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路上,天色暗沉沉的,依稀飘起了点点雪花。
田尚书从马车上下来时,寒风如利刃一般往他脸上招呼,冻得老翁忍不住紧了紧大氅,绷着脸往府中走。而仆役连忙跟上,为其撑起一把挡雪的油纸伞。
行至院外时,田尚书隐隐就听见了里头传来的笑闹声,面色顿时一僵。
“唔——!阿婆,您快尝尝这个甜辣的鸭掌,好脆啊!”
“好好好,等阿婆吃完这鸭脖,就来尝鸭掌。哎呀,二郎今日带回的小食真是太美味了,阿婆难得这般有胃口呢。”田太夫人的声音里充满笑意与慈爱。
紧接着又是田肃乐滋滋的声音:“嘿嘿,那阿婆和阿娘多用一些,我特意给你们都各买了一份!”
“二郎有心啦……”
屋外,田尚书迈着僵硬的步伐,缓慢靠近正屋。
守在廊下的婢子们瞧见他过来,连忙行礼,为其掀开厚实的门帘。
田尚书步入屋内,绕过屏风,就瞧见了他家夫人与孙子并肩坐在坐榻上,而儿媳王氏坐在几步远外的桌案旁。三人手边各有六份油纸包、两只竹筒,正和和美美地享用着吃食。
他尚未走近,就能闻见一股子混合起来的辣味和鸭肉香味。那卤香味不由分说地钻进他的鼻子,狡猾地勾出他深藏腹中的馋虫,让他忍不住咽了咽津液。
瞧见田尚书回来,田肃与王氏起身见礼。
田尚书一挥手,免了二人礼数,随后板着脸去到他家夫人身旁,欲要让田肃让开位置。
他还未说话,田太夫人不满地蹙眉:“你坐哪儿不是坐,为何非得让二郎让开?”
她一偏头,冲着田肃招手:“二郎过来,就坐在阿婆身边,不必理会你阿翁。”
闻言,田肃乖巧地抱着自个儿的蜂蜜柚子茶,回到原本的位置坐下,贴着他家祖母一起啃鸭脖。
一旁的王氏半垂眼帘,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捧着装了甜辣鸭翅的油纸包。
田尚书:“……”
他吹胡子瞪眼地看着眼前祖孙和乐的场景,最后还是屈服在了他家夫人的锐利视线之下,默默去到坐榻最边上坐下。
田太夫人哼笑一声,拈起一只甜辣口的鸭掌,送到唇边一口咬下。
这鸭掌是脱了骨的,咬着一点也不费劲,一口下去,满满都是鸭掌肉和脆骨。
甜辣味的卤汁充分浸润了鸭掌的里里外外,辣中泛着甜,一点也吃不出鸭掌的微微腥味。那种鸭掌肉自带的胶质,吃着会有一些弹牙,而内里的脆骨,被咀嚼时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脆生生口感很是有趣。
吃到一半,辣味会逐渐开始发力,一层又一层地往上涌,却不会让人觉着辣得难受。
这时,田太夫人十分优雅地端起竹筒,稍稍喝上一口焦糖奶茶,就能渐渐止住不断翻涌的辣意。
而一旁的田肃抱着他的鸭翅,啃得不亦乐乎。
现下是在府中,田肃不怎么顾及进食仪态,张口撕咬下翅中那一块的肉。
如果说鸭掌肉尝着有些弹,那么鸭翅就是完全不一样的口感。翅膀上的鸭肉十分紧实,外层的鸭皮牢牢贴着肉,皮下没有一分脂肪,全是瘦肉。
鸭翅被卤得很是入味,藏在两根细骨头中间的鸭肉,吃着半点都不腥气。咀嚼的次数越多,就更能尝出醇厚浓郁的鸭肉香。
田肃将两根鸭骨头上粘连的肉,通通都吃了个干净,又将顶端的脆骨啃掉,吮了几口鸭骨头,方才继续去咬翅尾。
至于田肃的母亲王氏,她多少顾及有自家公爹在场,所以吃相很是收敛。
王氏啃鸭脖的动作幅度极小,粗略一瞧是挺端庄大方的,只是再一细看,就能望见她啃鸭脖的速度极快,没一会儿就吃完了四五块。
她吃的是麻辣风味的鸭脖,吃得越多,唇舌间的辣感就越重,惹得王氏不由端起蜂蜜柚子茶,喝了两三口下去解辣。
屋内,唯有干坐在一旁的田尚书,眼睁睁瞧着田太夫人三人啃鸭货。
卤味鸭货的香味当真是无孔不入,将这一方面小天地渗透了个彻彻底底。
田尚书闻着香味,看似岿然不动地坐在那儿,面色正经,实则一直在不动声色地咽着唇齿间生出的津液,心里头馋得紧呐!
偏生一旁的祖孙两人光吃还不够,非得边啃边聊,听得人越发馋了。
“阿婆,这个鸭翅尾也太香了,又嫩又弹!”
“二郎,这个焦糖奶茶很是不错,阿婆甚是喜欢。你记得下回多带一份回来,莫忘了。”
“哎,孙儿记住了!”
王氏也笑着开口:“蜂蜜柚子茶也多一份。”
“好嘞!”田肃狠狠点头。
三人啃鸭货、喝饮子,那叫一个畅快。唯独苦了田尚书,馋得心慌。
他有些坐立难安,左思右想后,觉着不能这般被动。
于是,田尚书轻咳一声,板着脸问:“时辰也不早了,也该让婢子们传暮食……”
话音未落,田太夫人挥了两下鸭翅,理所当然道:“这小食用着挺好,我们三人是不着急用暮食的。对了,二郎他阿耶今日与同僚在外用暮食,所以你若是饿了,就自个儿去吃!”
说罢,她狐疑地扫了一眼田尚书的脸色,扬眉道:“你不会是瞧着我们吃鸭货,馋到不行,才会觉着腹中空空吧?”
闻言,田尚书立马挺直腰板,哼道:“我对这些小食没兴致!”
“哦?”田太夫人似笑非笑,视线在田尚书的喉咙处停留几瞬,随后吩咐婢子去传暮食。
待到暮食上桌,田尚书维持着面上对鸭货的“不屑一顾”,淡然地握住筷子,慢慢悠悠用起暮食。
他喝了一口羊汤,试图以此掩盖鸭货的甜辣味,却越喝越觉得寡淡油腻。
于是,他又吃了一块鸭肉,同时多嗅几口空中弥漫开的卤香味,想象着口中吃的其实是麻辣鸭脖……然而心底深处的馋意半分没减淡,反而更馋了。
平日里的可口饭菜,眼下都没法引起田尚书的兴致,这一顿暮食吃的是极其不痛快,憋屈得很。
他粗略用了一些饭食,接着就索然无味地放下碗筷,按着桌面起身,梗着脖子道:“腹中有些撑,我去院子里走一会儿,消消食。”
不远处的田太夫人瞧见田尚书萧索的背影,无声笑了。
哼,糟老头子!
让你倔,让你嘴硬,这下难受了吧?
田太夫人推了一把正在啃鸭脖的孙儿:“二郎,你拿着鸭脖,一起陪你阿翁去走走。”
“啊?”田肃有些疑惑,“孙儿在这儿陪您和阿娘不好吗?况且阿翁瞧见孙儿啃鸭脖,只会觉得不喜,我何必故意去让阿翁心生不快呢?”
田太夫人意味深长地笑了,朝着田肃招手。等到田肃附耳过来,她才小声道:“傻孩子,倔老头馋得很呢!你只需将鱼线放下去,他这条大鱼自然会乖乖咬钩。”
她不露痕迹地瞥了一眼王氏,声音放得更轻了:“先前你不是偷偷与阿婆说,想要赚你阿翁、阿耶的银钱,来给你阿娘买首饰?”
“眼下可不就是一个好机会?莫要让那条大鱼跑啦!”
田肃一路听下来,眼中绽放出异样光彩,兴冲冲地收拾了一包麻辣味的鸭脖,当即就想走。
而田太夫人睨了他一眼,哼道:“届时……”
田肃打了个激灵,谄媚一笑:“肯定少不了阿婆您的份!”
说罢,他火急火燎地披上大氅,揣着鸭脖,冲出正屋。
闻言,田太夫人莞尔一笑,美滋滋地喝上一口奶茶。
哼,糟老头子,让你藏私房钱!
活该被二郎都赚走!
陪坐一旁的王氏有些讶异,不解地问:“阿娘,外头飘着雪,二郎这是要去……”
田太夫人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
“他去钓鱼了。”
屋外,“钓鱼人”田肃问过婢子后,快步追上田尚书,亲亲热热地与他家阿翁挤在一把油纸伞下。
田尚书这心里正难受呢,瞧见不省心的孙子挤过来,嫌弃地呵斥:“府中是穷得连第二把伞都没了吗?挤在一处,不成样子!”
田肃嬉皮笑脸道:“哎呀,这不是急着出来寻阿翁嘛!”
田尚书哼道:“不留在屋里吃鸭货,寻我作甚?”
听出这话里若隐若现的酸味,田肃当即佩服起他家祖母的火眼金睛。
他回想了一番往日薛恒说过的那些心得,又琢磨了一下许狐狸惯用的路数,心中立马有了底。
田肃学着许平的模样,长叹一声:“与陪伴阿翁相比,孙儿觉着那鸭货着实不值一提。”
听了这话,田尚书心中服帖很多,只觉得田肃孝心可嘉,面色逐渐放缓:“哦?”
田肃悄悄觑着他家阿翁的神情,再接再厉:“是啊,所以孙儿一见您出来,立马就跟过来了。因为来得太急,只来得及抓了一包鸭脖带过来,着实可惜。”
田尚书眼中一亮,略微抬起下巴,嗓音依旧沉着。
“可惜什么?”
田肃重重叹了一口气,抑扬顿挫道:“自然是可惜没法多孝敬阿翁。倘若孙儿多带一点出来,就能让阿翁多品尝一些美味。不过……”
他这一顿,再一叹气,直让田尚书的心高高悬起,拢在袖中的手抓紧一些,忍不住追问。
“不过什么?”
田肃耷拉下肩膀,瞧着一副很是受伤的模样:“不过就算孙儿想孝敬您,也得您愿意吃才是。只可惜,您对食肆的吃食一丁点兴趣也没有,孙儿都是白费力了。”
田尚书面上不显,心里下意识反驳。
谁说他没兴致的!他对食肆的兴致可大了!
就那个谢家父子吃的鸡蛋灌饼和生煎包,他见过一眼之后,真真是魂儿都被勾去。
而田肃说了几句软话之后,稍稍低下头,在脑海中疯狂搜罗许平往日的做法。
子津是怎么以退为进的来着?
嗯……头得低一些,神色要委屈一些,态度要软很多……
田肃暗自模仿着许平装乖的样子,一时没有留意到自己已经许久不说话了。
半大的油纸伞下,陷入了一阵沉默。
田尚书的眼神偷偷往旁边瞄,就瞧见了田肃“垂头丧气”的模样,暗暗忖量。
莫非,二郎是因为屡屡受挫,觉着没有尽到孝心,所以十分自责?
想到这儿,田尚书的胸膛中无端涌出许多歉意和心虚,忍不住反省起自己来。
早晓得二郎一片孝心,他又何必嘴硬?
唉,二郎往日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笑脸模样,今日却如此失落,瞧着怪惹人心疼的。
此时,田肃自觉已经学会许平七成功夫,打量着眼下氛围正好,于是站定在原地,同时伸手拽住田尚书。
仗着有大氅遮掩身形,田肃用空着的手狠狠掐了一把自个儿的腰,然后抬起头,泪眼朦胧道:“阿翁,您看在孙儿一片孝心的份上,就尝一口罢!”
冷不丁看见田肃眼中的泪水,田尚书愈发自责了,再也顾不得其他:“哎呀,二郎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哭哭啼啼的。”
“阿翁尝就是了!你不许再哭!”
田肃心中一喜,却还谨记着许平那一系列步骤,晓得做戏要做全套。因此,他没有当即止住眼泪,而是做作地拭去眼角的水痕,并从怀中掏出油纸包,捏着一块鸭脖,递向田尚书。
“那,那阿翁尝尝……”
田尚书忙不迭低头,将鸭脖咬进口中。
这鸭脖是麻辣味儿的,甫一入口,就激得味蕾分泌出津液来缓解辣意。唇齿与舌头并用,可以逐渐撕咬下鸭脖上紧实的鸭肉,触碰到硬硬的骨头。
田肃睁大双眼,盯着他家阿翁啃鸭脖,不由自主地指挥起来:“阿翁,你得吮一吮!”
田尚书头一回吃鸭脖,下意识跟着田肃的话来动作。
而这么一吮,藏在骨头里的卤汁混着肉味,尽数被吸了出来。浓郁的鸭肉香味、辣味在口中不断发散,一种轻微的灼烧感随之四散开。
田尚书感受着发麻的舌头,忍不住轻轻“嘶哈”一声。
怪不得他家夫人抓着鸭脖不停手,这吃食辣得够味,却不让人难受。
这天底下,恐怕除了宫中,也只有食肆能做出这般美味的小食。
跟在旁边的仆役机灵地递上帕子,接过田尚书吐出的骨头。
而田肃瞧见了,不禁埋怨道:“得再嚼一嚼,这骨头可酥了,嚼着带劲儿!”
“阿翁真是太浪费了,白白糟蹋一块鸭脖。”
他的声音里尽是欢脱劲儿,再也寻不着方才的悲切。
这时,田尚书瞥了一眼田肃泛红的鼻尖,还有被寒风吹得龇牙咧嘴的神色,终于反应过来了,黑脸道:“田台元,你方才诓我呢!”
田肃正有些得意忘形,冷不丁听见这话,心中一凛,连忙憨笑道:“怎么会呢,孙儿这是瞧见阿翁喜欢鸭脖,心里头太过欢喜,才一时失态……”
寒风中,田肃抖着爪子,双手奉上油纸包:“阿翁,再来些?”
田尚书板着脸哼了一声,随后一把薅走整个油纸包,动作小心地将其揣进怀里。
见状,田肃笑不出来了。
这份麻辣鸭脖,他可才啃了两三块啊,怎么就全被阿翁拿走了?
田尚书瞧见他眼底的郁闷,心情大好,转过身往回走。
雪花钻进田肃的领口,冻得他打了个哆嗦,忙不迭跟上田尚书的脚步,偷偷安慰自己。
罢了,不就是一份鸭脖嘛,等到他将阿翁的私房钱都赚来,届时自个儿再去买就是了。
嗯,依着子津所言,做事时目光要放长远,以大局为重。
想到这儿,田肃又凑到田尚书跟前,笑嘻嘻道:“阿翁,我们监中有许多监生买了朝食,然后去偏门送给家中人呢,您要不要呀?”
既然已经破了例,田尚书坦然许多,绷着脸问:“鸡蛋灌饼卖多少银钱?”
田肃嘿嘿一笑,先偷偷将银钱翻了一倍,然后将价钱报给田尚书。
田尚书拧眉,直觉有哪里不对:“怎得有些贵……”
话未说完,就被田肃打断:“一分价钱一分货啊!您去长安城各大食肆瞧瞧,谁家庖厨的手艺能有孟厨娘那般绝妙的?”
“再者,丰泰楼和祥云楼的吃食,不也是这般贵的嘛!甚至它们那些吃食,还没有食肆的好吃!”
田肃叽里呱啦地说个没完,直说得田尚书头疼,连忙出声:“行了,晓得物有所值。后日朝参,你先替阿翁买份鸡蛋灌饼。”
一听他家阿翁松口,田肃凑得越发近了,伸出右手搓了两下。
“那跑腿的好处……”
田尚书睨他:“你要几成?”
田肃收回手,依着他和薛恒商议好的价钱,理所当然道:“三成!”
“三成?!”田尚书吹胡子瞪眼,果断驳回,“太多了,不成。”
闻言,田肃站直,双眼朝上瞟,撇嘴道:“那孙儿不给您带了!大冬天怪冷的,这几日还下雪,路不好走。”
田尚书瞪他,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终是摆手:“行吧,三成就三成。”
顿时,田肃眉开眼笑地说了好些吉祥话,夸得田尚书神色稍缓。
祖孙二人往回走的一路上,田肃这嘴就没停过。他夸完田尚书,又说起国子监里发生的趣事,逗得田尚书面露笑意。
快走到院门处时,田尚书忽而想起什么,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二郎这回月考考得如何?”
田肃笑意一凝,疯狂眨巴眼睛,默不作声地加快步伐,走出了油纸伞能罩住的一方小天地。
见此,田尚书直觉不对,板着脸追问:“到底多少?”
田肃算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丢下一句“六”后,撒开脚丫子往院中跑。
“六?上个月不还是四名的吗!”田尚书怒从心中起,顾不得其他,撵着田肃进了院子,“不成器的家伙,我看你是欠打了!”
身后的仆役慌乱赶上,而最前头的田肃扯着嗓子喊。
“阿婆!阿翁想把我打到皮开肉绽!”
屋内传来田太夫人中气十足的怒喝:“什么?糟老头子你竟然想打二郎?”
田肃朝着正门狂奔,假惺惺地哭嚎。
“阿婆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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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田府,依旧是一片鸡飞狗跳的热闹场景,而永兴坊的叶府之中,却很安静。
近日大量乡贡举子入京,纷纷去到各家权贵府上投行卷,期许能得了这些官员的青眼,博得几分名气,好为来年春的科举增添几分底气。
安业坊的那处屋舍不大,前几日就被一众士子给寻上,日日在外头排起长队。
为免受其困,叶怀信暂且搬回了永兴坊居住。
眼下,叶怀信与叶简一家三口刚用完暮食,前者问了叶柏一些月考、岁考和课业的事,随后板着脸先行离去。
叶简一家三口目送他离去,方才去了叶柏居住的小院。
进了屋,叶简不再端着,满面笑意地拉着儿子坐到坐榻上:“听说国子监新设了月考宴席,看来你一定尝过了?”
“说说,都什么吃食?”
叶柏嫌弃他身上太硬实,挣扎着离开,坐到张氏身边,然后平静地将月考宴席的吃食一一报出。
末了,叶柏还不忘炫耀:“这可是孟小娘子亲自做的吃食,每一道都无比美味。”
原本叶简还没什么异样情绪,听完菜名只觉得好奇,如今一听是孟桑亲手所做,顿时酸了,鼻子不是眼睛地羡慕起自家儿子。
“唉,我怎么就尝不到孟小娘子的手艺呢!”
张氏搂过叶柏,睨了叶简一眼:“我听别家夫人说,她们家郎君会让家中子弟代买吃食。”
“你若是嘴馋,也托阿柏去买就是了。左右永兴坊与务本坊离着不远,你即便是绕一些路,也不耽误朝参和上值。”
叶简咳了两声,长吁短叹:“那些官员手中宽裕,为夫这不是囊中羞涩嘛……”
张氏抚着叶柏的后背,轻笑一声:“是吗?”
多年夫妻,叶简当即就晓得自己藏的私房钱被夫人发现了,苦着脸从怀里掏出银袋子,乖乖上交。
“除了这些,书柜右起第三层的格子后头还有二十两银子。”
张氏被他这副挤眉弄眼的模样给逗乐,嗔怪地拍了一下递过来的钱袋子:“行了,自个儿收着吧,你在外应酬还要用。”
闻言,叶简立马手脚利索地收好钱袋,生怕张氏后悔,同时笑道:“夫人英明神武!”
张氏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他,唇角却忍不住翘起。
而默默坐在中间的叶柏,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心中惆怅不已。
在国子监,他要看桑桑和谢司业时不时相视一笑;回到家中,还得看阿娘与阿耶打情骂俏……
唉,长大的烦恼居然这么多嘛!
叶简与张氏说了一句,倒还真惦记上让叶柏买吃食了,笑着问:“阿柏,你说说食肆的吃食都有些什么,大抵一份要花多少银钱,日后阿耶和阿娘就靠你了。”
叶柏再度叹气,但还是乖乖报出各色吃食的价钱。
听到杂粮煎饼和鸡蛋灌饼所费的银钱后,叶简忽而眯了下眼。
嗯?
怎么与薛副端上回说起的价位不大一样?
见到叶简久久没有下文,叶柏疑惑地唤道:“阿耶?”
叶简回过神,斟酌着问:“阿柏,这些吃食的价钱,你没记错吧?”
叶柏蹙眉,有些不满地皱了下鼻子:“我记得可清楚了,定然不会出错!”
毕竟他除了读书、睡觉之外,就一直跟在孟桑身边,早就将这些吃食的价钱熟记于心。
叶简晓得自家儿子的脾性,知道他定然不会说谎。
所以……
叶简突然笑了一声,心中满是对薛父的同情。
这一笑,弄得叶柏更不解了:“阿耶,到底怎么了?”
叶简拍了下他的小肩膀,意味深长道:“没什么,就是觉着你的同窗……”
“挺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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