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仲夏夜烟花 > 5、04
    对于“司柏燃”这个名字,夏烟在今早吃饭时已听过,不再陌生。


    当时兰思唯夸张地描述着他有多帅,她不以为意。


    夏烟看人不重皮相,更重骨相。


    具体来讲,她喜欢鼻子和下巴长得好看的男性,但又不止于此。骨相是个无法具体阐述的概念,始于人第一眼看到时的直觉。


    卓凡的这个好兄弟,出乎意料地符合她的审美。


    夏烟淡淡移开视线。


    夜里小区阒寂,风如刀割。


    卓凡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大冷天儿的,也别在外边站着,阿司,你要不上我家来坐会儿?”


    车钥匙被司柏燃握在手心,尖锐的金属部分刺入皮肉,他面上却不动声色,“没空。”


    他讲得毫不留情。


    当时夏烟只以为他们熟稔,所以说话没顾忌。


    卓凡却心知肚明,司柏燃不待见自己。他眉间也浮起抹不易察觉的不耐,说:“那行,我先送烟烟回学校。”


    “呦,不留下来呀。”司柏燃轻飘飘地说着,目光徘徊在夏烟和卓凡之间。


    卓凡吸气,克制住自己愈发强烈的不耐,依旧笑道:“瞧你说的,我先上车了,天儿怪冷的,咱哥俩改天再聚。”


    说完,不待司柏燃是什么反应,他便上了车。


    “咚——”


    连关门时,卓凡也不忘克制住自己的力道,不让旁人听出情绪。


    车窗缓缓升上去。


    隔着一层防窥膜,司柏燃的身影在夏烟的视野中逐渐变暗,她却依旧能够清晰地看到他耳边的那枚钻石耳钉在闪闪发光。


    卓凡把车子开远,夏烟觉出他情绪不佳,抬手打开音响。


    播放器里正在放林忆莲的《词不达意》。


    “我也想能与你搭起桥梁,建立默契,却词不达意……”


    卓凡没有听清歌词在唱什么,他开口:“刚这位祖宗,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他姐姐前段时间出了点事儿,所以心情不太好。”


    夏烟不清楚是什么事儿,也没多问的欲望,“嗯”了声,“他也住这儿吗?”


    “就在旁边那个单元,当时我妈和他妈一起给我俩买的,差点儿买成对门。”说到这儿,卓凡笑起来。


    他把手边的袋子递给夏烟:“我妈买多了,扔我这儿也是浪费,正好你拿上用吧。”


    纸袋上有一个明显的苹果logo,是流行于夏烟的同学之间的iphone4s。


    而她日常使用的手机,还是普通的摩托罗拉翻盖触屏机。


    不得不说,卓凡连送份礼物都这么体贴,维护着夏烟的自尊心。


    又不会显得过分刻意。


    两人在一起后,没有聊过彼此的家境。


    卓凡只听兰思唯讲过她是江苏□□人氏,而夏烟自己,从未在他面前提及过任何。


    但有些事情无需从对方口中探知。


    卓凡从小浸润在金玉堆中长大,早已练就了一眼识出对方底色如何的本领。


    夏烟除了脖间经常佩戴的一串玉佩,看起来成色不错以外,其他不管穿着还是用度,都很普通。


    若说是有意低调,也不大可能。


    因为电影学院里历来不缺家境优渥的学生,更不要说表演系,她四周的同学,哪个身上挑不出件奢侈品?


    成天跟她混在一起的兰思唯,手里常拎的便是只金棕色的birkin。


    路上途径几家商场,临近圣诞和新年,其中一家装饰得意外夸张,灯带翩跹,像要把整条街点亮。


    许是光芒太过刺眼,夏烟晚上睡觉时,梦到了这条街,这家商场。


    梦里是平安夜,这家商场隶属于王府井集团,节日折扣很大,人满为患。


    爸爸妈妈牵着她的手,在人潮中挑选新年衣服。


    “烟烟这件怎么样?帽子上有只小兔子。”妈妈的声音向来很温柔。


    “烟烟进去试一下。”爸爸说。


    等夏烟从试衣间出来,爸爸妈妈已经不在,她怎么找都找不到。


    她在梦中疯狂地大哭大喊,来往人流纷繁,竟无一人理会……


    夏烟倏然从梦中惊醒。摸一摸眼角,还有浅浅的泪痕。


    她回过神。


    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年。


    有那么一年的平安夜,爸爸领她和妈妈去那家商场买新年衣服。


    不过不同梦里,现实中那天她除了因为晚餐的披萨不合口味,闹了点儿小脾气以外,其余都很开心。


    爸爸给她买了带兔耳朵的衣服、漂亮的鞋子,还给妈妈买了一条铂金项链。


    夏烟眨眨眼睛,把残余的泪水眨出来。


    胸口仍在剧烈起伏。


    忽然,嘎吱一声,门缓缓推开,有人轻手轻脚走进来。


    那人走了几步,突然停在她床头边,一动不动。


    饶是夏烟胆子再大,也被吓了一跳。


    “噗”一声轻笑——


    借着稀薄的月光,她这才看出,眼前这位披头散发的人是兰思唯。


    兰思唯捂着嘴巴笑个不停,又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问:“有没有吓到你?”


    夏烟看了眼自己身后兰思唯的床铺,果然空空如也。


    “你有毛病?”她问。


    兰思唯冲她勾了勾手指,“下来,我有好东西。”


    犹豫仅仅三秒钟。


    想到本来就睡不着,于是夏烟索性从床上爬下来,任由兰思唯胡闹。


    她们轻手轻脚地走出宿舍,小心翼翼地关上那扇一动便如老人牙齿般摇摇欲坠的门。


    楼道里亮一些,夏烟这才看清她手里还拎了两个酒瓶,半满的酒液在其中晃动着。


    两人坐在楼梯口。


    北方夜里冷风阵阵,夏烟把珊瑚绒睡衣裹紧,觉得自己和兰思唯两人这样子有点傻。


    “喝点儿。”兰思唯把其中一瓶递到她面前。


    “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


    兰思唯白她一眼:“这酒不便宜的好嘛,八百多一瓶呢。”


    “你买的?”


    她摇摇头:“昼短买的。”


    夏烟笑起来:“昼短?你怎么跟他喝起酒来了?”


    “他好像最近拍片不顺利,心情不好,拉着我在操场上喝酒。”


    “在哪儿?”夏烟以为自己听错了。


    “操场啊。”说着,兰思唯双手抱肩,“很冷的。”


    夏烟趴在她身上,笑得前仰后合,“你们俩没事儿吧,这么冷,想喝酒不会找家酒吧呀。”


    兰思唯一脸无辜:“我也这么说,可他偏要在咱们学校的操场上。烟烟我和你讲,搞艺术的人都多多少少有点儿毛病。”


    “那你还喜欢人家?”


    “我那是欣赏!欣赏懂吗?”


    她们口中的昼短,和两人不是同一所学校的,当初考北电考了三年,愣是没有考中。


    如今在北京一所不大入流的学校里读编导。


    但人蛮有才华,去年拍的一部三分钟短片,在大陆某个电影节上获了奖,由此崭露头角。


    短片在网上播放量很高。


    夏烟也看过,昼短的镜头下难得没有学院派的匠气,很野生也很让人共情。


    夏烟认识他本人,还是通过兰思唯。


    据说兰思唯和昼短两人当初相识的过程,极其有趣。


    可以追溯到今年年初,电影资料馆重映《冰风暴》的时候。


    兰思唯极喜欢李安的这部片子,看了好多遍,喜欢片中暗暗涌动的那种凶猛又隐忍的美感。


    等电影播完,她刚出资料馆门口,就听到一声:“拍得真烂,这姓李的就是个投机分子。”


    四周都是刚散场的观影者,不少人在讨论影片情节。


    因而兰思唯下意识以为他在骂李安。


    她当时气不打一出来,看着不远处穿牛仔衣的长头发青年,心想:你算哪根葱?


    兰思唯从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当即上前把昼短臭骂一通。


    后来才知道是个乌龙——


    昼短的确是刚和她看完同一部电影。


    但那句话骂的压根儿不是李安,而是那段时间和他打交道的一个李姓导演,水平差又好色,那阵子恰好很走运罢了。


    当时兰思唯还气势磅礴地问:“你丫这么牛逼怎么还没得奖呀?”


    昼短被骂得一愣一愣的,从没见过这么剽悍的姑娘。听到这话,他点点头:“我得了呀,刚得。”


    “啊?”兰思唯也愣了。


    旁边和昼短一起来的朋友捧着肚子快要笑吐了。


    后来兰思唯搞明白原委,自知理亏,尴尬地道歉。


    昼短觉得这姑娘又漂亮又带劲,也不计较,拉着她和其他两个朋友,去附近新街口吃了顿烤鱼。


    两个人算是不打不相识。


    到如今,还有了点不可言说的暧昧。


    这酒入口比较涩。


    夏烟捧着瓶子喝了两口,忍不住皱起眉。


    兰思唯和她干杯,酒瓶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夏烟无意间碰到她的手,冰冷得像是刚从结了冰碴儿的湖里捞出来。


    “你干嘛,不怕冻死?”


    说完,她忽然听到兰思唯叹了口气,很轻的一声叹息。


    难得见到她这副模样,夏烟觉得新奇。


    “烟烟,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昼短了。”她语音中带了一丝少女难以启齿的羞窘和迷茫。


    “喜欢不是件好事吗?”


    “可他很穷诶!”兰思唯回头瞪她,脸上的小聪明和尚未成熟的精明分毫毕现,“今天买完这几瓶酒,他明天估计就得去喝西北风。”


    这便是兰思唯。连嫌贫爱富都这么坦荡,毫不矫饰。


    夏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兰思唯,你之前谈恋爱的时候,可是从来不考虑这些的,有感觉就上,现在……”


    她一针见血戳中要害。兰思唯眼眸霎时黯了黯。


    是啊。


    若不是真的喜欢,又怎会心甘情愿陪对方在深夜的严冬里吹三个小时冷风?


    若只是玩一玩,贪图一时新鲜,哪用考虑那么多?


    只有真的喜欢一个人时,才会把对方考虑入未来的琐碎和生计中。


    兰思唯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夏烟:“有点信心,说不准昼短以后会成为国际大导演,到时候还愁钱?”


    “功成名就哪有那么容易?”兰思唯喝着酒,清醒而理智地说,“以为谁都是姜文吗?不说他们学校,就咱们学校每年毕业那么多学生,最后一大片成了无业游民,出头的又有几个?”


    夏烟被逗笑。


    “烟烟,要是你,会怎么办?”兰思唯把酒瓶放到一边,搓了搓冻到没有知觉的手,凝视着她。


    夏烟想了想,抬头望向楼梯间墙面中央的那扇窗,窗外有一抹不怎么分明的月色。


    “我不会碰到令我着迷的男人。”


    她顿了顿,接着说:


    “不过唯唯,琉璃易碎彩云散,爱时当不顾一切。至少,回忆起来不后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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