞七璃,我的名字。不要用‘你’称呼我,妖也是有名字的,听清楚了吗?!”
季鳞左右闪躲,被轮椅堵在有扶手阻隔的长椅里,站不起来又跑不掉。
中途,锋利粗壮的鱼尾几次三番擦过她的脸,黏潮海水的气息扑面而来,甩了她一脸的滴滴答答的粘液。
季鳞连忙丢开背包,用两只手抱住她的漂亮尾巴,胸口紧紧贴在她的尾巴上,张口大喊:“知道了!我知道了!”
“虞七璃,别打了!”
周围的人想要上前劝架,但插不到两人中间。众说纷纭,满脸磕碜的尬笑,企图缓解场面。
闻人斛赶到妖管局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大厅里这么混乱又滑稽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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