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攻略黑月光的一千零一日 > 4、胭脂唇(四)
    冬日的山风凛冽,木雕彼此磕碰,来来回回地摆,看上去像是在挣扎一般。


    少年苍白漂亮的手拨了拨缠做一团的红线,耐心地将它们理好。


    “你看它们多么快活。”


    裴忧垂下眼睫,轻轻地说。


    长长的一串木雕被他收进袖中,少年像是被这样快活的氛围感染,歪头笑了笑,看上去也愉悦至极。


    皎皎一点儿也快活不起来,少女盯着鞋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是那么僵硬。


    她觉得,裴忧可能又有什么危险的想法了。


    果然,一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裴忧弯着眼睫,瞳仁深处映出点点碎金。


    然而,被他看着,皎皎觉得有点冷。


    “其实,你看,虽然这个梅花不能永生,但是等到来年,梢头还会长出新的梅花。”


    裴忧歪头看着她,面上露出思索的模样,看上去听得认真。


    皎皎趁热打铁,继续说下去:“所以它大概是想要在枝头开败,顺其自然地死去。”


    原来是这样。


    裴忧的视线落在竹筒下面的花泥上,轻轻抿唇:“这样,它也算得偿所愿。”


    皎皎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个什么得偿所愿法儿。


    裴忧站起来,玄色的大氅微晃。


    “姜姑娘今日来这里,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少年站在一颗枯树下,日光照不到那里,他仰着头,看枯枝上一只瑟缩的雀鸟。


    皎皎决定实话实说:“我觉得昨天的事有点不对,过来看看。”


    她说这话时,原本是带了点儿试探的意味。


    这桩事现在扑朔迷离,她不知道裴忧到底有没有参与进来。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即便裴忧真的与此事有关,也必然还有其他的参与者。


    毕竟,裴忧不可能清清楚楚地掌握姜家二姑娘的行踪。


    裴忧垂下眼睫:“这样啊。”


    皎皎看着少年乖顺无辜的面容,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点愚蠢。


    裴忧一张昳丽的皮囊下,估计得比砚台里的墨汁还黑。


    这哪儿是会惊慌的模样,要是哪天小疯子露出马脚,估计是杀得太兴奋,没缓过神儿来吧。


    皎皎放弃了继续试探下去,又将屋舍周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忽然瞧见一处覆了薄雪的空地上,有个朱红的印记。


    她将雪拨开,瞧见下面一个端端正正的六字。


    “这是?”她回忆了一下,昨日来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这个字。


    “是我写的。”裴忧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皎皎拍了拍胸口,裴忧走路怎么一点儿声都没有。


    “裴公子写的?”她有点儿吃惊地重复。


    这个数字应该是有什么特殊意味的吧,该不会...


    想到这里,少女小小地往后退一步。


    裴忧轻轻地笑了一声,腕上的银铃快活而无声地晃了晃。


    “我在行善,”他漆黑的瞳仁动了动,“这是第六善。”


    过了好一会儿,皎皎也没能把裴忧和行善两字搭起来。


    不过,她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裴公子昨日是如何找到我的?”


    裴忧回过头,看着那间黑漆漆的屋子:“有人送了张纸条来,至于那个人是谁...”


    他笑吟吟地开口:“我也很想知道。”


    皎皎想了想:“所以,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有人故意蒙蔽视听?”


    她到现在也想不出,幕后之人究竟为什么要安排这样一出戏。


    “世人大多都很会骗人。”裴忧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儿苦恼。


    他缓缓凑近:“我知道什么永远都不会骗人。”


    少年苍白清瘦的腕骨上,那串长长的红绸垂落下来,皎皎的视线正对上那只没有眼睛的人偶。


    人偶的眼眶空洞洞的,皎皎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眼,掌心冰凉一片。


    裴忧的声音轻且低,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恶意:“姜姑娘今日怎么没涂胭脂?”


    *


    回到姜府,皎皎看着掌心的两枚金针发怔。


    针是裴忧昨日从尸体上找到的,上面涂了见血封喉的毒。


    阿雪推门走了进来,皎皎收起金针,想起分别时,裴忧说的话。


    “那鬼,说不定就在姜姑娘府上。”


    裴忧也在查这件事,虽然和她的原因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总归是殊途同归。


    大概是白日的遭遇有点吓人,入夜后,皎皎做了噩梦。


    梦中是姜家灭门那天。


    杀戮与哭喊声都停下了,原本热闹的姜府,一片死气沉沉。


    鲜血漫入石阶,一只黑鸦立在枝头,漆黑的眼珠转了转,仰头叫了两声。


    不远处响起铃铛声,不同于檐下沉闷朴拙的风铃声,也不同于声调清脆的银铃声,这声音十分刺耳,听久了,颇有些毛骨悚然的意味。


    有女子轻轻地唱。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那声音带着沉沉死气,反反复复唱了几遍,忽然变得尖利,不成词调。


    唱到最后,女子凄凄笑了起来,边笑边道:“记起来了吗?”


    声音像是垂死挣扎,扭曲变调。


    隔得太远,皎皎一时听不出这女子是不是姜府之人。


    再之后,一切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踩着遍地的血,轻飘飘走了过来。


    皎皎抬起头,看到一身红衣的少年。


    裴忧的瞳仁比往日更黑一些,像是吞没了天光的夜幕,幽深不见底。


    他的瞳仁缓缓动了动,蹲下身来,注视着她。


    皎皎一点儿也动不了,少年冰冷的指节轻轻刮过她眼睑。


    “真是可惜。”他歪了歪头,语调轻缓,像是这个柔软春日。


    “漂亮的东西,总是不长久。”


    裴忧腕上那只没有眼睛的人偶晃了晃,和周遭一样死气沉沉。


    皎皎好不容易从怪梦中醒过来,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系统提示,“书中真相”任务已发布。】


    外面寒风呼啸,窗棂被拍得吱呀作响。


    还好还好,春日还没到。


    皎皎的背上浸透冷汗,所以,这就是书中没有提及的一段真相吗?


    以后系统发放什么,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呀。


    这分明是惊吓好吗,皎皎觉得,今晚之后,她没准儿得再做三天噩梦。


    阿雪听到屋中的响动,忙走了进来。


    炭火盆明明灭灭,榻上的少女抱膝而坐,乌发上沾了层柔软月光。


    阿雪松了口气:“姑娘做噩梦了?”


    皎皎点头:“方才有些被魇住了。”


    想起梦境中红衣的少年,她忍不住问:“上京城中,有什么关于裴忧的故事吗?”


    皎皎后知后觉地发现,书中并没有讲述过多关于裴忧的身世等,所以,她对裴忧其实知之甚少。


    “容逍公子啊,”阿雪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儿少女怀春,“公子生得好看,性子也好,哪儿都好。”


    在阿雪的讲述中,裴忧是个十足十的好少年。


    皎皎枕着下巴,十分感慨地想,裴忧这是,欺骗了多少老实人啊。


    阿雪好半晌结束了夸赞,又叹了口气:“不过大概是苍天不开眼,听说裴公子自小就和生母流落在民间,南楚王君风流多情,原本不想相认,后来南楚式微,才将他寻回来,送来大昭。来到大昭,境遇更是不好,甚至都不能留在宫中,被大昭王草草打发去了京郊。”


    皎皎沉吟了一会儿:“那他的生母呢?”


    “这就没人说起过了,”阿雪摇了摇头,“或许,早就故去了吧。”


    *


    对于胭脂案,大理寺查了足足两日,依旧毫无头绪。


    据书中所言,下一次出事就在九日后的暮北巷。


    如今上京人心惶惶,姑娘们都不再涂胭脂了,但暮北巷在城郊,有许多新来上京的人在那里落脚,因此,还时而能见到涂了大红胭脂的姑娘。


    只是,暮北巷离姜府着实太远。


    皎皎临睡时抱着软绵绵的锦被,想,得寻个由头,在九日后等在暮北巷。


    然而,第二日一早,她还没想好由头,先病倒了。


    这场高热起得怪异,吃了三天药,一点儿也不见好转。


    皎皎烧得昏昏沉沉,看着一碗又一碗黑糊糊的药汁,欲哭无泪。


    三天后,来的除了郎中,还有两名江湖方士。


    方士们穿着道袍,在屋中走了一圈,神色凝重地说:“二姑娘这是撞了妖邪。”


    皎皎:“...”你才撞了妖邪。


    第四日,来的方士就比郎中多了,皎皎的高热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不知道是不是病急乱投医,杜九娘信了。


    这天晚上,姜相和杜九娘坐在榻前,愁容不展地看着她。


    少女烧了足足四日,明显清瘦了些,颊边红红的。


    杜九娘叹息着说:“宁可错信,不可不信,不然,就按照方士们说的,送皎皎去寺中住几日吧。”


    姜相原本不信这些,但是心疼女儿这般模样,实在没什么办法了。


    京中香火鼎盛的寺庙有两座,一座是杜九娘常去的云中寺,另一座是城北的北安寺。


    先前皎皎是在云中寺出的事,自然不可能去那里了,这样一来,就只有北安寺一个选择。


    北安寺离暮北巷很近。


    皎皎的眸中一亮,也点头。


    姜相的眼中倒是浮出些愁意来,在屋中来来回回地转了几遭,看上去有点儿暴躁。


    最终,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皎皎就动身去了北安寺。


    这桩事着实不好张扬,姜府也十分低调,几乎是轻车简行,不过,虽说是轻车简行,一大早,姜相就往车上塞了好大一只包裹。


    一打开,芝麻糖糯米糕茯苓饼,装得鼓鼓的,十分齐全。


    临行时,姜相十分不放心地拉着她的手,欲言又止。


    稀奇的是,到了北安寺,皎皎的烧竟然真的慢慢退了。


    这病来得蹊跷,去得也十分蹊跷,倒是真应了妖邪之说。


    第二日早晨,她甚至有点想吃糯米鸡了。


    阿雪高兴得不行,在佛像面前磕了好几个头,叨念着佛祖庇佑。


    皎皎坐在菱花镜前,拿青雀头沾了水描眉。


    描到一半,窗外走过个飘摇的少年郎。


    少年歪头看过来,似乎弯了下唇角。


    皎皎的手一抖,青雀头描歪了。


    她好像知道姜相的欲言又止是什么了。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